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方達仍然保持原樣的安詳,淺淺一笑道:“你盡哭吧,哭死了,你娘也不會聽到,若果讓她平心靜氣,安息幾年,待你報了大仇,再設法去找她,不比哭著好一點?”
羅端聽出這話裡有因,急道:“師姐!我媽可留下相見的地址?”
“才不哩!”
“那……人海茫茫怎能找到?”
“你真笨!不會找鳥兒帶路麼?”
羅端被說得俊臉一紅,但也已獲得幾分安慰,向在場的武林俊傑躬身長揖道:“羅端家遭慘變,叨蒙各位前輩隆情關注,並證明小子往日被辱的事,縱是粉身碎骨也永誌不忘。
但是,奸徒敢冒名嫁禍,責任自是落在晚輩肩上,晚輩當著列位叔伯前輩立誓,定要剪除奸賊,綏靖武林,重建松雲山莊,再請叔伯前輩和武林俠義來這裡慶賀昇華,今日實在是接待不周了!”
他雖在哀傷中,仍不稍減盛氣豪情,表明他的決心,又向各方作了一個羅圈揖。
在場一干武林宿彥,人人都闖了幾十年世面,心裡各自明白。
除了昊天三老,青靈道姑師徒等少數與羅端有密切關係之外,餘人紛紛向三少年告辭,頃刻間俱已散盡。
方通目送群豪遠去,才將借來的“定神珍”雙手送還青靈道姑,並道:“這塊寶玉,確是不世之寶,但今後還請仙姑要對外說小可已經掉包換去才好!”
青靈道姑愕然道:“方小俠這是什麼意思?”
“若不如此,只怕三天之內不但這定神珍失竊,甚至於還有流血之事發生。”
昊天三老也隨之一驚。
青靈道姑忙道:“小俠由何所見?”
“不過是猜想而已,但願言而不中!”
方達“呸”一聲道:“言而不中,何必多言?”
方通笑道:“我當時借定神珍替師弟治瘋病的時候,你不在場,師弟也暈迷不醒,不然,你們都可以看見那夥宿彥裡面,有一位年紀比我們大不多少的少年,目光灼灼注視在這寶玉上。
另外一位臉型削瘦的老人好像是少年的長輩,低聲向那少年叮囑一聲‘當心’之後,隨即一拉那少年站過一旁。依我看來,他們定要打這塊寶玉的主意,所以我一直留下寶玉,到這時才奉還青靈仙姑。”
“小俠精細過人,所言必定不差。”
青靈道姑隨眾附和兩句,接著又道:“但貧道尚有疑,不知小俠如何確定三天之內,定神珍就會失去?”
方通朝青靈道姑笑了一笑道:“小可並不是替師弟下逐客令,但各人有各人的事,仙姑總不能和我們在一塊兒走得太久,是不是?”
“哦——貧道明白了,小俠意指愚師徒另走一路,即會被竊,被劫?”
方通微微頜首,又道:“那一老一少的藝業,決不在假冒神州一丐那人之下。”
青靈道姑笑道:“縱是愚師徒拚卻一死以護師門重寶,卻決不能有汙小俠清白!”
“有三老在此為證,庸亦何傷?”
青靈道姑搖頭苦笑道:“小俠盛意,貧道已是心領!”
華千里忽向黃金度道:“大哥!方小俠說的那一老一少,好像沒有見過!”
老僕羅義忽然接口道:“這事果然奇怪,老奴也沒見過那人,若以這幾天到莊上的人算起來,好像又多出兩人個來。”
經老僕羅義一說,各人全覺大有蹊蹺,方通接口道:“我去找那兩名挑夫把酒菜拿來,你把來莊上的人開列一張清單,看看到底是不是多出兩個。”
一場狠殺,早把兩名腳伕驚得丟下擔子,逃之天天。方通走進松林,但見兩擔沉重的東西放在一起,只得一手一擔,託到廣坪,把酒菜陳列出來,席地而坐。
各人儘自己的記憶,把松雲山莊的主僕、來賓,開列出清單,然後往火場撥火尋骨,再將清單的人一一剔除,果然多出一老一少。
羅端心頭一動,不覺脫口道:“那少年莫非就是假冒我身份的人?”
皇甫浩道:“假冒你父親的奸徒,曾說小奸已遣往泰山採藥,怎會還在莊上,又另以一種身份出現?”
“鬼國十雄這夥龍宗奸賊,詭計多端,敢情因端兒回來,他知道若再假冒我的形相,說不定反被我、或我師兄姐打死,不如隱身份,察看明白。我師孃曾說龍字十三宗共同教下兩個年輕人,成為我的勁敵,所以那人決不輕易暴露出身份。”
老僕羅義也窮思苦憶那兩人是誰,這時恍然有悟地“唔”了一聲,接著道:“二少爺說的不差,老奴記起那人的眼神十分熟悉,正是假冒二少爺的小賊,但那老人又是誰?”
方達好笑道:“我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花腦筋去想這些鬼事,要是我呀,等那人一到,便擰下他的腦袋豈不快當!”
各人被他一語提醒,也覺好笑,話題一轉,青靈道姑便向羅端問彩雲曾被絕陰手所傷,不勝嗟嘆道:“貧道早先聽別人那樣一說,幾乎把你當作淫魔,原來有此曲折在內,端的是耳聞不如目見。”
“目見也未必是真!”
“果然,果然,今天的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黃金度慨嘆道:“可惜方才忽然爆炸,屍體比人數少了很多,不知已逃脫什麼人物。”
方達接口道:“老奸賊和那假羅興必定已經逃脫!”
青靈道姑點點頭道:“姑娘說的有理,否則羅母怎會突然警覺莊裡埋下萬斤火藥。”
酒闌興盡,日影西斜,青靈道姑向眾辭行。
方達忽然笑道:“你難道忘記我哥哥的話了?”
青靈道姑毅然道:“邪魔雖然厲害,但貧道師徒也非怕事之人,除非我師徒盡死,邪魔也休想如意得手,行兇劫寶。”
“白白送死,有什麼意思,不如就依我哥哥的計策行事。”
“貧道寧死,也不肯陷人於不義!”
“好!你老師父既是這樣說,我說有一個好計策,不過,要你們和我們同行三天才行。”
青靈道姑沉吟道:“姑娘可肯把計策說知?”
“我這方法是向那邪魔學過來的,由我和你一個門人互換身份和麵貌,邪魔一定不會察覺,若果他真要覬覦寶物,說不定還可以擒下一兩個來,因為我須要學習貴門下諸舉止,所以要同行三天。”
青靈道姑喜道:“這計策果然好,卻不好委屈姑娘。”
“為了除魔,也說不上委屈。”
“姑娘既肯屈就,那就和閒雲互換吧,你兩人的年紀和身材都差不多少!”
方達自己說出來的事,她自己稱青靈道姑師父還不要緊,但從此以後,閒雲要喚方通為哥哥,豈不十分尷尬?然而師命難違,只好低頭答允。
經過三天的時間,這兩位互換身扮、喬扮對方面貌的少女,不但可以極自然地稱呼對方尊長,甚至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也無不十分酷肖。
但那方達眼看她哥哥和閒雲呼喚“妹妹”“哥哥”那份極其親密的甜勁,心頭上卻忍不住暗笑。
這一天,青靈道姑帶了假閒雲的方達向各人辭別,走向青靈歸途,快要走出一段路時,忽然“唰”一聲響,由斜裡飛來一枝響箭,正正插在青靈道姑身前。
青靈道姑不禁愕然停步,朗聲道:“貧道出家人,身無長物,是哪一路的英雄在此買賣?”
話聲一落,樹林裡響起一陣極輕微的聲音,然後,“唰唰”兩聲,跳出兩位勁裝壯漢,左首一位濃眉紅臉的壯漢呵呵笑道:“你這道姑也還識相,身無長物,那麼把短物交出來也行!”
那人伸手一指方達,又笑笑道:“尤其是這位帶髮修行的徒弟,貌美年輕,跟你過鐘磬饒鈸的生涯,未免辱沒大好的資質,一發送給大爺也好!”
青靈道姑臉色微寒道:“施主究意是哪一路英雄?”
“是英雄則走盡天下的路,大爺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你難道連名字也沒有一個麼?”
“你若肯和大爺對親,自然會告……”
“住口!你贏得下我高靜修的掌中劍再說!”
“哈哈!青靈道姑未免自視太高了,你當大爺們怕你那青靈劍法?”
青靈道姑高靜修為一派掌門,藝業自有出人頭地之處,但報出名頭,還嚇不倒對方,可知對方也決不是尋常之輩。
方達拾起那支響劍看了一眼,順手一擲,整支竹箭即插進一株大樹身上,隨著笑笑道:“你這兩個狗頭再不滾開,看我不把你的身子也插在土裡!”
右首那黑臉漢子冷冷道:“在大爺面前露出這一手射虎沒羽,也賣不出錢來,還是乖乖跟我走!”
那人雖然裝出冰冷的口音,仍然掩藏不住他那嫩嗓子。
方達恍然大悟道:“原來正是你這兩個狗頭,先吃我閒雲一掌!”
她一個縱步,落在那人面前,一片掌影已落向那人頭上。
黑臉漢雙目一瞪,在暴喝聲中,雙掌同時封出。
“轟!”隨著這一聲巨響,但見沙石競飛,黑臉漢吃方達那足夠摧山撼嶽的掌勁,震得連退七步,睜大眼珠驚回道:“你究竟是誰?”
“方才不是說過了?”
“你師父都沒有這份掌力!”
黑臉漢說的不假,休說是青靈道姑,只怕她師父凌霄聖姑也沒有這份掌力。
方達剛才一掌已使出五成真力,竟未把敵人打傷,也頗出意外地怔了一怔,但她旋即罵一聲:“你敢輕視我師父?”又一步趕上。
驀地——側面一聲暴喝,一股潛力已到身側。
方達右掌一揮,“蓬!”一聲響,竟將那紅臉漢震退十步開外,身軀連晃,這才冷笑一聲道:“龍宗十三宗以全力調教出你這兩廢料,也不過如此而已。”
青靈道姑這時已完全明白,她冷笑道:“你們這夥龍宗的朋友也未免太過狠毒了,縱使你有獨霸武林的野心,也不妨以定期論藝的方法,能夠藝壓群雄,自可令人心服,為何專用暗殺的手段,弄得遍地腥風血雨?再則,你們毀滅松雲山莊,清除幾十名武林高手,已應該心滿意足,為何還要刨平墓地,利用死者之名,奸佔雙槍女俠?”
黑臉漢“嘿嘿”兩聲道:“你這道姑休來教訓別人,有種就別讓你門下單獨送死!”
“嘻嘻!有事弟子服其勞,方才那一掌打你不死,最好是兩個一齊上來領死,以免姑娘多費手腳!”
方達情知對方兩人藝業俱比青靈道姑高出很多,生怕青靈道姑一個失手便要送卻性命,所以急把兩人全接過來,還怕青靈道姑不肯,立又大喝一聲:“接招!”身影驟起,掌動風生,漫空掌影同時向兩賊罩下。
二賊哪知他另有居心,齊喝一聲:“找死!”
四掌併發,一連串“啪啪”的掌勁交擊聲音,清脆作響。
方達由空中打個轉身,飄落地面,二賊卻又掌心發熱,手臂發麻,連退幾步。
紅臉漢又驚又畏,厲聲道:“方才這一招,並非青靈派的武學,你這賤婢到底是誰?”
方達好笑道:“青靈派的武學是什麼?你不妨說說看!”
“青靈派以劍術見長,掌力不足!”
方達笑道:“劍術見長,可稱為海內第一;掌力不足,恰夠打死你兩個奸賊就行!”
青靈道姑接口道:“徒兒說的不差,為師掠陣,你儘管下手重一點,不算犯下殺戒!”
對方早在松雲山莊與正派人士相處幾天,怎不知青靈道姑師徒的能耐?
但是,居然事出意外,一交起手來,連一個閒雲也打得他心驚膽戰,對於青靈道姑的藝業,更是莫測高深,彼此對望一眼,似要找個默契。
方達看在眼裡,冷哼了一聲道:“你兩個奸賊休打逃的主意,今天不把你生擒下來,也愧為青靈門下了!”
紅臉漢一聲長嘯,這才傲然道:“只怕你師徒已成甕中之鱉!”
“奸賊且休得意,你那些同夥已吃方家兄妹、羅小俠和昊天三老掃數清,除你這兩個才真正是釜底游魚!”
二賊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但也心裡一驚,又相互交換一個眼色,紅臉漢才大喝一聲,猛長身軀,疾攻方達右側。
黑臉漢也一掌劈向她的左肩。
兩股強弱懸殊的掌勁,捲起兩道塵龍,把她的身形遮沒,紅臉漢跟著一步登空,向青靈道姑撲到。
這一個突然的變化,端的出乎“假師徒”意料之外。
青靈道姑緊急凝聚真力,厲喝一聲:“慢來!”雙掌翻飛,不待對方發招,已一連攻出十掌之多。
紅臉漢在方達面前雖然相形見絀,但應付青靈道姑,卻是綽綽有餘,身若游龍,穿過凌厲的掌風,突伸右臂,抓住道姑肩尖。
青靈道姑但覺肩尖一麻,已被對方扣緊,不禁驚叫一聲:“不好!”
然而,在這同一時間,滾滾塵埃裡面,也有人一聲慘叫,即見方達反剪黑臉漢的雙臂,一縱而到。
原來方達剛被罩進煙塵,即覺右側毫無潛勁,情知有異,腳下滴溜一轉,迴文步法已經施展,電閃般繞到黑臉漢身後,玉臂輕舒,恰將對方擒過手來。
紅臉漢見同伴被擒,驚得瞪了眼睛,厲喝一聲:“放手!”
方達見青靈道姑落在敵人之手裡,也是大吃一驚,忙道:“你先放手!”
“不行!你藝較高,理該先放手!”
“不行!你們這些奸賊,最不講信用,理該先放手!”
“你不放手,我就點你師傅死穴!”
“你不要這個經過十三人調教的小賊了?”
敢情黑臉漢對於龍字十三宗的命運,有極重要的影響,紅臉漢忖度片刻,終於長嘆道:“也罷!老夫總算栽到家了,你可是方老怪的女兒?”
“你還不算太笨,到底放人不放?”
“好吧!你我各將被擒的人放在一邊,然後調換位置!”
“也好!就是這麼辦!”
“你可不能暗做手腳!”
“小人之心!”
雙方各將已俘到手的人點了暈穴放在一邊,然後走馬換將,各自解開穴道,但那方達功敗垂成,怎肯甘心?
她迅速把青靈道姑穴道解開,立即飛撲而上,紅臉漢還來不及替同伴解穴,迅將暈者提起,一個縱步,遁人樹林。
方達眼見奸徒逃走,氣得直跺腳。
青靈道姑面若死灰,嘆道:“這是貧道拖累姑娘了,由那魔頭去吧!”
兩人正在惋嘆,忽聞一聲:“師姐!”羅端首先到達。
方達恨恨道:“你們這夥死人,怎麼這時才到,他們兩個呢?”
原來羅端一行與青靈道姑分道揚鑣,走了幾十裡,然後由三老將羅義帶走,羅端和假兄妹則施展輕功,追轉回頭,打算遙遙跟著青靈道姑,聞警即進。
但那閒雲的腳程怎能追上羅端和方通,他們相距數里,已聽到這邊一聲長嘯,方通由那嘯聲聽出功力並不太深,還怕另有強手藏在左近,只得催促羅端先走。
方達問明這一場經過,雖是無話可說,心裡卻又悶哼幾聲。
羅端不知就裡,還喚一聲:“師姐!方才這邊發生何事?”
“你也算得半個活人,難道還不知道我們正遇上那位奸賊?”
方通健步如飛,才聽到後面一句,忙道:“我們可不是說過纏著他們,然後把他擒下?”
方達狠狠地白他一眼,礙得青靈道姑在旁,不便多說。
青靈道姑嘆道:“這總是貧道師徒之過!”
閒雲一陣急奔,已是嬌喘如牛,但她天資聰明,也料中幾分,忙接口道:“說起來該是為我走得太慢,否則已趕得上來,把奸賊擒下,聽說飛龍宗有一種寶物,能夠探幾里外的聲音,我們還是趕快離開為妙。”
羅端被她一語提醒,憶起馮銳那件事,忙說一聲:“快走!”
“走?說的那麼容易!”
樹林裡傳出一個冰冷陰沉的口音,接著又是動人心魄的一陣冷笑。
方達一聽那口音和交手那兩人不同,情知敵方又來了幫手,忙嬌聲叱罵道:“方才那兩隻跳鍋底的魚,還不再出來領死?”
“小淫婢!總有一個時候教你欲仙欲死,不……”
那人兀自藏身在樹林裡發話嘲弄,方達聽得粉臉一紅,一聲嬌叱,身隨掌去,一陣疾風應聲而走,密林已被她那摧山撼嶽的掌勁開出一道長達十幾丈的通路。
然而,那陰森森的聲音,又在側面笑道:“小淫婢當真要殺死老公麼?”
方達找不出那人藏身所在,又被對方淫言嘲笑,氣得幾乎要哭,重重一跺腳尖,拔高十幾丈,探囊一揮,但見難以數計的烏光,漫空飛起,這才站在一株最高的樹頂上冷笑道:“好一個魔賊!你再鬼哼半個字給我聽聽!”
這一聲過後,果然不見有人答腔,也沒有什麼響動。方達卓立在高樹上,衣袂飄飄,恍如仙女臨凡,嫦娥降世。
但她滿面怒容,指著所發的椰木箭,縱橫飛射,上下翻騰,又活像一個女魔,在天空撒網。
隱勢敵人既是武林高手,當然知道方達在居高臨下的時候,廣袤十數里,全在瞰制之中,所以連大氣也不敢哼出。
青靈道姑暗道:“這樣耗著,哪裡是個辦法?”
她回首轉向方通,忽見一支烏木般的長劍支地,一耳貼在劍柄上,面部泛起笑容,神情詭異之極,不禁暗詫道:“難道他能聽出什麼來?”
她正在詫異中,方通忽指點羅端由囊中取出椰木箭、金劍、金錢,自己也取出一大把零碎,厲喝一聲:“著!”立即向林裡撒去。
羅端一見師兄出手,情知那方向定有異徵,雙掌一揮,十幾道金光、黑線,也以方通的椰木箭為中心,由兩側飛進。
這幾十道金光、黑線一起,頓時風濤洶湧,氣旋激盪,一種排山倒海的勁道,向那密林猛衝。
隨著“嘩啦——”一陣巨響,大半林木已被摧折,裡面一聲驚呼,即見一道黑線,拔上樹梢。
方達高叫一聲:“把兔子趕出來了!”雙掌一合,椰木箭向那人疾落,但她身如電閃,一步掠到那人身側,五指一彈,五縷勁風疾射那人穴道。
然而,勁風剛沾那人身上,又不禁驚叫一聲:“有鬼!”
羅端、方通一聽方達說敵人被迫出現,急叫一聲:“把人擒下!”
哪知話聲甫出,即聽到方達驚叫的聲音,急縱身上樹,卻見一團黑影悠悠倒下。
方通不禁埋怨道:“好容易把人趕出來,妹妹怎又把他殺了?”
方達已是一步上前,提起倒在地上洩了氣的皮人,不禁失聲叫道:“原來是金蟬脫殼?”
這話方出,遠距三四十丈外的密林裡又發出一聲:“對了!”
接著又有一聲長笑,由林外飄來。
羅端怒火攻心,厲喝一聲“休走!”身軀已電射而去。
方通忙道:“妹妹在這裡保鏢,我去助他一臂!”
他那輕功身法,比起羅端還要高出不少,一陣疾追,已趕到羅端身後,看逃敵不到半里,忙道:“以獨枝椰木箭傷他!”
羅端被他一語提醒,忙將已召回的椰木箭取了一枝,盡力擲去,一陣破空銳嘯響起,但見一溜烏光追及那人身後,然而,竟是一閃即穩,那人彷彿吃那椰木箭的衝力送出更遠,卻又沒有受傷,飛奔如故。
這一個突然的意外,使得這兩位藝業通玄的少年都怔了一怔。
那人往臀後的摸,忽縱聲大笑道:“我這草船借箭之計,使得好麼?”
方通怒喝一聲:“狗奴!再接小爺這個!”
猛一揚手,十枝椰木箭同時發出,身子也像一縷飛煙,疾追箭後。
羅端眼見那人慾逃,也催動椰木箭,跟在師兄後面猛追。
一種風雷之聲,由這兩位少年掌中響起,敢情他們在極端憤怒下,九野神功已使到極限,眨眼間,方通那十枝椰木箭首先追及。
那人似是逃命要緊,暴喝一聲:“還你!”右手將那枝椰木箭盡力向後一撥,“鏘——”一聲響,遇上一枝被拔歪了準頭,那人手上一枝也被震飛上半天,但他借勁騰身,又向側方遁去。
方通慶幸椰木箭並未失落,急叫一聲:“羅師弟,你快拾箭再追!”
羅端匆忙答應一聲,但拾箭之後,哪還見方通和那人的蹤影?
他記得方通最後那句話。只好略審方向,又起步疾追。
這一陣疾奔,足足有個多時辰,已是日影銜山的時刻,仍不見兩人蹤影,自己也已大汗淋漓,只得走上一座高峰,縱目四望,遙見西方彷彿有一個小黑點,略現即隱。
“難道那是人影,但方向可又不對!”
他猜想敵人故意把方通引走,若非過度疲勞,他真要再追尋西方那小黑點,但這時已到了強弩之末。休說那黑點遠在幾十裡外,縱是略近幾里,也不知是否能再走。而且,他此時已成為離群病雁,功力大打折扣,若果忽然出現幾名尋常的敵人,只怕也不易打發得了。
於是,他趕快盤膝靜坐,默唸九野神功經義,抱元守一,經過不少時候,才恢復神清氣朗。日沒崦嵫,晚霞已斂,天空一片蒼白,並已出現幾顆黃星。
羅端在這時回到遇敵交戰的樹林,但見滿林斷木,似比追敵的時候還要多出幾倍,由此看來,應該是方達和青靈道姑師徒,也曾遇敵才對,但他們三人又往哪裡去了?
他仔細搜尋一遍,不但沒有看見血跡,連當初那敵人用作金蟬脫殼的羊皮假人也不知去向。
這些稀奇古怪的事,使他挖空頭腦也理不出絲毫頭緒。
他只好猜想方達三人遇敵,但不知誰勝誰敗,他相信方達縱然落敗,而她已臻玄境的九野神功、迴文步法等藝業,定可逃脫強敵掌握。
但他一想到方達若果逃脫,青靈道姑師徒豈不被敵人擄去?
現場沒有血跡遺下,不可能有人受傷,但一個女的被擄去一夜,而且魔賊殘酷毒辣,那還不終身遺憾?
接著,他又往好的方面想,也許方達把強敵打敗,覺得這凶地不可久留,索性把青靈師徒帶往安全的地方,但若真是如此,為何又不見留下來的記號?他想到可能是她三人逐走敵人之後,見他和方通沒能回來,便循向追尋下去,當然不必再留記號。
他覺得還是最後這個猜想比較合理,但方通追敵之後,是否已經回過這裡?這一個新的問題,又把他帶進迷霧之中。
最後,他決定不論方通是否回過這裡,反正這時飢渴疲勞,不如就地尋食,坐待天明再作打算。
他向樹間瞥去,發現有個鴉巢,飄身上去,只消一伸手,已把一對眠鴉擒獲,順手捏死,敲石取火,炙鴉果腹。
哪知才吃下半隻烏鴉,即聞“唰”一聲輕響,有人落腳在不遠的樹梢上,急忙抬頭看見,果然是一個黑衣蒙面人,在樹梢上昂然獨立,忍不住放下烏鴉,一步登樹,“嘿”一聲冷笑道:“鬼國十雄!這番你死定了!”
“你小子怎麼開口罵人,誰是鬼國十雄?”
“你不是鬼國十雄,為何蒙面?”
“難道普天之下人蒙面,都是鬼國十雄中人!”
羅端被駁得愣了一愣,沉吟道:“那麼,閣下是誰?”
“你何不先說?”
“區區姓羅,單名一個端字。”
“你到底是真羅端,還是假羅端?”
“當然是真的!”
“好!我那孫兒究竟被誰帶走?”
“閣下究竟是誰?”
“你可知道世上還有一個宋公達麼?”
羅端驟然遇上嶽祖,不禁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