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綠萍頓時驚覺,一聲驚呼,伸手將凌壯志扶住。
凌壯志眉飛如劍,目光閃爍,右手緊緊握着拳頭,切齒恨聲説:“今後薛鵬輝父子再遇到我,如不將這對衣冠禽獸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萬綠萍深怕凌壯志掌傷復發,只得寬言勸解説:“秦姑娘遇到這樣失去理性的未婚丈夫,她自己都已自認命苦,況且這是父母作的主,也怨不得別人,你何必生這麼大的氣。”
凌壯志冷冷一笑,切齒怒聲説:“難道對自己的未婚妻子,就應該制住穴道,惡意強暴?”
萬綠萍自覺無言答對,靈智一轉,有意岔開話題,藉以分散凌壯志對秦香苓的注意力,因而感慨的説:“看來,小娟姊姊比秦姑娘幸運多了。”
凌壯志一聽,果然面色立變,一臉的惶恐之色,不由焦燥的急聲問:“萍妹,你説小娟怎樣!”
萬綠萍一見凌壯志的緊張像,不由笑了,立即拉長聲韻寬慰説:“你放心,你的小娟還是你的小娟,何必那麼發急,再説,烏鶴終是一派掌門宗師,四個徒弟又都一心保持元氣,夢想學成四大惡魔的絕藝,自是不會打什麼歪主義。”
凌壯志一聽,寬心大放,但聽出萬綠萍話中有戲笑之意,也不禁俊面一紅,急忙轉變話題問:“小娟妹可也是由你救回?”
萬綠萍毫不遲疑地點點頭,故意掀眉嗔聲説:“是呀,知道何必故問。”
凌壯志弄不清萬綠萍為何不快,只得解釋説:“我一直猜想是你,但小娟卻一直否認,看了她的驚悸神色,又似是果真不知道香魂……”
萬綠萍未待凌壯志説完,嬌哼一聲,含笑説:“你連篇鬼話的嚇她,她當然害怕,再説,我在救她的一剎,正施展隱形術,等她神志清醒來,我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她怎知你説的香魂是誰?”
凌壯志被嬌小的萬綠萍説得俊面發燒,聽她的口氣,一切都是他的錯,他好像真的成了個孤陋寡聞的大呆子了。
心念及此,不禁有些生氣,立即不高興地問:“那你為什麼明明坐在房裏吃東西,看見我去了反而又躲起來呢?”
萬綠萍頓時無言答話,不由粉面一紅,強忍嬌笑,分辯説:“人家是不想見你嘛。”
凌壯志一聽,愣了。
就在這時,小閣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哈哈大笑。
萬綠萍一聽,脱口急聲説:“我乾爹來了!”
“了”字出口,身形已奔向室外。
凌壯志知道是大頭矮腳老翁,也急步眼在萬綠萍身後。
兩人尚未到達外室門前,喀嚓一聲輕響,門閂自斷,大頭矮腳老翁心急進來,已用暗勁將門閂震斷了。
緊接着,一顆蓬髮葱籠的大頭,探首伸進來,同時愉快地哈哈笑着問:“混蛋小子,鬼丫頭,你們小倆口的情話説完了沒有?我乾爹老人家可以進來聽聽嗎?”
説話之間,發現凌壯志和萬綠萍兩人同時慌張地奔出,急忙笑着分辯説:“你們兩人別害怕,我老人家不得到你們的許可,絕不敢貿然進去的……”
萬綠萍當先奔到門前,不由羞紅粉面含笑撒嬌説:“乾爹的大頭都伸進來了,還説不敢進來。”
大頭矮腳翁立即煞有介事地正色説:“這是我老人家先以頭來徵求你們小倆口的同意,如果不高興,我老人家再退出去。”
萬綠萍由乾爹一口一個你們小倆口的稱呼和他極為愉快的神色判斷,知道一切進行順利,由於芳心喜極,興奮地將羞紅的粉面埋進那雙春葱似的玉手裏。
凌壯志紅着俊面,躊躇不安地恭謹而立,呆望着矮腳翁伸進來的大頭,朱唇展笑,不言不語。
大頭矮腳翁一見,即將大頭一晃,沉聲問道:“混蛋小子,我幹女兒已沒有意見,你呢?”
凌壯志確實沒想到這位七八十歲的老前輩,仍有興致和年輕的晚輩們鬥趣,於是,躬身含笑説:“志兒歡迎老前輩進來!”
矮腳翁大頭一晃,卻又沉聲説:“小子,你就是不歡迎,我老人家仍然是要進來。”
説着,身形一閃,推門走了進來。
凌壯志無話可答,但又不敢不理,只得紅着臉恭聲應是。
萬綠萍怕凌壯志難堪,立即放下雙手,一跺小蠻靴,拉着矮腳翁的破衣袖,撒嬌不依地説:“乾爹總是想這樣,人家説歡迎你也不好,説不歡迎你更不好。”
矮腳翁一聽,立即仰面笑了,他望着萬綠萍,似是想再打趣幾句,但他想到乾女兒淘氣難惹,搖搖大頭,又不説了。
於是,轉首望着凌壯志,略顯正經地説:“小子,一切花樣玄虛,都是我大頭出的主意,目的在於試試你小子是否真心喜歡我們鬼丫頭,現在丫頭沒死,你也沒丟了嬌妻,如今皆大歡喜,宮丫頭也早已同意,你小子還有什麼問題?”
凌壯志已經明白了全般狀況,雖然受了一番委屈,但嬌小清秀的萬綠萍,卻仍俏生生地活着,是以對自己吃的那些苦頭,早已不去計較了。
只是,一想到小眼精光,老臉鐵青的鐵鈎婆,便不禁神情不安,心生懼意,因而訕訕地説:“志兒正求之不得,焉敢再有問題,只是……”
説此一頓,面現難色,秀眉不覺也蹙在一起了。
萬綠萍芳心一震,粉面立變,她怕凌壯志以她習有隱身術不宜嫁人而推卻這樁婚事。
因而,心情惶慌,杏目閃輝,目光焦急期待地望着凌壯志。
矮腳翁見凌壯志面有難色,言詞吞吐,一向不形於色的他,這裏也不禁面色微變,立即沉聲問:“只是怎麼樣?”
凌壯志遲疑地説:“只怕萬老前輩仍在生氣。”
矮腳翁一聽,寬心大放,仰面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萬綠萍以為凌壯志仍記恨着母親鐵鈎婆在靈堂供桌前,猛然向他劈出的一鈎,因而芳心深處,立時罩上一層陰影。
她緩緩垂下首來,嬌面上光彩立逝,充滿了幽怨傷感的神色。
矮腳翁收斂大笑,朗聲愉快地説:“自古以來有此説,岳母愛婿勝如兒,老鈎婆只有這麼一個鬼丫頭,嫁得你這麼一位名滿天下,技冠武林的寶貝女婿,她樂都來不及,哪還會生你小子的氣。”
説此一頓,自覺不宜久留,伸手一拍凌壯志的肩頭,繼續説:“小子,快帶萍丫頭到大佛寺去,宮丫頭和小娟她們都在那裏等你,我老人家要先走一步,免得在你們小倆口眼裏落個不知趣。”
説罷,即向閣門走去。
萬綠萍心中一動,不由焦急地問:“乾爹,回頭見了她們,我們怎麼説……”
矮腳翁停身止步,回過頭,説:“她不問你們最好不要説。”
話聲甫落,閃身出了小閣,立即響起一陣遠去的衣袂破風聲。
萬綠萍知道乾爹走遠了,但她仍不放心凌壯志記恨母親劈出的那一鈎,因而望着凌壯志,幽幽地問:“凌哥哥,你還在生氣?”
凌壯志被問得一愣,茫然問:“生誰的氣?”
萬綠萍鮮紅的櫻唇一嘟,輕哼一聲,嗔聲説:“你故意裝糊塗,我知道你仍在生我孃的氣,既然我的死是假的,孃的那一鈎,自然也不是真的。”
凌壯志早已看出萬綠萍的神色有些不快,正感到不解,這時一聽,恍然大悟,也仰面哈哈一笑,故意學着矮腳翁的口氣,風趣地朗聲説:“自古以來有此説,責之嚴,愛之切。岳母大人望婿成龍,以慰膝下半子之虛,小兄樂都來不及,哪裏還會生岳母大人的氣。”
萬綠萍知道自己多心,不由粉面一紅,佯怒嗔聲道:“人家説不過你!”
説罷轉身,回眸一笑,急步奔進內室。
凌壯志看得心頭怦然一動,頓然呆了,俗語説:回眸一笑百媚生。萬綠萍的回眸一笑,的確將那句話的真實性表露無遺了。
於是,心中一喜,飛身向內室撲去。
就在他飛身撲向室門的同時,綠影一閃,萬綠萍持着穹漢劍,也由室內急步走出來了。
萬綠萍一聲嬌呼,身形疾旋,幾乎和凌壯志撞個滿懷。
於是,一定神,羞紅着粉面,望着飄然掠回的凌壯志,嗔聲説:“人家進去取劍,你跟進去做什麼?”
説着,仰起粉面,深情地睇了凌壯志一眼,即將穹漢劍給凌壯志佩在腰上。
凌壯志心生蜜意,立即涎着臉笑着説:“這即所謂的如膠似漆,油裏調蜜,如魚得水,形影不離……”
萬綠萍為凌壯志將劍佩好,未等他把話説完,立即瓊鼻一聳,嬌哼一聲,含笑警告説:
“我看你先別得意,還是趕快想一想見了雲姊姊怎麼個説法吧!”
凌壯志心情一沉,臉上涎笑立失,頓時愣了。
萬綠萍沒想到一句話,就把快樂的凌壯志嚇住了,因而脱口問:“你怕她?”
凌壯志一定神,不答反問:“你不怕?”
萬綠萍毫不遲疑地搖搖頭説:“我敬她,愛她,並不怕她!”
凌壯志雙目一亮,俊面上立時閃過一道驚喜光彩,興奮地笑着説:“萍妹這句話,正是我的心聲,也是我們幸福美滿生活的泉源,走,我們去見她吧!”
説着,挽起萬綠萍,芳心甜蜜,又羞又喜,不由惶急的嗔聲説:“凌哥哥,快放開小妹的手,這樣被人看到,羞也羞死了。”
凌壯志哪裏肯聽,哈哈一笑,一揮臂將閣門的綿簾掀開了,兩人的眼前頓時一亮
只見豔陽當空,彩雲片片,松竹精舍間,繚繞着縷縷雲煙。
尤其,花園遠處的高樓那面,雲氣濛濛,若隱若現,若虛若幻,令人望之,幾疑身處仙境。
萬綠萍依在愛郎身邊,羞急參半,心跳臉紅,覷目一看,園內一片靜寂,那顆怦怦跳動的芳心,頓時平靜下來。
兩人深恐宮紫雲和鐵鈎婆等人掛念,飛身縱下小閣,越過花園,出了陽宅,直奔正東峯崖。
這時,正午將近,驕陽明亮,滿峯瑰麗彩霞,氣温依然如同冬天。
來至峯崖,兩人分手而下,一白一碧兩道身影,時而急瀉,時而橫飄,時而點松踏石,瞬間已達峯下。
到達絕壁下的大綠谷,烏騅已不見了影子,想必被小娟她們騎往大佛寺,於是兩人繼續向山外飛馳。
萬綠萍緊緊依着凌壯志,兩人時而挽手飛縱,時而並肩疾馳,一個神采奕奕,一個嬌靨升暈。
她常常夢想着與心愛的凌哥哥有“比翼雙飛”的這一天,如今,她的夢想果然實現了。
俗語説:“蒼天不負苦心人”,誰能説它沒有道理?
而這時的凌壯志,卻一直想着,到達大佛寺後,如何應付嬌妻宮紫雲。
繞過兩座峯角,奔出那道狹谷,梵宇巍峨,金碧輝煌的大佛寺,就在數百丈外的蒼茂松林內了。
飛馳中的萬綠萍一見大佛寺,立即介紹説:“凌哥哥,有人説,大佛寺的上屆方丈,就是天山五子的師叔。”
凌壯志一聽天山五子,立即想到被瓊瑤子押回天山金霞宮的展偉鳳,因而沉聲説:“我知道。”
萬綠萍聽得一愣,弄不清凌哥哥為什麼不快!
就在這時,前面松林內,突然傳來一聲洪鐘般的吆喝:“喂,小妹夫,大家都餓肚子,等着你回來吃飯啊。”
呼聲未落,宛如半截黑塔似的展偉明,揮動着右手,逕由林內飛奔出來。
凌壯志一見,忍不住笑了。
萬綠萍嬌哼一聲,不由忿忿地説:“所有的事,都壞在他這個小妹夫上。”
凌壯志毫不為意地説:“一入眼便知是個渾人,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萬綠萍見凌壯志默默承認是小妹夫,頓時想起了展偉鳳,同時,也恍然大悟,方才談到天山五子時,凌壯志深沉的神情。
但想到由於展偉明的這個小妹夫,才害得她日夜相思,形容憔翠,芳心尤有不甘,因而繼續沉聲説:“看他那麼大的個子,誰知他是個傻子?連冰雪聰明的雲姐姐都沒看出,何況我娘正在氣你趁機溜走……”
話未説完,距離飛奔而來的展偉明已不足十丈了,是以急忙住口。
渾猛憨直的展偉明,首先停住身形,一見萬綠萍嬌面凝霜,黛眉微皺,立即哈哈一笑,大聲關切地問:“我説萬家老妹子,看你滿臉的不高興,是誰招惹了你,告訴我大明一聲,狠狠捶他一頓,給你出出氣。”
説話之間,連連揮動大如海碗似的拳頭,而凌壯志和萬綠萍也到了。
凌壯志望着萬綠萍,無可奈何地忍笑搖頭,萬綠萍卻笑了,同時嗔聲説:“就是你!”
展偉明一聽,大眼一眨,愣了。
凌壯志怕渾人一時想不通,急忙笑着解釋説:“萍妹肚子早餓了,氣你這個哥哥沒先給她偷只雞腿來做見面禮。”
展偉明信以為真,咧着大嘴,苦着臉説:“大佛寺是和尚廟,別説是雞腿,連個雞毛也找不到!”
凌壯志聲舉手指着掩口嬌笑的萬綠萍,笑着説:“所以萍妹自知錯怪你,才含笑向你道歉嘛。”
展偉明一聽,也高興地哈哈笑了。
於是,三人匆匆走進松林,直向大佛寺的三洞大山門走去。
凌壯志想在展偉明的口中,探出一些愛妻宮紫雲的言行,以便見了愛妻好見機行事。
心念已定,鎮靜地一笑,問:“展世兄,諸位老前輩和拙荊都在寺內嗎?”
展偉明急忙含笑道:“都在靜齋內等候你和萬家大妹子。”
説話之間,似是想起萬綠萍向他要雞腿的事,因而埋怨説:“原本決定到山下小鎮上的客店聚會,跛足老前輩與他們天山派有淵源,硬要來這大佛寺。”
凌壯志無心聽他這些,繼續問:“他們還説些什麼?”
展偉明説:“他們都説你和萬家老妹子的事。”
凌壯志秀眉一蹙,輕噢了一聲,不由瞟了一眼也正向他望着的萬綠萍。
展偉明繼續説:“由於幾位老前輩帶着紫雲老妹子東跑西跑,最後依然沒將你找到,紫雲老妹子斷定你已凶多吉少了,她心裏雖然難過,但又不便向七位老前輩發作,最後,她含着淚説她要回金陵了。
七位老前輩一聽都慌了,鐵鈎婆和大頭前輩,才毅然説出全般經過,並請紫雲老妹子原諒他們兩個老糊塗……”
話未説完,三人已出了松林,大佛寺氣勢宏偉的三洞大山門,在眼前了。
凌壯志心情沉重,萬綠萍黯然難過,展偉明只感到肚子餓。
三人走至山門前,登階直入。
門下有兩個年輕和尚,灰衣光頭,一見凌壯志三人走進來,立即垂目合什,低誦佛號,説幾句歡迎詞。
展偉明舉手指着正中一座靜齋説:“他們都在裏面。”
凌壯志和萬綠萍,隨着距離縮短,心情逐漸激動不安,兩人舉目一看,只見大頭矮腳翁正急躁地在門外等着。
漸漸,已聽到邋遢和尚等人的叫罵聲。
驀見神情焦急的矮腳翁,突然向着這面望來,只見他雙目一亮,大頭一晃,接着高聲急呼:“大家出來吧,混蛋小子和萍丫頭來啦!”
呼聲甫落,人影閃動,跛足道人、窮書生、邋遢和尚、宮紫雲、鐵鈎婆、郝老嫗、簡大娘、葉小娟,相繼由室內奔出來。
眾人湧至階前,俱都神色急切,目光炯炯,紛紛向修竹外面望來。
凌壯志一見眾人都在,唯獨沒看到飄萍女黃飛燕,心中越發不解,正待低聲詢問展偉明,驀聞大頭矮腳翁愉快地笑着説:“現在大家總該放心了吧,你們可看看混小子是否活蹦亂跳地回來了!”
凌壯志俊面含笑,故作自若,匆匆走進修竹,急步向階前走去,他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愉快的笑,只有愛妻宮紫雲的笑,關切、期待和藴藏着戚然幽怨。
他和萬綠萍並肩走至眾人面前,恭謹立好,深深一揖至地,萬綠萍斂衽福了一福,由凌壯志恭聲説:“羈延來遲,七位前輩和娟妹久等了。”
話聲甫落,驀聞邋遢和尚哈哈一笑,説:“糊塗小子,老鈎婆是你的老岳母,大頭鬼是你的幹岳父,現在可不能一概稱呼老前輩了。”
簡大娘急忙笑着説:“哪個要你禿頭多嘴羅嗦。”
眾人一聽,立即掀起一陣愉快大笑。
聰明的萬綠萍,趁着眾人氣氛和諧之際,急步走至宮紫雲面前,嬌靨綻笑,和聲説:
“小妹綠萍,拜見姐姐。”
説着就要下拜。
宮紫雲似是未曾料到,急忙伸手去扶,同時含笑説:“娟妹蒙救脱險,理當由我拜你,怎敢再受萍妹禮拜……”
話未説完,矮腳翁、簡大娘等,齊聲笑着説:“理當拜見,理當拜見!”
但是,宮紫雲仍堅持免禮,葉小娟也伸手相扶。
久未發言的跛足道和窮書生,哈哈一笑説:“時已正午,請進齋內用膳吧!”
於是,眾人魚貫入室,凌壯志乘機深情關切地與宮紫雲相互交換了一瞥。
齋室寬大,通明三間,正中大圓桌上,早已擺好了佐酒的素菜和果點。
眾人即時入席,簡大娘和跛足道兩人年齡較長,分別坐上座,小娟和萬綠萍最小,執壺為長者滿酒。
跛足道一俟眾人酒滿,立即含笑説:“志兒和萍兒自如歸軒相識,以至今天,全部過程充滿了奇巧歡樂風趣,最後終獲其成,可謂是一樁名符其實的啼笑姻緣,來,大家同乾此杯,為這對啼笑新人祝福。”
説罷舉杯,即和眾人一飲而盡。
凌壯志俊面飛紅,不禁看一眼雍容帶笑、絕世風華的愛妻宮紫雲。
萬綠萍羞垂螓首,粉面生暈,依在宮紫雲和葉小娟之間,輕捻裙衫。
渾人展偉明一俟再為眾人滿酒,也煞有介事地舉起杯來,説:“我大明是受盡折磨過來的,願以身歷經驗警告你們姊妹相處,要情深和睦,有話大家講清楚,千萬不要暗中較勁,枕邊嘀咕,明着不動聲色,背後爭風吃醋,一等小妹夫進了屋,不是説頭痛,就是身體不舒服……”
語未説完,滿室暴起一陣快意的哈哈大笑,聲震屋瓦,遠達寺外。
凌壯志聽得心驚肉跳,他真怕會有這麼一天,宮紫雲雖然頷首展笑,但她卻暗生警惕,她自覺是正室大姊姊,她有使家庭和順的責任。
葉小娟恬靜,她不願去想這些事,她認為她不會同自己的一父同胞姊姊和有救命大恩的萍妹去爭風吃醋。
萬綠萍卻暗暗感激展偉明,她覺得經過渾人之口説出來,也許對他們姊妹今後相處,有極大益處。
矮腳翁先斂笑,即對展偉明笑着:“你小子娶的都是黃臉婆,怎能與宮紫雲他們小姐妹相提並論。”
窮書生也斂笑,愉快地説:“這的確是大明的經驗之談……”
語未笑完,郝老嫗黑臉一沉輕哼一聲,沉聲説:“你一生沒正眼看過女人,見了追求你的女人,就像看到了鬼,抱頭鼠竄,跑都來不及,你有什麼資格説是經驗之談!”語聲甫落,室內再度掀起一陣鬨堂大笑。
凌壯志聽得心中一動,頓時恍然大悟,窮書生何以被武林人物列入四怪傑中的原因,原來一生不喜歡女人。
眾人在歡笑聲中,舉酒乾杯,笑料連出,充滿了愉快氣氛。
酒到半酣,展偉明突然一咧大嘴,苦着臉説:“我們在此飲酒,我那被壓往天山金霞宮的妹子,卻正流着淚受苦,關進冷清的囚室裏……”
如此一説,凌壯志的心,立時下沉,俊面上的笑容盡失。
邋遢和尚一聽,依然笑着説:“傻小子別急,只要你小妹夫帶着這些老妹子一去,立即解決問題。”
展偉明親眼見過宮紫雲的精絕劍術,心裏非常希望宮紫雲也去,但他知道宮紫雲已身懷六甲,因而懊惱地説:“可是老妹子不能去哩!”
説着,指了指端坐在凌壯志身邊,粉面綻笑的宮紫雲。
簡大娘、鐵鈎婆不知原因,不由驚異地問:“為什麼?”
宮紫雲見問,只得嬌靨飛紅直達耳後,尚未開口解釋,展偉明一指宮紫雲的纖腰,自作聰明地沉聲説:“你們兩位老前輩都是老經驗,怎地還看不出來呢,老妹子柳腰都沒有以前纖細了。”
如此一説,不知道的幾個人,恍然大悟,同時暴起一陣愉快大笑。
宮紫雲當着這些人的面前,被這渾人指出懷孕來,真是又羞又急,又不能發脾氣,只急得深垂螓首,舉袖遮羞。
簡大娘和鐵鈎婆心裏也不是滋味,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展偉明呼為老經驗,還説她們看走了眼。
鐵鈎婆一是喝了幾杯酒,一是愛女夙願得償有了好歸宿,因而心裏一高興,放下酒杯,正色説:“這有什麼關係,宮姑娘你儘可放心地去,昔年我懷着我們萍丫頭的時候,在秦皇島大斗藍面魔,那時的肚子比你的大多了,我在驚險之際,還一連翻了十八個筋斗哩!”
話聲甫落,剛剛稍歇的歡笑,再度響起來。
萬綠萍覺得老媽媽又高興的得意忘形了,因而紅着粉面,嗔聲説:“娘,你盡説這些……”
鐵鈎婆小眼一瞪,毫不為意地沉聲説:“這怕什麼,難道你將來不給你凌哥哥生個胖兒子?你不急,老婆子還急着抱外孫哩!”
萬綠萍聽老媽越説越不像話,知道她喝醉了,氣得雙手掩面,扭動着肩頭,直跺腳,但她的心眼裏,卻幻想那時的甜蜜。
靜齋內的笑聲,時起時落,歡愉之情,洋溢室外。
窮書生一俟眾人斂笑,立即正色説:“天山奇險,峯接霄漢,終年積雪不溶,寒風凜冽,寒氣透骨,宮丫頭既已身懷有孕,還是不去為宜。”
宮紫雲急忙一欠身,恭謹地應了個是。
簡大娘深知天山五子難惹,因而鄭重地説:“天山派依仗天險,建立金霞宮,暗含九宮八卦,天干地支,不通情理的人,要想進山確實不易,何況天山五子各有一身獨特武功,這次前去,人手不足,也是不宜。”
一直沉思的矮腳翁接口説:“這件事,我們老一輩的人,最好不要介入,叫他們幾個孩去大鬧,鬧大了我們再去收拾,最多叩個頭賠個不是了事。”
邋遢和尚怪眼一翻,沉聲説:“管他什麼金霞宮和什麼天山五子,叫混蛋小子先鬧他們個天翻地覆,武林的事,就是這麼回事,誰的本事大,誰有理……”
凌壯志對瓊瑤子幾番接近,已漸漸失去敬意,這時聽了邋遢和尚的話,頗有同感,不禁有些心動起來。
一直靜觀凌壯志神色的跛足道人,立即警告説:“天山五子都和我老道有一段不錯的交情,這件事和萍丫頭的事是異曲同工,弄好了,皆大歡喜,弄不好,翻臉成仇,不但救下了鳳丫頭,反害了她一生錦繡前程,最後,我們七個老不死,還落個背後唆使的罵名!”
如此一説,大家都沉默了。
邋遢和尚怪眼一翻,沉聲説:“誰都願求皆大歡喜,但是你跛腳可也得有個萬全的主意呀!”
久久,跛足道才淡淡地説:“只有讓孩子們,屆時見機行事了。”
眾人一聽,都不期然地點了點頭。
大頭矮腳翁突然沉聲説:“告訴你們,五子的個性我大頭最清楚,這次孩子前去動手是免不了的,不過要多用機智,最好迫他們知難而退。”
説着,即由椅子上起來,繼續説道:“我還要去山西找趙老大,他的臂傷還沒好,萬一有大河教的餘黨糾眾尋事,他一個人應付不了。”
説罷,揮了揮手,還未待凌壯志和宮紫雲五個晚輩起身相送,他已飛身縱至門外,接着騰空飛上側殿,大頭一晃,頓時不見。
跛足道人和邋遢和尚也急着要去,因而望着凌壯志等人,關切地問:“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起程?”
凌壯志尚未答話,宮紫雲已先説了:“救人如救火,凌弟弟他們最好能在瓊瑤子前輩回山的同時到達,這樣金霞宮方面既沒有充分的準備,展姑娘也不會受到處分。”
如此一説,眾人無不頷首贊好。
邋遢和尚一拍膝蓋,翹起拇指贊聲説:“人人都説宮丫頭有見地,最初我禿頭還有些不信,聽了丫頭的話,我禿頭才知大家言之不虛。”
宮紫雲覺得這本是人人皆知的事,只是現在站在她的立場,和由她的口裏説出來,比較適宜而已。
這時見邋遢和尚如此誇大讚美,深覺不好意思,絕世風華的嬌靨上,立即升上兩片紅暈。
跛足道有時專和邋遢和尚作對,一聲輕哼,沉聲説:“人家宮丫頭不像你,喜歡亂戴高帽子。”
話聲甫落,全室再度掀起一陣歡笑。
窮書生深怕僧道兩人爭起來,急忙笑着説:“既然決心即時起程,志兒等現在也該走啦。”
一直不發一言的葉小娟,突然插言説:“晚輩要陪姊姊回金陵去,凌哥哥和萍妹兩人去足可應付了。”
眾人一聽,倏斂歡笑,俱都愣了。
尤其凌壯志和萬綠萍,四目驚異的望着依在宮紫雲身邊的葉小娟,兩人都猜不透葉小娟説話的用意。
宮紫雲心裏雖然感激妹妹,但她卻也忍不住驚異的問:“為什麼呢,妹妹?”
如此一問,跛足道、窮書生、邋遢和尚、簡大娘等人,也隨之脱口問:“為什麼呢?丫頭?”
由於葉小娟也是一羣小兒女中的一員,她的喜怒舉措,足以影響她們將來的生活是否美滿,和姊妹間是否能和睦相處。
因而,在起程之前,她的突然不去天山,確令跛足道,簡大娘等人感到愕然不解。
尤其鐵鈎婆,深恐葉小娟和宮紫雲站在一起,將來虧待自己的愛女,是以老臉上充滿了焦急。
簡大娘望着依在宮紫雲身邊的葉小娟,祥和的笑着説:“葉姑娘,天山五子的厲害,武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加上天山的崎險,金霞宮的迷離,愈增天山在武林中的聲勢,當然,憑你凌哥哥的武功,前去雖然無慮,但多一個人在傍押陣豈不更好嗎,是不是?”
跛足道人也急忙正色説:“金霞宮內,諸陣連鎖,神奇無比,天山派以此傲視武林,多少有意一斗天山五子的俠士,皆因此卻步,打消了念頭。”
説此一頓,肅穆的臉上略帶笑意繼續説:“不是師伯有意當眾奉承你,論奇門易數,在場的幾位老前輩,都不如你精通熟悉,你正該前去助你凌哥哥一臂之力才是。”
展偉明似是也希望葉小娟前去,因而大嘴一咧,也煞有介事的正色説:“跛腳前輩説的,前年我去金霞宮看我妹子,一時大意走錯了門,轉了一天一夜都沒找到出路。”
邋遢和尚哈哈一笑,翻着怪眼,望着葉小娟,搖幌着禿頭,笑着問:“丫頭,你聽到了沒有?如果你不怕你凌哥哥陷在金霞宮的連鎖陣中,你就不要去!”
葉小娟黛眉一蹙,委屈的説:“可是,我也不放心姊姊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留在金陵家裏呀!”
絕世風華的宮紫雲一聽,首先忍不住失聲笑了。
鐵鈎婆為了愛女的幸福,有意接近宮紫雲,因而爽朗笑着説:“我道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是怕宮丫頭孤獨,我老婆子一生闖蕩江湖,正感沒有個落腳的去處,我就去金陵幫着宮丫頭管理家務好了。”
話聲甫落,邋遢和尚首先喝了個好,接着笑聲説:“娟丫頭,有這麼一位老婆婆,為你姊姊管家務護院,洗衣燒飯看孩子,你還有什麼話説?”
話聲甫落,葉小娟急忙頷首,眾人也都哈哈笑了。
雍容高雅的宮紫雲,嬌靨微紅,直達耳後,急忙恭聲説:“家中事務單純,又有侍女僕婦和老凌富,怎敢讓萬老前輩煩神照顧瑣事,晚輩應該趁機盡些孝道才是真的。”
鐵鈎婆口直心快,立即親切的笑着説:“傻丫頭,我老婆子前去,主要的是照顧你,現在你還不覺得,再過兩個月,腰身大起來,走路都得小心。”
展偉明聽得一皺眉頭,立即愣愣的説:“萬老前輩説話很少前後一致,方才還説大著肚子翻了十八個斛鬥哩,這時又説走路要小心……”
話未説完,全室立時暴起一陣鬨堂大笑。
鐵鈎婆的老婆,也不禁一紅,立即大聲笑罵説:“你這黑小子,呆在那裏不吭氣,專門挑剔人,還不快去備馬匹,帶着他們早點前去上路。”
展偉明一聽,立時想起押返天山的妹子,急忙應了個是,匆匆奔出齋室去。
窮書生一俟展偉明的高大背影,消失在門外那排修竹後,立即搖搖頭,感慨的笑着説:
“大明看來有些傻里傻氣,有時又覺得他蠻聰明的!”
鐵鈎婆瞪着一雙小眼,輕哼一聲,説:“他比你聰明多了,看他長得身高有如半截黑柱,傻虎虎的,哼,他卻早已火急急的娶了媳婦!”
這時的凌壯志,已因葉小娟前去天山,鐵鈎婆去金陵,而寬心大放,同時,他也希望窮書生早些成家,擺脱武林“四大怪”的行列。
因而,一俟鐵鈎婆話落,急忙補充説:“展世兄不但已經成家,而且一連娶了五位夫人。”
鐵鈎婆一向口沒遮蓋,這時一聽,立即瞪着小眼問:“怎麼,你小子可是有意要向他看齊?”
如此一問,簡大娘和跛足道等人,再度笑了。
只有宮紫雲,葉小娟和萬綠萍,三女同時嬌靨凝霜,微閉着櫻唇,明眸似妒似嗔的覷目睇着俊面通紅的凌壯志。
凌壯志又氣又羞,又惶急,他本是一番好意,結果落了個滿身不是。
但他深怕宮紫雲和小娟,萬綠萍三人誤會,不得不焦急的解釋説:“志兒絕無此意,方才那樣補充了一句,目的也在提醒窮書生老前輩,希望他能儘快娶一位如花夫人。”
鐵鈎婆急忙歉意的笑着説:“這樣一説,老婆子我倒錯怪了你了!”
室內笑聲不歇,充滿了和氣的情景。
窮書生見眾人的話鋒,又轉到他平生最感頭痛的婚事上來,於是急忙站起身來,笑着説:
“志兒的事既然已經解決,我窮酸也要無走一步了。”
邋遢和尚一聽,也急忙喊着説:“要走一起走,我和跛腳還要去看苓丫頭。”
邋遢和尚如此一叫,眾人在歡笑聲中,紛紛起身,依序走出齋室來。
就在眾人走出齋室的同時,一聲怒喝,逕由寺外隱約傳來。
“你們這些禿頭,想以多為勝嗎?”
凌壯志一聽,立即辨出是展偉明的喝聲,因而脱口急聲説:“是展世兄!”
跛足道人與寺內長老有舊,深怕鬧出事來,也慌得急聲道:“我們快些去!”
説罷,即和眾人紛紛向側殿角奔去。
凌壯志聽了展偉明的那聲怒喝,知道大佛寺的僧人不少,深怕展偉明寡不敵眾吃了虧,因而急聲説:“幾位老前輩可由前門去,晚輩由此先去看看。”
説罷折身一閃,騰空飛上側殿。
邋遢和尚知道凌壯志對天山派已起反感,怕他一人去含憤出手傷人,因而急忙大聲説:
“混球小子少惹事非……”
話未説完,殿檐上的凌壯志,早已飛身撲向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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