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禹府的大门口,下了阶梯,明毓秀迫不及待的抢过邵真捧着的木匣,急急道:“真,‘龙凤吟’乃关外所产的稀世之宝,我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呢,快让我见识见识!”
说着,已启开镶有珠王的小木匣盖,骤见一对约莫拇指大的夜明珠,赫然映目,邵真和明毓秀当场惊住了!
真的,有生以来,他们从未看过这么样的东西呢——
那对夜明珠有点儿酷似鸽卵,但显然比鸽卵要浑圆多了,玲珑剔透,晶莹澈洁,皓白如水。
单这一眼,便叫人有爱不忍释手,打从心坎赞叹,着迷,尤其是,那散发着琉光,飘忽晃漾,朦朦胧胧,柔和温馨,真有如龙凤呈祥般的把人感受与直觉一下子拉进了另一个境界,一个纤尘不染,毫无瑕疵,美得唯有天堂才有的另一个境界。
当明毓秀赞叹不息的把小木匣微微晃了一下的时候,那对夜明珠很正然的轻轻碰撞了一下,就在那轻轻碰撞的当中一阵,不,一撮……
噢,也不是,该是一丝,对,是一丝极为细微的的声音响起,而这个细微的声音却使邵真和明毓秀很清楚很清楚的听闻得到,而且历久不歇——
它送入人们的耳膜,使人的感觉就真是“龙凤相吟”似般的美妙!
“好个龙凤吟!”
良久,明毓秀方赞美着合起匣盖,满足似的道:“总算让我开了这番眼界,没枉虚了此生。”
跨跃上鞍,邵真笑道:“好啊丫头,人家龙凤吟端的是好,但你可别在那鸭子叫,煞死人了。”
睁了一眼,明毓秀一边飘掠上马,一边拨动缰索嗔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狐狸莫笑猫,我看你才是七月半的老鸭——该杀呢。”
两人说着,催马前进,一路上在谈论着禹子明……
“想不到,想不到禹子明并不似外头传言那般样子。”
纤掌掠掠发丝,然后掏出一条菊红色衬浅蓝花纹的帼巾,明毓秀一扎着结,一面道:“他非但没有一点儿铜臭味,更不上好色,我真怀疑人家怎会说他是个老色鬼呢?他慷慨好义,古道热肠,能言善谈,风趣大方,一点也不流俗呀?”
“可不是。”邵真颇有感触的道:“他对恋真是那般的用心良苦,尤其是他损失了二十万价值的翡翠,竟然不让‘龙虎镖局’赔偿,而且还到处花钱请人代为缉凶,口口声声要为段二镖头复仇雪冤,反而不关心自己的损失,这种人到底是少见的啊。”
环眸张望了四处,只觉家家户户深锁门屏,街道上连条野狗也不见,明毓秀遂道:“真,现在没行人,咱们放快骑到‘龙虎镖局’去吧,看看到底是不是‘海煞星’那厮干的,若果不是,咱今后应多注意这件事,不说看段大缥头的面上,也该为禹爷尽点儿力,你说是吗?”
明毓秀的话尾刚一停,邵真在那头还没来得回话,忽见街道转角处猛地冲来四五骑!那四五骑之人显然骑术精湛,居然连几乎是九十度的转角一家伙的闯过来,连微慢一下也没有。
这般上乘驭驾术,真叫人瞪眼咋舌!
这还不止,速度之快,宛若凤驰电掣,快得令人眨不过眼来,也就是说,正当邵真和明毓秀听到蹄声的时候,便见那四五骑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冲到面前了!大惊,毫不考虑的,邵真和明毓秀赶忙——
当然有点慌乱的将坐骑往街道旁回让!
然尽管他们闪避得这般快,明毓秀胸下的坐骑依然被擦撞了一下,堪堪坠马落地!
骤只见明毓秀的马匹疯狂嘶鸣,并且猛烈的蹦跳着,就连邵真的坐骑也惊吓得低鸣蠢跃。
速快的,也是熟练的,明毓秀制服了受惊的坐骑,回首一看——
只见那四五骑业已呼啸而去,却连稍稍停顿也没有!
怎生按捺得住,一拨马首,明毓秀已掉转头来,放蹄追去!
在同时当中,邵真亦已振缰猛追而去!
那四五骑之势,依然风驰电掣,快如飞蝗,由于邵真和明毓秀起步慢了点,自然一时间无法追上他们……
不过他们业已追到了可以大略看清前头之人的背影的距离——
一共是五个人,俱皆身着黑袍,头罩巾,而且个个魁梧异常。
似乎,他们有着十万火急之事,要不然便是目中无人
五人一字排开在大街毫无忌惮的纵马狂奔,连转弯的时候,依然如是,而且撞了人,瞧也不瞧的呼啸直去!
须臾,邵真和明毓秀已追上了相当的距离,捺着心头的怒火,明毓秀正欲张口喝住他们,忽见他们煞时停住,而且身手矫健的翻身下马!
正当邵真和明毓秀赶上之时,只见五人绝佳的轻功,射进一家高大的住宅里……
睁眼一瞧,邵真愣了一下,脱口道:“咦,这不是禹府吗?”
“是啊,这正是我们刚从这儿出来的禹府呀。”
明毓秀也诧声说道:“看那伙人这般张狂,而且鬼祟的样子,不敲门就翻墙而入,难道……难道来抢劫禹子明的吗?”
“毓,咱进去看看便知道是不是打家劫舍了。”
说毕,身子一长,就在马上射进阶梯,而且跃入院墙!
哪堪怠慢?
一提气,明毓秀亦飕然跟上!
越入高耸的院墙,却见司阁亭光火昏暗,显然司阍已睡了。
张望四处,却不见那五人踪影……
“娘的,这般快的身法。”
绕到庭院当中的梅花林下,邵真边张国探索,边低声道:“四下一片漆黑,转眼便不见人,真见他娘的大头鬼。”
望望正堂,见没动静,明毓秀便挨到侧厢房帘下,邵真蹑手蹑脚的欺近右边回廊下……
忽然,明毓秀朝邵真招了招手,一个飘掠,邵真跃过水池,来到了她身边:“怎么?发现了啥?”
伸手指了指,明毓秀压着嗓子低道:“瞧,后院里有灯火,咱过去看看。”
无声无息的,两人轻捷得像团棉絮般的掠到了后院,刚挨近那座亮着灯火,而外表精美漂亮的小阁之时,一阵声音清晰的传出来:“你们回来得正好,我正要差人去找你们呢!事情不好啦,‘海煞星’被逮了,你们不知道么?”
细听声音,明毓秀吃了一惊,附着邵真的耳畔道:“真,这不是禹子明的声音吗……”
邵真吁了一声,示意明毓秀别开口,这时里头又传出了一阵声音,这声音很躁很急,而且有着浓重的口音,听起来非常生硬,好像不是汉人的音腔:“老爷,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才连夜不停赶回来的哪。”
话落,猛叫邵真和明毓秀瞠目结舌!
听这话,显然禹子明和“海煞星”有啥关连似的……
“该死!该死!”禹子明的声音里有着很大的不安,“好好好,‘海煞星’为什么被人逮去?而你们不是和他在一起的吗?怎地连他都保不住,难道你们敌不过那个姓段的温鬼?”
“还不是‘海煞星’那王八羔子自找的。”
那口不标准的汉语又响起:“咱兄弟五人把二十箱翡翠运到安全的地方埋藏起来的时候,不想他杖着那个胆,私自跑去毒杀了‘璇玑神尼’,结果叫‘百艳帮’的人挑出来,待我们回到‘落雁江’之时,已是面目皆非,死的死,逃的逃……”
“‘海煞星’不是被姓段的抓去?”禹子明很惊讶的打断那人的话道:“咱也没露出什么痕迹出来呀,‘百艳帮’怎会把他押到‘龙虎缥局’去?难道是他自己招了不成?”
“我们就是感到很奇怪。照说‘百艳帮’是为‘璇玑神尼’复仇,她们大可将‘海煞星’干掉。”
那人顿了顿,又道:“后来我们发现,当初‘海煞星’他们劫缥以后,曾在附近和‘百艳帮’的总护法‘黄蔷薇’照面,大概是这个原因才被怀疑的……哦,对了,还有,我们还发现‘海煞星’那家伙手脚不干净,偷了好几块翡翠,或许叫‘百艳帮’的人搜出来,而起了疑心也说不定。”
“该死!该死!”禹子明那声音既愤又惧怕:“都叫那家伙一个人坏事,否则咱干得天衣缝,谁会发现到?现在好了,这一切全完了,怎么办?怎么办?你们得想想办法呀!”
沉默了下来,旋又扬那口蹩脚汉语道:“老爷,‘龙虎镖局’已经知道是咱干的吗?”
“还没有。”禹子明急急道:“那姓段的瘟鬼,一早就出去,大概还没有回来,否则只要他一看到翡翠,就算‘海煞星’死不招供也没有用了。”
“那好。”那人忽地阴兮兮地笑起来,“看来‘海煞星’是挺着没有招,大概是等着我们去救他……”
“对!”禹子明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这是一条好计策,趁着瘟鬼还没回来,一切没见证以前,你们决去将‘海煞星’救出来!”
“不,这种人应宰了干脆,省得日后再出纸漏!”
禹子明似乎是愣了一下,略停才传出他的声音来:“宰掉?好……,就这么办,杀之灭口,来个死无对证,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旋忽又道:“不行呀,你们只五个人,行吗?”
“禹爷,您是外行人讲外行话了。‘龙虎缥局’那些废铜破铁是不值一个子儿的,‘百艳帮’的‘黄蔷薇’也不过是个湿裆的骚丫头罢了,充其量就是她时常随身的‘十二太妹’拼凑起来,也不够我们弟兄五人一看,放心,禹爷,到了这种地步,也只好啦,发狠把‘龙虎镖局’全抹平算了!”
汉语虽不标准,口气却蛮大的,那人哧哧笑着道:“当然,我们会将‘龙形剑’段大镖头那瘟鬼的如死女儿抓来让您享受的。”
“不,我是说,有两个人你们对付不了。”
“哪两个?”
‘鬼见愁’和‘艳屠煞’。”
“什么?那两个小子也插上一手?”那人似乎大吃一惊,旋又碟碟笑道:“外传他俩走遍江湖,不逢敌手,哼哼,我们迟早要杀他们的,这正好,一并算!”
禹子明道:“有把握么?你们真有把握么?”
“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放心吧,这码子事,我们弟兄绝对办得好!”
“现在就去吗?”
“当然!……哦,等等,‘龙虎镖局’我们还不熟,禹爷,您画张来,让我们知道那儿的情形,最好把‘龙虎镖局’可能扣押‘海煞星’的地方,详细告诉我们,我们一上手就要干掉他,如此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只要目的已达,纵然敌不过他们,咱可以跑呀,对不?”
“好,好。”一连说了几声好,禹子明似乎开始在绘图,顿时声音沉寂下来,稍会又叽叽喳喳的,但语音很低,已听不太清楚了……
“我的天啊!”明毓秀睁大了眸子,她低抑着语音有着太多的吃惊:“我真不相信我的耳朵,这,这会是真的么?”
邵真自然感到惊异,他俯首沉思了一会,低声道:“毓,咱不用留在这儿了,到‘龙虎嫖局’去通知小玲她们吧……”
话落一半,忽见一人行色慌张的疾走而来,邵真和明毓秀连忙将身形侧俺于廊柱后,那人正是司阍,急急敲小阎那碎花冰格子的单扉:“老爷,外头有十几个人找您哪。”
“混帐!你娘的死了人,现在是啥时候啦?滚,全都滚出去!”里头传出来禹子明暴躁的粗声。
“老,老爷,人家是‘龙虎缥局’的当家段爷,他,他说有要紧事见您……”
“什么?”砰的一声,门被打开来,现出了禹子明那短胖的身子,他的语音有着绝大的吃惊:“人现在哪儿?”
“在在厅堂上。”司阍的结巴着。
这时候,藏身在暗处的邵真和明毓秀一听“龙虎缥局”的人来了,连忙悄悄的向前院正堂掠去……
没入门,便见堂上满满是人——
“百艳帮”主胖伊玲,“黄蔷薇”何月霜,“十二太妹”,“黑鹰”侯大柱,另有一个年约七旬上下的素袍老者停立当中。
他的气色看来相当坏,面色沉晦而阴霾,隐隐透露着一撮杀气,瞧瞧他腰间那柄两尺来长,柄及鞘俱皆玄青色的长剑,便知道他是“龙虎镖局”的大缥头“龙形剑”段仲尧。
此外,他身旁有两位中年汉子,一人一手的挟着面色死灰的“海煞星”柳自华。
邵真和明毓秀的来到,着实引起了他们的惊讶,胖伊玲执着明毓秀的手道:“小毓,您俩怎也来了?”
“黑鹰”侯大柱则趋步至邵真跟前,俯首抱拳道:“属下拜见会主。”
上前搀扶,邵真拍着他的肩胛:“大柱,‘海煞星’认了?”
正说着,忽见“龙形剑”段伸尧大步走来,邵真连忙趋前去,恭敬一抱拳:“晚辈邵真见过段大当家。”
明毓秀也上前去佛身道:“未学明毓秀拜见段大缥头。”
呵呵笑首,“龙形剑”段仲尧双手轻执两人的手,喜悦道:“‘久违了,两位雄风依旧,可喜可贺也。”
一顿,注视着邵真,感激道:“邵老弟,听柯姑娘说,你曾奋力挽救舍弟,前情未谢,今又蒙您和明姑娘鼎力相助,而且要不是您那块翡翠,舍弟之冤于今依然沉埋不清,邵老弟,老朽段某无德无能,累烦邵老弟大力帮助,理受段某三拜。”
说着,两拳一抱,就真要拜下,明毓秀见状慌忙躲开去,邵真则连忙握住“龙形剑”的胳膊,正色道:“段老前辈,人总是有凶有吉,守望相助,乃我辈所应为,何谢之有?晚辈万万承受不起。”
一顿,诚挚说道:“段老前辈遭此不幸,诚令人遗憾,总算现在已是水落石出了。”
哀伤而又愤怒的注视着低着头的“海煞星”,“龙形剑”咬牙道:“我段某虽无大德,但自认一生与人从无宿怨,不想‘海煞星’受人收买,恶胆横起,干下这等令人寒心的事来!”
“他招了?”邵真向“海煞星”掠了一眼。
点点头,“龙形剑”叹了一口气:“是的,他招了——在‘黑鹰’老弟特殊的点穴法之下。”
“您一定有着很深的感慨,是不?”邵真问。
眯了下,“龙形剑”迷惘似的道:“是的,但一时我也说不出我的感慨来,我想,这也算是我的一个发现——有些人是披着人皮讲人话,做出来的事,却是禽兽不如!”
话声甫停,忽见灯火四处大亮,涌出黑压压的人群来,这当中,已有五人联袂飘来,他们身手利落的射进堂上……
这五人便是原先撞到了邵真和明毓秀的黑袍大汉。
他们看来个个体壮如牛,一脸横霸,当邵真众人注意到他们稍黑的肤色,深陷的眼眶以及高耸的鹰勾大鼻时,他们心头有了一股疑惑——
他们,是不是汉人?
五个黑袍大汉一字排开,如凶神恶煞的站定之后,那黑压压的,约莫三四十名手执亮森森的刀刃的汉子,业已团团围住了厅堂的出口……
走目搜索,“龙形剑”皱皱眉头,冰冷而生硬的语言滑出了他的口腔:“怎不见禹老爷大驾?”
“龙形剑”正开腔搭话之时,“海煞星”突地出其不意的挣脱了两名汉子的制服,奋力奔向黑袍大汉,他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五爷,快救我……哇!”
话没完,人未奔到,只见五名当中的一个黑袍大汉倏一扬手,“海煞星”狂嚎一声,捂着喉管,在地上滚了两滚,两腿一伸,业已成了一副奥皮囊矣……
谁也没去瞧他,他比一条狗都还不值,真的。
面无表情,“龙形剑”大步的跨前一个步子,略一抱拳,他生冷的道:“五位,便是‘海煞星’,自然也是禹老爷子强力后台的五爷么?”
方才出手的那名汉子,僵硬的肌颊抖动了一下,但他眼皮儿却撩也不撩的,而且看也不看“龙形剑”,当他张口说话时,邵真和明毓秀,立刻听出他就是在小间里和禹子明对答的人,只听他道:“段大当家,现在我仍愿给你机会考虑,若果你愿将你的女儿献给咱老爷,你依然可以活着,而且富贵。”
端正的国字脸上已泛青,“龙形剑”缓缓透了一口气:“就算我段某人愿意,但我腰间这把剑可能不好商量,而且我身旁的几位朋友也不好讲话哩!”
伸手一指,那黑袍汉子吐着半生半熟的汉语:“‘百艳帮’,‘黑鹰’,你们乖乖的夹着尾巴滚,这码子事,是别人放屁,你们在上风头——不关你们的事。”
哧哧笑了起来,邵真晒声道:“我呢,我也在上风头呀,也滚吗?”
冷冷的扫了邵真和明毓秀一眼,那人依然这般狂妄,这等自大:“‘鬼见愁’,‘艳屠煞’,你们两位就是吧,你们当然可以走,留着脑袋。”
一副讶异不解,明毓秀煞有介事道:“为什么呢?我们怕你了呀,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别人一样夹着尾巴乖乖的滚出去?你是说我俩没尾巴夹是么?但,但他们也没有呀?”
话声一顿,却引起哄堂大笑!
邵真和明毓秀委实感到迷惑,眼前之人生眼得很,完全陌生,何以指名叫号的要杀自己?
这时候,胖伊玲突然发现了什么,噫了一声朝“黄蔷蔽”柯月霜低声道:“总护法,这五人好像哪见过?”
眨着眸子,何月霜蠕嘴道:“帮主,属下也正在奇怪,但偏是想不起来……啊,对了,帮主,会不会是咱两年前到塞外创览的时候……”
拍了一下手中的羽扇,胖伊玲冲口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塞外‘血旗盟’的‘亡命客’对不?”
恍然大悟,一旁的邵真闻言笑了起来:“哦呵——原来是勾结‘黑旋风’的‘血旗盟’的狗爪子,咱是死对头了,怪不得,阁下口口声声要挑我邵某人的脑袋了!”
那五位黑袍汉子齐是一怔,旋发话之人阴碟碟一笑:“好,你娘总算没白生你们两只眼睛,认识我弟兄大名大号!姓邵的,闻你小子最近扩大‘龙虎会’,而且公然发武林帖言明在一年内向‘黑旋风’挑战,可有此事?”
淡淡一笑,邵真道:“你老娘也没白生你两只猪耳朵,一点也没错。”
一顿,冷冷又道:“你,就是‘亡命客’中的头子孙金水是吧?孙金水,半年前,你们‘血旗盟’潜入中原来,欲与‘黑旋风’图并武林,结果狼狈而逃,怎么你们还卧底在这?”
愤怒笑着,孙金水咬牙道:“告诉你也吧,小子,由于你们‘龙虎会’临时倒戈,吃里扒外,致使泄漏我们的计划,使本‘血旗盟’遭致塞外各大小旗的非议交难,而且联合攻击本旗,寡不敌众,遭灭旗之噩运……”
孙金水话没说完,已着实引起了众人的惊异,邵真皮笑肉不笑,幸灾乐祸似的道:“嗅,这实在是件令人扫兴的事,要是贵旗如今依然完好存在的话,敝‘龙虎会’在解决了‘黑旋风’之后,便要远渡大漠与贵旗一见高下的,不想贵旗这般歹命,叫人窝里反吃光了,好不扫兴哪!”
睁睁目,一挫牙,孙金水一伸手道:“姓邵的,你狂不多时的,我兄弟五人忍辱负重,历尽千辛万苦潜入中原,甘愿扮装化名,供老头驱使,为的就是有今天——扒你的肉,炖你的骨!”
“用心良苦啊。”哧哧笑一声,邵真拒嘴道:“这么说,今天我邵某人是喧宾夺主,成了你们的正主儿了?”
这时,堵塞门口的四五十名汉子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只闻几声话起话落——
“呀,原来五爷是塞外的蛮狗啊,咱还以为他们是汉人哩,丢他娘,咱大汉之人还听死蛮狗的啊?”
“老爷也真是,不明究里的收留了这五条蛮虫来吃咱汉人,不成了汉奸吗?”
“我看呐,眼前的都是绝流高手,凭咱这几手庄稼把式,帮人家端洗脸水,人家还嫌笨手笨脚呢。”
“是啊,老爷未免忒地没心肝了,原来,原来他为了打段当家的女儿的主意,竟然不择手段的来陷害‘龙虎镖局’,而且还假仁假义假惺惺作态的施惠‘龙虎镖局’,这种面善心毒的人,咱还为他卖命呀?龟儿子才干!”
一阵叽叽喳喳之后,那些人忽地一哄而散,一个也不见了!
“这些游手好闲的食客总算还分辨得出忠奸善恶。”
哺哺的说了声,邵真旋即面向“亡命客”冷道:“诸位仲兄,咱的话似乎说得太多了,该是阁下们扒我的肉,炖我的骨的时候,不是吗?”
“还忘了一句,喝你的血!”
面目狰狞的,笑了一声,孙金水当先身子一旋,飘出院外,其余的孙金刚、孙金清和孙金杰和孙金顺也挥袖掠出,一字儿摆开……
“扒肉,炖骨,喝血,蛮狗,你未免蛮得太够标准了。”笑说着,邵真正想飘身射出,身侧的“黑鹰”忽然朝他一抱拳:“禀会主,这等货色哪劳会主亲驾?”
话声中,人已如离弦之箭的射向“亡命客”……
“候兄,容我助你一臂之力。”
单足轻点,胖伊玲业已飞射出去……
“黄蔷薇”柯月霜见状,忙不迭提气纵去,口中直喊着:
“宰蛮狗,还算是第一遭呐,焉能错过?”
“生意愈来愈难做了,稍慢一点,便叫人抢得精光了。”耸耸肩,邵真朝明毓秀扮了个鬼脸。
“还有一档子生意呢。”明毓秀笑说着,朝向“龙形剑”道:“段老前辈,这儿不用您我烦心了,咱到后院小间去找正主儿禹爷去。”
说着,便与“龙形剑”飘身而去……
邵真本想跟去,但一想“亡命客”居然胆敢当着大家的面指点众人,想必自是硬点子,深怕“黑鹰”、胖伊玲和柯月霜,有了闪失,所以也就呆在一旁,以观局势。
“亡命客”,这等外号乍听之下,叫人想不透,不过要是和他们交过手的人便会恍然大悟了。
原来他们五兄弟武功不仅出众,而且干起来视死如归,完全一派狠干狠拼的拼命三郎打法,仿佛就是不要命了似的,是以他们红透塞外半天边,而搏得了“亡命客”这怪号。
观望了一阵,邵真发现自己的忧虑是多余的,显然“亡命客”的武功是很了得,但似乎仍差了“黑鹰”、胖伊玲和柯月霜等人一截。
由于双方皆亮出了兵器,且加上“亡命客”那种横来硬干的打法,使得战局的过程紧张和有点儿乱。
“亡命客”是联手的,他们交错相替着,并没有固定一个对手,这使“黑鹰”,胖伊玲和柯月霜无形中吃了点亏。
因为“亡命客”素来同辙同出,自然默契纯熟,合作无间,威力显得更大了,而“黑鹰”和胖伊玲、何大霜,乃是第一次联手,彼此间的武功路子陌生,是以刚上手时,他们看来有点掣肘呆滞,发不起很来。
“亡命客”面貌酷似,服饰相同,即使他们的兵器也一样——
可藏于抽中的“小蛮刀”。
“黑鹰”则是那只利斧,胖伊玲就是她一贯携带的羽扇,柯月霜使的自然是腰间的双刃了。
邵真有点惊讶,惊讶他们三人是如此的出类不凡,尤其是“黑鹰”,邵真只觉得他绝不输自己半分,他庆幸“龙虎会”能有他加盟,另外胖伊玲,邵真还算是第一遭看她和人过招,他对她是没有微言的,一帮之主,她是当之无愧。
须臾,他们三人显然已能彼此的适应了,于是局势有了个轻微的征兆——
“亡命客”必败无疑!
邵真肯定了他的看法之后,便朝一旁的“十二大妹”打了个招呼,朝院小阁道去。
一路上,还躺着不少人,显然明毓秀和“龙形剑”曾遭到了抵抗,入了小阎,正见明毓秀、“龙形剑”和约莫十来名的家仆模样的人在厮杀……
厮杀?
哦,谈不上的,他们只是在打发吧,不是么?
明毓秀和“龙形剑”显然手下留点了情,兵刃不动,一拳一个,尽把他们打昏了。
当邵真进门来之时,正好“龙形剑”那个大巴掌把最后一个家伙劈翻了出去。
“真,外边如何了?”明毓秀问。
“快了。”淡淡一笑,邵真转向“龙形剑”:“段老前辈,不见禹爷么?”
指了指左侧一道关闭的门扉,“龙形剑”切牙道:“他在卧房里!”
话声中,倏地腾空拔起,“龙形剑”一个蹲脚,叭啦一声,那扇门业已破碎支离!
僵板着脸,“龙形剑”当先大步跨进,可是他一见房里的景象时,他猛地怔住了!
随后跟进来的邵真也是一愣,明毓秀却是嘤咛一声,返身跃退,掩眸低首,粉颊辣烫,芳心剧跳……奇了?
原来——
里头摆着的是一幅“春景图”哦,这,这实在叫人难以启口,真的,只见禹子明和一名妖艳女人裸拥着。
邵真和“龙形剑”愣在门口,两人互望了一眼,展露着没来由的苦笑,很快的板住脸孔,“龙形剑”有点疑惑,禹子明知道死到临头,居然还有这份心情畅游巫山?
他更奇怪床上两个赤裸裸的身子,竟然一动也不动,睡得这般死,方才自己一脚踢碎门板,这般价响,没听到么?”
纳闷着,邵真和“龙形剑”简真要胆怯起来了——
这,这会不会有诈啊?忽然,邵真俯身下在小床上发现一个葫庐瓶,瓶口附近流散着好几粒红色的药丸,当他上前去拾取之时,邵真已大略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把一颗药丸递给满脸迷惘的“龙形剑”:“段老前辈,可识得这玩意?”
送到鼻子尖闻了闻,“龙形剑”只觉一阵异香扑鼻,熏人欲醉,他震声道:“这,这不是北湖上顶毒最辣的‘穿肠丹’吗?”
“倒真看得开,一死了之,有魄力啊。”邵真走近床边,俯视一下,发现禹子明业已气绝身死!
弯身拾起丝被,“龙形剑”将被子为他们盖上,他望着被禹子明搂拥着的女人,脸上是一片痛苦之色,而且有过猛烈捶扎的现象……
叹了一声,“龙形剑”摇头道:“自己作孽,自己死了也罢,何苦再拖人呢?”
“别人是醉卧美人膝,他阁下却是死赖美人怀,真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邵真瞪着眼道。
颇有感触似的叹息一声,“龙形剑”哺哺道:“万恶淫为首,不是吗?”
说毕又是一声长叹,方与邵真离开卧房……
出门,却见明毓秀仍站在厅上,邵真上前去,发现她两颊嫣红,一副羞涩之态,邵真见“龙形剑”业已大步跨出阁门,使附着明毓秀耳畔低笑道:“你怎还留在这?莫非也想一览春光……哎哟!”
话未完,明毓秀已狠狠的拧住了邵真的耳朵,杏眸圆睁,怒道:“你再说,老娘便叫你成了独耳龙,你相信么?”
痛得龇牙咧嘴,邵真忙道:“相信,相信……”
这才恨恨的松手,明毓秀怒气未息的瞪着眼:“怎么没听到声响,没杀他么?”
“自杀了?”一怔,明毓秀旋即道:“也好,活得肮脏,死得干净!还算有那么一点点种儿。”
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个小木匣,明毓秀耸了耸肩,感触似的娇叹一声,道:“禹爷,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印证了这句话啊。”
随手将那装着“龙凤吟”夜明珠的小木匣抛进卧房。
此时,邵真和明毓秀不期然的想起在半个时辰以前,他们还被禹子明那满口仁义道德,一脸严然君子所感动……
“禹爷,说你人面兽心,可一点也不为过哪。”搂着明毓秀的腰肢,邵真临走时,回望了一眼,不自觉的道。
一路沉默着,走到回廊下,明毓秀急仰首道:“真,这个教训给我一个启示,我觉得我突然长大了很多,人是不能轻易相信的啊,你说么?”
笑着点头,邵真道:“本来就是嘛,人虽然是世上最美的东西,但也是最丑的东西,往往一个人一念之差,便由最美成了最丑,当然不能轻易信任别人了。”
忽然停住,明毓秀盯着邵真道:“你口口声声的说爱我,人也不能相信你了……”
猛一愣,邵真大眼瞪小眼的呆傻住了,一时间,他却无言以答……
抿嘴轻笑,明毓秀娇媚的瞟了他一眼:“瞧你这模样,当真和禹爷口蜜腹剑一样了。”
瞪了她一眼,邵真啼笑皆非道:“丫头,别这般作弄人啊,当心雷神爷,雷神婆有一天敲到你头上来。”
两人打情骂俏着,忽然已来到前院。
刚迈上院阶,耳中便听到一声幽然凄厉,令人毛骨惊然,头皮发麻的号嗥声,但只见“黑鹰”一只利斧已砍进了孙金水的脑瓜子!
邵真和明毓秀连忙提气进庭院,但见“亡命客”全被解决了,真成了亡命啦!
一段沉冤,一场血斗,业已清白,业已结束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