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豹子”任三成連連拍馬疾馳,耳邊風聲“呼呼”響,兩邊樹幹“沙沙”地倒向馬後面,而後面卻傳來更為急驟的馬蹄聲。
蹄聲雷動,扣人心絃,任三成隱隱聽身後面的尖聲冷笑傳來,他心中已拿定主意——除非被追上,否則絕不勒馬,孃的老皮,就看誰的馬壯腿長跑得快了。
一連繞過三道山崗,遠處已見楓葉一片,道旁的大樹沿着兩邊往坡上蔓延,東昇的陽光從樹隙裏灑下來有些刺目,任三成已聽得身後面有人冷笑,道:
“小子,你逃不了啦。”
話聲剛落,身後面的鏈子聲“嘩啦啦”地響。任三成回頭望去,正看到兩丈遠處那個灰青臉的年輕壯漢鏈子槍單直地往背心擊來。
猛地伏身向前,任三成脊背泛涼,大聲疾喝:
“咳!咳!”
怒馬狂奔,任三成的戟斧已握在手上——
又一次尖聲冷笑,第二次鏈子槍抖然又在身後響起。
戟斧在任三成回頭時掄向身後面,差半寸未砸上背後的銀槍頭,而後面已有人開口大叫,道:
“老四,往馬屁股上招呼。”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急轉彎,彎道繞着山坡轉向另一面,一山的楓葉樹簌簌響中,前面的道路中央卻見一棵大樹倒在正中間——
任三成心中一喜,回頭看去,果見鏈子槍第三次筆直地扎向自己坐騎——
回身,擰腰,任三成已雙足離蹬,便在他怒戟橫挑銀槍同時,空中連翻三個空心筋斗,人已落在那棵擋道的大樹橫幹上面坐下,他的怒馬人立而起,唏律律一聲怒鳴,差一點沒撞上大樹。
就在這時候,任三成已看到身後五騎相繼趕到,其中白鷹收繮不及,連馬帶人“哦”地一聲摔在倒地大樹另一邊,所幸被大片樹枝一彈,人馬無傷地剎時又站了起來。
鏈子槍已在空中盤旋,丁泰嘿嘿笑道:
“小子,我們這是二次碰面吧。”
“花豹子”任三成嘴角一牽,道:
“不錯,是第二次。”
丁泰冷冷道:
“落單了?”
任三成道:
“你以為?”
一邊,“笑羅剎”鳳依依冷眸四下觀望着,道:
“這小子在誘我們上當了。”
路萬里一驚,道:
“二當家是這麼以為?”
手指着倒地大樹,鳳依依道:
“你們看好樹根處,明明是被人砍斷,可不是根腐倒了的,所以……”
“獨臂閻王”石厚沉聲道:
“別管他是不是誘爺們上當,眼前先做了這王八蛋。”
丁泰點頭,道:
“小弟有同感。”
樹幹上站的“花豹子”任三成卻突地仰天大笑,道:
“姓鳳的臭娘們兒,你確是比之這四頭豬聰明多了,竟然心細得看出這是陷阱,只可惜你發覺太晚了,因為你現在已身陷其中了,哈……”
就在任三成的狂笑中,來路的斜坡道上,“轟”的一聲倒樹聲響起,一股塵土激濺半空。
雖未看到樹倒,但迴路已堵,應是不爭事實。
“笑羅剎”鳳依依馬上面拔出彎月刀,冷哼一聲,道:
“出來吧,姓君的。”
一聲高吭大笑傳來,未見人影卻聽得大笑的那人道:
“鳳二當家的,昨夜風流未盡興吧,怎的大早起來便死追我的屬下,幹嗎呀。”
楓樹叢裏面有了腳步聲,是起自斜坡一個坑窪處,然後……啊,從山坡兩邊傳來了更多的足音……
樹幹上的“花豹子”任三成已喘了口大氣,道:
“二當家,姓鳳的領着她的四個枕邊人想撿拾便宜,屬下差一點就……”
那面,大樹後面閃出一個人來,不錯,正是“追魂老六”君不豪——
他一襲緊身灰衣,腰插子母雙劍,英挺俊拔卻又慢條斯理的走到路中央。
“笑羅剎”鳳依依那原本滿面寒霜的俏臉上突然一鬆弛,便咭咭笑道:
“喲!君不豪,你看起來哪會像是個喪家之犬呀,光景是混的不錯嘛。”
哈哈一笑,君不豪道:
“好説,好説,勉強過得日子,雖説是苦了些,但心境上還是十分愜意的。”
鳳依依咭的又一聲笑,道:
“心裏話?”
君不豪道:
“當然説的心裏話,不過……”
鳳依依緊迫盯人地問道:
“不過什麼?”
聳肩一笑,君不豪道:
“不過比之你鳳二當家的可就差遠了。”
鳳依依道:
“怎麼説?”
君不豪道:
“別的不説,單就拿昨晚而言,我這裏忙乎得順背流汗,為的是討債,而你可舒坦,東后街的小樓上施展出渾身解數,可把那姓褚的吃得死脱,兩下里一比較,我可就滿身不自在了。”
“笑羅剎”鳳依依不怒反笑地道:
“昨晚你可是躲在我的牀下面喝露水了?怎的我沒有發現,要不我定準會拉你上牀的。唉!這方面你是覺着令人可憐,我的乖!”
“追魂老六”君不豪淡然一笑,道:
“也不盡然,君某隻要看着褚家油坊被燒得一堆焦土,那比看你光屁股還令我賞心悦目,你説呢?”
“笑羅剎”鳳依依雙目煞氣一現又隱地道:
“君不豪,你可別被我揪住小辮子,那時候我準會叫你嚐到你連想也想不到的樂趣,那,嗯!何止是橫生的樂趣,而是……”
君不豪伸手一攔,道:
“別逗,真有那麼一天,那就算是‘緣份’吧。”他四下望了一眼,又道:“而眼前,只怕你沒有這種機會了,因為你已經入了我為你而設下的牢籠,你走不了啦。”
尖聲一笑,“笑羅剎”鳳依依道:
“説説看,你準備拿我怎樣?”
君不豪道:
“食之無味,殺之可惜。”
鳳依依咭地一笑,道:
“錯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
“何錯之有?全是我心裏話。”
“笑羅剎”鳳依依款款走前兩步,美妙地扭着細柳腰而露出要投懷送抱的樣子,道:
“君不豪,雖是你心裏話,可是也太不公平,你未曾嘗過味道便硬説什麼‘食之無味’,豈非過於武斷?我可不同意,再説,你能殺得了我?”
君不豪沉聲道:
“如果有必要的話。”
鳳依依冷笑道:
“什麼叫有必要?是不敢正面同我們一搏吧。君不豪,我老實告訴你吧,你設計把姑奶奶誘來,可巧,姑奶奶也正在找你,兩下里勉強算是你有心我有意地湊在一起,什麼賬也全看彼此的誠意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面無表情地道:
“鳳依依,你開始沉不住氣了。”
鳳依依厲聲道:
“君不豪,你也漸漸失去了風度。”
君不豪沉聲道:
“君某不否認有心,因為我見了你就如同冬天見了陽光,夏天喝了井邊涼水,所以我是一心要見你,而且也要得到你。至於你有的什麼狗皮倒灶之意,那是不能混為一談的,這點我可得事先強調。”
“咯”地一聲脆笑,“笑羅剎”鳳依依眯起媚眼,道:
“我的君二當家呀,你一心要得到我何不早説,你放心,我絕不同你狗屁倒灶,不信你就會知道,而且……”
君不豪哼了哼,道:
“鳳依依,你在道上的聲譽不提也罷,提起來,任誰也曉得你是人盡可夫,淫蕩邪惡透了頂的騷貨,可是這麼的盡在君某面前撥弄,卻反倒令我倒盡胃口,發嘔三日。你形態姣嬈,舉止嫵媚,言語淫穢,這些的總合除了強調你又低賤無德行,委實再沒有半點別的好樣了。”
“笑羅剎”鳳依依眸芒在變,變得如似向外噴出釘芒,而終於有如罩上了一層嚴霜似的,她尖吭地道:
“姓君的小子,你更不是個人物,典型的無賴莽漢加上標準的混賬作風,拆穿了你又算老幾?”
笑笑,君不豪道:
“和你這種穿褲子等於沒穿褲子的臭貨繞舌根,沒得到費了我的一番精神。”
幾乎與那棵楓樹不相高下的“黑牛”熊霸,已憋不住地高聲叫道:
“二當家説的對,別同這種一身騷的女人扯了,乾脆你把她賞給我,由我料理吧。”
重圍之中的路萬里依然不懼地對鳳依依道:
“二當家,局面如此,情勢明朗,除了痛宰這批‘百靈堡’漏網之魚,似已無他法了。”
鳳依依雙目直視着君不豪,她甚至全身僵了似的動也不稍移動地道:
“看來就是如此。”
哈哈一笑,君不豪道:
“看今日這種場面,鳳依依,君某應該對你説句衷心的話,希望你先洗耳恭聽,如何?”
鳳依依冷笑道:
“可是枕邊細語?”
君不豪道:
“別逗了,我是誠心誠意地勸你,投降吧。”
冷冷一聲尖笑,鳳依依道:
“憑你還是他們?”説着四下一張望,又道:“憑你君不豪,老實説,我還沒把你放在心上,若説你帶來的這十一位仁兄,只不過一羣釜底遊魂,上不得枱面。”
君不豪忽地一笑,道:
“你不再為你的枕邊四人請命?”
虯髯如戟的白鷹怒罵,道:
“放你孃的狗臭屁,你把老子們當成餿水,姓君的,老子向你挑戰。”大板斧已在高舉。
“追魂老六”君不豪冷哼一聲,道:
“你不夠格。”
後面,“嘩啦啦”一聲響,“鐵算盤”官永吼道:
“陵州官永在此,白鷹,等等有你的樂子。”
官永一旁站的“飛虎鞭”巴子龍也吼道:
“什麼東西。”
“追魂老六”君不豪忽地右手高舉又晃,只見“黑牛”熊霸已大步走到另一棵倒在路中央的大樹前,他舉着雙錘高聲對遠處樹幹上的任三成道:
“老任,你我負責堵截逃走的,你可要守緊了。”
“花豹子”任三成已喘過氣來,聞言笑道:
“黑牛,錯不了。”
“鬼使”陶勇已低聲對君不豪道:
“二當家,只待甕中捉鱉了。”
“笑羅剎”鳳依依俏目四下閃着,只見敵人每兩人迎着自己方面一人逼近……
原來,君不豪早把人手分配妥當——
“鐵算盤”官永與副堂主“飛虎鞭”巴子龍合擊“秦川四煞”中的白鷹,“鐵漢”張召與“判官”苗強合拼丁泰,“銀刀”戈清松與“大狗熊”阿萬力戰“獨臂閻王”石厚,而“快刀手”石敢與“飛花公子”白文定對付“秦川四煞”老大“飛鷂子”路萬里,君不豪力拼鳳依依,由“鬼使”陶勇掠陣。
現在——
“追魂老六”君不豪輕鬆地笑道:
“鳳依依,你這是何苦?這種局面難道你不明白?一旦動了傢伙,你估量有幾成勝算?”。
鳳依依尖吭地道:
“三十年道上翻滾,可不是被人唬過來的,君不豪,你枉費一番天真之心了。”
沉哼一聲,君不豪再問:
“乾脆説一句,降是不降。”
鳳依依銀牙猛錯,道:
“也太-嗦了。”
君不豪重重地哼了一聲,道:
“那麼他四人便死定了。”
身後面,陶勇冷峻地道:
“二當家,對於這種不識好歹的臭女人,你又何必多為她考慮,已經到了宰殺的時候了。”
點點頭,君不豪道:
“搏殺總是最後手段,卻也是最有效的解決問題方法。”
氣氛頓時緊張僵冷起來,在每個人的呼吸中,宛如嗅到了那種極其熟悉的血腥味,而這種味道正在凝聚,凝聚在每個人的心頭。
從情勢上看,對鳳依依五人卻是十分不利;再由對方每個人的風度氣宇上觀察,顯然這些人皆不是省油燈。
幾乎是等量的武功,但在人數上卻少了一倍,綜合而論,一旦交上手,只怕難以討得便宜。
冷酷地一笑,君不豪已高聲道:
“各位切記,按我的計劃,能活捉的活捉,實在他們那個牙咬得緊的豁上幹,便宰了也罷。”
君不豪話聲剛落,萬道彩霞中突現兩道冷芒,鳳依依已搶先發動,她暴起猛撲,青月刀似兩支螺旋般怒攪勁劈而下,聲勢驚人。
這邊,君不豪不用再叫,官永八人早分別找上了各人的對像,一場火辣辣的搏殺便立時展開來。
錯步,斜身,君不豪就在仰面側擊中,子母劍已快不可言地展開來。
他右手長劍倏閃疾撩,“當”的一聲擋住鳳依依左手青月刀,左手短劍卻貼着鳳依依的右手青月刀陡然力扭又送!
好一招雲裏翻,鳳依依施了個又快又利落的筋斗,雙腳落地,立刻又是二十七刀交替殺到。
君不豪子母劍分迎而上,一陣丁丁當當,火花猝映,早把鳳依依的二十七刀化為烏有。
不等君不豪雙劍抽回,鳳依依突地貼地前滾,猶似刀輪一現地逼向君不豪,邊咯咯蕩笑,道:
“君不豪,像是真有‘一手’嘛。”
塌腰蹲擋,子母劍迎擊四十二劍合為一劍,君不豪“嘿嘿”一聲冷笑,道:
“你是説——嗯,現在的這一手抑是對付女人的那一手?”
狂劈暴斬又斜掠兩丈外,鳳依依浪笑道:
“好像你全是一流嘛。”
生硬的吭笑,君不豪的子母劍上挑下劈,澀澀地道:
“有意領教。”
柳腰閃晃不斷,青月刀連砍又掃,鳳依依媚眼一斜,先是“喲”了一聲,道:
“有心領教,怕你不解風情。”
君不豪道:
“放下兵刃,君大爺會把你當成一頭乖小貓似地摟在懷裏,不信我賭咒。”
鳳依依嘴一撇,道:
“沒上牀就叫我投降,我心不甘。”
君不豪突地旋風一陣,挾着一溜劍芒,風起雲湧似地旋到了鳳依依面前一尺地,子母劍幻化出疊疊成層的刀芒,那麼怪異而又神奇的圈向比他矮了半個頭的鳳依依。
驚呼起自一陣金鐵交鳴,鳳依依縮臂閃身,晃頭偏肩,陡然間拔地而起兩丈,有一溜鮮血在滴灑——
落地,再起,君不豪已知這女人夠狠了,因為她那俏臉上原本是要被一劍削下半張臉,可是她竟然橫臂迎上劍刃,救了自己的麪皮。
君不豪未追趕,因為他不需追趕,鳳依依是逃不掉的。
果然,陶勇已撲過去,笑道:
“下去吧,我們二當家未過足癮呢。”
左肩臂上在淌血,而左面頰上也有着刺痛,有一條三寸長血槽,不深,但也夠受的。
右手青月刀“呼”地閃向陶勇,鳳依依罵道:
“你是什麼東西。”
鐵沙掌拍打有致,“鬼使”陶勇沉聲道:
“我操,你又是什麼玩意。”
疾撲而至,君不豪道:
“陶堂主,別讓人説我們兩個大男人壓一個女子。”
陶勇哈哈一笑,道:
“二當家,你説溜口了,是‘欺壓’而非‘壓’。”
青月刀疾閃而刺,鳳依依尖吭地道:
“君不豪,你我生死一搏吧。”
君不豪笑道:
“樂意奉陪。”
二人便在這山道上,立刻又殺在一起。
就在“花豹子”任三成的眼皮下面,“鐵算盤”官永與“飛虎鞭”巴子龍二人力搏大鬍子白鷹。
似乎這全是君不豪事先安排妥當的,一經上手,便儘量把這“秦川四煞”分開來,使他們各自為戰而無法相互支援。
白鷹被官永的二尺鐵算盤兜上,兩個人誰也不稍退地貼身肉搏,而巴子龍的“飛虎鞭”幾次未纏上白鷹雙腿,急得他破口大罵,道:
“王八操的,我看你還能躲過幾鞭。”
“嘩啦啦”猛地一串暴響,官永就在急旋身中,六粒鐵算盤子呈圓周形向白鷹打去。
大板斧厲烈地一陣猛掄,好一陣“丁當”暴響中猝然一聲“噗”,白鷹的左耳根下實實在在的中了一粒,但齜牙咧嘴未出聲,卻橫身反擊,大板斧似天外流星勁閃,抖手十三斧合成一斧,口中狂罵道:
“你媽的!”
鐵算盤硬擋狂砸,空中連連震天價暴響中,突然一聲脆鳴,“叭”的一聲,巴子龍的“飛虎鞭”在刺目的紅日下猝映出的光影,“嘯”聲未盡,白鷹的面上已現出一道血印,血印是自鼻子右面橫向右耳下,一隻右耳也幾乎被鞭梢撕裂。
白鷹硬是不出聲,這光景似乎他全身上下沒知覺,有的,僅是一股子悍不畏死的拼勁。
“秦川四煞”中,年紀最輕的要算丁泰,小夥子今年二十六,而死在他手上的江湖人物卻已超過百人。
現在,丁泰遇上的是“鐵漢”張召與“判官”苗強,三人卻在一排樹根前拼得可熱鬧。
年輕氣盛的丁泰一路追趕“花豹子”任三成,半路上差一點沒把任三成攔住,正一肚皮的窩囊,再聽了鳳依依與君不豪二人的彼此冷嘲熱罵,幾乎把肚皮氣炸。這一動上傢伙,他的那根鏈子槍便宛似一天狂濺的銀星,穿越在張召與苗強二人之間而不稍停。
他在抖閃分擊中桀桀狂叫,而攻勢卻越發凌厲。
“鐵漢”張召施展出大鷹爪功,配合着苗強的一對判官筆,一時間丁泰豁上命拼也只能維持個勉強局面。
那面,繞着兩棵楓樹交互拼搏不休的“銀刀”戈清松、“大狗熊”阿萬,二人分兩個方向圍殺“獨臂閻王”石厚。那石厚雖只是一條右臂,但他的那把特大號砍刀卻舞得威力十足,成束刃芒,層層疊疊,硬砍硬殺作風,幾次未把戈清鬆手上銀刀震飛——
“大狗熊”阿萬的青銅棍狂砸力掃,邊“哇哇”大叫道:
“堂主,由我阿萬接正面,孃的老皮,這小子一條臂比兩個臂還有勁!”
“獨臂閻王”石厚得意地笑道:
“所以你兩個雜種可要小心了。”
“大狗熊”阿萬怒罵道:
“小心你孃的那個坑,還是替你自己打算打算吧。”
“銀刀”戈清松沉喝道:
“憑你?”怒喝中,戈清松舞出一路刀法,眨着宛如極光四射,奔雷走電般撲上了正自旋身的石厚。
一連串緊密與極快的相互劈斬中,兩人再次聚而倏分,石厚剛落地,側面阿萬的青銅棍怒砸而到,當石厚橫刀上迎,“鐺”的一聲,焦雷般地打進了耳膜,蕩人心絃。
石厚收刀回閃,卻見阿萬的巨軀似門神般地向他撞來,不及出招,忙繞着那棵楓樹勁旋,“轟”的一聲,碗口粗細的楓樹吃阿萬一棍打折,石厚已撥枝直衝半空。
“銀刀”戈清松一聲冷笑,銜尾撲去,銀芒宛如一團白光,半空中好一陣“嗚嗚咔咔”聲,塊塊碎肉夾着斷骨血雨盡往四下飛濺,“咚”的一聲撞地聲裏,“獨臂閻王”石厚才一聲喊破喉管的厲叫,上身一挺又倒在地上。他那雙目中充滿了惡毒的眸芒,兀自大叫着罵道:
“你孃的,快補老子一刀來。”
石厚在空中勁翻,雙足剛自上方向下,卻不料戈清松正揮刀迎去,半空中石厚等於是把自己的雙足送給敵人,在那種勁力難再控制的情況下,戈清松來者不拒的銀刀怒斬十三刀,刀刀不落空地砍殺得一片血肉橫飛。
石厚便在雙腳——不,他已沒有雙腳而只是兩條無足的血腿落地才感到一陣裂心碎肝的疼。
“大狗熊”阿萬大步躍過折斷的楓樹,悶不吭聲地舉起青銅棍砸去——
“叭”!青銅棍竟將那桀驁不馴的“獨臂閻王”石厚的腦袋砸成了一團紅白交加的肉糊團,那已碎了一大半的頭顱斜撞在楓樹的枝葉堆裏。
距離不過三四丈遠的“飛鷂子”路萬里,鬼頭刀正同“快刀手”石敢、“飛花公子”白文定殺得難解難分,他的手臂與肩頭尚插着兩支“梅花釘”,那是拜“飛花公子”所賜,但路萬里連哼也未哼一聲——
這時,他聽得“獨臂閻王”石厚的慘叫,便“呼”地拔地而起,空中掄旋怒翻,邊大叫道:
“老三。”
聲音嘶啞鳴如梟叫,路萬里身未着地,鬼頭刀已劈出九刀!
阿萬不防路萬里會中途殺來,等到發現,頭頂上盡是刀芒成束,忙舉棍迎擊卻搗了空。
“噗”!一股鮮血已自阿萬那左肩背處往空直冒,滾動着巨軀,阿萬“吆”了一聲便往右側橫閃。
戈清松怒罵一聲迎擊而上,銀刀電閃,剎時同路萬里對殺二十一刀,後面,石敢與“飛花公子”白文定已雙雙追到,這光景對石、白二人而言,多少有些愧疚,因為路萬里是他二人的目標,如今突然在阿萬身上開了彩,別説是有愧,便對二人的面上也是無光。
“快刀”石敢年近五十,老成持重有餘,但見這光景,也是氣的山羊鬍子直顫抖地罵道:
“孃的老皮,路萬里,老子非碎了你不可。”
桀桀怪叫,路萬里道:
“嚇不倒老子,因為老子也正抱着同一信念。”
“大狗熊”阿萬痛得眥牙咧嘴直哈大氣,他那雙獅目惡毒地逼視着路萬里,幾次未舉起青銅棍打過去。
“快刀手”協同戈清松圍殺路萬里,白文定已撲近阿萬身邊,道:
“阿萬哥別亂動,兄弟替你包紮。”
可真嚇人一跳,路萬里的那一刀幾乎把阿萬的肩骨砍裂,半尺長翻卷的紅肉,一股股地往外冒血。
懷中摸出一包粉紅色藥粉,白文定兜上一塊布巾,一下子全搗在阿萬的傷口上面,邊叮囑,道:
“別動彈,止住血再説。”
“大狗熊”阿萬牙齒“咯嘣”連響,道:
“奶奶的,他偷襲我。”
遠處,丁泰已高聲尖叫道:
“大哥,三哥傷得如何?”
“飛鷂子”路萬里回應道:
“兄弟,你三哥已昇天,我們要為他報仇呀。”
“快刀手”石敢冷罵道:
“孃的,我看不是昇天,而是進了鬼門關。”
丁泰狂叫三聲直衝雲霄,鏈子槍指東擊西,企圖往路萬里身邊衝去——
大鷹爪拍打猛抓,貼着飛越過頭頂半寸的銀槍頭,張召疾伸手上抓,那麼巧妙的正好握着回抽的鏈子槍,丁泰抖手施力,卻被張召拼命抓牢不放——
於是,“啊”的一聲尖嚎,一股,兩股,啊……七股鮮血自丁泰的身上往外冒,苗強的一對判官筆便在這空檔一招之間點了九筆。
丁泰灰面先紅後青,旋身踢向苗強,口中再叫:
“殺!”
右手判官筆被踢落,但張召卻暴伸右手,五指如鈎,“咔”的一聲便掐斷了丁泰的喉管,大鷹爪功端的驚人。
就在丁泰翻動血目萎向地面的時候,附近一聲狂叫,只見巴子龍的丈五“飛虎鞭”正纏住白鷹雙足,抖手直把高壯的白鷹纏翻在地。
大板斧極電猛砍,“嘣”的便將巴子龍的“飛虎鞭”砍成兩段而使得巴子龍暴退七步幾乎跌坐地上。
“鐵算盤”官永斜身撲進,十二粒鐵算盤子兒未等白鷹起身便迎着打去——
一聲尖叫配合着官永的咒罵,只見白鷹披頭散髮,鮮血滿面,有兩顆算盤子兒正牢牢地嵌在他的雙瞳,成了一對可怕的假眼。
白鷹,他雙手握斧,左掄右砍,前劈後斬,口中厲烈地狂叫吼罵:
“來吧!看你們哪個王八操的有本事割去老子這項上人頭。殺!殺!”
“咚”的一聲白鷹一頭撞上路旁一棵大楓樹,他雙足左右交替連旋不停——
巴子龍的丈五“飛虎鞭”被砍斷五尺,這時他覷準敵人雙足不穩,“呼”的一鞭打去,“嘭”的一聲打得白鷹拋斧旋身跌在三丈外。
白鷹挺身未起,而官永的鐵算盤已“叭”地砸上白鷹後腦勺,“吭”的一聲,白鷹那盡是鮮血的頭顱,有如碎骨肉合成的物體濺向四周。
已經同“追魂老六”君不豪殺到坡上的楓林深處,“笑羅剎”鳳依依聽得坡側面的官道上傳來的聲聲怪叫,心中既驚且急。
太熟悉了,因為“秦川四煞”的聲音對她而言,即使是哪一個叫出來的,她也十分清楚。
現在,她琢磨着,大概只餘下路萬里一人了吧。
強壓着心頭的急躁與不安,鳳依依在閃展騰挪中還故意把她那誘死人不償命的身段連連的扭動着,以清脆美妙的鼻音道:
“君不豪,若論做人,鳳大姐自不比你差分毫……”
子母劍交互迎擊,君不豪道:
“孃的,刀口子底下認起乾親了,如是真想套交情,君不豪也得認清你這個浪貨的惡毒之心才論交。”
鳳依依“咯”的一笑,道:
“我惡?我毒?我是人盡可夫?其實,我只不過是把我這女人之身發揮得淋漓盡致的不辜負上蒼生我為女人罷了,這有什麼不好的?”
君不豪冷笑着對一旁的陶勇道:
“老陶,你聽聽,天下女人要都是她這種想法,我的媽,男人只怕全得躲起來了。”
蓄勢待發的陶勇罵道:
“真不要臉。”
嬌媚的一笑,鳳依依道:
“不是姑奶奶不要臉,而是你們大驚小怪的沒見過世面,我有情就叫不要臉?我殺人嘛,你們又把我叫成了羅剎,唉!做人可就難了……”
子母劍便在鳳依依的語音仍在怒劈而上,正迎着空中下擊的一雙青月刀,好刺耳的連聲金鐵撞擊聲,雙方倏合又分。
陶勇已揮動鐵沙掌,叫道:
“二當家,別同她再蘑菇下去了,我二人合擊。”
“呼呼”勁風,鐵沙掌運足十二成功力,陶勇已逼上了正在喘息的鳳依依。
青月刀連劈連削,鳳依依尖聲罵道:
“君不豪,你好不要臉,兩個對付我一個呀。”
君不豪笑道:
“兩個你就吃不消了?”
紅面大胖子陶勇是個烈性子,但聞言也一聲笑,道:
“吃不消你也要忍着點,哈……”
鳳依依趨身躲過十三掌,騰身而起直撲側面的君不豪,青月刀空中已交互劈出三十八刀,沉聲道:
“姑奶奶就是喜歡你,我們一齊上路吧。”
“追魂老六”君不豪見鳳依依空中竟然是個大敞門架式,她的青月刀平舉在兩側而刀尖向內彎,光景是老孃這身細皮白肉隨君撿,斷氣不定是誰先了。
原地一個筋斗前翻,君不豪頭下足上,右手長劍向下猛掃,人已自鳳依依的頭上三尺處躍過。
“笑羅剎”鳳依依總以為君不豪會向她正面下手,不料君不豪竟然不上她的當,等到頭上劍芒電閃而到,鳳依依拼命舉起雙刀上迎——
君不豪就是在等她這一招,哈哈一笑,左手短劍已送上鳳依依的背上面。
反應可真夠快的——
“黑虎寨”的這位二當家果然有其一定的能耐,就在君不豪的短劍入肉不及半寸,她已怒箭般的一蹴而前,以同樣的快速,把君不豪的穿背一劍讓過。
其實,君不豪是不會殺她的,因為君不豪打定主意要活捉她,勝小玲的希望全在她的身上了。
挾着背上鮮血與刺痛,鳳依依前衝之勢尚未拿樁站穩,突然眼前人影倏晃,高大胖的陶勇一掌擊中她的右肩頭,“當”的便把一把青月刀打落在地。
鳳依依冷哼一聲,左手青月刀已電掣般送向右側的“鬼使”陶勇——
塌腰弓身,陶勇躲過開腸破肚的一刀,左手不由自主的去拍鳳依依的青月刀,卻不料刁鑽惡毒的鳳依依刀峯一旋,陶勇大叫一聲拼力暴退……
抖着幾乎被青月刀切斷左掌,陶勇口中“嘶嘶”怪叫着大罵道:
“好惡毒的臭女人,老子饒不了你。”
“追魂老六”君不豪躍近陶勇,忽問道:
“老陶,你的傷……”
陶勇道:
“幾乎斷掌。”
君不豪已高聲叫道:
“任副堂主。”
“花豹子”任三成站在倒地的楓樹幹上應道:
“屬下在。”
君不豪已在坡上楓林中叫道:
“快取傷藥給陶堂主包紮!”
任三成罵道:
“臭娘們,她該死。”邊罵,邊往坡上撲去。
鳳依依右肩頭的一掌着實不輕,一條右臂變成了她的累贅,背上尚在淌血。但她見陶勇痛的滿頭大汗,知道手足連心痛,俏臉上浮現着一抹陰鷙又得意的表情,仰望向天空,日頭變得小了,但日光卻變得熾熱,熱得她想盡快地喝上幾碗涼水——
砰砰的心跳,涔涔的汁濕,氣吁吁而又有些迷濛蒙,鳳依依左手青月刀仍平舉在胸前……
把陶勇交在任三成手上,君不豪雙手握劍,一步步向鳳依依逼近……
他雙目噴火……
當然那是心火,但心火往往比之真火還怕人……
鳳依依一生中怕過誰來?但她現在望着君不豪的雙目,那種厲如花豹的雙目,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音啞道:
“君不豪,你想吃人?你那種眼神姑奶奶見的多了。”
君不豪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道:
“我在想如何剁了你。”
鳳依依道:
“你敢!”
君不豪鼻尖聳動地道:
“馬上你就知道。”
子母劍上下交替掄旋,但尚未及殺上鳳依依,卻不料在倒退中的鳳依依一跤倒坐在坡上——
她忿然地擲出手中青月刀,尖聲叫道:
“殺吧,姑奶奶認了。”
長劍劍尖點上鳳依依的眉心,君不豪冷冷道:
“這一劍我要挖出你的眼珠子,算你識時務見機的早,沒得把你弄成個獨眼婆。”
頭-偏,“笑羅剎”鳳依依收起她那喜怒俏罵的神態,高聲對下面叫道:
“路萬里,別再殺了。”
正在浴血拼殺的路萬里,如今背上腿上全是條條血口子,衣衫全被鮮血染濕,但他仍然負傷頑抗,兇殘地把一把鬼頭刀舞得風雨不透——
現在,他在聽了鳳依依的喊聲,便立刻躍退三丈,雙手抱刀站定,雷公嘴已翹得變了形。
“追魂老六”君不豪遂高聲叫道:
“熊霸。”
定在另一端的“黑牛”熊霸高聲應道:
“屬下在。”
君不豪道:
“拿繩子來拴人!”
高吭地應着,熊霸吼叫道:
“看你們殺得可真過癮,我熊霸急得直跳腳。”
提着一根繩子,熊霸到了君不豪面前,見鳳依依仰頭坐在地上,哈哈一笑,道:
“來吧,上了綁我扛你走路!”
鳳依依回頭怒視君不豪道:
“要去哪裏,姑奶奶跟你去,何用繩子拴?”
劍尖仍點在鳳依依的眉心上,君不豪笑笑,道:
“就委屈你吧,別忘了這也是公事。”
熊霸可不是憐香惜玉人,他更不管鳳依依背上劍傷與右肩難抬,繩子先往鳳依依的頭上套,然後就去抓她的雙臂,一聲“啊!”鳳依依痛的雙目見淚……
呵呵一笑,君不豪道:
“對不住,對不住,我倒是忘了你已右肩受傷。”邊收起長劍,君不豪對熊霸道:“只拴左臂,右臂就免了。”
熊霸道:
“也叫她嚐嚐痛滋味。”
楓樹坡下面,張召、石敢等全守在“飛鷂子”路萬里四周,君不豪當先走下山坡,後面,陶勇託着受傷左掌滴着汗珠子邊走邊罵……
“笑羅剎”鳳依依垂着右臂,左臂被繩子連着纏在腰上,脖子上套的繩圈幾乎叫她難以呼吸。
就在山道上,鳳依依望着地上血泊裏的石厚、丁泰、白鷹三人,冷冷的面無表情——
路萬里一衝上前,幾乎是嗚咽着撲向鳳依依,道:
“屬下不服啊。”
臉上表情猙獰地冷冷一現,鳳依依道:
“能狼難抵眾犬,我們認了。”
君不豪已仰天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