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不知掉落了多久,一直見不到谷底。
深淵彷彿是一條無底洞。
他無意中向峯上看去,忽然發覺還有另外一條人影從上面直墜而下。
身影的速度如流星劃過,轉眼之間,已追上了李樂。
李樂這時才看清這人是秋飛霜。
秋飛霜伸手抓住李樂後腰,同時雙腿向崖壁不停地踢去。
他每出一腳,下墜的身形就頓了一下,一連踢了百十餘腳,李樂才看到谷底的參天大樹。
茂密而又堅硬的樹枝,經不住他們下墜時強勁的慣力,一撞即折。
李樂感到衣服被樹枝無情的撕開,但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啊……”
他閉上眼,大叫—聲,身體直跌落在地面。
當李樂醒過來時,陽光已灑滿谷中。
他看到斑斕婆娑的樹影,搖曳的樹葉。
身上居然沒有太多的疼痛,他不禁心中一驚。
“我是不是死了?”他叫了一聲,急翻身坐起。
這時,李樂才發覺自己壓在秋飛霜身上。
剎那間,李樂已完全明白了秋飛霜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秋飛霜七竅出血,血跡乾結面孔。
李樂哀天嚎地地大哭起來。
秋飛霜清醒過來:“你……你還好吧?”
“我很好……”李樂淚如雨下。
“不要哭”聽我説……“秋飛霜艱難地道。
李樂哭道:“弟子扶你出去,先找醫生救治。有話以後再説……”
“不!”秋飛霜嚴厲地打斷他的話,道,“秋某全身骨骼盡碎五臟離位,神仙難救。”
“不會的……”
“秋某舍命救你,就是為讓你繼承玲瓏門,為江湖除害。”
“弟子明白!”
秋飛霜重重地喘着氣,接道:“玲瓏門武功得自‘瑤池仙冊’,自一百三十年前雲夢鶴老祖開派以來,歷十五輩先人,一直隱居江湖之外。歷代先人牌位和仙冊都封在哀牢山無邪谷百毒洞的玲瓏門中。”
他頓了一頓,閉上眼睛又道:“百里飛浪與為師本是一師之徒,二十年前,玲瓏門的第二十六代掌門去逝,為師繼任掌門之位,百里飛浪那時起就經常私自下山,在江湖上幹些姦殺擄掠之勾當。”
李樂道:“官府的人為何不抓他?”
“傻孩子!百里飛浪武功那時已很高了,江湖高手幾次聯手圍捕,都被他逃掉。最後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子,終於和—幫人找到無邪谷。”
“那女子是誰?”
“她叫秦鳳簫,是當時江湖上有名的‘千手千面玉觀音’。從那時起,為師才知道百里飛浪在谷外做了許多令人髮指的惡事,我一氣之下,打斷了百里飛浪的六道經脈,把他逐出了玲瓏門。”
“百里飛浪就是因為此事才仇恨師傅的?”
秋飛霜悽慘地一笑,道:“為師與秦女俠一見鍾情,成了結髮夫妻,百里飛浪後來聽説此事,認為為師是念戀女色而對他下得毒手,所以連秦女俠也一併忌恨。”
“師孃現在什麼地方?——
“她……唉!”秋飛霜悠悠地長嘆—聲。
他接着道:“百里飛浪為了恢復功力,居然喪心病狂地私闖百毒洞,打開玲瓏門,盜走了秘芨。”
李樂驚叫道:“啊!那怎麼辦?”
“所幸當時被為師發現,及時地追了出去。但百里飛浪奸詐無比,還是被他拿走了‘九天玄音’,這部絕學。後來被他改動,變成了邪門歪道的‘攝魂魔音’。”
李樂想起了山下青衣使者的“靡靡之曲”。
秋飛霜嘆息一聲,續道:“他歷盡十年之苦,終於打通了被封的六道經脈,在—個漆黑之夜,又進了無邪谷,正準備再入百毒洞時,卻看到了秦女俠。”
他頓了一頓。
李樂道:“着到了師孃?後來怎樣?”
秋飛霜不説話,臉上的表情是極痛苦的。
隔了一陣,他才道:“幸好為師和廣空大師在天亮之時趕回谷中,於是把這個惡賊擒住,為師本想一掌斃了他,但大師慈悲為懷……”
他不停地嘆息,然後繼續道:“廣空大師再一次廢了他的武功,給他一條生路。沒想到此賊居然沒有出谷,躲了三天三夜後,趁為師不留意,暗中在水源下毒。”
李樂聽得大叫起來,整個心“怦怦”跳個不停。
秋飛霜道:“百里飛浪下完毒後,立刻就逃走了!”
“那師孃和廣空大師呢?”
“她……他們沒事!”秋飛霜道。
他欲言又止,停頓了一下才接着道:“為師拼着散去一身功力,把體內巨毒逼出,但也因此成了廢人。於是—氣之下,把玲瓏門封死,‘玲瓏寶鑰’—分為二;一半在秦女俠手上。然後又把掌門之位傳給只有十歲的女兒。”
李樂道:“才十歲?那怎麼當掌門!”
秋飛霜道:“當時玲瓏門的長老都不肯接位,為師只好請他們輔助香兒,而為師應廣空大師之邀來到寶瑩寺,秘密修練‘御爐定心功’。”
李樂道:“百里飛浪後來在江湖上幹盡壞事,還打着師父的旗號,所以江湖上都稱無邪谷為攝魂谷。”
秋飛霜又是嘆息道:“當時百里飛浪逃出去,交結了惡名遠播的‘南海三蚊’,一年後又回到無邪谷,血洗玲瓏門,劫持了香兒。”
李樂笑道;“他們一定是來搶‘瑤池仙冊’的,沒想到師父已經把玲瓏門封死,他一定氣得吐血。”
秋飛霜也笑了起來,但立刻引動了傷勢,劇烈咳嗽中噴出一口鮮血。
李樂驚叫道:“師父……”
秋飛霜揮手製住他,道:“為師已經不行了,聽我説,玲瓏門被封死,千萬不可妄自啓動,這一點切記切記。找到秦女俠,她會幫你拿到‘瑤池仙冊’。”
李樂急道:“師孃在什麼地方?”
秋飛霜的呼吸急促起來,道:“到濟南城去找她……注意!進入百毒洞只能穿上‘七彩袈裟’……”
李樂哭道:“弟子全記下了!嗚嗚……”
秋飛霜幾欲昏厥過去,顫抖的聲音道:“告訴她,寶瑩寺有叛徒,百里飛浪也一定能找到她……”
“我知道了,師父……”李樂看他已經呼吸困難,禁不住又嚎啕大哭。
但秋飛霜臉上卻泛起紅光,精神陡然一好。
他明白自己已到迴光返照之際。
“玄音教的白衣使者是本門第二十八代掌門,也是師父的親生女兒香兒。她被百里飛浪控制住心智,如能救她,當然最好。否則就……就廢去她武功,讓她自生自滅吧!”秋飛霜無限感嘆地道。’
“弟子一定會想盡法子救她的。請師父放心!”李樂哽咽着道。
“為師懷中有一枚折斷的銀鈴發鈎就是‘玲瓏寶鑰’,把它交給……秦女俠,還有一本‘御爐定心功’心法,熟記後毀去,萬萬不能落到百里飛浪這個惡賊手中。”
“弟子全記住了!”
秋飛霜笑了笑,道:“你已叫師父了!可師父到現在還不知你的名姓和容貌。”
李樂一摸臉龐,全是污水爛泥。
他急忙一邊擦着臉,一邊道:“我叫李樂!家住京城……”
他説到一半再也説不下去了。
秋飛霜的眼皮已經慢慢垂下,魂遊西方,瞌目長辭。
李樂張開大嘴,“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哭聲泣神涕鬼,震天動地,驚得谷中宿鳥振翅亂飛。
李樂哭得睡着了。
當他再張眼時,已是夕陽西墜時分。
葬好秋飛霜,他在墳前燒燬了“御爐定心功”秘笈。
李樂自語道:“百里飛浪一定會找到這裏,現在還不能立碑。”
一想到百里飛浪,他心中不禁生起一團怒火,但同時又深深一驚。
遠處傳來“叭噠”之聲。
“有人來了!”李樂心中大叫着。
來人無疑是百里飛浪的手下。
他急忙在秋飛霜墳前,重重地磕上三個響頭,道;“師父!弟子先走了,等抓住百里飛浪,再把您接到哀牢山無邪谷長居。”
他起身四望。
這裏最好的掩飾就是數不清的參天大樹。
李樂剛藏好身形,就看見遠處有兩個人走來。
他長噓了一口氣,原來這兩人是當地的獵户。
就聽扛獵叉之人道:“召兄弟,你昨晚真的聽到有東西掉下來?”
“四哥,你放心,一定有獵物。”瘦子道。
“我們已找了大半天,全無收穫。”
“就算沒有大獵物,這些獾兔也夠我們混上三四天。”
他身背長弓,肩扛獵物,一張通紅的臉孔,顯然是長年風吹日曬的緣故。
李樂暗道:“既然不是百里飛浪的人,我應該去問問路,也好快些趕回去。”
他會心地一笑,想到了葉紛飛和曲一歌。
李樂這次私自行動,他們不知急成什麼樣子?
“誰叫他們不跟我一起來找寶?,急死他們!”李樂自語笑道。
他翻身躍下了樹。
兩個獵户一驚,急撒手中兵器。
李樂大笑道:“兩位叔叔,我是迷途羔羊,可不是什麼壞人。”
獵叉和長弓依然對着他,兩人的臉上是一片迷茫之色。
李樂擺出一副可憐而又可愛的模樣,道:“我要回家,我的家住在平都鎮。”
四哥道;“出了谷,向南三十里,就是官道,沿路東行就是鎮口。”
“謝謝你了!能不能買你們弓箭?”李樂説着,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
這錠銀子能夠他們過一年。
四哥的眼睛開始發亮,道:“深山老林中,的確應有件武器防身。”
召兄弟已把弓箭遞了過去。
四哥接過銀子,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山中全是嶇崎的羊腸小路。小兄弟不嫌棄,請到舍下一宿,明早送你出山。”
李樂雙眼眯成一條線,緊盯着他。
“他們會不會想打劫本少爺?”李樂心中暗道,手不自主地摸向懷中錢兜。
他知道夜行山路的險惡,而且此時肚子已“岵咕”地叫了起來。”那就多謝兩位大叔。”李樂笑道。
四哥很高興地笑着,與召兄弟手挽手地從前面帶路。
走出峽谷,向前七八里地,就看見了一座小院落。
一頓很不錯的山珍野味的晚餐。
可李樂吃得卻是提心吊膽。
他怕飯裏有毒。
這四哥很是豪爽,而召兄弟卻很少開口,只喝了一杯酒就告辭出去了。
四哥的妻子在旁不言不語,更不知是怎樣的人。
李樂躺在草牀上,細想這三個人。
“他們是不是玄音樓韻人?他們會不會半夜對本少爺下手?”他心中暗道。
他不敢睡,眯着眼佯眠。
忽然,茅草房的門發出“呀呀”輕響。
那村婦躡手躡腳走了進來。
李樂心中震驚,暗道,“果然來了!看小爺的手段……”
他的手已暗暗握住枕頭下的長劍。
村婦走近,把手中的粗布毯蓋在李樂身上,然後又輕手輕腳地走出門。
李樂鬆了口氣,心道:“人家一片好心,我卻當了驢肝肺,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天—定好好謝謝他們!”
山中漢子性情好爽,心地梗直。
他們不願佔別人的好處,—且受惠於人,必想盡法子報答。
李樂帶着感激之情,沉沉睡去。
他睡得正香時,就覺得有樣東西在身體上蠕動。
一驚之下,他翻身跳起。
但他只是坐起身而已,張開眼睛後,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已被綁了起來。
站在面前的是召兄弟;正探手摸他懷中。
“你小子不錯,一大包‘迷心藥’,只讓你睡了半個時辰。”召兄弟笑道。
李樂展目四看,這裏已不是茅草房,而是乾草堆。
“原來你們真是劫匪!”李樂冷哼道。
召兄弟道:“只我一個,四哥是個老實人,他想幹—輩子獵户,可我不想,我要發財!”
他把李樂的錢兜在臉前晃了晃,又得意地笑道:“四嫂給你送毯之後,你是不是就放鬆了警惕?”
“原來是你的指使?”
“他們是老實人,容易上當……”
“你卻該死!”
“不!我是聰明人,你卻是笨蛋!你今日死在聰明人手上,也不算太冤。”
“劫財還想劫命?”李樂嚇得大叫起來。
召兄弟舉起了李樂的長劍,悶聲喝道:“老子宰了你,叫你再喊……”
他只説了一半,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
召兄弟嚇了一跳,站起身向院子中望去。
接着,驚叫聲連連,聽得出來是四嫂的聲音。
召兄弟急忙把李樂藏在草堆中,用稻草壓實。
他提着長劍衝進院中。
不多時,召兄弟又嚎叫起來。
院中飛奔出一人,衣裝破爛;亂髮掩面。
這人居然是四嫂,她後面跟着追出兩個黑衣壯漢。
李樂一眼就認出他們是玄音摟韻人。
壯漢大笑一聲,把四嫂撲倒在地,
四嫂連滾帶爬,在草堆前終於被壯漢按住。
他們就在李樂面前。
誰會想到爛草堆中還藏着一個人!
兩個壯漢把四嫂壓在地上,轉跟間,把她的衣服扒光,抱住亂親起來。
雖然四嫂是一介村婦,但正是韻華年齡。一旦除去衣服,反而看不出她有一絲山野之氣。
細白的胴體,勻稱豐滿。兩堆高挺如山的豐乳,上綴淡紅玉珠。
她掙扎着,叫喊着。
兩個壯漢親夠了,拉上褲子就要進去。
“還沒輪到你這個臭小子。”
聲音從壯漢身後傳採。
壯漢抬起頭,諂笑道:“小的以為,道爺對這種野味沒有興趣呢!”説着,退到一邊。
“我無虛道人以前是和尚,就是因為犯了色戒,才被迫當了道士。”
他説着,已經褪去了整條褲子。
他抱住四嫂,舌尖勾舔着櫻珠。
四嫂拼命地掙扎,但到後來,動作巳變成了顫抖。
她的叫喊聲漸漸微弱,成了時快時慢的呻吟。
無虛忽然掰開她的雙腿,露出草叢幽穴。探手抓去,摩擦出陣陣蕩人心魂的聲響。
“啊……啊……賊強盜……千刀殺的……啊……”
誰也脱不清她的叫罵聲中,是充滿着仇恨,還是充滿着快慰。
無虛倒騎在她肚皮上:“噢……有點味道……啊……”
“道爺這招的名堂,就叫‘倒騎毛驢’?”無虛狂妄地淫笑道。
一個壯漢打趣地道:“一定是張果老交授道爺的絕學”
無虛道:“果然是野味……噢……比白天那個大姑娘強……啊……爽!”
四嫂叫喊一聲,呻吟一聲。
她無意中抬頭,一下子看到了草堆中的李樂。
她心中狂驚,但立刻就反應過來。
“啊……啊……快點……要命的……不能再耽擱……啊……”
話聲中,四嫂用力搖頭,示意李樂快逃。
但這話聽到無虛耳中,卻是另一番情趣。
他不由得大笑道:“……噢……小騷貸不賴!……道爺今天就……好好疼疼你……!”
李樂暗自長嘆,心裏無限感激。
他把被縛的雙手舉了舉,
四嫂看到,猛地掙扎起來。
“騷娘們,別亂動……噢!”無虛高喝。
但四嫂的頭已經鑽進子草堆。
長髮亂灑,沒有人看得清她在草堆裏幹什麼?
無虛帶來的四個壯漢根本沒有去注意她。
他們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無虛的“現場表演”。
四嫂咬斷了李樂手上的繩索。
接着,她忽然大叫一聲,翻身坐起,抱住無虛就咬上一口。
“他媽的,小騷貨咬道爺……”
無虛大叫着,反掌打去。
李樂知道,四嫂這種捨命做法是為他趁機脱身。
幸好草堆很大,李樂趁他們注意四嫂之時,從另一邊鑽了出去。
他伏身直竄,像一隻狸貓,無聲地竄進了黑暗中。
四嫂被無虛打得昏了過去。
但無虛還沒有放手之意、把她身體翻過,又騎在胖大的肥臀上。
他雙手抓住乳峯,上下震動不停。口中大笑道:“這招叫‘張飛騎馬’,樂趣無窮!”
“道爺的功夫,看來比樓主還高。”—個壯漢笑道。
“噢……野味果然好吃……下回再弄幾個……噢……”
另一個壯漢道:“我們應感謝秋飛霜的徒弟,如果不是他,我們怎會知道野味之趣?”
無虛全身開始顫抖起來,動作加快,如野狼一般地大嚎着。
“噢……小騷貨……死了還這麼夠味……噢……啊……”
他的呻吟聲忽然一變。
“啊……”無虛發出一聲悽慘的厲叫。
—道白光從稻草堆中閃出,直入無虛胸口,從後心處透出,沒入地中。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然後向後慢慢仰倒。
他胸口間有一個血洞.正狂噴着鮮血。
四嫂雪白高脹的胸脯,已滿是鮮紅的血跡,看上去嬌異嬌豔。
無虛死了!
四個壯漢還沒有反應過來,一道白得刺眼的光芒,又從草堆中閃出。
三個人,並排地倒了下去。
這時,那最後一個大漢就看到,從草中鑽出一個手持弓箭的少年。
“你……你就是秋飛霜的徒弟?”大漢哆嗦地道。
他想逃走,可兩條腿已經軟弱無力。
“我叫李樂!”
李樂説着,推弓搭箭。
白芒再閃,穿透了那大漢的胸膛。
利箭上的餘力帶着他向後飛出,噴灑了一路刺眼的鮮血。
四嫂得到了李樂全部的銀子。
這些銀子足夠她過一輩子。
李樂鄭重感激地道:“是我害了你們一家,可你卻救了我,我會永遠記住你的。”
四嫂道:“少俠才是奴兒的救命恩人,奴兒已沒有家了,願伺候少俠一輩子。”
李樂猶豫着,沉思一陣,道:“你去京城南郊的柳家莊,找他們的四小姐,告訴她,是我李樂叫你去的。”
“奴兒知道了!多謝少爺收留!”
她頓了一頓又道:“出山之路,一定被穿黑衣的那幫惡賊封鎖了。”
李樂一驚,道:“那我們豈不成了甕中之鱉!”
“還有一條路;此去十里就可到達平都鎮,但中途有條大澗,水流甚急,船不能渡。”
“不怕!我的水性很好的。”李樂説着,做了幾個“狗刨式”動作。
奴兒笑了起來。
她笑時還是非常迷人的,李樂不禁想起她昨夜時……李樂的眼光急忙看向天邊。
奴兒道:“就讓奴家背少爺渡過去。”
“你會水性?”李樂很驚奇。
“奴兒未嫁時,就住在大澗邊。”
李樂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們一起走也好!……從城門分手,你去柳家莊……”
“奴兒等少爺……”
她説着,已經低頭向西去。
荊粱重鎮——平都鎮。
城門處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李樂一人城門,就被—人在身後拎住了衣領。
他急切之下,回頭望去,但那人稍一用力就把他懸空提了起來。
李樂的兩條腿在空中亂蹬,掙扎地叫道:“是哪個?混蛋?少爺要放飛鏢了。”
“你還會放飛鏢?好可怕啊!”那人把他放了下來。
李樂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
他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
“幹什麼?生氣了?為什麼不想想你一出去就是兩天,讓我們急成什麼樣子?”那人追在後面叫道。
“你在眾人面前,把我捉起來,是不是覺得很露臉了?”
“啊哈,你認為我很露臉嗎?是不是覺得自己丟臉了!”
那人説着,竄到李樂前面。
他是位二十上下的年輕人,衣裝破爛,臉上塵土掩住本來英俊相貌,一雙笑眯眯的眼睛,在李樂身上掃來掃去。
“哇!……兩天不見,變得如此乾淨!”年輕人滿臉驚奇。
李樂斜着眼道:“洗澡是很奇怪的事嘛。”
“洗澡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居然穿着衣服洗澡!”
李樂一身衣服,裏外全濕,頭髮上還滴着水珠。
“這叫一舉兩得,省時省工,提高效率!”
“在下生平第一次聽説,大長見識,值得慶祝,應幹三大杯。”
他説着伸出舌頭舔舔嘴唇,露出一副饞貓相。
一想到喝酒吃飯,李樂也感到肚中一片空虛;道:“由我請客,你説到什麼地方?”
“西門外有個好地方。”
“好,我到那裏等你!”。
年輕人不明道:“等我?……那我去幹什麼?”
“去找小葉子!”
“喝酒怎會少了他。”年輕人道,“只要我站在這裏一喊,他就不知從哪個地縫中蹦出來!”’”小葉子!”李樂大聲道。
他左顧右盼了一陣;神秘地道:“不能給任何人知道!”
這時從他身後伸出一個腦袋,陰陽怪氣地道:“我也不能知道嗎?”‘
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
小葉子身材中等,一副既不英俊,也不醜陋的氏相,普普通通的打扮,走在人羣之中,根本就提下上“顯眼”兩字。
李樂對他的感情甚至比對親爹李長淳還要親密。
他—撒嘴,帶着哭腔道:“我被人欺負了……”
葉紛飛不聽這話則可,一聽此語,立刻火冒三丈,氣沖斗牛。
他兩眼一瞪,本來不太大的眼睛,立刻變成凸魚眼。
旁人真擔心他的眼珠子會從眼眶裏擠出來。
葉紛飛一指前面晃着膀子的街頭無賴,問李樂到:“是不是他?”
“呸!”李樂重重唾了一口,道,“我堂堂江湖聞名的‘霹靂劍俠’會被他欺負?我就那麼遜啊!”
“不是他就算了!”葉紛飛臉色—展,片刻間變成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他笑道:“‘霹靂劍俠’這名字不錯嘛?只要‘霹靂大劍俠’身無大礙,我就放心了!”
“什麼話……”
年輕人也叫道:”是啊是啊!你這算什麼話?簡直連屁話都不如,以後不准你用嘴説話。”
“什麼?”葉紛飛比剛才還急,伸着脖子,指着他的鼻子大叫道,“曲一歌,你是不是不想再喝酒了。”
他們三人一起喝酒,一向是由葉紛飛掏錢付帳。
李樂是小爵爺,身不帶分文,只帶葉紛飛,曲一歌是叫花子,身上除了蝨子多,錢卻沒多少。
曲一歌不在乎地道:“你不要忘了,公子爺獨自出門兩天,怎會不準備銀子?”
葉紛飛剛要開口窮辯,李樂已摔手走去。
葉、曲兩人直追。
李樂道:“我有要事請你們相幫,原來你們這樣不顧情義!”
“我的公子爺……”葉紛飛拍拍李樂肩頭。
李樂的衣服濕漉漉的,手掌拍上去,發出的是“噼卟”的聲音。
葉紛飛的手急收了回來,笑眯眯地沒話找話講:“公子説要去尋寶,不知寶物可拿到手?平頂峯上有沒有好玩的?”
李樂道:“‘寶’沒有到手,命卻差點丟掉。”
“唉!”葉紛飛長嘆一聲,一副無奈的表情,“不是我們不幫你討回公道,只是出門時,老爺吩咐過,不讓我們在外打架。”
曲一歌道:“除了打架,什麼都好説!”
“殺人行不行?”李樂忽然冷氣森森地問道。
曲一歌對着葉紛飛吐一吐舌頭。
葉紛飛又笑道:“我們回京吧!已經出來二十多天,老爺夫人會擔心的。”
“你要敢再提‘老爺’一句,我們關係一刀兩斷!”李樂咬着牙一字字地道。
“為什麼?”葉紛飛睜大眼睛。
曲一歌道:“還問為什麼?公子的話就是命令。”
葉紛飛道:“那我也要明白事情的前後由來,否則恕不合作。”
李樂這才點點頭,極嚴肅地道:“你們知道秋飛霜這個人嗎?”
葉紛飛道:“我只認識張飛、岳飛、葉紛飛,這個秋飛什麼樣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他説完剛要笑,但一看到曲一歌凝重的臉色,已笑不出口了。
曲一歌的表情比李樂的還要嚴肅十倍。
“誰是秋飛霜?”葉紛飛不禁問道。
他一直生活在王府中,追隨李樂身邊,所以對江湖上的事,可以説是門外漢。
曲一歌收斂了臉色,淡淡地道:“我怎會認識?”
葉紛飛恨不得飛起一大腳,踢在他鼻子上,氣道:“你不認識他,又何必裝出一副死人臉。”
我雖不認識秋飛霜,卻聽過他的名字。”曲一歌不動聲色地道。
“他是何許人?”
曲一歌道:“你總該知道近年來,江湖中有個神秘的攝魂谷組織吧!”
葉紛飛看着李樂,心向下沉。
曲一歌的聲音有些顫抖道:“攝魂谷是個非常邪門的組織,個個會妖術魔法,專門吸魂撮魄,吃人腦髓,據説他們都不是真正的人類,是……”
“少來了!”李樂對他翻了兩個白眼。
“秋飛霜和攝魂谷,到底是什麼關係?”葉紛飛問道。
曲二歌正色道:“秋飛霜就是攝魂谷的主人。”
“啊!”葉紛飛尖叫了一聲,急忙抓住李樂。
他驚問道:“你快些告訴我,秋飛霜到底和你什麼關係?”
李樂也是—臉正色,道:“秋飛霜就是本少俠新拜的師父!”
“啊啊!”葉紛飛抓着李樂肩頭的手,像觸了電一般“嗖”的一下縮了回來。
他用鴨子吵架一般的聲音叫道:“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李樂一攤雙手,道:“你不相信?”
“不信!”葉紛飛重重地道。
他嘴上這麼説,心裏卻非常明白,李樂這兩天兩夜所經歷的事,定然是極恐怖可怕。
李樂嘆道:“現在我不但拜了秋飛霜為師,而且還榮當了攝魂谷的主人。”
“啊喲!”葉紛飛一聽,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曲一歌忍不住問道。
李樂不答,反而問道:“已到了西門,你説好地方在哪?”
曲一歌一指前面,道:“穿入樹林走百餘步,然後向左拐,再向前走百餘步,過了一座小水橋,然後向右拐,然後再向左拐,再過一片竹林,就能看到一座庭院。繞過庭院,就可以看到那家酒館。”
葉紛飛叫道:“那酒館是人去的地方嗎?”
曲—歌道:“我説的是近路捷徑,如果你想繞遠就順大道而下,走兩里路,向左看就是了!”
葉紛飛冷哼道:“説你笨?果然笨!”
李樂道:“我走小路。”
‘我也走小路!”葉紛飛毫無愧色地道,“聰明人嘛!當然是走捷徑羅!”
李樂低着頭,若有沉思地向小道走去。
曲一歌拍拍葉紛飛後背,笑道:“我為江湖慶幸,‘金剛鐵臉皮’的絕學終於在你臉上發揚光大!”
葉紛飛不理他取笑,而是一臉正色地道:“你看我們公子一改往常之嘻笑,變得認真嚴肅了。”
“這正説明我們公子已長大成人,明確了人生觀、世界觀!”
葉紛飛輕嘆道:“怎樣都好!只求老天保佑,不要被人攝了魂魄。”
曲一歌神秘地道:“據説‘失魂落魄病’會傳染的。”
葉紛飛聽得一驚接着一愣。
此時曲一歌已撒開大步,追上了李樂。
走人叢林,跨過一條不太大的河流,果然看見了一片莊院。
莊院朱牆碧瓦,四周小溪環抱,岸邊都是垂柳大樹。
正門摭雨檐下,懸掛着金字長匾——“羣英山莊”。
李樂不禁嘆道:“好氣派的山莊!”
“看這個莊名,一定是江湖人家。”葉紛飛道。
曲一歌搖頭道:“沒聽過。”
繞過羣英山莊,就看到遠處有人影閃動,一座小酒店包圍在羣蔭亂綠之中。
這家小酒店,前臨驛路,後接清溪,幾株桃柳下酒肆輕舞,上寫“醉八仙”。
“環境優雅,可看山觀水,賞桃紅綠柳。這地方不錯。”
李樂讚道。
“還有更好的。”曲一歌輕聲道。
順他眼光看去,只見前面有位十七八歲的少女,正在道旁當壚賣酒。
這少女清秀可愛,眉似春柳,眼若夜星。
李樂不禁多看了兩眼。
看第三眼時,葉紛飛已擋在他面前。
走進小店,小二就滿臉春風地迎了上來。
李樂又是愣了愣神。
店小二居然也是位十六七歲的少女。
李樂不由得想起青衣使者的豔體,口中喃喃念道:“平都地僻五色彩,數日不食秀色餐……”
葉紛飛道:“白居易一句琵琶行,怎地被你改成如此難聽!”
女小二笑道:“公子謬讚了,賤婢只是個村中野丫頭!”
葉紛飛站在她面前,道:“你家怎麼沒有男丁?卻讓你倆拋頭露面?”
女小二笑道:“誰説沒男丁?你想見他啊?”
“不想……有什麼好酒好菜?”
“有清蒸獐腿,澆滷牛肉,野稚威翅,還有香菇鴨肫,涼皮拌雞雜。”
報菜名的居然不是那女小二,而是曲一歌。
葉紛飛剛要開口,忽然想起什麼。
他猛地轉過身抓住曲一歌的衣領,怒道:“我説你為什麼帶公子到這裏喝酒,原來你早來過這裏,早有預謀。”
“這裏的酒菜獨樹一格,這算什麼預謀?不想吃就趁早走人!”
葉紛飛道:“公子爺,我們走!”
李樂不但沒走,反而坐了下來。
葉紛飛氣得只有翻白眼的份兒:“臭要飯的,如果公子爺學壞了,我找你拼命。”
“拼酒可以,拼命不幹!”曲一歌笑着回頭,對女小二道,“來三罐透瓶香。”
李樂看着女小二的笑容,又想到了這兩天的豔事,不由得吟道:“芙蓉如面柳如眉,回頭一笑百媚生……”
那女小二果然回頭一笑,笑得甚是甜蜜動人,讓人感到眼前一亮。
她帶着微笑,款款細步消失在店門外。
不大時間,酒萊上齊。
李樂的大眼睛卻不在這野味佳餚上,而在那女小二身上轉來轉去。
她的身材和青衣使者比起,纖瘦了許多,但有着另一番誘人之處,嬌小的屁股隨着纖纖細腰在眼前晃動,彷彿有看不完的美妙風景,醉人的優美旋律。
葉紛飛倒滿一碗酒,舉在他眼前,擋住了他眉飛色舞的眼光。
“公子,如此風雅之處,全是曲一歌這小子找到的,我們應喝上一碗才是!”
李樂接過抵在眼眉處的酒碗,道:“綠楊郊外,鳥啼桃林,村酒野味,確是好地方!”
“如果再聽聽我們公子這兩天的傳奇,那就更有趣了!”
曲一歌説道;
葉紛飛問道:“你是怎麼拜那姓秋的當師父的?”
李樂收住心神,把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公子當真跌落懸崖?”葉紛飛忽然插口驚問。
“怎麼?……沒想到我會沒跌死?”
“我是不明白!”葉紛飛喝下第五碗酒。
李樂心有餘悸:“當然身體急速下降,一落幾百丈,這時間……”
“幾百丈?”葉紛飛差點—口酒噴出嘴外,道,“沒有這麼高吧!太誇張了!”
曲一歌大聲抗議道:“‘李白一愁,白髮三千丈’,幾百丈的距離算個屁。你不想聽就別打岔!”
李樂接着道:“幾百丈之後,忽然發現又有一道人影跌落下來。”
“哦?”
“那人跌落的速度比我快得多,他一下子就趕上我,接着到了前面。”李樂道。
葉紛飛大嘆一口氣:“你的輕功我們都很清楚,沒想到連掉下山崖也如此不濟。”
李樂不理他,接着説道:“你們説那人是誰?他就是秋飛霜。”
“秋飛霜?”曲一歌道,“他是被人打下來的,還是自己跳下來的?”
“自然是他自己跳下來的!”李樂道,“他超過我後,托住我身體,接着,他雙腿在空中一陣亂蹬亂踏,説來也怪,我們下落的速度居然慢了許多!”
“哦?”曲一歌和葉紛飛對望一眼。
“這一定是種很神奇的輕功。”葉紛飛點頭道。
曲一歌撇嘴道:“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道理你都不懂,回家重唸書去!似後就改名‘葉白痴’!”
葉紛飛不服,高聲道:“這明明是氣功奧妙之處,無處着力時產生力道。只有達到人天合一境界,才能有此功力,你懂不懂人天合一的道理?還敢嘲笑高人能士!……”
“你們還想不想聽?”李樂拍着桌面大叫起來。
葉紛飛把半截話嚥了回去:“公子,不要理他,文盲加白痴懂個什麼?你繼續講!”
李樂慢吞吞地把碗中的酒喝完。
他繼續道:“到了崖底,師父的氣力用盡,拼着最後一口氣,把我向上猛地一推,而自己卻更重地跌在崖下岩石上!我落下時,又壓在他身上……”
李樂説完,大聲嘆息,滿面愁容和內疚,猛烈地喝上好幾口酒。
“師父為救我而死,從今以後,誰也不能説他是妖人惡魔,否則本大俠和他翻臉!”李樂鄭重重申。
曲一歌和葉紛飛都在默默喝酒,誰也不開口。
“你們為什麼不説話?”
“你到底怎麼想?”曲一歌終於抬起了頭問道。
李樂道:“我已決定,從明天起闖蕩江湖,打聽玲瓏門下弟子的下落!”
“什麼?……不行!”
曲一歌和葉紛飛異口同聲地叫道。
臨出京城時,他們已向李樂的父親李長淳保證過,一個月之內一定回來。
看李樂的表情和口氣,他們很清楚一點,李樂已決定了這件事。
曲一歌看了一眼葉紛飛,道:“酒過三巡,萊過五味,我要去方便方便了。”
葉紛飛道:“人有三急,我現在就有一急。”
他們要商量商量,怎樣才能讓李樂打消闖江湖的念頭。
不等他們離位,李樂也立刻站起身。
‘你要幹什麼?”葉紛飛問道。
李樂道:“你們可以去方便,難道本公子就不能‘噓噓’?”
葉紛飛和曲一歌沒法子,相視苦笑。
三人同行,雄赳赳、氣昂昂地去了店後茅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