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怎麼才能在一起?
一直想到頭痛欲裂,這個問題仍舊無解。
第二天早晨,我起牀下樓,提着鍋子去買豆漿油條。清早開門的小吃店人頭擠擠,炸油條的香味瀰漫在空氣裏。有些人仍舊睡眼惺忪,還有一些已經穿戴妥當,焦急地等待,趕着上班。我站在人羣中,羨慕地看着他們,這樣的早晨,對他們來説,是稀鬆平常,每天都可以享受得到的。而對我來説,和楚承一起早餐的機會,能有多少?
手機響起,“留白,你到哪裏去了?”
“我在買早餐,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了。”
一進門,手裏的東西就被他接過,擱到一邊。他剛起牀,頭髮還有些凌亂,很少有機會看到他這個樣子,真想伸出手去,撥弄一下,這麼想的,我也這麼做了。他有些怔忡,伸手抓住我,“留白,你怎麼不説一聲,就跑出去。”
“我去買早餐啊。”
“我以為你丟下我一個人,自己離開了。”
“我不會的,昨天不是答應你了?我是一言九鼎的留白,你忘了嗎?”我故意説笑,想讓氣氛輕鬆一些,“乖,去刷牙,姐姐給你弄早餐。”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姐姐,我肚子不餓,不要吃那些。”
“那你要吃什麼?”
他眼裏閃着光,伸手將我抱起來,“你看不出來我哪裏餓嗎?姐姐!”
身子突然騰空,我小小地尖叫了一聲,然後就被拋到牀上,他的身體隨後壓上來,第一次,在清晨的陽光裏,我們縱情做愛。他和我的身體,肌膚相親,緊緊糾纏,猛烈地衝刺中,他在我耳邊喃喃低語,“留白,記住你的話,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我伸手撫摸他的臉,永遠,什麼是永遠?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分鐘,對我來説,都是奢侈,更何況永遠。那是多麼遙遠的一個概念,我連想都不敢去想。
雪白的豆漿,小心地分開倒在兩個小碗裏,他在廁所刷牙,漱口的聲音傳出來。我微笑,低頭擦掉濺到桌子上的一點豆漿,一轉頭,發現他含着牙刷,滿嘴泡沫,站在廁所門外看着我。
“幹嗎?傻乎乎的。”
“怕你跑掉,我要隨時盯着你!”他聲音含糊,白色的泡沫掛在嘴邊,看上去很好笑。
我笑出聲來,伸手推他進去,“刷你的牙吧。”
我們坐下來,一起吃早餐,喝豆漿的時候,互相望着彼此微笑,真幸福,如果這是我們的每一個早晨,那該有多好。
吃完早餐,送他到停車的地方,他坐進車子,按下車窗,“留白,不要擔心,我會和我父親好好談的。”
“好,我不擔心。”
“要記住你説的話,知道嗎?”
“我知道。”
“我會給你電話,你也要打電話給我。”
“好的,我會等你的電話。”
“還有——”
“還有什麼?再這麼説下去,我們就要在這裏待到天黑了。”我強顏歡笑,催他。
“留白,”他突然打開車門,下車擁抱我,“留白,我會盡全力,讓你幸福的。”
不要讓我再哭了,埋頭在他懷裏,我苦苦壓抑自己的淚水。我不想讓你離開,真的不想,因為我害怕,我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我想做個任性的小孩,把你留在我身邊,可以嗎?可不可以?
“快回家吧,我想你的家人現在一定很着急。”結果從我嘴裏出來的,是這句話。
留白,你是個傻瓜。我在心裏,狠狠地説。
“我們已經商量過了,一致同意你堅持到底,為了奇蹟鬥爭。”與菲和璇約在餐廳,她們兩個聽完我這兩天發生的情況,激動得手裏的刀叉都要飛起來了。
“我怎麼覺得你們兩個比我還要緊張。”雖然和楚承分開之後,心情一直有些鬱郁,但是看到她們兩個誇張的表情,我還是不由自主地笑了。
“我們都看到過他看你的樣子啊。眼睛發亮的,你知不知道。都什麼時代了,何必怕那種封建大家長。”
“可是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如果和家族意見不和,那他要怎麼解決?”
是啊,要怎麼解決?離家出走?上演驚天動地的反抗戲碼?拜託,又不是演瓊瑤片,他是那種,一看就知道從小錦衣玉食的男人,讓他跟我窩在那套小公寓裏發黴嗎?事實上,無論他的家族要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我都只能束手無措地等待着。
“你説他們會不會來找你談判?就像電視裏演得那樣,開一張支票給你,要不更刺激一點,直接打開一個箱子,放滿了錢。”
這兩個人!真的當在看戲了,我順勢接下去,“是噢,如果這樣的話,那不是很讓人期待?左右都是死,那就用錢砸死我吧。”
我們三個,都笑起來,只是我,笑容苦澀。
回家的路上,我打開電台,收聽音樂,主持人用甜膩的聲音,播放陌生人點播的歌曲。
“這是我特意送給你的歌,希望你永遠幸福。”
楚承的聲音迴盪在耳邊,他説“我會盡全力,讓你幸福的。”幸福,我的幸福,是在你身邊。如果這世上真有奇蹟,讓我從現在開始,誠心祈禱吧。
回家後,我坐在電腦前寫教案。暑期快要過去了,要為了新的學期作準備。手機一直放在手邊,每隔一會我就打開看一下,唯恐錯過了什麼信息。天色漸漸晚了,茉莉從樓下玩得一身大汗跑上來,好奇地湊上來。
“媽媽,你在做什麼?”
“工作啊。”
“我們什麼時候再去騎馬?上次玩得好開心。”
“等媽媽忙完,過兩天好了,我們找*****阿姨一起去。”
“那哥哥呢?哥哥會抱着我一起騎馬,真開心。”
我不知如何作答,幸好媽媽走進房間,招呼我們出去吃飯,解救了我。
一直等待到半夜,我才朦朧睡去,手機卻在枕下突然震動,我望着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深吸一口氣,才接通,“楚承。”一天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也期待了一天,現在電話接通了,我卻有些膽怯,害怕聽到讓我接受不了的消息。
電話那頭一片安靜,他呼吸的聲音隱約可聞,“留白,今天過得好不好?”
“嗯,還好,和菲她們一起吃的午飯。”
“我明天一早,要和我父親回潮州一趟,我媽媽病了,我一定要回去一次。”
“沒事吧?那你一路小心。”
“我會很快回來,很快,你不要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強顏歡笑,保持聲音平穩,其實心裏明白,他這一去,不知會發生些什麼,心裏瘋狂地喊着,別走,我不想你走,可是這些話,一個字都發不出聲音來。
他嘆息,“留白,我想念你。”
“我也是,你放心,等你回來,我們就可以再見面的。”
“我現在就想見你,你出來好不好?”
我起身走到窗邊,看到他白色的車子,靜靜停在樓下,我扔下手機,跑下樓去。想念他,就算分開只是一會,也覺得難熬。因為這沒有將來的愛,讓我如墜荊棘叢中,痛楚難當,內心煎熬,只有觸摸到他,緊緊擁抱,才能讓我心裏好過一點,才能緩解我的恐懼。
穿過黑暗,我直奔到他的車邊,他打開車門,一把將我抱進懷裏,我們用盡全力糾纏在一起,他的堅硬在窄小的空間裏抵住我的柔軟,壓抑的痛苦讓我們兩個同時呻吟出聲。發動車子,我們在深夜寂靜的街道上飛馳,他一手扶着方向盤,另一手與我緊緊相握,用力到指節發白。
公寓的牀上還殘留着早晨歡愛的氣息,他在我的上方,喘息着嘶喊,“留白,説你愛我,不離開我,快説。”
我在黑暗中盡全力睜大眼睛,因為這樣眼淚就會乖乖呆在原地,不滾落下來,“我愛你,不離開你。”
就算這愛,會讓我萬劫不復,我在心裏,補充着。
快要開學了,一個暑假都過得雲裏霧裏,他走後的兩天我忙得不可開交,整天趴在電腦前打教案。電話習慣性地放在手邊,時不時打開看一下,可是始終,都沒有楚承的消息。到了第三天,我終於忍不住內心忐忑,發消息給他:“Isthereeverythingok?”
等待,仍舊是沉默,我黯了眸色,連媽媽都看出不對勁。
“留白,這兩天怎麼一直在家不出門?”
“要準備教案,沒有時間。”我掛起一個牽強的笑容。
“那個叫楚承的,沒有約你嗎?”
“他去潮州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上海。”説話間,電話突然響起,我心裏一陣狂喜,抓起電話接通。
“留白,honey,在幹什麼?”不是楚承,居然是馬修,我心情跌落谷底,聲音都懶了下來。
“什麼事?”
“有沒有空賞臉晚上吃飯?”他嬉皮笑臉,我全沒好氣。
“沒空,快開學了,我最近都很忙。”
“別這樣嘛,其實我是有事找你幫忙,有一份合同想你幫忙看一下,你知道我中文soso啦。”
“那你mail給我,我幫你看過再跟你説好了。”
“我跟幾個朋友合夥搞一個餐廳咯,大家一起吃飯,不是單獨約會,算我求你啦。”
再拒絕好像太不給朋友面子,我只好答應,勉強起身換衣服。
來到馬修指定的餐廳,我將車停好,手機一直拿在手中,冰涼的,就像我的心。這是一間上海菜館,刻意裝修成老弄堂的模樣,走道里放得都是老式的留聲機,一進包廂,就看到馬修一個人坐在那裏,正對着電話嘀嘀咕咕。看到我,立刻掛了電話,站起來招呼:“留白,這邊坐這邊坐,正等你呢。”
我皺眉:“只有你和我?”
“怎麼會?”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錯愕地回頭,意外地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怎麼了?才兩天不見,就不認識了啊,留白,你真是名不虛傳的冰山美人,傷透了我的心。”是與我只有一面之緣的肖,他就站在我身後,細長的眼睛在金邊眼鏡後閃着光,一手捂住胸口,作出一個受傷的表情。
我恍然大悟地回頭瞪着馬修,他有些心虛地嘿嘿笑,“肖,還不幫留白拉椅子,等下要罰酒三杯,你居然比女士來得還要晚。”
這個男人想幹嗎?瘋了?為什麼幾次三番要把我和這個陌生人硬湊到一起,現在再説這是巧合,就太假了,我身子僵硬,只想掉頭就走。
“請坐吧。”肖拉開椅子,不着痕跡地抬手擋住我的去路,聲音彬彬有禮,馬修忙不迭地掏出一疊文件,“留白,是真的有些合同要讓你幫我看看,你不是忙到這點面子都不給老朋友吧。”
手裏的手機還是寂靜無聲,我嘆口氣,無奈地坐下,既來之,則安之,我倒要看看這兩個男人,要搞出些什麼花樣來。
結果這一頓飯,吃了足足兩個小時,我倒是認認真真把那份枯燥的合同從頭看到尾,其實不過是一份開餐廳的租賃合同,涉及的金額小得可憐,而且他們兩個好像對這件正事興趣缺缺,花在和侍者談論紅酒上的時間比關心合同的時間還多些。我冷笑,把合同推開。
“看來是我搞不清狀況,Lafleur的紅酒你們都開,怎麼會在乎這份合同。”
“你喜歡紅酒嗎?”肖毫不在意我諷刺的口氣,“我家藏了一瓶82年的Lafleur,有興趣來品評品評?”
“不好意思,我對紅酒沒興趣。”我沒好氣地回答,他還想再説些什麼,卻被我的手機鈴聲打斷,我看到號碼,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終於,是楚承。
握着電話走出包廂,他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透着一絲疲憊。
“留白,你在哪裏?”
“楚承。”三天沒有和我聯繫,你到底出了什麼事?聽到你的聲音,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你,真想你就在我的身邊,可以馬上擁抱你,千言萬語都湧到嘴邊,可是到最後,我只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就沉默了。
“我回到上海了,想見你,你在家嗎?”
“我在和朋友吃飯,你在哪裏?要不要我過去?”
“我剛下飛機,還在機場。”
我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你有沒有吃飯?”
“在飛機上吃了一點,留白,”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
“我愛你,留白。”
我仰起頭,心裏暖暖的,只有一個念頭,他回來了,回到我身邊了,轉身回到包廂,我二話不説拿起包,“馬修,肖,我有急事,要先走了。”
馬修站起來,“什麼事這麼急,晚上我們還安排了節目呢,等下一起去唱歌。”
“我真的有事,下次有機會吧。”嘴裏敷衍,我已經往門外走去。
“怎麼每次見你,總是聽到你説同樣的話。”肖跟上來,低聲笑道,“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有開車。”我腳步不停,轉眼已經到了樓下。這一刻不要説是這個不知所謂的男人,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攔不住我。
我鑽進車門,發動離開,再一次,肖站在原地目送我,可是和上次一樣,滿心都被楚承裝滿的我,那裏有心思注意到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