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聲激盪在“朝陽坡”四周,那股子迴盪不絕的聲音傳向了遠方,而遠方也有了回應。
正待舉棍撲擊的“雙膽”李傑,聞得遠處回聲,隔着一道堡牆回頭望,晨色曦陽裏,只見兩撥灰衫大漢舉刀往這邊殺來……
就在坡脊處,兩撥灰衣大漢一分為二,一批直往堡後面撲去,另一批卻順着堡外面那條山道往這面撲過來——
太過令人意外了,“雙膽”李傑猛回身,罵道:
“狗東西,你又在哪兒搬來這批東西?”
輕鬆一笑,君不豪道:
“他們不是東西,是人,是專程趕來送你們這羣喝人血吃人肉的兇殘傢伙們上路的人。”
“雙膽”李傑大手一揮,道:
“弟兄們,迎上去殺。”
就在李傑的喝叫中,圍在君不豪四周的青裝大漢們便立刻斜刺裏吆喝着往那條山道上衝去。
君不豪沉聲道:
“李傑,我很失望。”
“雙膽”李傑怒道:
“怎麼説?”
君不豪道:
“如果留守在此的人物就你李某一人上抬盤,説真的,我還真有些大失所望。”
鋼棍力挽個斗大棍花,李傑狂叫道:
“姓君的,你命休矣。”
斜掠,君不豪大喝着,劍光如雪,猛劈暴刺,身法十分細膩地閃撲而上。
而李傑卻棍沉力猛,行動如電,棍打棍挑,凌利迅捷。只見棍影閃閃帶起“呼呼”勁風,洶湧澎湃地一波波棍浪襲向對方。
於是——
君不豪立即展開一路劍法,剎時間二人戰成一團。
此刻——
遠往山道上撲下來的那撥灰衣大漢,為首的正是“青龍集”第一分堂副堂主“黑牛”熊霸。
這時候熊霸滿面肌肉抖顫,大絡腮鬍子根根直立,雙手握着一對八角鋼錘,望着迎來的二十幾個青裝勁漢,口中已在大叫:“砸死你們這羣畜牲。”
立刻,熊霸率領的五十名弟兄附和着一聲大叫:
“殺!”
於是,雙方一經接觸,便在這斜坡道上不要命的砍殺起來!
熊霸雙錘狂掄暴砸,大聲喝道:
“哥兒們,給我狠宰!”
喝叫聲粗厲,大虯髯張,怪梟似的一聲狂笑,立見兩個青裝勁漢頭爛肩塌撞死在堡牆那凸出的黑石角上,活脱像是摔爛兩個大西瓜。
八角銅錘上染着血,“黑牛”熊霸狂猛地怒旋猛砸,“丁當”聲響,又是幾把鋼刀被磕上半天——
便在這時候,“百靈堡”那大堡門裏剎時又衝出一彪青裝大漢,其中有個大漢狂叫道:“媽的,不就是這幾個人毛,也敢斗膽趕來送死。”
熊霸一見白堡內來的少説也有五十個,大吼一聲便迎上前去——
宛似六丁神投胎轉陽間般,熊霸已舞起一對八角銅錘頂擊而上,一對銅錘施開來,激盪得如風雷滾動。只見他自彎道斜坡上騰空而落入這羣人正中間,其架式果有萬夫不當之勇,力拔山河之氣——
就在十幾個青裝大漢怒叱着分自四面圍抄向熊霸,一聲霹靂吼叫,立見頭碎肢斷,人飛血濺,便見軀體翻滾,哀號連天。須臾間,敵人已被他縱橫壓砸,擺平了七八個,而令那些外圍的仁兄們忙不迭回閃躲避。
上面的拼殺似已近尾聲,因為二十幾個青裝漢子已躺下一半,有幾個因形勢被逼不得不拼死抵擋四周亂刀砍,另有幾個已被灰衣漢子在坡上追殺。
這光景看在熊霸眼裏,立刻仰天狂笑,道:
“哥兒們,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大喝聲響徹雲端,熊霸那八尺巨體突然狂旋如陀螺,分握在手中的八角大鋼錘平掃狂砸,幾名青裝大漢抵不住,已被他砸成一排肉醬帶着血雨倒翻出去;雙錘猛力一合,又將一名悍不畏死而怒撲近身的大漢砸得腦漿迸流,血花紅白一團黏上他的大鬍子上面。
堡前面,“追魂老六”君不豪已冷笑,道:
“李傑,你不應被稱‘雙膽’,你該知道往往膽大的人是被嚇死的。現在,你就會馬上知道我所説的話是十分有道理了!”
精鋼棍舞得滴水不進,李傑知道君不豪在劍上造詣,更何況在“百靈堡”坐上第二把交椅自也是不簡單人物。一路拼殺下來,他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地一味緊守門户,只期望自己弟兄們能儘快擊敗敵人,然後再一齊收拾這位“追魂老六”。
如今聽得君不豪這麼一説,李傑已覺出氣氛不對,他那陰司判的面孔已是白中透青,青中泛黑,咬緊牙關,兇猛潑辣地沉聲道:
“放你孃的狗臭屁,李爺不吃你這一唬。”
君不豪並不急於搶攻,子母劍交相輝映如電,盡在李傑四下裏閃擊,聞言嘿嘿笑道:
“我們的伏兵已出,前後交相夾擊,這遭你們全死定了,難道你小子還看不出來。”
“雙膽”李傑當然想回頭看,而且已是心急如焚而又迫不及待地想看,只是君不豪的劍刃鋒芒盡在他的耳畔“咻”聲連連……
現在,山坡邊的小道上,兵刃的寒光閃耀,軀體的跌滾沉悶,加雜着利器切入骨肉中的“噗嗤”聲,人們發自丹田的怒吼與慘號。雙方在追撲,在對砍,追撲中有着喝罵,對砍裏更見一條條生命先激起鮮豔的血花,然後便頹然的靜止而越向於幻滅……
青裝破碎了——
灰衣染紅了……
纏鬥中——
“黑牛”熊霸大吼一聲,道:
“哥兒們,這裏已沒幾個敵人好鬥,我去接應二當家的。他奶奶的,會是誰那麼的難纏……”
騰空而起,熊霸只幾個翻越便撲到了君不豪身後,由不得他沉聲罵道:
“嗨,原來是黑虎寨的活殭屍。”
君不豪一笑,道:
“熊副堂主,我在琢磨,是活捉呢,還是把這狗東西擺平拉倒……”
潑辣的一輪狠砸,“雙膽”李傑暴喝道:
“且讓我們一同上路吧,我的兒!”
凌空勁旋,君不豪空中撐腰,平靜地道:
“你配?”
一連七聲胸響,火花迸現成片。那面,熊霸已高聲對君不豪,道:
“二當家的,你就大方些把這頭狼賜給屬下,看我折磨他吧。”
君不豪笑笑,道:
“你那面怎樣了?”
熊霸道:
“放心吧,二當家的,就快完全解決了。”
君不豪道:
“任三成那面呢?”
熊霸應道:
“咦,怪了,任三成這頭花豹子是由堡後暗道摸進去的,怎麼這時候一些動靜也沒有?”
沉喝一聲,君不豪道:
“熊霸,這小子死活不論,他是你的了。”
他話聲一落,隨身而起,便往“百靈堡”內撲去……
“雙膽”李傑怒罵,道:
“君不豪,你小子不是人,你孬種,未分勝負就走人,你算他媽的哪門子英雄好漢。”
雙錘並舉,熊霸大眼怒翻,吼道:
“王八蛋,你詐唬個鳥,老子來侍候你也是一個樣。”
雙手託着鋼棍,李傑那雙顎骨更見突出而雙目似要塌入眼眶中的大罵道:
“孃的老皮,你這是半道上拾便宜,打的是車輪戰,抹殺了江湖規矩,你們——”
“哦呸!”
熊霸怒喝道:
“去你孃的江湖規矩,黑虎寨一窩響馬也敢奢談江湖規矩?暗中領人馬血洗我們總堂口又算他孃的什麼規矩!我的兒,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急促地喘着氣,李傑怒吼連連道:
“媽的,老子們師出有名。‘百靈堡’如此下場,完全是姓勝的狗眼看人低,他不該把他的女兒比成鳳,將我們少寨主比成犬,這就叫王八好當氣難受,黑虎寨咽不下這口窩襄氣,如此而已。”
熊霸哪管這些,就在李傑話才落,猛地舉錘撲上,空中碎芒溜閃,已是交互打出十七錘——
“丁當”之聲震耳欲聾,鋼棍撞擊在八角銅錘上激發出的碎芒,便宛如星河氾濫的猝現在二人之間——
“黑牛”熊霸人高馬大,掄動一對八角銅錘,氣勢磅礴,酷似城隍廟門把守的門神爺。
而“雙膽”李傑,人難比熊霸,瘦又矮了些。但他的四十八斤重精鋼棍上力道卻是兇猛悍烈無匹,掃砸起來全是硬拼不護。
兩個人便誰也不稍退的對拼在“百靈堡”前面的坡道上。附近卻有人大叫道:
“殺光這批人熊,一個也別放走。”
正在激烈拼打的李傑,狂擊三棍騰身而起,顯然是想往斜坡山道那面撲去,卻不料熊霸一聲怒罵,道:“我的兒,你走不了啦。”
就在他大喝聲中,八角銅錘在一片眩目的冷焰中疾閃在半空中李傑的面門,而李傑也立即猛烈反掄大鋼棍迎擊硬攔,閃射蓬飛的流燦光彩中,跟着自空中而地上再次傳出密集的“丁當”撞擊聲,接着便見二人各自後躍。
尖嘯着,李傑扭曲着僵灰面孔,再次兇悍的衝上。
八角銅錘便在這時候金光怒閃,熊霸似是耐不住的抖手擲出左手銅錘尖嘯着砸向李傑……
回擊的鋼棍下壓已至中途,“雙膽”李傑咬牙欲碎,準備承受飛來銅錘,也不放棄必將得手的一擊。
空中立刻暴響起“砰叱”聲,只見——
李傑越起空中的身子尚未落地,他的銅棍已下砸在“黑牛”熊霸的左肩頭,只把個熊霸那奮勇衝前的身子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李傑也未曾得便宜,熊霸的八角銅錘便在同一時間送上了李傑的胸腹,將這位“黑虎寨”三把頭砸得口吐鮮血,一連倒翻五丈遠才顫巍巍的晃盪着站起身子。
“雙膽”李傑可也真絕,他站起身以後立刻又吐出半鬥鮮血,雙手持棍遙往山坡下走去,連胸前正流着血也不顧了。
李傑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他甚至對那些尚在拼命的兄弟們也不叫一聲的晃着身子離開了朝陽坡。
跌坐在地上的熊霸,肩頭上一棍真不輕,一時間痛的他張口直噎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見李傑往坡下走去,也只是本能的想撐起身子追,但左肩頭火辣辣,一條左臂已抬不起來,眼巴巴只在心中咒罵不已。
山坡那面正有六名灰衣大漢往坡上追另三名青裝漢,那是僅有的三個敵人了——
“黑牛”熊霸咧嘴笑了。
便在這時候,飛越着過來十幾個灰衣大漢急急地叫道:
“熊副堂主受傷了,快!”
熊霸在一陣喘息後對撲過來的兄弟們笑笑,道:
“都收拾乾淨了?”
有個大漢點頭,道:
“副堂主你看,有三個想逃,兄弟們追去了。”
另一大漢道:
“副堂主,使大棍那王八蛋呢?”
熊霸指着坡下,道:
“被我一錘砸得不知東南西北的往那面下去了。”
幾個大漢一聽,遂齊聲道:
“奶奶個熊,他還想逃?追。”
伸手一攔,熊霸道:
“別追了,他活不了的,倒是快把受傷兄弟們包紮好,我們還得往堡內衝呢。”
熊霸帶了五十個弟兄,死傷三十多人,從堡裏奔出來的黑虎寨仁兄也不少,但卻被熊霸的人殺死傷近五十,山坡的草地上盡是斷肢殘屍,連帶着不少人抱着自己傷處直哆嗦着尖嚎泣叫不已。
有個兄弟拾起熊霸一支八角銅錘,道:
“副堂主,我扶你進堡去。”
熊霸吃力的站起來,道:
“孃的老皮,如果姓李的不是久戰身疲,這一棍砸來不定還真廢了我的左肩,要了老命。”
“百靈堡”裏面,“花豹子”任三成率領着五十個弟兄自堡後面摸進去,發覺堡內後院靜得出奇——
“花豹子”任三成還真怕有埋伏,立刻便命大夥疾速退出堡牆外。就在一片巨竹林裏,任三成正在籌思對策,突然有個弟兄叫道:“快來看!”
任三成一驚,疾快的繞向竹內深處——
是,任三成豹目隱然泛赤,牙齒“咯嘣”直錯的怒罵道:
“孃的老皮,好殘忍啊。”
五十名弟兄圍住一個土坑,那土坑絕不是人挖,本就是原有的,因為坑中還長着芒草。
現在,土坑已堆着石頭,石頭下面盡是屍體,有許多還暴露在外面,大清早已有不少蒼蠅落在上面叮食——
任三成仔細看,不由跳起腳來罵:
“他孃的,你們看,女人小孩全有。他們這還是人嗎?弟兄們,這是血海大仇呀。”
一陣山風吹來,立刻有一股令人慾嘔的屍臭——
任三成一跺腳,手舞三尺“戟斧”大喝,道:
“弟兄們,殺進去!”
這時候,“百靈堡”前面的斜坡上正殺得慘烈呢。
任三成已不顧一切的當先衝入堡內,就在他衝入後院兩個大廂房內,不由得更加忿怒——
只見廂房中牀上地下鋪的盡是錦緞大被,桌上排的有酒有肉,躺在上面的全是“黑虎寨”近百名受傷的仁兄——
那些睡在錦被上的青裝大漢們,一見來了這些灰衣握刀大漢,已知大難臨頭,有幾個不想活的,近百名受傷的仁兄——
至少有近三十個受輕傷的,已抽出鋼刀大罵着撲上去。
“花豹子”任三成怒罵道:
“鐵石心那老響馬真不是東西,他真的把財物掠走,留下你們這些驢等着挨宰。”
有個青勁大漢似是個小頭目,聞言吼罵道:
“孃的皮,你們‘百靈堡’已完蛋了,憑你們這些又能成什麼氣候,早晚也難逃挨刀命運。識相的還是歸順我們‘黑虎寨’吧,小子們!”
“花豹子”任三成大罵道:
“孃的老皮,別管老子們會不會挨宰,眼前先收拾你們這羣黑虎寨忠狗。”
那大漢擋在二十幾個輕傷弟兄們前面,他似是心中十分清楚,只怕一個也別想活——
鋼刀一橫,大漢沉聲道:
“朋友,你應該看看清楚,目前我們這裏可全是一羣傷勢極重的人,別説是拼命,便舉刀迎戰也一籌莫展。別忘了江湖規矩,傷者不殺,死者不究的話。”
“花豹子”任三成道:
“這句話我十分同意,而且我們一直信守着這種説法,傷者已失抵抗,又怎能對他們下手?死者已矣,誰還再去追究他的既往?”
大漢似是神情一鬆地道:
“如此説來,各位且請前面去,我們這裏——”
冷冷一牽嘴角,任三成道:
“不過我的話尚未説完。”
大漢一怔,道:
“快説!”
任三成輕鬆地道:
“江湖上誰人不知你們是黑虎寨住的一窩標準的響馬,試問響馬也講這些江湖規矩?”
大漢怒視任三成,道:
“爺們不承認自己是響馬,我們遠近既有生意,水旱碼頭也做買賣,你們有堂口,我們有分舵,怎可説爺們是響馬?”
冷冷的,任三成道:
“如此説來,你們也講求江湖規矩了?”
大漢道:
“當然!”任三成突地怒罵道:
“孃的皮,你們血洗‘百靈堡’,連婦人小孩一齊宰,你們可曾想到什麼江湖規矩?後竹林你們埋屍不用土,卻搬些石塊往屍堆砸,又他媽怎麼説法?”
身後面,有個弟兄冷悽悽的道:
“別説了,副堂主,我們要他們眼前報。”
任三成突地大吼,道:
“給我狠宰!”
朝後一揮手,廂門外一羣灰衣大漢早忍不住地一擁而進入這間大廂房裏——
一個箭步,任三成摟頭便對迎面大漢劈出十三“戟斧”,又踢出三腳,逼得對面大漢踩着地上躺的傷者躲。
於是,就在這大廂房裏,兵器的撞擊聲與雙方咒罵聲宛如一台野戲開鑼,火星四濺,刀光輝映,鮮血崩現,與沉悶的斷氣聲,就在這羣激忿的灰衣壯漢們狂殺狂砍中進行着。
“花豹子”任三成已把對面大漢堵在廂房一角——
大漢似非弱者,他扭肩側背,蹲身側首,一把砍刀刀光如血,兇悍地拼力抵擋。
任三成已殺出火來,彈踢穿閃,一把“戟斧”凌厲地盡在大漢面前狂斬暴砍,藍汪汪的斧刃,幾次未送上大漢的頂門,卻是他的掃腿已狠狠地踢中大漢三下狠的,要不是有牆阻擋,只怕大漢早被踢翻在地。
纏鬥中,任三成突然以斧戟之間的倒鈎鈎住對方砍刀,便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間,任三成倏忽旋斧,戟往上指而斧刃卻“呼”地推向大漢,只見血光立噴,大漢狂嗥一聲,砍刀業已脱手飛去。
當大漢的砍刀“嘩啦”落地,任三成的“戟斧”暴砍又挑,大漢的胸前已被撕裂如面盆大的一個血洞,濃稠的鮮血宛如河堤之潰決,淅淅瀝瀝地濺了任三成一身。
“花豹子”任三成伸手抹去面上流的鮮血,猛回頭,已見弟兄們殺得可真起勁,連地上躺着哀號的全一併砍殺不誤,剎時間一地傷者全被砍死,連牀上只能翻動大眼的漢子們,也只能眼睜睜地挨刀而無力還手。
也就在這時候,“追魂老六”君不豪一閃而到了這座大廳後院,正迎着“花豹子”任三成自大廂房走出來——
君不豪一見任三成滿面血紅,忙問道:
“任副堂主受傷了?”
任三成搖頭,道:
“託二當家福,我沒掛彩!”
君不豪道:
“那你的臉……”
任三成一笑又惱的道:
“敵人的,唉!二當家呀,可真是慘……”
君不豪已走進廂房,見弟兄們一個個走出來,每個人身上全是血,細看自己弟兄們並沒一人受傷,再看廂房中敵人死的全是躺在那兒受傷的,不由面色一寒……
君不豪就在大廂間細看一遍,忿怒地走出來,一個箭步衝近任三成,伸手便是個大嘴巴子,沉喝道:
“是慘,你竟然殘忍地領着弟兄們對一羣失去抵抗力的敵人也下起手來了,你是逞能耐,還是想當英雄?”
反手又是個大嘴巴,罵道:“平日陶堂主沒有教導你們?報仇雪恨當然重要,可是江湖規矩不能不遵,你怎對這些奄奄已半死的人下得了手?真氣死我了。”
“花豹子”任三成低頭連連自責?道:
“是,是,二當家教訓得極是,是屬下一時氣極了才下這滅絕命令的,屬下該死。”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
“敵人不仁,我們不能不義,江湖有江湖生存的例規,如果我們同敵人一樣地殘殺失去抵抗能力的人,我們豈不同敵人一般的殘不仁道?”
“花豹子”任三成突然戟指牆外,叫道:
“二當家,我是看到堡外面竹林後的那個坑……二當家,他們不是人呀。”
“追魂老六”君不豪一愣,道:
“竹林後是有個大坑,怎麼了?”
任三成道:
“所有總堂口男女老少全被堆在那土坑裏,氣人的是他們不用土掩埋,卻用石頭砸,二當家,慘呀。”
牙咬在嘴唇上,嘴唇在出血,君不豪道:
“走,帶我去看。”
任三成立刻回頭吩咐他的弟兄,道:
“你們快殺出去與熊副堂主會合。”
五十名弟兄便一聲喊,一齊往堡前面衝過去……
這裏,任三成與君不豪,二人一路撲到了那巨竹林裏。君不豪光是舉頭望望一棵大竹,那棵他曾在那晚暗中越上去的巨竹,也因而使他望見了那幕慘絕人寰的殺戮。
現在——
君不豪還真想大哭……
但他十分明白,現在不是他痛哭的時候,如果他不及時化悲憤為力量集中意志,説不定“百靈堡”還真被滅絕。
繞到竹林後面,有一股異味飄過來而令君不豪一窒。
這時候晨陽已升,大批蒼蠅落在暴露在外的屍體上,那種光景無異屠場。
石塊下面血肉狼籍,君不豪突然雙膝跪在土坑邊,雙目直視,雙手顫抖的沖天沉聲,道:
“血債——血還!百靈堡的人不能白死,我君不豪在各位面前發誓,必以同樣手段——血洗黑虎寨!”
“花豹子”任三成見君不豪跪下,也跟着一旁跪下。
這時他沉痛的道:
“二當家,屬下就是看到這些才忍不住對那些大廂房裏敵人下手,他們太可惡了。”
緩緩站起身,君不豪道:
“即使這樣,我還是不同意你的做法,因為那將使我們的行為落於殘暴,為人所不齒。”
任三成道:
“二當家教訓得是。”
君不豪道:
“走吧,堡前面的搏殺似已結束,我們過去看看。”
任三成指着土坑,道:
“二當家,這裏——”
沉重的又望了一眼,君不豪道:
“我們先把堡內情況弄清楚,這裏我已有計較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與“花豹子”任三成二人越進“百靈堡”內,繞過後面那座廳,前面一連兩道院子已全被焚燒得面目全非,梁塌牆頹,好不淒涼,連着迴廊與幾處廂房也全都燒燬。
“追魂老六”君不豪就在第一座大廳前停下腳來——
仰望着半黑半焦的橫樑,君不豪想到當時就在這裏自己受堡主遺命才痛心地護着勝小玲衝出去。
君不豪一直想不通,以堡主的身手,他應該可以同敵人拼戰到底,甚至同歸於盡,但堡主卻是……
堡門已有人衝過來,是“黑牛”熊霸,他被人扶持着。
君不豪不再沉思,忙走近前,道:
“熊副堂主受傷了?”
熊霸咧嘴一笑,道:
“不礙事,屬下骨頭粗皮肉厚,還撐得住。”
君不豪道:
“傷在哪裏?”
熊霸道:
“謝謝二當家關懷,只在左肩上捱了一棍。”
君不豪道:
“李傑那畜牲呢?”
熊霸道:
“吃我一錘,腹爛吐血,已不辨方向的往山坡下走去。我敢説他走不出半里地便會死在半道上,所以我也就懶得追他了。”
君不豪一愣,道:
“你沒看他躺下?”
熊霸篤定地道:
“他小子死定了。”
君不豪立刻命任三成道:
“快追殺那頭狼。”
任三成一怔,道:
“二當家的,剛才你不是還教訓屬下不可對死傷的敵人再施毒手嗎?”
君不豪沉聲道:
“姓李的不同。”
熊霸一驚——任三成笑道:
“反正已傷的快死了,會有何不同?”
君不豪道:
“我不説你們自然不清楚,傳説這李傑練過‘守陽功’,除非是開腸破肚或取下他的項上人頭,否則他運起‘守陽功’來護住一點元氣不散,他便能從死裏逃生。”
任三成一聽立刻越身直往堡外撲去,一路他還遇了幾個追殺敵人的弟兄返回來,問及可曾看到姓李的,幾個人滿身濺着血都直搖頭……
“花豹子”任三成一出堡樓便展開輕功直往朝陽坡下追去,一路他可看的仔細,直追出五里外尚未看到“雙膽”李傑的影子——
於是,任三成真的相信二當家的話,“雙膽”李傑真的會“守陽功”,被他遁去了。
有些忿然,也有着喪氣的模樣,“花豹子”任三成一路又折回“百靈堡”,正看到一部分弟兄們在為傷者包紮。
有二十多人舉着鋤頭在朝陽坡後面挖坑,顯然準備埋死人的。
這時候,“追魂老六”君不豪已在巨竹林的那個土坑邊設下了香案,他與受傷的“黑牛”熊霸二人燃香焚紙的跪在香案前!
四五十個兄弟正把所有堡中的棉被毯子或牀板抬在土坑邊,一具具屍體便由坑中抬上來用棉被捲起,每一具一個坑,成排的就埋在朝陽坡的一道畦埂邊……
“追魂老六”君不豪暗中禱告:
“且等滅了黑虎寨,必取姓鐵的項上人頭來祭!”
土坑中的屍體真不少,男女老少一共三百七十七具,有幾個娃兒的人頭分不清是誰的,只得一具屍體分一個的包紮掩埋掉!
“追魂老六”君不豪最是注意堡主“金刀太歲”勝英的屍體,但卻一直未發現,甚至一具燒焦的屍體也沒有,不由得十分奇怪,便立刻派出人前去尋找!
正遇到“花豹子”任三成折回來,“追魂老六”君不豪一見,立刻問道:“做了?”
搖搖頭,任三成道:
“屬下一路追下去,可是一些徵兆也沒有,看來八九不離十,姓李的真有什麼‘守陽功’吧。”
一邊,“黑牛”熊霸跺足罵道:
“可惜,可惜!竟然會被這王八蛋逃遁。他孃的,他日兜上必砸爛他的狗頭……”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
“是我急於要入堡一探,忽略了把姓李的這門功夫告訴你們,錯在我,不能怪你們。”
“花豹子”任三成道:
“這裏屍體埋完以後,弟兄們是否折回青龍集攔殺那個黑虎寨的婆娘?”
“花豹子”任三成話剛説完,“黑牛”熊霸道:
“二當家,我不信姓李的肚皮裏外爛,他還會逃得掉,我這就再去看看。”
君不豪搖搖手,道:
“不用了,我們還得重新分派人手,趕快把這裏料理完也好儘快離開。”
任三成道:
“為什麼要儘快離開?”
君不豪道:
“別忘了,黑虎寨二寨主‘笑羅剎’鳳依依那個惡婆娘,她要是在青龍集撲個空,八成她會立刻率領人馬回撲‘百靈堡’而來。”
熊霸沉聲道:
“來就來,正好一拼,誰怕誰來着。”
搖搖頭,君不豪道:
“我説過,打從現在起,我們鬥智不鬥氣,‘百靈堡’不能再有損傷,因為我們再也損傷不起了。”
“花豹子”任三成道:
“二當家,我們全聽你的吩咐。”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
“派出一部分弟兄把敵人死的就掩埋在竹林那個大土坑裏,記住要用土掩埋起來,另外也把他們傷的加以包紮,廚房裏造飯,大夥吃飽便上道。”
“花豹子”任三成心中一百個不願意,這時候也不敢再多説,立刻便派出十幾個人去處理敵人死傷的。
現在,“追魂老六”君不豪心情沉重地往前面兩座被焚燬的大廳走去,他十分認真小心的在燒燬的大廳中尋找——
當然,他並不是在找什麼寶物——
更不是找什麼貴重東西。
一道擋在大廳後門的八尺巨大玉石屏風,如今已因為支架的燒燬而倒下,地上跌得稀爛的玉石攔合着燒黑的桌椅凳子,明顯的什麼也沒有。
最前面的那座大廳,每年各堂口都會返回堡裏,大家便在這座大廳口聚聚,商議着各路買賣,熱鬧個三五日才分散。
現在——
這座大廳已毀,歡笑的聲音猶在君不豪的耳畔響起,而令他心中一痛。
找不到堡主“金刀太歲”勝英的屍體,這是令勝小玲最難過的事——
但君不豪也正往好的地方想,也許……
嗯!也許堡主真的劫後餘生的逃過一劫了吧。
但無論如何找不到堡主的屍體,這在君不豪的心中總是個疙瘩。
就在他正要率領着六十多名弟兄及十幾個傷的要離開這“百靈堡”時候,他把近四十名受傷的“黑虎寨”仁兄們集中在後院裏——
咬着牙,君不豪對這些滿面驚悸的漢子們叱道:
“留下你們活口,帶話給鐵石心那魔頭,這是一筆他此生還不完的血債,我們會叫他寢夜不安枕,食不甘味的整日提心吊膽過日子,直到我們把他的人頭擺在死者墳前。而你們,他日殺場再碰上,便沒有如此仁慈的對你們了。”
終於——
“追魂老六”君不豪率領着青龍集第一分堂弟兄們匆匆地又離開了“百靈堡”——
令他遺憾的有兩件事:
其一,未曾找到堡主屍體。
其二,沒有搏殺掉“雙膽”李傑。
但再怎麼説,這也算是一次成功的襲擊,至少把“百靈堡”內近百名“黑虎寨”仁兄們擊潰。
沒有太多歇息,君不豪率領着這些弟兄已從另一條道上疾奔而去。
一夜奔跑,直到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
“追魂老六”君不豪對身邊的“花豹子”任三成道:
“任副堂主。”
任三成忙應道:
“屬下在。”
君不豪道:
“這種小跑步的緊趕一夜,約模着已有百里地了吧。”
任三成笑笑,道:
“回二當家話,足有百里以上,只多不會少。”
君不豪道:
“就我所知,前面有個三叉口,往東走便是去青龍集,派兩個弟兄,要他們機靈些趕往第一分堂探探,有什麼消息,就要他們回報白馬鎮外刁家騾馬棧。”
任三成道:
“遵命,屬下立刻分派人。”
君不豪望着熊霸,道:
“走了一夜,你的傷……”
熊霸伸伸左臂,笑呵呵地道:
“走了一夜,也等於活血,如今算是好了一大半,二當家就別為屬下操心事了。”
君不豪道:
“白馬鎮還有五十里,目前先找地方叫大夥歇歇腳填飽肚皮,趕着正午我們便會趕到了。”
熊霸道:
“二當家,以你看黑虎寨那面會不會派人撲我們的白馬鎮第二分堂?”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
“這我就不敢説了,不過——”
熊霸道:
“白馬鎮相距‘唐山黑虎寨’足有四百里,如果他們真敢派人前去踩我們堂口踢盤子,孃的老皮,正好痛宰他們。”
君不豪道:
“形勢上我們應該躲着,所以我已經交待陶堂主,把話傳向高威,要他立刻把人馬撤離,等待我前去。”
熊霸道:
“白馬鎮外的刀家騾馬棧並不屬於我們‘百靈堡’所有,我們趕去方便?”
君不豪道:
“一時權宜之計,等我們會齊以後我自有安排。”
繞過一道大山彎,遠處果然有個三岔路口,任三成已將派往青龍集兩人叫到君不豪面前——
望着兩個精明小夥子,君不豪點點頭,道:
“你二人趕回青龍集分堂堂口,別出面,只暗中查看,有什麼特殊狀況,便立刻回來報告。”
二人對望一眼,其中一人道:
“二當家,我們往哪裏找你們?”
君不豪一笑,道:
“是我忘了告訴你二人,記住,我們去白馬鎮外的刁家騾馬棧房。”
就在三岔路口,兩個年輕灰衣壯漢繞道往青龍集趕去。
“追魂老六”君不豪率領着弟兄們繼續往白馬鎮那條路上趕去——
君不豪再也想不到,派出的兩個年輕人竟然會出事。
而且幾乎給自己製造個極大危機。
因為,“黑虎寨”趕去青龍集的“笑羅剎”鳳依依,她可並未回撲“百靈堡”,因為她心中可篤定,她不相信有哪路人馬襲擊“百靈堡”,既然自己撲到青龍集一場空,衡情量勢她不能就此罷手。
於是,就在四百人馬歇息以後,她率領着人馬又走了,而且是撲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