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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望見她眼裏映現的沉重哀傷,邵靖棠的心狠狠一揪,啞聲呢喃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你……”卻偏偏把她傷得這麼重。

    聞言,連可瑄的心似乎被狠狠剛了下,她多麼希望他説的不是對不起,而是“我愛你”。

    忍住直衝眼底的酸楚,她強裝平靜的道:“撇開傷害不提,我幫你完成奶奶的心願,陪你盡孝道這麼久,可如今我無法再幫下去,就請你別勉強我。再説我們簽過結婚契約,當初你既設想過我們有可能離婚,就表示這天到來時你會灑脱放手,現在我想離婚,想要自由,請你成全。”

    雙眸定定凝視着她,邵靖棠無法反駁,當初確實是他將她拉進婚姻裏,讓她幫他達成奶奶的心願,也為她設想好離婚的保障層面問題,可是……

    可是他發現他不想離婚,無法灑脱放手。

    “真的非離不可嗎?”心情紊亂得無法釐清胸中成團的緊窒、慌張與惶然等雜亂的情緒是怎麼回事,他像渴求她改變主意似的喃聲輕問。

    連可瑄不給自己後路地點頭,心痛的將始終捏在手上、她已簽名的離婚協議書遞給他,“請你簽名,還我自由。”

    邵靖棠無話可説,怔忡的凝視她許久,終於伸手接過離婚協議書。一紙薄薄的紙張,在他手中竟像烙鐵般沉甸燙手,在上頭簽字的每一筆劃,更像是一種椎心的凌遲。

    “……謝謝你的成全,我走了。”極力忍住眼裏的淚意,連可瑄壓抑的説完,轉身就要離開。

    “可瑄。”邵靖棠在身後喊住她,“關於贍養費,無論你要求多少我都會付。”這是他能為她做的唯一補償。

    “等想好數目,我會告訴你。”

    她頭也未回的走出房間,拉着她早已收拾好的行李離開他的住處,而眼裏的淚水在關上他住處大門的那一刻,再也隱忍不住的婆娑滾落。

    她和他,結束了。

    屋裏,邵靖棠頹然呆坐着,胸口緊緊揪絞,幾乎令他喘不過氣。“該死,為什麼心會這麼痛?”

    這夜,邵靖棠的心紊亂,碎成片片,只要想起她,整顆心便恣意泛疼。

    翌日,他收到她以快捷寄到公司的辭呈,從此失去她的音訊……

    一年後——

    天幕集團副總裁室門外響起敲門聲,裏頭卻無絲毫回應,門外的人索性推門而入,接着便如他所料,看見辦公桌那頭的男人像座雕像似的呆坐。

    “老哥。”邵靖堯低喊。

    男人恍若未聞,完全沒反應。

    邵靖堯無奈的搖搖頭,走至辦公桌前大聲叫喚,“副總裁老哥!聽見請回魂!”

    坐在辦公座位的“雕像”終於有反應,他抬起眼狠狠瞪向噪音的製造者,沉凜的道:“邵靖堯,你皮在癢是嗎?沒事跑來我面前鬼吼鬼叫。”

    “別冤枉我,我是來找你討論重要企劃案的,結果敲門你沒回應、喊你也沒聽到,不大聲點叫你,怎麼把發呆的你喊回神。”邵靖堯急忙澄清,可不希望這一年來脾氣變得有點不温和的大哥當真K他。

    “誰説我在發呆。”邵靖棠依然沒好氣的瞋睨他。

    “那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他試探的問,沒説出心裏的答案,希望誘導老哥説出心事。

    邵靖棠的視線調向握在手心裏的懷錶,再望了眼嵌在表內照片上那張他已出神凝視好些時候的清麗嬌顏,不着痕跡的闔起,將懷錶放回口袋裏,若無其事的道:“看來你很閒,有時間管我在想什麼。這些工作等會兒你拿回去處理。”

    “拜託,你交代的工作已經夠多了,我這個總經理很忙好嗎?”看着老哥挪向桌邊的一疊卷宗,邵靖堯急忙往後跳開,半點都不想接下這堆燙手山芋。

    不過他已確定這位酷哥之前確實是入神想着大嫂,因為自從老哥離婚後,他好幾次看見他在發呆,嘴快的問他是否在想前妻,下場就是獲得如山的工作。

    “是嗎?那你來當副總裁好了.應該會比較輕鬆。”邵靖棠挑眉回嗆。這小子是認為他很輕鬆不成。

    “當副總裁會比較輕鬆?老哥,我嚴重懷疑你離婚後變笨了。”

    離婚兩字如針扎進邵靖棠胸口,他的心隱隱泛疼,思緒頓時掀起萬分懊悔的波動——

    他是個大笨蛋!竟然在與可瑄離婚後才發現,他早已深深愛上她。

    當初他以為自己僅是為了完成奶奶的心願,順勢娶了對他有意,他也覺得順眼的可瑄,完全沒發現自己對她的好感在當時已超乎尋常。

    婚後,他認為他是在盡人夫的責任,與恪守要善待可瑄的自我承諾,渾然不知對她的感情早在逐日的相處中層層堆疊。

    他習慣有她陪伴、習慣與她談天説地、習慣每天喝她泡的花茶、習慣夜夜擁着她入眠,這些他每天均像呼吸一樣自然進行的習慣,每一項都是他的心早已為她淪陷的徵兆,壓根不是他一直以為的習以為常。

    他後來甚至懷疑,他會不會在當年酒醉那夜,聞過可瑄格外令人安心的馨香、嘗過她格外醉人的甜美之後,就已經為她心動,要不他怎會那樣眷戀她柔軟的身子、那樣喜愛擁抱她的美好感受?

    無奈這些眷戀、在乎與依賴,在可瑄與他朝夕相伴的那些日子裏,他全疏而未察,就連她要與他離婚那天,他分明極度不想放手,一顆心前所未有的紊亂疼痛着,也依然未思及這所有的難捨情懷全都是因為愛。

    等到他徹底失去可瑄,在難熬的相思狂潮中,他才終於明白自己早已愛上她,早已對她投入深濃的感情。

    儘管當初他與可瑄並非相愛結婚,也沒想過剛結束一段不堪感情的自己,會再迅速墜入情海,可他竟然對自己的動心陷情毫無所覺,更眼睜睜放可瑄離開……

    他真是天下第一號大笨蛋!

    見老哥半晌不説話,眉心緊蹙,神情有着壓抑的黯然,邵靖堯立即意識到自己説了“離婚”這該避而不談的地雷關鍵字,可是——

    “老哥,你幾時才要恢復正常?”他決定鼓起勇氣踩兄長的地雷。

    “沒頭沒腦的,你在講什麼欠扁的話。”教弟弟的問話拉回飄離的神思,邵靖棠沒好氣的睨向弟弟。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怎樣,居然敢説他不正常。

    “自從你和大嫂離婚後,就像變了個人,嚴肅又鬱鬱寡歡,雖然你極力隱藏情緒,奶奶還是察覺了,並且很擔心你,前幾天她還説,不曉得你什麼時候才能回覆以前的開朗,而非像現在的強顏歡笑。”地雷區都踩了,他決定冒死全數踩到底。

    老哥一向平易近人,但自從離婚後,他渾身多了峻酷淡漠的氣息,臉龐的稜線也添上冷硬線條,公司主管們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氣息,私下都在猜測這個副總裁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邵靖棠眼裏迅速閃過一抹歉疚,他無意讓奶奶擔心,然而失去可瑄後,他整顆心像被掏空一樣,要他恢復以往的開朗,除非可瑄回到他身邊。

    偏偏她存心消失得徹底似的,未跟韓阿姨、民叔和温安妮他們聯絡,他連她如今在哪裏都不曉得。

    “我只是工作太累,整個人沉悶了點,以後我會多注意,不會讓奶奶擔心。”壓下胸中迭蕩的起伏,他只能如此敷衍。

    邵靖堯卻沒打算讓他糊弄過去的追問:“你到底為何會和大嫂離婚?”

    “個性不合。”他蹙眉丟出當初給家人的答案。

    “這個理由除了媽,我們家沒人相信,你和大嫂個性明明合得很,哪來的不合了?”

    “你要是再羅唆,副總裁馬上換你當。”邵靖棠板起臉警告。

    他的心已經夠紛亂,靖堯就非得逼他一再思及他是如何傷了可瑄、如何魯鈍的錯放摯愛,使自己不斷承受無邊的懊悔與椎心之痛?

    邵靖堯在心中暗啐老哥夠狠,來這招威脅阻止他再發問,不過這也表示他當年會離婚八成有苦衷。看來此時不是追問的好時機,他可不希望老哥真把副總裁的位置丟給他,免得到時他忙到掛。

    “遵命,我不問就是了。這個給你。”他由口袋拿出一張券給他。

    “什麼東西?”邵靖棠納悶地接過像獎券大小的紙張。

    “我朋友送的拍賣晚宴入場券,聽説這個主辦單位承辦的拍賣標的常出人意料,他們不會張揚與會人士的身分,有門道的人才拿得到入場券。我把機會讓給你,讓你去看看今晚有什麼特別的拍賣品。”

    “我沒興趣。”他意興闌珊的回絕。

    “你就當去看熱鬧,説不定在拍賣晚宴上會發現令你感興趣的東西,到時你的心情或許會變好,下次奶奶見到你才不會又為你擔心,這是我的真心話,你可別又嫌我羅唆。對了,這份企劃案你先過目,晚點我再來和你討論,我先回辦公室了。”

    一古腦把話説完,邵靖堯趕緊蹺頭。他説的全是真心話,但為免老哥動怒,他還是先離開,把安靜的辦公室還給他沉澱心情。

    邵靖棠並未將弟弟叫回來開罵,畢竟他讓奶奶暗地裏為他擔心是事實。瞥了眼教他扔在一旁的拍賣晚宴入場券,他依舊沒啥參加意願,可他清楚今天下班回到住處,他將繼續教無邊的思念困縛住,整夜想念前妻……

    也許他該像靖堯説的,今晚就姑且出去走走吧。

    是夜,位於某知名飯店舉行的拍賣晚宴正熱鬧進行着。

    邵靖棠到場時,人潮已顯熱絡,大家或坐或站,或閒聊或品嚐主辦單位準備的餐點,等待着拍賣活動開始。

    他拿了杯水果酒坐至最角落的座位,無意與人攀談。

    片刻後,有人上台主持,“各位與會的朋友大家好,今晚的拍賣活動即將展開,請各位入座。”主持人稍作停頓,待來賓紛紛入座後,才緩道:“這次的拍賣物每樣都有其特別之處,請大家拭目以待,踴躍競標。現在,拍賣活動正式開始!”

    由一般拍賣會大多會有的名畫與珠寶,到令人大開眼界的珍禽異獸,甚至還有個號稱由清朝流傳下來,據説讓丈夫跪了之後不會有貳心的“馭夫算盤”,每樣拍賣品都很搶手。

    然而相對其他人的興奮,邵靖棠一臉淡然的看着拍賣進行,他無動於衷,未發現能勾動他注意的事物。

    突然想透口氣,他悄悄走出會場,來到迴廊邊的小花園,正考慮是要就此離開,還是繼續留下來看看有什麼真正特別的拍賣品。

    “……冷靜下來,別緊張,一定會沒事的。”

    一串低喃不經意飄入他耳裏,邵靖棠下意識轉過頭,望見斜前方廊柱下一抹身影的剎那,整個人霍地像停格般定住。

    是可瑄,他的前妻!

    以為是他思念太過看錯了人,他連眨數下眼,映入他眼裏的依然是這一年來令他日思夜念、魂牽夢縈的人兒。

    “可——”他正想喊她,卻見穿着一襲淡藍色小禮服,手拿藍色小包包的她戴上一副造型面罩,往回廊另一邊跑去。

    他急追上前,無奈只望見她進入一間房,他想跟進去時卻被人擋下。

    “這裏是拍賣晚宴為拍賣物品做預備的地方,非工作人員不能進去。”擋住他的人員向他説明。

    他傻住,“你是指剛才進去的那位女子是今晚的拍賣物品?”

    “先生若是晚宴的來賓,進會場就知道了。”看守人員語帶保留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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