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山峽的右面峭崖上,背劍人大元率領着勞愛的近身衝士二十名,縱騰飛躍,宛似羣猿爭逐,剎時消失在絕壁上,勞愛等青龍會兄弟們全站在峽口仰面望。
大元當先撲上峭壁,只見那裏堆滿滾木擂石,如果這些滾木擂石全推下去,足以把山道阻塞,車輛馬匹便休想過得這隴山峽。
這時卻見一個長青門漢子從一處石後轉出來,這人看來四十幾歲,一張大板臉上毫無表情,青衫還有些血跡,顯然昨日大宅內一場搏殺可能有這位仁兄一份。
大元厲喝一聲:“人呢?”
那人木然地道:“算你們青龍會狠,長青門認栽,我們這是打不過躲得過,各位請上路吧!”
大元一怔,旋即冷笑道:“青龍會不是傻子,等我們走到要緊處,你們突然下手,吃虧上當的可是我們。”
那人依舊面無表情,道:“三關上來的人傳話,你們當家的傳下話來,要我們放棄抵抗,否則……”
大元指着崖邊堆的滾木擂石,沉聲道:“我只問你們這兒的人呢?”
那人道:“早由暗道退走了。”
大元與二十大漢環視四周,真的不見有人,便問道:“退到哪兒了?”
那人指向白馬坡方向,道:“回總舵去了。”
大元惑疑地道:“我們的人就在峽谷口,怎的就沒有發現你們長青門有人走過?”
那人一哼,道:“老實對閣下説,長青門在此隴山經營數十年,明道暗路當然我們最清楚,我們的人如今只怕快回到總舵了。”
大元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
那人輕搖着頭,道:“什麼情況下你老兄才相信?”
大元道:“未見你們長青門的人從這裏下去,更未見你們走出峽谷,這光景恁誰也難以相信你們的人已撤走。”牙齒咬得“咯咯”響,那人沉聲道:“長青們吃虧上當已經認栽,但卻是每個人心中全有數,是中了你青龍會‘調虎離山’與各個擊破之計,江湖上這是弱肉強食的明證,我們只怨自己太過大意,敗雖是敗了,但長青門的人還不曾把一張臉磨蹭厚,一個個非得低三下四的從你們的人面前溜過呀!要知道人是一張臉,樹要一層皮,如果你青龍會的人想看笑話出爺們洋相,別忘了狗急跳牆這句老掉牙的話。“
淡然一笑,大元道:“那我問你,這兒是谷中間,往前面尚有一處關卡,哪兒的人呢?也像這兒一樣,全撤走了?”
那人冷冷地道:“全撤走了,不信你們也可以去看。”
大元思忖一陣,點着頭對身後的二十名大漢道:“留下一半在此守着,等我們的人走過以後,你們再從後面趕上去。”
只見那漢子這時走到一棵矮樹過,自腰間他抽出個旱煙袋,敲着打火鐮燃上煙,悠閒的坐在石頭上,雙目一閉,宛似老僧入定。
大元已經走至崖邊正要往下落去,這時他猛的一回身向那漢子望去,不由得雙眉一緊——望着那漢子手上的旱煙袋,心中暗思忖,這人的旱煙袋奇特,錚光閃亮顯系銅製,那個黃澄澄有兒拳那麼大的煙袋鍋,少説也有十斤重,光景準是這傢伙的兵器。
也只是一念之間,但大元只是心中冷笑,旋即領着十名大漢又躍下峽底。
勞愛正覺着大元的人怎的上得峭崖上未見動靜,突見他率領一半人從上面下來,立刻問道:“怎樣了?”
大元立刻將情形向勞愛報告,且説那漢子一人正坐在上面自顧的吸煙呢。
勞愛想了一陣,又問:“你説那人是什麼樣子的?”
大元道:“四十多歲,臉上無須,是個大板面孔。”
勞愛道:“這人竟敢一人留下來,顯然在長青門下有其一定地位,是個不簡單人物。”
大元這時才想起那人手中拿的煙袋來,忙又道:“那漢子神情十分冷漠,手上拿的旱煙袋顯然就是他的兵器應無疑問了。”
勞愛一聽,突然雙目一亮,自語道:“難道是他?”
連一旁的韓彪也是一愣,不知當家的指的是誰。勞愛這時才問大元:“你説那人身上染有血?”大元道:“衣袖上是染有血。”
勞愛道:“這就奇怪了,昨日在大宅中搏殺的時候,怎的我未曾見過這人?難道——”
韓彪道:“當家的,我到上面去把那小子提下來。”
勞愛搖頭道:“如果真的是他,只怕你不一定會拎得了他呢。”韓彪一聽,毛胸膛一挺,道:“當家的,你看我韓彪能不能拎他下來吧!”説着就要往懸崖上躍去,卻早被勞愛喝住:“長青門設在內地柏林鎮上的分舵,舵主叫侯長春,人稱大先生,他便是以手中煙袋為兵器,這人在長青門地位也僅次於南宮烈,是個心機極沉的人物,只怕往後長青門就看他的了。”
大元道:“我已留下十人在上面守着,車馬可以先過去了。”勞愛道:“他可是也説了,那最後一關卡上的人也撤走了?”大元點頭,道:“他是這麼説的。”
韓彪道:“等快到第三關時候,我老韓上去先看看,如果有人在,我就一刀一個,劈他孃的一個不留。”
勞愛想了一想,對大元道:“只等我們人馬過去,你把上面十人找回來,再趕到第三關口上,我們只要出了這隴山峽,便算平安了。”大元點點頭退向一邊。
勞愛立刻把手一揚,人馬車隊這才緩緩的往峽谷中移動,勞愛走在前面,韓彪便在她的身後面,第一輛車上坐的有祈老八與餘唐二人。
勞愛走的慢,她目光一直是望向峭壁頂。
大元等着人馬全進了谷而且過了第二關卡,便立刻招呼守在峭壁上的十人下來,匆匆的又趕到第三關上面。
大元等一眾上得第三關卡,往遠處望去,已是平原小山坡,這時峭崖上與剛才的第二關一樣,也是隻有一人守在上面。
大元見這人雙目盡赤,滿面怒容的直視着上來的大元。
淡然一笑,大元道:“不用問,閣下也是與那第二關上的人一樣説詞,此地的人全撤走了?”
那人冷冷道:“閣下看來甚是得意,但別忘了,失敗並不可恥,只要人不倒下去,便不算徹底失敗,一時的得手,不值得誇耀,江湖之大,青龍會敢言永立不敗之地?”大元怒哼一聲,道:“青龍會早傳出話來,十分歡迎有人上門尋仇。”冷笑一聲,那人道:“這話不新鮮,因為一個製造仇恨的人,他早已清楚總有人會上門算帳的,倒不如先把話放出去,以示大方。”
大元不願多與此人費唇舌,“呸”的吐了一口唾沫,道:“長青門,什麼東西!”
那人面色一緊,雙手十指箕張,但他卻又咬着牙忍了下來。
大元為了趕着向勞愛報告,立刻對身邊二十人吩咐,道:“給我坐在此守着,只等我們人馬出了峽谷,你們再由後面追上去。”
這時那人才又開口,道:“你們最好早早離開。”
大元回頭一笑,單獨躍下山崖來。
於是,勞愛這才一揮手,命人馬快往谷口移動——前隊已快要接近第三道關卡了,後隊已越過中間那道關卡,便在這時候,突然間第二道關卡處一陣隆隆響聲傳下來,眾人仰頭回望,早見關卡上面滾木擂石雨點般的砸下來,剎時間塵土飛揚,樹折葉飛,雖未砸中人馬,卻是已把山道阻塞起來。眾人再向前面望去,不料崖上突然一片喊殺傳來,同時,又見那些滾木擂石自峭崖上往下滾落不停——勞愛一聲冷笑,一舉手叫人馬停下來。
韓彪早叫道:“老子殺光這批王八蛋去!”
勞愛沉聲喝道:“不可妄動,自亂陣腳會給敵人可乘之機,難道這點道理都不懂?”
韓彪道:“這時候除了殺便是殺,沒有二話好説的了。”勞愛道:“要殺也得覷準時機,對於眼前這種突變,時機上對我們不利。”
車上面祈老八與餘唐二人早拔出兵器,那餘唐吼道:“這就叫縱虎歸山後患無窮,當家的你想想,把老虎再放掉,那老虎還會感恩圖報呀,回噬一口還差不多!”勞愛道:“這道理我懂,眼前他們是要困住我們再下手,只是不知道他們如何下手。”
大元手指着上面,道:“當家的,屬下得趕上去支援他們了。”
勞愛點頭,道:“必要時帶他們先下來!”大元點點頭,立刻施展輕功直往峭壁上攀去——不料就在他騰昇到半途,斜刺裏一陣箭雨過來,大元急忙揮剪撥擋,且把手中牛皮盾牌迎上,但他還是被一箭射中大腿。
吸氣咬牙,大元仍然要向上衝去,卻早被下面的勞愛等人看到。
韓彪氣的直跺腳,破口大罵,道:“這些野生雜種鳥……我饒不了他們!”
勞愛卻對韓彪道:“叫大元下來!”
韓彪不敢違抗,敞開毛嘴大叫:“大元,當家的要你下來了!”
大元正感中箭大腿處痛的鑽心,聞言立刻躍身而下,待到勞愛身前,一隻褲腿已是血水染紅一大塊。勞愛忙命人替大元敷藥包紮,一個人站在大石邊向上面望——只見峭崖上人影閃動,刀芒激閃,不時傳來一聲淒厲慘叫聲——就在她一陣思忖中,勞愛一聲冷笑,“嗆”的一聲抽出長劍來。
韓彪道:“我陪當家的上去——”
勞愛搖頭,道:“守好車隊,叫大夥儘量把自己掩藏起來。”韓彪不解地道:“難道長青門的人真想作怪不成?”
勞愛道:“不錯,他們是在作怪,如果我料的不差,他們必定派人暗中回到長青門總舵,準備把所有的人力物力投到這峽口谷來,作殊死一拚了。”
誰知勞愛正欲往峭壁飛躍呢,便在這時突然半山壁處冒出一羣青衣漢子,只見這些人全是長青門下的,一經露面,他們連話也不説的舉箭便往人馬羣中狂射。幸而勞愛想到這點,因為峽谷兩邊就屬這一段山道距離山壁近,如果兩邊出口被堵截,顯然對方有狠毒招式會加諸在青龍會人身上。
也就在她剛叫各人找地隱藏起來時候,竟然會在半山崖處冒出這羣弓箭手,當時便被對方射傷數人,有幾匹拉車的馬與兩匹駱駝也被射倒。
勞愛目光冷酷,俏嘴緊繃,她突然長身而起,揮劍如風車急轉,圈圈刃芒便如同東昇的寒月,勁急無與倫比的直往峭壁上落去。
青龍會的人這次全守在山道上,這時候他們才領會到他們的這位女當家的真本領了。
只見一簇簇箭雨射向勞愛時候,早被她的劍芒撥擋橫飛不知去向,就在一陣又一陣的“吧”聲中,勞愛已衝進那羣箭手羣中。
原來就在一處陡峭如立的巨石後面,有一條彎彎峭巖,那兒距離下方不過二十丈,但卻是一處不易被人發覺的地方,如果有人藏在此處,任何人走在山道上也看不出這兒會藏有埋伏。
勞愛衝近這片大不過僅能容得下三四十人的巨巖後,那些箭手知道勞愛利害,立刻蜂擁着拚死向她圍撲過來;他們有的尚不及拔出鋼刀,卻只能掄起手中弓來打。勞愛見這些弓箭手全都不要命的向自己撲來,發一聲喊,騰空而起,半空中,人頭飛閃,鮮血迸現,已見三個長青門下張着雙臂往峭崖下摔去。
勞愛豈會被這些人迎面圍抱住自己,只見她冷叱連連,時而飛旋在半空中,每一次閃擊中,便見鮮血飛濺,淒厲的慘叫不絕於耳……
守在下面的韓彪卻急的直跺腳——坐馬車上的祈老八沉聲喝道:“阿彪,你他孃的是吃屎長大的不成!”
韓彪一聽,回罵一聲,道:“老八,你小子冒他媽的什麼火?你以為我阿彪這是在做作給人看呀!
哪個龜孫王八操不是打心眼裏替當家的在乾着急——“
餘唐也叫道:“那麼你還杵在這兒幹鳥,還不殺上去!”
韓彪氣的罵道:“你二人一拉一唱的可真正是好搭擋呀!就你們身上那點傷,還他孃的哼呀哼的活脱兩頭癩皮狗,要死不活的,還盡在那兒耍嘴皮子捻舌根——”
他邊罵,邊仍着急的望向半山崖上。
祈老八又吼道:“八爺看,你小子準是怕挨箭,不敢往上面衝殺——”韓彪猛回頭,怒指祈老八道:“祈王八,要上你去上,我還不想去違抗當家的軍令,孃的老皮,你也不用用你那大腦袋,這是什麼地方?嗯!這兒是兩軍陣前呀!違抗當家軍令可是要殺頭的呀!”祈老八沉聲道:“你就別他媽在老子面前拿雞毛當令箭了,你拐彎抹角的一句話,還是怕死!”
餘唐也沉聲道:“即算是你老韓違抗命令,可也是上去支援當家的,這是情有可原,再説真要是當家的怪罪,也有我同老八二人替你扛着呢,你怕個鳥!”
韓彪罵道:“去你孃的鳥毛灰,我若上去廝殺,眼下這批青龍會兄弟們由誰掌管調度?你二人那點傷又算得了什麼,乾脆你二人下車往上衝去,當家的如果怪罪,二位何妨往我老韓身上推!”
祈老八與餘唐二人對望一眼,一旁剛受傷的大元忙道:“祈爺餘爺,二位身上的傷——”
那祈老八的傷是在面上,剛敷了藥但卻是一片紅腫,痛得他不時以手去撫,面上被一箭紮了個洞,自然不太好受了。
餘唐背上一刀見骨,如今他連翻個身都會齜牙咧嘴,痛的就差沒有叫出聲來。
但他二人卻對望一眼,那祈老八一把抓住長把砍刀,厲裂的對韓彪道:“八爺這就殺上去給你這膽小如鼠的小兒看看!”説完他長身而起,瘋虎般的狂叫着摸上峭壁。
韓彪一見,罵道:“我操,一生玩刀,半輩子宰人,臨頭落得個‘如鼠小兒’,好,老子何妨殺個痛快給你們看看!”大元直叫道:“韓爺你不能去呀!”
躺爬在車上的餘唐喜的直拍巴掌,道:“這才算有種!哈……”
這時由於勞愛的搏殺一羣弓箭手,山道上已不再有箭雨射來。
躍上崖去的祈老八卻一路狂叫着往上騰躍,在他後面的韓彪也厲烈的吼道:“祈王八,阿彪來也!”
仰天一聲大笑,祈老八的人已登上那半山峭石後面,正看到當家的揮劍不絕,全身是血,長髮似欲披散開來。
祈老八一聲狂罵,道:“我劈死你們這羣長青門忠狗!”
地上橫倒不少屍體,當然全是長青門人的,祈老八就踩在屍堆中鮮血上衝殺而上。
後面,韓彪一聲霹靂般大喝,砍刀起處生叫他把一人迎頭劈成兩半!
正在奮戰的勞愛見祈老八與韓彪殺上來,早冷冷叫道:“這裏尚用不到你們,要殺就上去接應大元那二十人去吧!”
祈老八與韓彪已砍死砍傷十幾個長青門仁兄,聽得當家的説,立刻一聲招呼,二人施展輕功,直往峭崖上衝去。由此再往上本就難以高攀,何況二人又拎着傢伙,所幸這時已不見弓箭射來,等到二人上得崖頂,不由也是一怔的對望一眼——只見大元手下這二十人中,真正仍在揮刀的已只有一半人,另十人卻死在人堆裏。
原來這處山崖地方小,就在這二十人奉命看守的時候,突然從斜刺裏衝來一百餘人,早把這地方塞滿,有一半人衝過去推下滾木擂石,另一半撲上青龍會這二十精英圍殺起來!
二十名青龍會精英徒具一身武功,但比之勞愛卻差一大截,立刻被圍了起來!
初時二十人尚合力砍殺不少長青門兄弟,不料那些推下滾木擂石的人,只把石頭推落以後,也立刻加入戰團。
於是,二十人立刻感到壓力陡增而難以展開身法。近身肉搏中,二十名青龍會精英雖盡力施展身法,卻也難以突破對方人多衝殺硬拚。
於是,一個個便死在對方不要命的拚鬥上。
雖然如此,每個倒下去的人都會拉個五七人墊底。現在尚餘十人在同四十不到的長青門漢子們拚命,雙方皆已殺紅了眼,沒有人再去在乎這場死拚的結果,眼前放倒對方一個便是一個。
祈老八與韓彪二人這時不約而同的狂吼一聲:“大爺來收拾你們這羣瘋狗!”
長把砍刀疾閃連揮中,當場被他砍死三個。
那韓彪更是狂喊叫罵不絕地道:“操,昨日爺們放生,不知感恩圖報,今日卻暗中施壞,想坑陷我青龍會,奶奶的,今日一個也放你們不得!”正在拚殺中的長青門人,突見又上來兩個殺人王,全都是一驚,因為昨日才見到祈老八與韓彪二人那種瘋狂的殺法。
不過雖然如此,四十多名長青門,卻自動的衝過三十餘人向祈老八與韓彪圍殺過來。
長青門的人似是恨透祈老八與韓彪二人,一經圍上,立刻往二人身邊緊縮距離,顯然也是要採同歸於盡殺法。
只是祈老八與韓彪可不比大元的二十位仁兄,他們出招,招招奪命,身法怪異,不時的騰身而起,閃向圈外。
長青門的仁兄們幾次未如願,卻被祈老八與韓彪又殺死幾個。
便在峭崖上一場混殺中,半山壁後面也起了變化。勞愛已是殺得性起,地上又是屍血一片,四十多名弓箭手已傷不少,也倒下快一半。
突然問,一聲沉喝傳來:“退下!”
勞愛半空中望去,只見一個大板面孔中年漢子,手上拎着一管精光發亮兒臂粗的旱煙袋,緩緩自一處峭石後走來,他滿面寒霜,咬牙咯咯的走來。
一眾長青門下弟兄見來人,立刻退向這人身後。勞愛一聲冷笑,道:“先生,你是從柏林鎮來的吧?”
對方雙目一亮,道:“你怎麼知道?”
勞愛一聲哼,道:“侯長春的招牌兵器,江湖中又有幾個不知道的?”那中年人怒道:“不錯,大爺就是長青門下第一舵主侯長春。”勞愛道:“在此設伏的,必也是先生傑作了!”
咬牙點頭,侯長春道:“長青門不能任由你青龍會人欺上門來,但有一口氣,也得拚出個結果來。”
勞愛道:“就你這愚蠢的一念之間,長青門的人又白白死傷這麼多,你可知道?”
候長春冷凜的沉聲道:“長青門只有斷頭鬼,沒有窩囊廢,他們的死正表現了他們為維護我長青門而忠肝義膽死而後已的精神!”説着望望一地的屍體與傷者,又道:“全是你殺的?”勞愛點點頭,道:“這種你死我生的局面,我不得不施殺手。”她一頓又道:“只是我不明白,昨日怎的未見閣下出手?那種場面才是你這位大舵主出力報效時刻呀!”
冷哼一聲,侯長春道:“大爺昨晚才趕到此地,遇上兄弟們來此峽谷,一聽之下,才知青龍會來毀我長青門總舵,姓勞的,你可真是頗具父風呀,想當年你父人稱‘野龍’,率領着一羣悍不畏死的殺胚,活脱似狗鼻子,哪兒金多便上哪裏搶,如今你可名兒響亮了,江湖上傳出,你已捲了大雁堡,滿載而歸,今竟設計踹我長青門,姓勞的,你究竟講不講江湖規矩?武林道義又何在?“
勞愛一聲冷哼,淡然地道:“姓侯的,我問你,你我雙方乾的是什麼營生?明着各地設立生意,暗裏乾的什麼你我心裏明白吧!”侯長春道:“不錯,彼此真正做的全見不得人,可也是各憑道行,各出奇謀,加上哥們拚血流汗換得的,這就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卻也不着興彼此之間似你這等的找上門來硬搶豪奪連帶殺人呀!”
勞愛嘴角一撩,道:“這些話出自一個失敗者口裏,乃極為平常之事,但你我心中全有數,江湖道上以大吃小之事可是司空見慣,再説我不如此做法,就難保你們不會找上我的青龍會,這時候可不是説長論短講道理的時辰,姓侯的,你還是快點劃出道來,勞愛這裏全照單接着了。”
侯長春沉聲一哼,道:“年紀輕輕一個丫頭片子,竟然心狠手辣到血洗長青門,那勞壯有了承他衣缽之人了。”
勞愛道:“姓侯的,聞得你雖在長青門下坐第二把交椅,可是你的一手敲穴截脈功夫有其獨到之處,今日倒要見識一番你閣下的絕學了。”
侯長春道:“那是一定的,因為當你嚐到敲穴截脈,也便是你痛悔不該輕率的跑到隴山來撒野的時候。”
勞愛一哂,道:“你有必勝把握?”
侯長春道:“必勝把握沒有,必死決心一個。”
“哦!”勞愛冷笑,道:“原來只是個莽夫嘛!”
“呸”的一聲,候長春怒道:“處在眼前這種局面,侯大爺即使收拾了你,但你在山下的人多,我們又有幾成勝算?”
勞愛再次冷笑一聲,目光卻移向自己的長劍,道:“青龍會雖踹了你們長青門,卻也不多殺人,更不隨意放火,當然更不以眾凌寡,如若你姓侯的就此撤走,勞愛仍然放過,你説呢?”
侯長春旱煙袋已平舉身前,聞言厲哼一聲,道:“既然兜上,又是在這種場面,試問如果是你,是否夾着尾巴走開?”
勞愛道:“如此説來,我得成全你了?”
侯長春道:“誰成全誰那得比劃過方知道。”就在她的話聲中,青衫抖動,人影騰空,侯長春的一支旱煙袋,已幻化成無數星芒,直往勞愛的身前敲去,那種厲烈的奮身出招,端的威猛絕倫!奪目的冷芒“嗖”的伸縮映閃,勞愛一聲冷叱中,手中長劍已恰到好處的搭上對方擊來的旱煙袋。雙方大不相同的兵刃一經接觸,立刻爆發出一溜火星碎芒。勞愛哪有閒情逸致在此耗時辰,她還在牽掛着上面的拚殺呢。
也因此,她出手便是那套凌厲的“追魂大八式”。二人才交手十招,侯長春已覺出自己的“風雷三十六絕敲”難以盡情施展開來。
就在一陣逐擊追撲中,勞愛不屑地道:“姓侯的,你仍然不是我敵手,這一仗你篤定失敗無疑了。”
侯長春面上已見汗水落下,但他仍然敲打掌劈不已。
炫燦的激盪冷芒便在此時突然擴大面向四外溢出,侯長春好像覺得自己一下子跌入一個寒冽的冰窖之中,不但是滿目盡是冷芒幻掠,更且通體一寒而哆嗦,不由得狂揮出滿天精芒,企圖去阻止那即將臨身的劍芒。勞愛的長劍便在這時一陣狂旋,騰身而起,半空中她冷笑連連,道:“你輸定了!”
侯長春咬牙苦撐,他上下左右前後的一陣敲點橫阻中,奮力欲閃出劍芒外面,但勞愛那鋒利的劍刃已阻住了他的退路!
“啊”的一聲沉叫,侯長春心驚膽又顫的拚命倒翻連連,“咻”的一聲輕響,他的頭上青巾連着一綹長髮已被削掉,隨着山風吹向地上,有的吹得不知去向,有的卻粘在地上未乾的血漿裏。緊逼在侯長春身後,勞愛的一把長劍盡在侯長春身前半尺遠如影隨形,直到候長春緊身貼在一塊石壁上。長劍冷冷的點在侯長春的喉結處,勞愛冷笑道:“可認輸?”
低眉望着勞愛,候長春咬牙道:“你殺了我吧!”
勞愛道:“殺了你長青門就失去中心領導人了,那以後誰又會替長青門報這天大的仇恨呢?”
勞愛的話令候長春吃驚。
那有放人生路然後再叫人上門尋仇的大傻子?但反過來一想,這人不是傻子便是個目空一切的自大狂,因為她的自信心太過強烈,強烈得根本目無餘子。
心念間,候長春怒道:“今日你不殺我,他日我必殺你,而且是千方百計不擇手段,直到殺了你,直到滅絕青龍會。”
勞愛一聲哈哈,道:“有志氣,就你這一點,便值得我不殺你。”説着,她長劍一收,後退三丈。
侯長春收起旱煙袋,猛回頭對那些弓箭手喝道:“快把我們的人召回總舵。”
勞愛收起長劍,幾個起落,人已到了峭壁上面,但她卻也怔住了。也只是轉眼之間的事,她隨身的二十名近衞也死了一半,而祈老八與韓彪兩人,正搏殺於忘我之境。再看地上,每個黑巾包頭的近衞,總是倒卧在數名青衫漢子中間,其死狀之慘與烈,非目睹之人絕難以相信。
就在勞愛愣然之間,附近侯長春已沉聲喝道:“住手!”
勞愛也對祈老八與韓彪叫道:“放他們走路!”
祈老八一聽,鼓着半張破臉,吼道:
“不!青龍會人的血不能糟蹋在這裏,老子非殺光這羣驢日的!”
韓彪也叫道:“當家的,不出半個時辰,準把這些王八蛋全數撂倒,一個不留!”
勞愛冷聲喝道:“住手!我説叫他們走路。”
韓彪與祈老八對望一眼,又見十名近衞也收起刀來忙着去找地上躺的自己人屍體,這才對望一眼退到勞愛身前。兀自怒目直視着正自走去的長青門四十多人。勞愛目中似見淚光,她仰視着天際,彷彿望見那片剛剛遮住天上日頭的烏雲——人的生命本夠短暫,因為當一個稍有成就的人,正欲享受其的成就的時候,也就是他走到人生終點的時刻。
所不幸的,是那些正自為生命而掙扎的人,他們卻在一無成就中默默無聞的死去——眼前——是的,眼前這些曾經忠心跟在自己身邊流血流汗的人,也終於流盡了他們身上的最後一滴血而厲烈的死去——黯然的抽動一下雙肩,勞愛對祈老八道:“你身上有傷,先回車上歇着,這裏就由韓兄領着他們把人抬下去,我要把他十人埋骨在六盤山。”祈老八道:“頭兒,我還是覺得應痛宰這羣東西——”
勞愛面色一寒,道:“你怕他們有一天會找上六盤山?”
祈老八急的口沒遮攔道:“哪個王八蛋才怕他們找上六盤山。”
韓彪也道:“昨日我們放了這些人,只一夜之間竟回頭想置我們於死地,如果放他們就此離去,太便宜他們了。”勞愛道:“這也難怪,他們在柏林鎮上的第一份舵舵主侯長春正好昨夜趕來,他們才在姓侯的設計下在此埋伏。”祈老八道:“那個姓候的龜孫王八呢?”
“沒有殺他,我放他走了。”韓彪道:“為什麼?至少得把姓侯的幹掉才對!”
勞愛道:“人在江湖走,刀劍少出手,不殺姓候的,絕非是要在江湖上搏得寬大虛名,只是叫姓侯的知道,青龍會是不會濫殺人,除非遇到抵抗。”
祈老八仍然心中塞着疙瘩似的躍下峭壁。
韓彪立刻幫着另外十名大漢,他們一人背一個,緩緩的也下得這峭壁。
本在車上歇息的大元,一見自己平日細心調教的手下轉眼之間死了一半,不由衝上前去撫屍痛哭起來——勞愛面色極為難看的吩咐把死傷的馬匹換下來,更把受傷的人當場上藥安頓在車上。
那韓彪更是記着命人在前面清理山道,直忙到日偏西才算順利的出得隴山峽。
原本是個大獲全勝之局,但如今死了十名近身衞士,所有的人誰也笑不出來了。
離開隴山,勞愛率領她的青龍會人馬,連夜往東疾走緊趕,她不時回頭望向後面——那是最後面的一輛馬車,只有大元一人親自駕着,而車上面,正堆放着十具屍體,那是大元的手下兄弟,平時他們便是兄弟相稱,情同手足,如今遇上這種場面,大元一路上一直是雙目滾淚,光景是恨不得死的是自己。一天一夜的緊趕,青龍會的人馬終於又回到了六盤山的青龍會。
勞愛一進入正廳上,立刻吩咐把搶得的所有金銀珠寶搬進正廳。
這次她與前幾次一般的,仔細把所有的寶物細看詳審,直到全部東西看完,她才似失望的對石總管道:“一半入庫,一半分給大家。”
石總管道:“大元的手下如何處理?”
勞愛雙目一閉,道:“後山青龍墓園給他十人造墓吧!”
青龍墓園中只埋青龍會有彪炳功勞之人,如今勞愛把大元的十名手下也埋在後山青龍墓園,算是令大元等十一人安慰的了。
只是勞愛為什麼看了搶來珠寶等以後便現出失望樣子?這大概無人知道。
而勞愛呢,她是不會説出來的。
現在,她帶着滿身的疲憊回到了青龍會的後面,就在那座三層樓閣上,她還有老母與小弟在等着她呢!長青門的師爺方泰終於來到了駐馬鎮。
他趕到尚武山莊時候,口乾舌燥四肢無力,一步三點頭的直到尚武山莊的莊門前,才被人認出他竟是長青門的師爺。立刻,他被人扶進莊子裏,卻正碰見“鐵臂猿”宇文山在督促兒子練刀法。
方泰一見宇文山,大喘氣似跪不跪的斜身往地上一矮,卻早被宇文山一把拉住,道:“方師爺,怎的變得如此狼狽?”
方泰未開口先落淚,猶似被人欺侮的孩子見到親人般,直是聳動着雙眉不已!
宇文山忙對一旁的人吩咐:“快扶方師爺進廳上。”
那方泰坐在椅子上,這才喘着氣道:“宇文老爺,你要為長青門主持公道啊,為我們門主報仇啊……”
宇文山一聽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