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富麗豪華的堂上,眾人分賓主坐定之後,略事寒暄,邵真遂將話題轉入了他此行的目的,他拱手道:“禹爺,區區今番來想和您打個商量,行個方便。”
微一怔,禹子明紅光滿面的臉上旋即漾起世故的笑容,他將手中端着的參茶擺在桌上,便道:“邵公子,是不是手頭不方便?沒關係,請儘管説,老朽雖非武林中人,但素來敬仰你們這般英雄好漢,而且也結交了不少,人嘛,難免有手頭拾據的時候,尤其像你們一年到頭,成天在外頭闖,更常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一頓,怡然自得又説道:“我禹某人不敢説是條硬錚錚的漢子,但輕利重義,我禹某言之無愧,邵公子,你要多少?一句話,我禹某人絕對悉數照給,雙手奉上。……”
“住口!”早就一撈子火了,此刻哪還憋得住,明毓秀不等禹子明説完,倏地一拍桌子,睜眼叱道:“禹爺,你必須弄清楚,我之所以在你的姓下加個爺子,並不是因為你有幾個銅板,而是看你那麼一把年紀,聊表敬老之意罷了。我不管你説這話是否基幹一片本心美意,但我忍不住,而且也是不高興的指出你的錯誤,十分嚴重的錯誤——”
這顯然不是禹子明所能預料得到的情形,他目瞪口待著,愣住了!
儘管邵真向她急施眼色,但明毓秀怒氣衝衝道:“禹爺,你把我們當成了什麼?地痞?流氓?無賴?你以為我們是來向你勒索?敲詐?乞討?你以為除了錢,世上其他的一切都算不上是東西了,不錯,‘鬼見愁’和‘豔屠煞’是專門和人賭狠拼毒,或許窮了點,但決不至於窮到向人伸手要子兒,也決不會要到你姓禹的!”
紅嘟嘟的臉兒泛上了白色,難堪,甚至有些兒抑不住的惱羞成怒,不過禹子明他還是“屈辱”下來了,屈辱?
是的,他自問本身完全的出於善意——
不是麼?
自從他二十幾歲,接下老頭子這筆龐大的遺產,自個兒理財當家之後,他簡直記不清楚有過多少的所謂“英雄好漢”上門來索求,不是盤纏短,便是手頭緊,甚至有的是擺出了一副人王狗熊的嘴臉,乾脆講明瞭要多少!
這些,他都照給了,為的是“花錢消災”罷了。
當然,有的是真的盤纏短,手頭緊,過些時候會自動送回門來,甚至加點兒利子,外帶千謝萬謝,但這種人畢竟太少了,絕大部份都是老虎借豬,有借沒還。
尤其是那些硬要死賴,明擺着窮兇極惡的吃人嘴臉的“英雄好漢”,往往食髓知味,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門來“借”。
這種情形,直到他養了一批近於打手保嫖之類才告段落,一但有時候仍會碰到字號大,招牌硬的“英雄好漢”,他還是乖乖兒的“借”。
真的,他真的感到迷惑,他別説不是道上人物,就連一點兒武功也不懂,他和邵真與明毓秀當然不會有任何瓜葛,於今登門來“打個商量,行個方便。”
這難道不是為了“孔方兄”?
否則他們之間,有什麼好商量的?
有什麼便好方的?
越想,越懊惱,一番善心美意,本想落個“大方豪邁”,不想卻叫人家當面奚落嘲弄,這不是好心叫狗吃了嗎?
懊惱,也不過是在心裏頭,可萬萬不敢明擺了出來。
他知道,他比誰都知道,眼前兩個可以當自己孫子的傢伙,乍看起來,雖不起眼,但決不是他所要養的“食客”可以打發的,他更清楚,只要那兩個傢伙中任何一個,只消一伸拳,一踢腿,他禹某人便要到地府喊冤去了。
若果他們兩個發起狠來,別説禹家絕子絕孫,就連一隻跳蚤也保不住啊!
越想,越駭懼,這分明是凶煞當頭哪!
禹子明忽然地打顫起來,他已毫不保留的將心裏的駭懼搬到臉上來“現形”了……
這使邵真感到有些兒窘,他不太喜歡不懂武功的人怕他,因為那會使自己有罪過的感覺,何況他今番上門來,完全沒存什麼壞心眼,惡主意,輕咳了一聲,邵真連忙浮起一個十分友善的笑容,而且也將自己的語音儘量表現柔和:“禹爺,您誤會在下的意思了,在下備禮來求見禹爺,決不是來為難您禹爺的。”
“是啊!”猛地笑了起來,禹子明脱口道:“兩位送那麼貴重的禮物,當然不是來敲詐勒索的了……”
猛地煞口住言,禹子明連忙轉嘴,忐忑道:“對,對不起,老朽又失言啦……”
微笑着,邵真淡淡道:“沒關係,禹爺,在下非常瞭解您的意思。樹大招風,財多遭偷,我相信您這等萬金盈庫的富翁,一定遭到不少江湖敗類的強需硬索,所以也誤以為在下倆是來向您禹爺伸手要子兒的?”
怯怯注視着邵真的表情,禹於明確定對方沒有“壞徵兆”之後,才吶吶道:“是,是的,不瞞邵公於説,老朽的確是出於誤會,還請邵公子和明姑娘千萬別放在心上才是。”
露齒一笑,邵真道:“不,這不能怪禹爺,只怪在下貿然來訪,不是麼,禹爺和在下是素昧平生,而今在下有求而來,咱換個立場,或許在下也會有這個想法呢。”
暗暗吁了口氣,禹於明那圓渾渾的臉孔已恢復了方才的紅潤,光澤,他竭力的擺出一副懇摯的神情道:“邵公子,您是當今江湖上的一條錚錚漢子,平素鋤暴安良,行俠仗義,老朽雖為道外之人,不識武林,但對邵公子是神交已久,仰慕多時,喬為結交之情,更是日益迫切,只恨相識無門,於今一日,幸睹邵公於和明姑娘之廬山真面目,果真是龍中龍,鳳中鳳,於今有求我禹某,乃是兩位瞧得起我這個老頭子,這是我禹某畢生榮幸啊!”
這番話下來,直使得邵真和明於秀叫他刮目相看眼前的並不是沾滿銅臭的士財主啊!
尤其是明毓秀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她起身抱拳,訕訕道:“禹爺,適才小女子放肆之處,還望禹爺您海涵!”
不待她説完,禹子明已搖手道:“不不不,明姑娘,有道是不打不相識,咱們不吵不相識可不是麼?”
説話兒,惹起了鬨堂大笑。
朗笑一陣,禹子明道:“邵公子,您快説有什麼困難?只要有用得着我禹某人的地方,一句話,決不推辭!”
“禹爺這般古道熱腸,看得起我這姓邵的江湖浪子,在下先謝了。”
抱抱拳,邵真説着便從袖裏拿出一疊飛錢,雙手遞過去…
滿存狐疑,禹子明兩手接過之後,一看,他愣住了!
半晌,才兜着滿盤子的迷糊道:“這,這不是我的票子麼?怎麼……這是小苑要去的嘛,怎會落到邵公子的手中去?……咦,這八萬兩又是做甚?”
抬眼向邵真問道:“邵公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笑笑,邵真道:“禹爺,是這樣的:昨兒小苑姑娘向您借了三百萬兩,而今晨你又幫她還清七萬八千兩債務,是麼?”
白稀稀的眉頭微微凝了起來,禹子明道:“不錯,但她不是和我借的,她已算是我的……”
不等他説完,邵真已截口道:“禹爺,現在情況有點不同了,我想您大概有點清楚的是怎麼一回事兒……”
略為浮腫的眼泡兒一睜,禹子明脱口道:“哦,你是説小苑不答應嫁給我啦?”
冷沉的點了下頭,邵真道:“是的,所以她託我將三百萬零八萬的款子送還您,多出的兩千兩,聊表一點意思,數目雖不多,但勉強的比一般錢莊的利子要高些,還請禹爺您笑納……”
稍稍一頓,徐徐又道:“當然,她還託我向您禹爺要回那張婚約書。這,就是在下對禹爺您的要求。”
臉上的神情急速變換着,禹子明似乎感到有點意外,而且也有被戲弄而激怒的意味,他眯眼道:“説的好好的,為什麼又反悔了?我説過我決不虧待她的……”
禹子明似乎想發作,但大概是礙於邵真的面子,他只得不自然的笑笑:“當然,這等事兒是必須兩廂情願的,決不能勉強,只是她昨兒還信誓旦旦的答應我,怎地一夜之間翻臉不認人啦!”
忽覺話尾粗了些,禹子明連忙陪笑道:“邵公子,是這樣的,老朽已決定三兩天之後,前去迎娶小苑,我已於今天發出帖子去了,現在想不到有了這種變化,這,這叫我……”
“這個——”
沉吟了一下,邵真正色道:“禹爺説的也是,婚姻不能視同兒戲,禹爺既然業已發帖,屆時親友不見人來,總是個笑話,在禹爺的精神上也是個損失,這樣好了,猴兒爬樹循枝,人嘛做事順理,禹爺,您不妨開個價……”
急急的,禹子明道:“邵公子,您這話就叫我禹某人不懂了。”
“禹爺,您既然有損失,理應賠償您,是不?”邵真微笑道:“當然,精神上的損失是不能以金錢補償的,尤其金錢對禹爺來説——原諒在下用種粗話,可説視如糞土,但這是在下僅能做到的唯一辦法,在下不否認這是一種很俗的解決問題的辦法,但,錢在某個意義來説,它未嘗不能在這方面派上用場,禹爺,您以為然否?”
呵呵笑着,禹子明道:“邵公子,別如此折煞老漢了,説什麼我禹某人也不會接受所謂的賠償!”
一頓,輕呷了口參茶,接道:“其實,不瞞邵公子説,老朽過了年已屆知命之年,在世上的日子,老朽我比誰都清楚,我禹某人並非貪戀虛色,實乃覺得像小苑這般色藝雙全的奇女子,委身青樓,實在太可惜哪,老朽之所以不顧遭人譏嘲而納她為妾,無非是想給她好日子過,別在那種地方,埋沒了她的一生啊!”
微笑着,邵真沒搭腔,他懷疑這是“門面話”……
沉吟了半晌,禹子明道:“老朽説過,這等事是勉強不得的,就算不是邵公子您出面,我這姓禹的老頭兒也會一口答應,而且決不會要她賠償一分錢,當然也不會有責怪她的意思了。”
起身拱拱手,邵真正色道:“禹老這般爽快利落,在下在這兒謝謝禹爺您賞臉,給在下面子。”
連忙按住他的肩腫,禹子明笑呵呵道:“老弟啊,這等小事,何足言謝?別拆了我的八字啊!”
活落,一陣鬨笑……
禹子明顯然極為健談,而且幽默,逐漸的,邵真和明毓秀對他業已是有了相當的好感。
“只是,有一點老朽不太明白。”
禹子明忽又道:“小苑乃一介青樓女子,而兩位乃是江湖上大字號,硬招牌的武林豪傑,小苑怎會託付兩位呢?而小苑她本身為何不來?”
邵真連忙道:“哦,禹爺,在下忘了告訴您,小苑她已離開‘舒心樓’,回宋家村去了。”
一怔,禹子明詫聲道:“呵?她已回去了?她將這錢還我,只是她哪有錢還債呢?”
淡淡一笑,邵真徐徐道:“不瞞禹爺説,是在下。”
哦了一聲,禹子明顯然有點意料不到的怔了一下,又很快的他大聲的笑了起來:“人老了,腦筋也混沌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美人配英雄,應該,應該!應該的呀!”
這般的爽利,這般的豪邁,這是邵真所料不到的,他反而有些微微的歉意:“禹老,半路殺出了我這個程咬金,您別見怪啊。”
“這是怎麼説。”用力拍了下邵真的膀子,禹子明正色説道:“聖人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我這種快入棺材的老傢伙,娶了小苑,那才殘忍,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是我禹某人的罪過哪,可不是?”
一頓,望着明毓秀道:“只是,邵公子,你不怕有人捻酸吃醋麼?”
明毓秀羞赧的垂下粉頸……
邵真卻與禹了明相視大笑。
真的,邵真和明毓秀對禹子明可説是徹底的改觀了,他們原以為禹子明只不過是個沾滿銅臭的上財主兼“老不修”罷,但此時此刻的禹子明卻是恁般的古道熱腸,至少是那般的風趣不俗。
吃了個蜜餞,再喝了口參茶,禹子明有所感概似的道:“總算,總算小苑有了這麼理想的對象,有了這般幸福的歸宿,老朽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
吃了一片雪桔,明毓秀笑道:“禹爺,您這般愛小苑,她真不知道要如何來感激您呢?”
道貌岸然,禹子明道:“現在,我可以説出我心底的話了——”
微微一頓,掃了邵真和明毓秀一眼,禹子明一臉正色,摯聲接道:“為了小苑,一般不明究裏的人,還以為我這姓禹的不修老德,老牛吃嫩草,其實,老朽沒有將她擄為已有的意思,許久以來,老朽每次要替她贖身,還她自由,但……邵公子,相信你一定知道小苑那副倔強的脾氣,她每次都一口回絕了,直至昨晚,她匆匆來向老朽借三百萬兩銀子,當時,老朽馬上付給她,連問她要做什麼用途都沒有問……”
明毓秀截口道:“禹爺,您既然只想幫助小苑脱離苦海,為何要她寫下婚約書呢?”
“這明姑娘有所不知了。”微微一笑,禹子明道:“老朽要不寫下婚約書,她又如何肯脱離苦海呢?”
皺皺眉,明毓秀迷惘道:“這就把我弄糊塗了……”
輕咳了一聲,禹子明沉聲道:“小苑雖因其父經商失敗,而至負債,所以才淪落風塵,藉以為其父償還債款,乃是大孝之人,而她雖委身青樓,但一直潔身自愛,從不與人有曖昧之事,她堅持賣歌不賣身,始終如一,乃是大節之人,再加上色藝雙絕,此等大孝大節的奇女子,老朽雖活了這麼大把歲數,卻從來也沒見過。是以,老朽下定決心要濟助這等人,但是,小苑更有一副幾乎罕見的‘傲骨’——她決不受人幫助,她是自力更生的楷模,真的!她決不會憑白接受老朽慚贈的那筆款子的,三百萬,這實在不是一筆小數目,她如何還得我?毫無疑問的,她勢必要在青樓中終老一生,以便還我那筆錢,她會這樣做的,她是那種人……”
一頓,轉身向邵真問道:“邵公子,您對小苑一定有相當的瞭解,老朽所言,可有虛假?”
胸中澎湃,邵真由衷道:“千真萬確!”
欣慰的笑笑,禹子明接道:“所以,我要她寫下婚約書,這樣,小苑便不用在風塵中打滾到人老珠黃的地步,而至埋沒了這等奇女子,不是麼?”
一停,緊接着又道:“哦,老朽相信兩位此刻一定在懷疑,懷疑老朽是趁人之危,假公濟私,不過是想獨佔鰲頭吧了,是不?”
微一遲疑,明毓秀頷首道:“不瞞禹爺説,在下正有這個想法。”
淡淡一笑,禹子明道:“是的,誰也會這麼想的,其實老朽説要納小苑為妾,那隻不過一個幌子……”
“幌子?”邵真有些驚訝了。
用力一點頭,禹子明鄭重道:“老朽納她為妾是假,收她為義女是真!”
大為驚異,邵真和明毓秀互望了一眼,一句話也説不上來……
“或許,兩位大概是不會相信老朽的話,這也不能怪你們,老朽只因受了祖先餘蔭的庇佑,而致有了這麼萬貫家產,生活難免豪華而奢侈,所以一般不瞭解老朽的人,都以為老朽不過是個沾滿銅臭的土財主罷了。”
嘆息一聲,禹子明似有無限感慨,稍後,他接着道:“老朽這一生中,雖沒做過對不起天地的惡跡來,但也沒行過善事,所以對小苑姑娘的濟助,雖説是出於愛惜她的才藝,但也未嘗不是求得老朽的陰德……”
眨眨眼,明毓秀問道:“禹爺,您既然寫下婚約,書明就是欲納小苑為妾,怎又説是收為義女呢?”
“也真是,説了恁久,老朽竟還沒扯到正題話去。”拍拍油光禿禿的額頭,禹子明笑了聲道:“這事兒,誰也不知道,就連小苑老朽也瞞着她,老朽本意是在‘迎娶’她過門的那天,當眾宣佈她為義女,並燒燬婚約書!”
這,確實是令邵真和明毓秀感到萬分意外的事……
禹子明接着又道:“這事情,到目前為止,顯然已是無法證明的事情,不是嗎,小苑業已不需要老朽的幫助了。我想,兩位或許不盡相信,這乃是人之常情,但老朽若再説出一件事來,兩位可能就相信了……”
納悶着,明毓秀好奇的問:“禹爺,您説是啥事?”
微微一笑,禹子明道:“兩位乃是江湖上頭角崢嶸的風雲人物,想大概也聽説過,約莫一個月前,老朽曾讓‘龍虎鏢局’押一趟價值二十萬以上的縹貨……”
猛然想起,明毓秀接口道:“是了,聽説禹爺您損失了:二十萬兩以上的珍貴翡翠,事後非但不讓‘龍虎鏢局’賠償,而且還主動的花錢派人緝捕兇手,為段二鏢頭報仇。”
邵真這時也才想起這件事來,他有點懊惱,他想他這幾天一定是被那銀子的事,和小苑的那段情,以及和“邪神”,”九指血煞”廝殺……等等,一大堆的事所弄昏了頭,要不然他明明知道禹子明失鏢的事,怎忘記向他表示一點慰問之意?
這委實太失禮哪,邵真連忙面帶歉意,拱手道:“禹爺,實在抱歉,在下最近俗事纏身,一時競忘了向您禹爺致問失殿之意……”
豪邁的一揮手,禹於明朗笑道:“錢財乃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何足言之?倒是段二鏢頭這位大好人,不幸罹難身死,才是令人痛恨之事!”
一頓,接下又道:“老朽確實是免去了‘龍虎鏢局’的賠償,並且四處禮邀各路道上的好漢,追殺原兇,為‘虎形劍’段二當家的報殺身之仇……”
忍個住的,明毓秀肅然起敬道:“禹爺,您實在太夠義氣了!”
淡淡一笑,禹於明啓口道:“明姑娘,別這般恭維老朽,否則老朽有自我標榜之嫌了!其實老朽之所以提到這事,無非是表示老朽是真心收小苑為義女,並非納她為妾。”
心中泛起一陣強烈的感激和崇仰,邵真起身拜道:“禹爺,您這般用心良苦的濟助小苑,在下僅此喬代小苑向您敬致謝意……”
慌忙扶住他,禹子明正色説道:“邵公子,這般大禮,老朽萬萬擔待不起,只要公子你相信老朽,並非想染指小苑便好了。”
説着,伸手從袖裏拿出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素白紙,遞給邵真道:“邵公子,這便是婚約書,請您將它撕毀吧。”
接過來,攤開看了一下,果真是婚約書,邵真便將它當場撕棄,感激銘腑道:“禹爺,真太謝謝您了。”
“別左一聲謝,右一聲謝的,老朽我可真要生氣嘍。”邊説着,禹子明笑容可掬的拿起桌上那疊飛錢:“邵公子,請您將這收回去,就算是老朽為您和小苑祝賀之禮吧。”
連忙搖手,邵真連忙道:“這,這千萬千萬使不得!禹爺,您對小苑這般大恩大德,在下感激都來不及,哪還敢再收您這等鉅款?”
但禹子明卻堅持着,邵真再三推辭,説什麼也不願收下……
見邵真意態堅決,禹子明這才無可奈何的轉口道:“那麼這樣吧,邵公子既然不肯笑納,老朽不便勉強,但務必請邵公子收回兩千兩的利子。”
“這也不成……”邵真連忙道:“借物説謝,貸錢算利,這乃是理所當然的。禹爺,兩千兩,豈不叫在下於心難安?”
明毓秀也幫腔道:“可不是,禹爺,常言道:好授不好受。您雖萬分誠意授與我們,但我們接受起來,可就與您的心境是截然不同了,禹爺,您説是嗎?”
“好,好。”悻悻然的收起飛錢,禹子明煞有介事的嘆了丁聲:“二比一,我這糟老頭怎説得過你們啊?”
邵真和明毓秀不期然的笑了起來,這時,忽地一個下人模樣的進來,朝禹子明恭聲道:“老爺,酒菜已經擺好了。”
禹子明連忙一擺手,説道:“二位請入席。”
“不麻煩禹爺了。”
略一沉吟,邵真堆笑道:“這番打攪禹爺,在下已覺非常過意不去,哪敢再叨擾,不瞞禹爺説,像我們這等在刀尖舐血,劍下爭鬥的亡命浪子,沒事便問得人發慌,一有事足以讓人跑斷腿……”
禹子明説聲道:“這麼深夜了,兩位居然還有事?”
歉然的笑笑,邵真道:“非在下不識抬舉,不肯賞光,望請禹爺明鑑,改天,在下定當專程登府候教。”
拉住邵真的手,禹子明執意不肯:“這不成,這不成!好不容易今天能高攀兩位,怎麼椅子都沒坐温,便想走了?這分明是瞧不起我禹某人啊!”
明毓秀連忙婉言道:“禹爺,別折煞在下人了,在下感激敬慕您都還來不及,哪敢瞧不起禹爺,實在是有點兒事……”
硬是揪住不放,禹子明急急打斷明毓秀的話道:“不行,説什麼也不行,老朽不相信在這等深夜裏,兩位還有,非辦不可的大事情。”
説着,拉着邵真就要往廂房走……
無奈,邵真只得照實道:“不瞞禹爺,在下是要到‘龍虎鏢局’……”
一怔,禹子明説道:“兩位要到‘龍虎鏢局’去?”
邵真點了點頭,道:“在下本來不想告訴禹爺的,也想讓您有一個意外的驚喜。”
明毓秀笑着道:“禹爺,關於您上次劫鏢的事,今午已抓到一個頗有嫌疑的人了,所以在下想去看一看,已經和人説好,不能不去,説不定可以追回禹爺的翡翠哩。”
話聲中,禹子明抓着邵真袍袖的手突然松落,他此刻面上的表情很怪,很怪,但那也只不過是一剎那而已,在邵真和明毓秀沒有注意到以前,那古怪奇異的神情很快的消失,而且很快的換上一副歡愉和驚喜——
“好哇!這算好消息,居然還瞞着老朽,可真該打呢!”
禹子明喜出望外道:“翡翠是小事,能為段二縹頭報仇,和重振‘龍虎鏢局’的聲勢,那才是最要緊的……”
一頓,凝聲道:“明姑娘,不知那有嫌疑的人是誰?怎麼説是有嫌疑呢?難道還沒有真切的證據麼?”
明毓秀道:“是‘海煞星’……”
話沒完,禹子明突地啊了一聲,紅光耀耀的福臉上倏的泛白,而且,寬闊的額角上也冒出涔涔冷汗!
“禹爺。”邵真詫異道:“您,您哪裏不舒服了?”
捂着胸口,禹子明一陣劇烈的咳嗽着,邵真連忙將他扶到椅上坐下,關切的問,“禹爺,您不要緊吧?”
依然咳得很厲害,半晌,禹子明這才舒了一口氣,但臉色依然很難看,他有些吃力的道:“沒,沒打緊,老毛病罷了!像我們這沒學武的人,一上年紀,啥鬼怪病都沾上了……”
幫他輕捶背梁,明毓秀問:“禹爺,您歇歇。”
感激的朝她笑笑,禹子明咳聲道:“謝謝你,明姑娘,老朽好多了。”
説完,又是一陣咳嗽,但他旋即沒事似的朝裏頭呼喚了一陣:“阿愣子!”
“老爺,有什麼吩咐?”方才那名下人立刻應聲而出。
輕揉着胸口,禹子明道:“阿愣子,吩咐管家的到庫房去,將那對‘龍鳳吟’的夜明珠取出來。”
“是。”阿愣子已飛快下去。
須臾,一名年約五十多來歲的華服老者捧着一個精緻美倫的小本匣出來,他恭謹的捧給禹子明:“老爺,‘龍鳳吟’已為您送來了。”
“沒事了,你下去吧。”雙手接過木匣,禹子明送到邵真跟前:“邵公子,明姑娘,你們準備禮而來,老朽自當不能讓兩位空手而回,這對夜明珠就請笑納。”
邵真想推辭之時,禹子明已將木盒塞在他懷裏,一禮還一禮,乃是理所當然,邵真要是不收下的話,便真有矯態之嫌,要不然便是瞧不起人了。
只是邵真有點受寵若驚,承受不起的感覺。
有些兒惶然,他道:“禹爺,這般名貴的禮物,在下……”
正説着,禹子明已一口截斷他的話道:“一句話,兩位要是認老朽這個朋友,就請收下。”
這麼一來,邵真當然不便再説什麼,他由衷的感激道:“禹爺,在下今番來受到您的方便,又蒙您辱賜重物,銘謝之情,容後圖報。”
禹子明似乎好多了,他爽朗一笑道:“瞧兩位這般文謅謅的,真叫人懷疑你們就是令人聞之膽寒心顫的‘鬼見愁’和‘豔屠煞’呢。”
説畢,忽又是一串咳嗽,明毓秀想上前去扶他,禹子明業已揮揮手道:“沒關係,沒關係!哦,既然‘龍虎縹局’有這等重要的線索,老朽理當前往一趟……”
話落一半,猛又是咳嗽不停!
連忙上前去扶住他,明毓秀道:“禹爺,您不舒服,在下看您還是等好一點再去好了,反正是不是“海煞星”乾的,也還是個問題,若説是的話,‘龍虎鏢局’一定會來告訴您的。放心好了,禹爺,您失去的翡翠一定可以追查回來的,在下也一定幫您追索回來。”
一面咳嗽,禹子明一面道:“翡……翠事小,段二縹頭的冤仇才重要哪。”
説完,咳得更嚴重,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裏頭的阿愣子顯然是聽到了咳聲,急忙上前來道:“老爺,您怎麼了?”
“沒事,沒事。”禹子明起身捂嘴道:“客人要走了,陪我送送客。”
邵真連忙道:“禹爺身子不舒服,快去靜息才是,那敢勞駕您親自遠送!”
説着,施禮道:“在下就此告辭了。”
明毓秀也起身道:“禹爺,請多保重啊。”
但禹子明掙着送他倆人,邵真和明毓秀好説歹説,總算才沒讓禹子明送出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