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燕飛偕同駝老帶着老董跟老董手下的幾個弟兄離開了慈悲庵,龍剛幾兄弟則留守慈悲庵!
夜色中一行人直奔城裏,進西城在西城根兒一間矮矮的破瓦房二十多丈外停下。
老董抬手-指道;“駝老、凌少爺,那就是那老少倆的住處。”
凌燕飛跟駝老抬跟打量,只見破瓦房一明兩暗,圍着一圈缺口幾處可有可無的圍牆,正面只有門框卻沒門,裏頭透着微弱的燈光。
打量了一陣之後駝老道:“你們離遠一點兒把這圍上,我跟燕飛進裏面去。”
老董帶着幾名弟兄立即竄了出去。這一帶很荒涼,到處是樹,到處是雜草,白天都不會有什麼人往這兒來,這時候當然更不會有人來了,老董幾個不愁沒有藏身的地兒。
望着老董他們埋伏好了,駝老偕同凌燕飛向着那座破瓦房掠了過去。
剛進三丈內,圍牆裏的燈光突然沒了,剎時一片漆黑,駝老輕哼一聲道:“聽覺不差。”
人卻是停也沒停地一個起落就從一處缺口進了圍牆裏。
只聽屋裏響起個年輕人的冰冷話聲:“這兒住了這麼久了,倒是頭一回有狐鼠一類的東西跑進咱們牆裏來,給我滾出去。”
窗户紙“噗”“噗”兩聲,兩點拇指般大小黑影透窗打出,流星趕月般奔向兩個人。
凌燕飛剛要抬手,駝老道:“讓我來。”
他雙掌並探,輕易地抄住了兩點黑影,來物入握,駝老馬上覺出那是兩顆鐵彈丸,他暗用內力把兩顆鐵彈丸捏成了兩個鐵餅,雙腕一振又打了回去。
兩個鐵餅破窗打入,沒聽見聲響,卻聽見一個蒼勁話聲道:“好精純的內功,那路朋友蒞臨?”
駝老冷冷説道:“白天打刀的上門取貨來了,掌櫃的你出來見見吧。”
屋裏那蒼勁話聲道:“果然讓我料着了,既遲人一步還有什麼話説,別讓朋友們説咱們不懂待客之道,小黑,跟我出去會會好朋友吧!”
兩扇屋門開了,一前一後,慢條斯理地出來兩個人,前頭是個身穿粗布衣褲,扎着褲腿,手裏握根旱煙袋的瘦老頭兒,後頭是個精壯小夥子,手裏提把單刀。
瘦老頭兒出屋微微一愕,道:“不是白天的主顧嘛。”
駝老道:“一個門裏的,都一樣。”
瘦老頭兒道:“説得是,既是這樣,朋友就請打開天窗説亮話吧,有什麼貴幹,打鐵的包管讓朋友們滿意就是。”
駝老道:“那最好不過,碰上爽快人我也不能不爽快,一句話,我們是來跟你要點東西的……”
瘦老頭兒咧嘴一笑道:“那容易,打鐵的任何一樣……”
駝老道:“我不要這些個,我只要一張字據。”
瘦老頭兒勃然色變,道:“原來是要那張字據的,我心裏早就嘀咕上幾分了,你們可真不含糊啊,居然能先一步找上了我們。”
聽這口氣,還能錯到那兒去?
駝老跟凌燕飛心裏不由一陣振奮,駝老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在這塊地兒上,你是躲不了的,咱們廢話少説,我們要的是字據……”
只聽那小夥子怒聲説道:“能撂倒了我們,字據自然任你拿去。”
他一個箭步竄過來,掄刀就砍。
駝老冷笑一聲道:“跟我老人家玩這一套,你還差得遠。”
曲指遙彈,一縷指風襲向那把刀,左掌疾探,抓向小夥子右臂曲池穴。
小夥子身手居然不俗,冷哼一聲道:“你試試看再説大話。”
他身軀右閃,刀鋒走偏,橫劈駝老左臂。
駝老不由為之一怔,道:“不差,你再試試。”
左臂上揚,五指如鈎,反向小夥子那把刀抓去。
只聽瘦老頭兒喝道:“鷹爪功,撤刀!”
小夥子隨話撤刀,移步後退之際飛起一腳疾取駝老左腕,同時身軀左歪,掌中刀掃向駝老下盤,一招兩式,俊而快。
駝老動了火兒了,灰眉一揚右手五指拂出,襲向小夥子執刀腕脈,左腕微偏反抓小夥子的小腿。
駝老右掌是虛,左掌是實,是想借右掌一拂之勢封住小夥子這-刀,引住他的注意,然後左掌拿小夥子的小腿。
小夥子畢竟年輕經驗嫩,他那一刀被封住不由一驚,就待變沼,忽覺右小腿上了一道鐵箍。他上當了,可是瘦老頭兒看出來了,沉喝聲中人已欺到,旱煙袋閃電遞出,只見無數根旱煙袋分襲駝老胸前重穴。
凌燕飛想援手,就在他欲動未動的當兒,駝老忽然一聲輕“咦”,鬆了小夥子退後,道:“乾坤八式,你是千里獨行何逸塵何老兒的什麼人?”
瘦老頭兒一手挾着小夥子,旱煙袋橫胸道:“你認識何逸塵?”
駝老道:“知道他,沒見過。”
瘦老頭兒道;“你報個萬兒?”
駝老道:“他們沒告訴你桑駝子現在北京?”
瘦老頭兒一怔突然跺了腳:“我第一眼就懷疑你是桑駝子,果然不錯,我就是何逸塵。”
駝老也為之一怔,道:“你就是何逸塵,怎麼你掛的招牌是胡……”
何逸塵道:“桑老兒,胡不歸這個胡字是什麼意思?”
駝老出身草莽,沒讀過多少書,可是自歸順嘯傲山莊主人之後,受嘯傲山莊主人的影響,自己下苦功在書本上着實摸索過一陣,這他懂,他“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只是你這是什麼意思?”
何逸塵道:“桑老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駝老冷冷説道:“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讓你千里獨行這麼個人物為羅剎人賣命?”
何逸塵瞪大了眼,詫聲道:“桑老兒,你怎麼説?我為羅剎人賣命?誰説的?你聽誰説我為羅剎人賣命了?”
駝老當即把有關那張字據的事情説了一遍,然後道:“你剛才不承認手裏握有一張字據麼,難道你不是……”
他話還沒有説完,何逸塵仰天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笑得直咳嗽。
駝老兩眼圓睜道:“何老兒,你笑什麼?”
何逸塵旱煙袋指着駝老,喘着道:“桑老兒,我何逸塵豈是那種人,你弄錯了,完完全全弄錯了,這個誤會大了,幸虧你認出了我的乾坤八式,要不然今兒晚上這件事還不知道是怎麼個收場呢!”
指指身旁小夥子道:“我把我這個何字改成胡字是為了他,我説的那張字據跟他有關,跟你所説的那張字據完全是兩碼事。”
駝老道:“是這樣麼,何老兒?”
何逸塵目光一凝道:“難道你信不過我何逸塵?”
駝老道:“事關重大,而且已有那麼一個前例在,我的確不敢輕易相信人!”
何逸塵微一點頭道:“也難怪,那好辦,桑老兒,你跟我到裏頭坐坐,我讓我這個乾兒子把那張字據拿給你看看,然後我再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兒,你可有這膽氣。”
駝老雙眉一聳道:“何老兒,你這間破屋子是龍潭虎穴?”
何逸塵道:“難説。”
駝老輕哼一聲道;“帶路!”
何逸塵一拱手道:“有僭了。”
帶着小夥子轉身向屋門行去。
駝老道:“燕飛,咱們跟去瞧個究竟去。”
偕同凌燕飛跟了過去。
何逸塵跟小夥子先進屋等着了,當駝老跨進門的時候,何逸塵道:“小心,你已經進入了龍潭虎穴了。”
駝老腳下頓也沒頓,道;“有什麼殺着你使出來吧!”
何逸塵一抬手道:“坐,留神我這板凳上有機關。”
駝老過去坐在一條長板凳上,騰出一邊道:“燕飛,你也坐。”
凌燕飛答應一聲也老實不客氣的坐了下去。
何逸塵看了凌燕飛一眼道:“桑老兒,你眼光好,這是你的徒弟?”
駝老道:“我那來那麼好福氣……”
他把凌燕飛的出身、來歷、以及跟他的關係告訴了何逸塵。
何逸塵為之動容,衝凌燕飛一拱手道:“老龍溝楚老兒我久仰,嘯傲山莊主人更是舉世尊仰,凌少俠,何逸塵失敬了。”
凌燕飛站起來答了一禮道:“何老言重了,凌燕飛末學後進,怎麼敢當。”
駝老道:“何老兒,給我個明白吧!”
何逸塵道:“你老兒真是急性子啊!”
一指旁立的小夥子道:“先讓你知道一下,這是我的乾兒子,也是我的徒弟。”
駝老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何逸塵道:“小黑,把那張字據拿出來。”
小夥子抬手探入懷裏,摸出了一張已然發黃,摺疊着的紙,雙手遞給了何逸塵。
何逸塵隨手又遞給駝老道:“桑老兒,你先看看。”
駝老打開一看,敢情是個叫餘麗容的女子的賣身契,訂契約的雙方一是餘長海,一個是叫任子虛,名字下都捺了個大拇指頭印兒,契約上寫得明白,任子虛付給餘長海白銀三百兩,餘長海的女兒餘麗容在任家為奴為婢為期三年。
看完了這張契約,駝老訝然抬頭:“何老兒,這是怎麼回事?”
何逸塵一指小夥子道:“我這個乾兒子姓餘,叫餘少-,字據上的餘長海是他爹,餘麗容是他的妹妹,五年前,那時候少-跟着我,不在家,餘家的日子不好過,他妹妹麗容自願賣身到當地一家大户人家,這家大户就是那個姓任的,那知道三年期滿姓任的竟不放人,那時候少-的爹已經過世了,只剩少-那個年邁的寡母,能拿任家怎麼樣,就這麼一拖又是半年,可巧這時候少-回去了,聽他娘一説馬上就找上了任家,那知道任家只剩了一座空房子,人不知道那兒去了,少-的娘一急得了病又過世了,少-悲憤之餘發誓非找着這個姓任的不可,費了年餘工夫,幾經打聽才打聽出姓任的已搬來了京裏,我帶着少-就找來了,那知道到處一打聽沒這個姓任的影兒……”
凌燕飛道;“恐怕他這三字姓名本屬子虛。”
何逸塵一點頭道:“恐怕讓凌少俠説着了,前些日子少-在街口看見了個姑娘像他妹妹麗容,可是那時候那個姑娘跟在一頂轎子後頭,四周還有不少的保鏢,少-沒敢貿然過去,在後頭跟了一條街,看見那頂轎子進了一座大院子,他一打聽,那户人家卻不姓任……”
凌燕飛道:“餘兄弟早年離家的時候,令妹有多大?”
餘少豈道:“我記得那一年我妹妹十四。”
凌燕飛道:“如今過了五年,令妹已經十九了,姑娘家變化很大,餘兄弟還能認出令妹麼?”
餘少-道:“這個我不敢説,不過我看見的那個姑娘長得跟我妹妹很像,而且兩眉之間也有一顆紅痣。”
凌燕飛道:“既有這麼個特徵在,餘兄弟看見的那位姑娘,倒有幾分可能是令妹。”
駝老道:“那容易,找去問問不就行了麼?”
何逸塵道:“你説得容易,這裏是天子腳下,那人家分明是個大户,他要説不是,咱們沒證沒據拿他有什麼辦法,再説設使那大户果然是姓任的,當初他既有心耍賴,現在他豈會承認……”
駝老道:“照你這麼説就沒辦法了。”
何逸塵道:“少-每天總要到那個大户左近守着,盼只盼那個姑娘再出來,他好攔住那姑娘問問,那知一晃快個把月,始終也沒見那個姑娘再出來。”
駝老道:“你何老兒開上這麼一家打鐵鋪又是什麼意思,辦這件事兒用得着這樣兒麼?”
何逸塵搖搖頭道;“桑老兒,你不知道,我早年有幾個仇家,現在都在京裏,這檔子事還沒有頭緒呢,我不願意節外生枝。”
駝老衝他一抱拳道:“何老兒,現在我明白了,是我魯莽,我這兒給你道個歉!”
何逸塵一擺手道:“桑老兒,你我雖非舊識,但彼此神交已久,用不着這一套,只你別拿我姓何的當羅剎人的狗腿子我就知足了!”
駝老道:“得了,何老兒……”
何逸塵一抬手道:“聽我説完,桑老兒,你跟凌少俠乾的是轟轟烈烈的正經大事,我分不出身,幫不上忙……”
駝老道:“我心領了,只你有這意思就夠了,何老兒,你所説的那個大户究竟是那一家,京裏我很熟,我也許能幫上你們爺兒倆的忙。”
何逸塵“哦”地一聲道:“怎麼,桑老兒,你京裏熟?”
駝老道:“幹我這種事兒的,不熟還行麼?”
何逸塵肅然抱拳道:“桑老兒,你要能幫上這個忙,讓少-找着他妹妹,我們爺兒倆會感激你一輩子……”
駝老一擺手道;“你也別跟我來這一套,你該知道我也不喜歡這一套,説吧!”
何逸塵道:“胡家大院!”
駝老聽得一怔,一拍手道:“這可真叫巧事啊。”
何逸塵忙道:“桑老兒,胡家大院你熟?”
駝老搖頭道:“不是這麼回事兒,我不跟你説了麼,馮七臨去之前只説了胡家兩個字兒,我們把城裏所有搭上胡家兩個字兒的地方都試遍了,只有你這兒跟胡家大院可疑,我們下一個着手的地方就是胡家大院。”
何逸塵一點頭道:“嗯,不錯,這可真是巧事兒,桑老兒,這麼一來我倒幫得上你的忙了。”
駝老道:“這麼一來,我也幫得上你的忙了。”
凌燕飛道:“這麼看來胡家大院的確可疑。”
駝老道:“嗯,簡直是可疑之上加可疑,這下咱們師出有名了,既是這樣,咱們就用不着晚上找去了,明天再去吧,明天一早咱們跟何老爺兒倆在街口會合,然後再去敲他胡家大院的門兒。”
何逸塵道:“桑老兒,這樣不妥當吧,咱們沒一點把握,萬一惹出麻煩鬧進宮裏……”
駝老道:“我看你是糊塗了,憑燕飛跟嘉王爺、孝王爺還有安貝勒這份關係,咱們還會怕鬧進宮裏麼?”
何逸塵呆了一呆道:“説得是,説得是,我忘了,這就行了,等了這麼久這條路終於可以走通了,桑老兒,要真能在胡家大院找着少-的妹妹,我們爺兒倆……”
駝老道:“怎麼,又來了!”
餘少-忽然過來拜下,道:“老人家,全仗您幫忙了,餘家存歿俱感。”
駝老忙伸手扶起了他道:“真是什麼師父教什麼徒弟,小夥子,等找着了你妹妹再謝我也不遲,其實你以後少給我幾腳我也就知足了。”
餘少-不好意思的笑了。
駝老趁勢站了起來,道:“燕飛,咱們走吧!”
望着何逸塵道:“何老兒,咱們就這麼説定了,明兒個一早咱們街口見。”
何逸塵道:“一句話,時候不早了,我也不多留你了。”
駝老轉身往外走去道;“你留我幹什麼,坐了這麼老半天,連杯茶都沒給喝。”
何逸塵帶着笑送了出去道:“先記下,下回一塊兒補。”
離開了何逸塵家,駝老道:“燕飛,千里獨行這個人你聽説過麼?”
凌燕飛道;“好像聽我師父提過。”
駝老道:“這個人倒是很正派,在北六省很有點名氣,不過他也很少跟人家交往,所以他的朋友並不多。”
凌燕飛道:“所以江湖道上送他個美號千里獨行。”
駝老道:“不錯。”
老董道:“幸虧今兒個白天弟兄們算機靈,要不然非吃虧不可。”
駝老道:“此老在煙袋上的功夫算得一絕,尤其他那乾坤八式更具威力,在北六省道兒上還真挑不出幾個對手來。”
頓了頓道:“如今胡家大院的嫌疑增大了,加派幾個兄弟監視,不許太近,我們沒到之前也不許輕舉妄動。”
老董恭應一聲帶着幾個弟兄走了。
駝老道:“京裏的事兒已近尾聲了,只等挑了羅剎人這處狗腿子窩,拿到了那張字據,福康安就算完了,樹倒猢猻散,沒了興風作浪撐腰的,赤魔教那幫跳樑小醜不攻自破,事了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凌燕飛道:“我打算馬上回老龍溝去。”
駝老道:“不打算在京裏多待些時日?”
凌燕飛道:“您的意思是……”
駝老搖頭説道:“不是我,我倒沒什麼,傲霜遲早要嫁的,我有龍家幾兄弟還有老董他們陪着也不會怎麼寂寞,我是説內城那幾位會不會讓你走。”
凌燕飛道:“不讓我走?為什麼?”
駝老道:“對官家,尤其是對嘉王爺的將來,你是一大臂助。”
凌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您是説這個啊,我對功名富貴看得很淡薄,再説,我也不慣官場裏的這些個。”
駝老道:“咱們都是一個脾氣,所以我也很少跟他們往來……”
頓了頓道:“要是他們拉着你不放呢?”
凌燕飛道:“咱們的關係不同,對您,我有半子之誼,我不瞞您,我師父當初在官家當過差,他老人家所以辭掉了那份差事,不為別的,為的是看透了官場這份黑,他老人家回到老龍溝後曾一再告誡我們幾個,儘可能的別沾這個邊兒,這回我所以到京裏來,一方面是因為出於我七叔的面子,另一方面我師父當初的確也欠韓大人點兒情,老實説,我雖然在嘯傲山莊學過一年藝,老人家也委實把我當成了傳人,可是畢竟我是個漢族世胄,幫官家的忙是我的情義,不幫官家的忙是我的本份,所以他們留不住我的。”
駝老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主人有鑑於此,對我也沒有什麼大要求,主人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不管怎麼説,他也是漢人……”
頓了頓道:“玉潔跟你到老龍溝去,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怡寧格格呢,她也能跟你走麼?”
凌燕飛道:“我想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她願意……”
駝老道:“她是一定願意,我看得出,這位姑娘對你用情極深,只是你知道他們的家法……”
凌燕飛道;“我知道,嘉王爺他們幾位答應過幫我這個忙了,有他們幾位幫忙,我想這件事並不難辦。”
駝老道:“你要是不願意留在京裏,他幾位也會幫你這個忙麼?”
凌燕飛道:“別人我不敢説,至少安貝勒不是這種人,萬一安貝勒的力量有限,只要怡寧願意跟我走,我照樣能把她帶走,我不信他們誰能攔得住我。”
駝老搖頭道:“別這樣,最好是平平和和地解決,要知道真要弄僵了那是給禮親王惹麻煩,怡寧跟了你,他就是你的岳父了,你怎麼好給他惹麻煩,讓怡寧心裏也不好受?”
凌燕飛道:“我知道,我當然也希望能平平和和地解決,我只是説萬一。”
兩個人説着話,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慈悲庵,龍剛迎了過來,欠個身道;“您二位回來了,情形怎麼樣?”
駝老擺擺手道:“進去再説吧!”
三個人往庵裏走,凌燕飛把情形告訴了龍剛。
進了庵,韓玉潔、桑傲霜、怡寧都在前頭等着,凌燕飛又把情形説了一遍,駝老鑑於明天一早還有事兒,凌燕飛話一説完他就催着大夥兒去睡。
桑傲霜道:“您這麼急幹嘛呀,也不瞧瞧現在才什麼時候。”
駝老道:“不管什麼時候,反正我是要去歇着了,你們不睡就在這兒聊吧!”
他走了,龍剛也辭出了,這間屋裏就剩了這麼四個人兒。
聊着,聊着,怡寧忽然道:“燕飛,十五阿哥跟我提過好幾回了,讓我勸你留在京裏,你自己有什麼打算沒有?”
凌燕飛道:“你看呢,你願意我怎麼做?”
怡寧道:“兩位姐姐都在這兒,你幹嗎問我?”
凌燕飛道:“我問你自然有我問你的道理。”
怡寧道:“你有什麼道理?”
凌燕飛道:“先告訴我你的看法再説。”
怡寧道:“要以我看,我不希望你留在京裏,京裏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京裏,而且我在這個圈子裏也待煩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那你算是知我,你告訴十五阿哥,我不打算留在京裏。”
怡寧道:“那麼你所以問我的道理……”
凌燕飛道:“因為你跟玉潔、傲霜不同,你是個和碩格格……”
怡寧美目微睜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是説我捨不得這個還是……”
凌燕飛道:“你聽見沒有,剛才我還説你知我。”
怡寧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怡寧,咱們這是就事論事,我清楚,皇族有皇族的家法,他們也許不放你走……”
“笑話,”怡寧道:“我要走誰攔得了我,你放心,我是跟定你了,天涯也好,海角也好,你走到那兒我跟到那兒,誰也攔不了我,爵位我不稀罕,我不要了總行吧!”
韓玉潔、桑傲霜齊叫了一聲妹妹,各抓住了怡寧一隻手。
凌燕飛暗暗也很感動,道:“這就行了,到時候我帶你走,我也要看看他們誰能攔得住我。”
“不會的,”怡寧道:“有我九叔、十五阿哥、安蒙呢!你怕什麼!”
凌燕飛道:“我不是怕什麼,我是説萬一!”
桑傲霜道:“別説你了,就是我跟玉潔姐也非帶妹妹走不可。”
凌燕飛道:“那當然好。”
桑傲霜一怔,轉望韓玉潔道:“姐姐,你瞧瞧他,好像是多多益善嘛!”
韓玉潔道:“是有點兒。”
凌燕飛道:“這可真是禍從口出。”
桑傲霜道:“別禍從口出不禍從口出,我這兒有個主意,咱們乾脆就別讓怡寧妹妹回去了,等明兒個辦完事兒,你一個人進內城去,省得噦嗦。”
韓玉潔道:“傻妹妹,那怎麼行,怡寧妹妹又不是一個人,她還有父母在,怎麼着也得稟明父母一聲。”
桑傲霜道:“萬一禮王爺跟福晉要不答應呢?”
怡寧忙道:“他二位不會,他二位知道我跟燕飛的事兒,他二位始終也沒説什麼,現在擔心的只是宮裏跟宗人府,不過宮裏有十五阿哥,宗人府有我九叔,這兩個地方應該也都好辦。”
韓玉潔道:“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桑傲霜道:“恐怕唯一的麻煩在宮裏,萬一十五阿哥説不話……”
怡寧道:“宮裏真要把這件事交到宗人府,我九叔預備循例辦理。”
桑傲霜道:“循什麼例?”
怡寧道:“不説遠的,就拿近的來説吧,皇上當初還是宗親王的時候就曾經想娶漢家女子,再説皇族嫁給漢人的前例也不是沒有,以前可以這麼做,現在當然也可以這麼做。”
韓玉潔點了點頭道:“這位皇上聖明,他應該點頭的。”
桑傲霜道:“他最好點頭。”韓玉潔笑道:“幹什麼,你想造反?他明天一早還有事兒呢,讓他歇着去吧,咱們姐兒三個回室聊咱們的去。”
她拉着怡寧站了起來。
凌燕飛搖搖頭道:“今兒晚上我恐怕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韓玉潔道:“怎麼了?”
凌燕飛目光從她三個那如花嬌靨上掃過,一笑走了出去。
桑傲霜道;“討厭,就知道你沒正經!”
只聽凌燕飛道:“正經人能娶三房嬌妻麼?”
桑傲霜眉鋒一皺道:“哎喲,姐姐,你聽聽,好像咱們非嫁他不可了。”
韓玉潔嫣然一笑道:“誰説不是呢?妹妹,你不嫁麼?”
桑傲霜微微一怔,也笑了。
口口口
第二天一早,駝老跟凌燕飛就到了胡家大院所在的那條街的街口,他倆剛到,何逸塵帶着餘少-也來了。
凌燕飛、餘少良各向何逸塵、駝老見了個禮,何逸塵道:“等了一會兒了吧?”
駝老道:“不,我們也剛到,你們爺兒倆帶傢伙了麼?”
何逸塵一揚手裏的旱煙袋道:“這不就是我的傢伙麼?少-的在腰帶裏呢,是把短的,你們爺兒倆呢。”
駝老道:“我由來是這雙手,燕飛的是把軟劍,走吧。”
四個人順着大街往胡家大院行去,剛走進胡家大院十丈內,老董從一條小衚衕裏迎了過來,一欠身道:“稟您,沒什麼異動。”
駝老一擺手道:“昨兒晚上辛苦了,去吧,記住,沒我的話一個也不許放走。”
老董恭應一聲又退回了衚衕裏。
何逸塵道:“桑寵兒,你真行,什麼時候成了花子頭兒了?”
駝老笑笑道:“他們原是丐幫北京分舵的,丐幫散了之後他們就跟了我,是我一大臂助,我得力他們不少。”
何逸塵道:“原來是丐幫的人,難怪這麼靈!”
説話間一行四人已抵胡家大院門口,硃紅大門兩扇,石獅子一對,挺氣派的,駝老三不管,上去就敲了門。
砰,砰,砰響了半天,裏頭傳來了一陣步履聲,隨聽有人粗聲粗氣地問道:“是誰呀,這麼一大清早……”
駝老道:“不早了,開門吧,衙門裏來的。”
“衙門裏來的。”
裏頭那人自言自話説了一句,門栓響動,兩扇大門開了,衣衫不整,睡眼惺忪是個壯漢子,他眯着眼朝外一打量,道:“你們是那個衙門裏來的?”
駝老道:“順天府。”
一聽是順天府,壯漢子臉上馬上浮現起一絲輕蔑之色,道:“這麼一大早就跑來吵人,有什麼事兒麼?”
駝老道:“我們是奉命行事,沒奈何,你包涵點兒吧,我們要見你們主人。”
那壯漢子道:“我們主人還沒起身,有什麼事兒你們晚一點再來吧!”
説着他就要關門。
駝老抬手一擋,一腳跨了進去,道:“我們是奉命行事,吃這碗飯不容易,別跟我們過不去,不管怎麼着,勞你駕一趟吧!”
他一進來,凌燕飛、何進塵還有餘少-跟着都進來了,好大個院子,單這前院就夠大的。
壯漢子臉上變了色,怒喝道:“好大的膽子,你們敢硬闖民宅,要知道這是胡家……”
駝老道:“那兒都一樣,你要是不給通報,我可自己往裏闖了。”
只聽一聲冷笑傳了過來:“好大的口氣,你闖闖看。”
駝老等抬眼望去,只見四五個中年漢子走了過來,那個京華小館打傷人的瘦護院也在裏頭,八成兒這四五個都是護院。
壯漢子一見這些人可不得了了,馬上叫道:“馬爺,您幾位來得正好,他們説是順天府來的要見老主人,我告訴他們老主人還沒起身,讓他們晚點兒再來,他們居然硬往裏闖。”
這時候那四五個中年漢子已到了近前,其中一個圓胖臉“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順天府吃糧拿俸的,怪不得這麼橫,朋友,你們順天府衙門頭兒不夠大,給我出去。”
隨話抬手往外一指。
駝老道:“你讓誰出去?”
圓胖臉漢子道:“我讓你們都出去。”
駝老哈哈一笑道:“這才是笑話,順天府在京裏雖算不得大衙門,管得可是你們這些百姓……”
圓胖臉漢子冷笑道:“胡家大院不在你們順天府管轄之內,出去。”
他跨步過來,劈胸就抓。
駝老抬手伸扣住了他的腕脈,道:“朋友,你敢,莫非想吃官司?”
眾漢子臉上都變了色。
就在這時候,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一大早誰在這兒大呼小叫的?”
一聽見這話聲,眾護院跟那壯漢子立即躬下了身,齊聲叫道:“總管。”
裏頭出來了一個白淨中年人,長袍馬褂,唇上還留着兩撇小鬍子,他到了近前抬眼一掃,面泛詫異之色道:“怎麼回事兒這是?這幾個人是幹什麼的?”
壯漢子忙道:“回總管的話,這幾個人説是順天府衙門來的,要見老主人,小的告訴他們老主人還沒起身,讓他們晚點兒來,誰知道他們竟往裏硬闖,馬爺幾位過來攔他們,他們竟又跟馬爺動手。”
白淨中年人“哦”了一聲,轉眼望向駝老。
駝老道:“總管是位明白人,這是誰動手,應該夠明顯了。”
他還扣着那圓胖臉漢子的腕脈沒放呢。
白淨中年人果然是位明白人,他並沒有説什麼,道:“你先把他放了,有話好説。”
駝老鬆了手,白淨中年人接着説道:“你們是順天府衙門來的?”
駝老道:“不錯,我們奉命行事,身不由己,還請總管多擔待。”
駝老對他是夠客氣的。
白淨中年人可不懂這個,道:“有什麼憑據麼?”
駝老早準備好了,從腰裏摸出一方腰牌託在手掌心裏。
那白淨中年人看了一眼道:“有什麼事麼?”
駝老道:“我們要見見府上的主人。”
那白淨中年人道:“諸位既是衙門裏來的,不論説什麼,我們這些升頭小民都應該唯命是從,只是我家老主人身子欠安到現在還沒起牀,我是胡府的總管,有什麼事找我也是一樣。”
駝老道:“既是這樣那我們就找總管了,有幾件案子要麻煩總管一下,咱們一件一件來吧,這頭一件,昨兒個有人到順天府告府上的護院一狀,説府上的護院在京華小館行兇打傷了人……”
白淨中年人道:“有這種事兒?”
瘦漢子急急叫道:“他們也打了少爺,還敢跑去告狀。”
白淨中年人臉色一變,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怎麼,這件事你知道?”
瘦漢子情知説漏了嘴,可是這當兒不承認已經不行了,只得點了點頭道:“是的。”
白淨中年人道:“是怎麼回事兒,你説給我聽聽。”
瘦漢子硬着頭皮把昨天在京華小館鬧事的經過説了一遍,當然,怎麼説也是他有理。
白淨中年人靜靜聽畢,轉望駝老道:“你聽見了,那醉漢借酒尋釁,吐了他一身,他忍無可忍出手不過稍重了些,其實,相罵無好言,相打無好手,本就是這麼回事,再説那醉漢也打了我們少爺,彼此之間應該扯平了。”
駝老道:“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雙方的確是應該扯平了,只是,不知道胡少爺傷着那兒沒有。”
白淨中年人道:“這個……我們少爺學過點功夫,沒傷着。”
駝老笑道:“總管,告狀的人可受了重傷。”
白淨中年人道:“你敢是不信我們少爺也捱了打了?”
駝老道;“總管,人家有人證,只要府上這位護院也有人證,我保他絕吃不了官司。”
瘦漢子道:“我當然有人證呀,京華小館的掌櫃就是我的人證,我現在就可以去把他叫來。”
白淨中年人道:“你去。”
瘦漢子答應一聲要走。
駝老伸手一攔道:“你不必去了,只你指出京華小館的掌櫃是人證,我們衙門自會傳他做證。”
白淨中年人道:“你敢是怕他跑了?”
駝老道:“不瞞總管説,我奉命前來傳人,要當面讓被告跑了,我擔當不起。”
白淨中年人冷冷道:“你放心,他不會跑的。”
駝老道:“只要總管肯做個保,我自當放他去。”
白淨中年人道:“他是胡府的護院,我是胡府的總管,我當然保他。”
駝老馬上收回了手,望着那護院道:“請。”
那瘦漢子冷哼一聲快步而去。
駝老輕咳一聲道:“這件案子暫且擱下,還有一件,一併麻煩總管。”
白淨中年人冰冷道:“還有誰告了胡府的什麼人?”
駝老往身後一指道:“總管看見了麼,這個小夥子告了府上的主人。”
白淨中年人臉色一變道:“胡説,我家主人犯了什麼罪。”
駝老扭過頭去道:“小夥子,還是你來説給這位總管聽聽吧!”
餘少-初生之犢,他怕什麼,何況還有大援在側?當即上前一步把他妹妹賣身任家的事説了一遍。
靜聽之餘,白淨中年人臉色連變,等到餘少-把話説完,他立即怒笑説道:“胡鬧,胡鬧,簡直胡鬧,你們順天府是怎麼辦事的,我們這是胡府,他告的是姓任的……”
“不錯,總管,”駝老道:“我知道這兒是胡府,小夥子他告的是姓任的,可是總管沒聽他説麼,他看見他妹妹在胡府?”
白淨中年人叱道:“胡説,任家的人怎麼會跑到胡家來……”
駝老一抬手道:“總管別生氣,我奉命辦案,曲直是非自有衙門裁定,這樣吧,請總管把府裏女眷請將出來,讓這小夥子一一認認……”
“胡鬧,”白淨中年人道:“京華小館的事,因為確有其事我認了,這件事分明是……我斷斷不能答應,一句話,我們這是胡府,你們要再無理取鬧,我家主人九門提督衙門有朋友,我馬上派人去請他來主持公道。”
駝老眉鋒一皺道:“這就麻煩了,這件事原是……”
凌燕飛道:“或許當時的任家就是現在的胡家也説不定。”
白淨中年人臉色大變道:“你怎麼説,你説話可要有根據,要不然……”
凌燕飛可不客氣,道:“不要嚇唬我,我説的話我擔當,你不承認現在的胡家就是當初的任家,也不承認你們這兒有這麼一位姑娘不是麼?既是這樣為什麼不敢讓人家看看,要真沒有這麼位姑娘,那是他跟我錯了,你可以告我們兩個,我陪他吃官司就是。”
白淨中年人怒笑道:“説什麼我也不答應……”
凌燕飛道:“你不是不答應,你是不敢,那就證明我説的沒有錯,既然我説的沒有錯,你們先姓任後姓胡,用心叵測,令人起疑,我們要硬搜,另外還要看看你們究竟是幹什麼的。”
白淨中年人厲聲道:“你敢。”
凌燕飛道:“你看我敢不敢。”
他就要往裏闖。
駝老伸手一攔道:“慢着,慢着,這件事待會兒再説,我要請教總管,京華小館離府上有多遠?”
白淨中年人道:“不遠,怎麼?”
駝老道:“府上那位護院,早該回來了吧。”
白淨中年人呆了一呆,旋即道:“你放心,他絕不會跑的,許是太早,京華小館還沒開門兒。”
駝老道:“但願如此了,不過我還是派個人去看一下的好。”
看了凌燕飛一眼道:“你到京華小館跑一趟去。”
凌燕飛應聲而去。
白淨中年人道:“我派個人跟你的人一塊兒去。”
他讓圓胖漢子跟凌燕飛一塊兒去了。
駝老道:“我這個手下年紀輕了些,做事不免有些浮躁,總管要多包涵。”
白淨中年人道:“是有點兒,你們順天府應該多加教導。”
駝老道:“一定,一定。”
他忽然轉了話鋒,道:“胡府在京裏有好幾代了吧。”
白淨中年人只以為駝老有意詐他,唇邊浮起一絲輕蔑笑意,道:“算得上是老根兒人家了。”
駝老道:“總管的家眷也在京裏麼?”
白淨中年人道:“不,我還沒成家。”
駝老絕口不提正事,竟然跟這位總管閒話家常起來了,何逸塵好不納悶,可卻又不便插嘴。
聊着聊着,凌燕飛跟那圓胖臉漢子回來了。
駝老道:“怎麼樣?”
凌燕飛道:“讓他們的人自己説吧。”
白淨中年人盯着圓胖臉漢子問道:“怎麼回事兒,人呢?”
圓胖臉漢子囁嚅説道:“京華小館的掌櫃説陳彪根本就沒去。”
白淨中年人臉色變了,道:“怎麼説,陳彪根本就沒到京華小館去,該死的東西,我信得過他他竟然……你們還站這兒幹什麼,還不出去給我找去,把他給我抓回來。”
圓胖漢子等答應一聲匆忙地走了。
駝老這時候説子話,道:“看來他是畏罪逃跑了,這是總管做的保,總管怎麼説?”
白淨中年人猶不知道厲害,道:“我剛不是派人給你們找去了嗎?”
駝老道:“這個我知道,只是他若十天半月不回來,我們也得等上十天半月麼,總管,我們大人還等着升堂呢!別讓我回去難以交差。”
白淨中年人道:“那你説該怎麼辦?”
駝老道:“很簡單,既是總管你給他做的保,我只有找總管你這個保人了。”
白淨中年人道:“找我?你是打算……”
駝老道:“麻煩總管跟我上衙門去一趟,等胡府把人找回來之後,我自當恭送總管回府。”
白淨中年人冷冷一笑道:“你簡直是……”
駝老臉色一沉道:“給我拿下。”
凌燕飛應聲逼了過去。
白淨中年人臉色大變,怒笑説道:“大膽,你們簡直是瘋了,我讓你們清醒清醒。”
他飛起一掌拍向凌燕飛。
駝老“哦”地一聲道:“沒想到總管也是位練家子,不賴。”
白淨中年人的身手是不賴,出手疾如風,掌力也相當凌厲,奈何他碰上了凌燕飛,駝老那裏一句話説完,這裏他一隻腕脈已落進了凌燕飛手裏,他怔住了。
難怪他怔住了,他只不過發了一招便被人制住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順天府衙門會有這種高手。
駝老道:“事非得已,總管要擔待一二啊。”
白淨中年人定過了神,叫道:“你們……”
駝老道:“別你們了,咱們現在談另一件案子吧,總管是不是能把這小夥子的妹妹還給他?”
白淨中年人厲聲這道:“我告訴你們……”
凌燕飛五指用了力,他悶哼一聲住口不言。
那壯漢子傻了半天了,這時候突然撒腿就往後跑。
“站住。”駝老喝了一聲,那壯漢子忙把邁出去的腿收了回來,硬是沒敢再動。
駝老轉望白淨中年人道:“是誰的人聽誰的,我看還是麻煩總管説句話吧!”
就這一會兒工夫,白淨中年人額上已見了汗珠,這時候他知道厲害了,齜牙咧嘴地道:“去,去把小蘭叫出來。”
壯漢子撒腿跑了。
白淨中年人道:“可以放我了吧。”
駝老道:“總管急什麼,等人來了之後再放也不遲呀!人家能多幹兩年下人,總管委屈這一會兒都不行麼?”
馬上就能見着自己的胞妹了,餘少-不免有點激動。
很快地,後頭有了動靜,出來六個人,最前頭一個是那壯漢子,後頭五個人一前四後,前頭一個是胡少爺,後頭四個清一色手提兵刃的黑衣漢子,卻沒見有位姑娘同行。
駝老道:“瞧不出這牛一般個人還挺機靈的,搬兵來了。”
只聽胡少爺冰冷説道:“放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跟沒聽見似的,看也沒看他一眼。
駝老裝了糊塗,道:“總管,這位是……”
白淨中年人忍着難受道:“我家少主。”
駝老“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胡少爺,失敬了,麻煩總管把我們的來意奉知胡少爺吧!”
白淨中年人只有咬着牙把駝老這些人的來意一一告訴了胡少爺。
胡少爺聽的時候很鎮靜,聽完了之後還是很鎮靜,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我叫你們先把人放了。”
駝老道:“這個還要請胡少爺你原諒,這位大總管是府上那位護院的保人……”
胡少爺截口説道:“我知道,你儘管放心,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自會讓你有以交差就是。”
駝老笑笑道:“胡少爺,是不是可以先讓人家兄妹團圓……”
胡少爺道:“你一定認為他看見的那個姑娘是他的妹妹?”
駝老道:“這個我不敢説,讓他見見總該可以,是與不是見一見也就分曉了。”
胡少爺道;“如果見過之後不是呢?”
駝老道:“那就是樁誤會……”
“誤會?”胡少爺冷笑一聲道:“你不覺得太便宜了麼,我念他尋妹心切,他可以誤會,可是你們辦事是這麼辦的麼?”
駝老道:“那麼胡少爺打算怎麼辦?”
胡少爺道;“我要你們跪地磕三個頭,然後給我滾出去。”
駝老雙眉一揚,旋即笑道:“胡少爺,你也忒過份了些,有人告狀,我們奉命前來查證,這並沒有錯,是與不是也不過看一眼,看一眼也不會把誰的肉看掉一塊去,是不?胡少爺既然堅稱他的妹妹不在府上,他看見的那個姑娘不是他的妹妹,又何懼他看?”
胡少爺道:“你弄錯了,我不是怕他看,只是胡府不能容人這麼騷擾,我若是過於好説話,那會慣了你們的下次。”
駝老道:“胡少爺,你説這話就不對了,我們是奉命辦案的,你要是認為我們那兒不對,你大可以往大衙門裏告我們去……”
胡少爺冷笑道:“你怕我不告?我就讓你們看看,看你們還有什麼話説。”
一頓揚聲喝道:“叫小蘭出來。”
一個穿青衣的姑娘從裏頭行了出來。
大夥兒看得清楚,這位姑娘長得確跟餘少-有幾分相似,而且兩眉之間也有一顆紅痣。
餘少-大為激動,往前走了兩步。
那青衣少女卻是看也沒往這邊看一眼,向胡少爺盈盈施了一禮,然後垂手站在胡少爺身旁。
胡少爺望着餘少-道:“你前兩天看見的是她麼?”
餘少-忙點頭道:“不錯,是她,她就是我妹妹麗容!”
胡少爺抬手一指餘少-道:“小蘭,看一看,你認識這個人麼?”
那青衣少女抬眼望向餘少-,目光有點呆痴,臉上也浮起了一片迷茫神色,搖搖頭説道:“我不認識。”
胡少爺冷冷一笑道:“你們聽見了麼?”
餘少-忙道:“不,她是我妹妹,麗容,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哥哥少-……”
青衣少女緩緩説道:“你認錯人了,我不叫麗容,我叫小蘭,我也沒有哥哥。”
駝老跟凌燕飛交換了一瞥,他兩個都看出這青衣少女神情不對。
只聽餘少-叫道:“麗容,你是怎麼了……”
胡少爺道:“好了,不要再叫了,她既不是你的妹妹你怎麼叫也沒有用。”
一頓道:“小蘭,你進去吧!”
餘少-一聽這話就要撲過去。
駝老伸手拉住了他,忙道:“慢着,胡少爺,是不是可以讓我問問她。”
胡少爺道:“明明她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還有什麼好問的。”
駝老道:“既然不是,問問有什麼要緊?”
胡少爺冷冷一笑點頭説道:“好吧,你問吧,我不妨告訴你,你的飯碗砸定了。”
駝老道:“不要緊,天下這麼大,我還怕沒個吃飯的地兒?”
他目光一凝,望着那青衣少女道:“姑娘,你叫小蘭,不叫麗容?”
那青衣少女道:“是的。”
駝老道:“姑娘貴姓了?”
那青衣少女道;“我姓胡!”
駝老道;“姑娘是什麼地方人?”
胡少爺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駝老道:“問問何妨?”
胡少爺道:“她是關外人。”
駝老道:“胡少爺,我是問這位姑娘?”
胡少爺道:“小蘭,告訴他。”
青衣少女道:“我是關外人。”
駝老道:“關外什麼地方?”
胡少爺道:“熱河承德!”
駝老雙眉一聳道:“胡少爺。”
只聽青衣少女道:“熱河承德!”
駝老道:“承德那條街?”
胡少爺道;“她出來的時候還小,只怕她已經記不得了。”
那青衣少女道:“我出來的時候還小,記不得了。”
駝老目光一凝,兩道威稜直逼胡少爺:“我問這位姑娘的時候,胡少爺是不是可以別搭腔?”
胡少爺道:“她是我府裏的人,你憑什麼不讓我説話。”
駝老冷冷一笑道:“胡少爺,我這麼大把年紀了,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
胡少爺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駝老道:“胡少爺你自己明白,我把話説在前頭,我問這位姑娘話的時候,要是你再在一旁教她説話,休怪我要把人帶到衙門裏去問話了。”
胡少爺道:“你憑什麼把人帶到衙門裏去。”
駝老沒理他,望着那青衣少女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青衣少女只説了一聲“我”便住口不言。胡少爺要説話。
駝老冷笑一聲道:“連這都要教的話,那毛病可就大了。”
胡少爺道:“那好辦,我不吭氣兒,你問她好了。”
駝老當即又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青衣少女道:“我,我……”
又自住口不言。
駝老道:“姑娘是不是記不得了?”
胡少爺道:“笑話,那有記不得自己多大的,你怎麼這麼問法?”
駝老冷笑道:“那麼胡少爺你讓她告訴我她多大了?”
胡少爺冷冷道:“我不願意讓你説我教她,我也沒那麼多工夫在這兒跟你逗着玩兒,她後頭還有事兒呢,帶小蘭進去。”
一名黑衣漢子道:“小蘭,進去吧。”
那青衣少女剛要轉身。凌燕飛五指力加一分,白淨中年人“哎喲”一聲。
胡少爺兩眼進射厲芒,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冷冷説道:“這一套我們看多了,別拿我們當外行,把解藥給這位姑娘服下,要不然我就廢了你這個總管。”
胡少爺臉色大變,道:“你説什麼,什麼解藥?”
凌燕飛冷笑道:“胡少爺,你也太小家子氣了……”
駝老突然説道:“讓他先把那位姑娘放過來,要不然咱們就把他這個總管毀在這兒。”
胡少爺厲聲道:“你們要造反了,你們這叫辦案,簡直形同強盜……”
駝老道:“胡少爺,各人辦案的手法不同,你只要答我一句,你是要你這個總管,還是要你這個下人?”
胡少爺咬牙説道;“好,好,好,這筆帳咱們待會兒再算,小蘭,你過去吧。”
那青衣少女居然連遲疑也沒遲疑,答應一聲走了過來,看看她已來到近前,駝老道:“如今你這個總管算是保住了。”
只聽一陣急促蹄聲傳了過來。
胡少爺面泛喜色道:“我讓你們乖乖把人還我,我也要讓你們吃不成這碗飯。”
蹄聲到了胡家大院門口停住,很快地,大門外跑進兩個人來,前頭一個是個黑衣漢子,後頭一個是個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小帽的瘦老頭兒。
胡少爺一指駝老道:“榮老,您看看吧,這些就是順天府來的差爺們。”
那瘦老頭兒馬上拉下了臉,兩手往後一背,冷冷説道:“你們那個是帶班的?”
駝老道:“我,尊駕是……”
瘦老頭兒大刺刺地道:“我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榮師爺。”
駝老“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榮師爺,那真是太失敬了,榮師爺恐怕還不認識我們吧!”
榮師爺道,“順天府我只認識一個人,韓學文。”
駝老道:“孝王爺、十五阿哥嘉王爺、安貝勒你認識不認識?”
榮師爺一怔道:“你這話……”
駝老一指凌燕飛道:“這位姓凌,叫凌燕飛,跟嘉王爺、安貝勒兄弟相稱,你認識麼?”
只聽胡少爺驚叫道:“什麼,你是凌燕飛!”
凌燕飛道:“你才知道啊!”
白淨中年人白了臉,趁凌燕飛説話分神,飛起一腳踢向凌燕飛下陰,凌燕飛沉腕一抖,白淨中年人大叫一聲滾了出去,直摔出丈餘外,趴在地上沒再動。
駝老哈哈一笑道:“燕飛,錯不了了,準備拿人吧!”
轉望何逸塵道:“姑娘交給你們爺兒倆了,剛才投鼠忌器,現在可以放手幹了,放心,待會兒不愁沒有解藥。”那位榮師爺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駝老道:“他們是陰謀造反的羅剎人一夥兒,我們是來拿他們的,這檔子事你還要管麼?”
榮師爺登時白了臉。
忽聽胡少爺厲聲叫道:“你可是那桑駝子?”
駝老笑道:“到現在你才想起來呀,遲了,乖乖的給我束手就縛吧!”
胡少爺冰冷笑道:“桑駝子,你得意忘形了,你還沒領教過我胡家的絕學……”
駝老道:“正要試試。”
他閃身撲了過去,奇快如風,凌燕飛不相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胡少爺會是駝老的對手,所以他卓立未動。
駝老帶着一片狂飈也似的勁風撲近了胡少爺,單掌一探,劈胸就抓,連駝老自己都有點輕敵。胡少爺冷哼一聲,抬手迎着駝老的撲勢拍了出去。
砰然一聲大震,胡少爺衣袂狂飄,微退半步。而駝老的撲勢也立即被截住了。凌燕飛看得不禁心頭一震。
駝老也不禁為之怔了一怔,兩眼猛睜,叫道;“小子,你不錯嘛。”
胡少爺冷笑道:“你才知道啊,還有呢,你再試試。”
他揉身欺進,單掌劃半弧向駝老拍出,駝老沉哼一聲,立即迎了上去。砰然又是一震,兩個身軀乍分,這回居然秋色平分。
凌燕飛心中有了警惕。駝老收起了輕敵之念。
胡少爺哈哈一笑道:“桑駝子,你不過爾爾。”
揉身再進,一口氣向駝老攻出了三拳六掌,招招都是疾若閃電,招招都是詭異莫測。
反觀駝老,沒搶着主動居然被他逼得連連後退,最後一掌“嘶”地一聲,衣袖竟被扯去了半截。駝老那受過這個,尤其是跟這麼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動手。
駝老火了,鬚髮僨張,一個身軀陡長半尺,怒嘯一聲撲了過去,如今他搶得了主動,攻勢狂風驟雨般,胡少爺不敢輕攫鋭鋒,閃身欲退,而駝老已近,神功威力已將他罩住,逼得他不得不出招迎敵。一場激烈的搏鬥,砂飛石走,風雲變色。
轉眼十幾招過去,忽聽胡少爺一聲悶哼,一個身軀蹌踉暴退,駝老那容他抽身,如影隨形,十指如鈎,閃電抓出,眼看胡少爺就要傷在駝老掌下。
就在這時候,後院方面掠出了一條白影,簡直就是隨風疾飄的一片白雲,電光石火般,凌空撲向駝老。
凌燕飛心頭猛震,急喝一聲:“小心上頭。”
提一口氣撲了出去,雙臂凝八成真力,半空中截住那片白影。駝老聞聲一頓,胡少爺滾翻後退,躲開了駝老這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
與此同時,凌燕飛在半空中已截住了那片白影,只聽一聲裂帛異響,白影跟凌燕飛同時飄退數尺落在地上。
凌燕飛覺得胸中血氣有點翻動,暗暗心驚之餘抬眼望了過去。
那白影是個老者,一身白衣如雪,長眉風目,俊朗異常,想見得年輕時必是個不羣的美男子,只可惜眉宇間煞氣太重。
這當兒他滿臉驚容,望着凌燕飛道:“年輕人,你是那門那派的弟子。”
胡少爺驚魂甫定,在他身後道:“義父,這小子就是凌燕飛。”
白衣老者“哦”地一聲道:“原來你就是凌燕飛,凌燕飛,你是那門那派弟子?”
凌燕飛道:“沒人告訴你們麼?”
白衣老者道:“沒有啊,誰會告訴我?”
凌燕飛道:“我只是問問,沒有就算了,我是那門那派的並無關係緊要,要緊的是我的來意。”
白衣老者道:“我清楚,你有把握麼?”
凌燕飛道:“你我已試過一招,你應該知道。”
白衣老者一點頭道:“會説話,我看你還差點兒。”
凌燕飛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我並不比你差,只是這一戰甚為艱苦。”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狂了些。”
凌蕉飛道,“你我稍時再拼一陣之後,你也許會改變你的看法,現在答我一句,那張字據可在你這兒?”
白衣老者道;“不錯,在我這兒,你想要麼。”
凌燕飛道:“我不只是要那張字據。”
白衣老者哈哈大笑,震得空氣激盪成風,聲勢驚人。
駝老突然説道:“你究竟姓任還是姓胡?”
白衣老者道:“借凌燕飛一句話,這個也無關緊要,咱們還是揀要緊的辦吧!”
駝老點頭道:“説得是,説得是!”
白衣老者轉望凌燕飛,道:“凌燕飛,今天到這兒來的,不只你們幾個人吧!”
凌燕飛道:“你放心,我們始終沒有動用官家一兵一卒,對付羅士信是這樣,對付你也是這樣。”
白衣老者眉宇間殺機頓濃,道:“羅士信他該死,他泄露了我的秘密……”
凌燕飛道:“你冤枉羅士信了,他什麼也沒説,我原不知道他上頭還有人在,所以我根本就沒有逼問他。”
白衣老者道:“那你怎麼會找到這兒來?”
凌燕飛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馮七是我的師門長輩,是他在臨死前説出了胡家兩個字,我們用盡了各種方法才試出你這兒可疑。”
白衣老者“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京華小館打架的事恐怕……”
凌燕飛道:“你沒有料錯,那兩個鄉下人是我們的人裝扮的。”
白衣老者冷笑一聲道;“凌燕飛,你真行啊,想不到我一番心血竟毀在你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手裏,凌燕飛,你活不成了,你們一個也別想活着離開這兒!”
凌燕飛道:“現在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白衣老者道:“我現在就讓你知道。”
突然閃身欺了過來,當胸就是一掌。
凌燕飛暗提真刀,挺掌迎了上去。
砰然一聲大震,白衣老者不過晃了一晃,凌燕飛卻血氣翻騰,退了一步。
駝老一驚忙道:“燕飛……”
凌燕飛吸一口氣道:“不要緊,我原知道這一戰相當艱苦。”
事實上他自己知道,眼前這白衣老者功力之深厚是他生平僅遇,比之羅士信又不知高出多少,他為之暗暗心驚,當世之中有數的高手他可以説都知道,但他卻不知道跟前這白衣老者是什麼來歷。
白衣老者又何嘗不暗暗震撼,只聽他道:“小小年紀能有這種修為,誠屬難得,可是在我手下你仍難逃一死。”
話落,閃身又欺了過來。凌燕飛跨步迎了上去,他沒有遲疑,也並不懼怕,他只是全神戒備,特別小心。
一場驚天動地的龍爭虎鬥展開了,只見兩條人影飛閃交錯,根本就看不清楚人。駝老也好,何逸塵也好,都把一顆心提到了腔口,他們倆是大行家,都看得出這白衣老者功力之高眼下江湖絕無僅有,若是換他們兩個,絕難在對方手下走完十招。
他們倆可算得是閲歷豐富的老江湖了,而他們倆一時也看不出這個白衣老者是什麼來歷。
只聽何逸塵嘆道:“幸虧這是凌少俠,要換是我早躺下了。”
駝老全神凝注鬥場道:“何老兒,你看得出這人是什麼來路麼?”
何逸塵搖搖頭道:“我看不出,你呢。”
駝老道:“我根本不知道江湖上還有這麼個人!”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凌燕飛跟白衣老者就在這幾句話工夫中已互換了卅多招。
何逸塵道:“桑老兒,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老兒的一招一式,可以跟凌少俠不分上下,而功力之精純深厚,竟較凌少俠猶有過之,我看不大對,必要的時候恐怕咱們倆得豁出這兩條老命了。”
駝老不但暗暗心驚,臉色也十分凝重,他道:“我早看出來了,咱們倆就是把命都豁出去恐怕也沒什麼大用,你沒看出麼,這老兒那乾兒子也是個好手,足抵咱們倆之中的一個,後頭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要是不出奇蹟,恐怕……”
不知道是誰突然一聲悶哼,兩條人影閃電一般分了開來。兩個人急急望去,只是凌燕飛臉色發白,胸口劇烈起伏,那白衣老者左肩衣衫破了一塊,隱隱有點血跡。
駝老脱口叫道:“燕飛……”
只聽凌燕飛道:“不要緊,我還撐得住。”
還撐得住,凌燕飛何曾説過這種話。駝老心中大急,暗一咬牙,閃身撲向白衣老者。
凌燕飛陡揚大喝:“回去。”
劈出一掌硬把駝老截了回來。
駝老叫道:“燕飛,你……”
凌燕飛道:“別讓我分心。”
駝老心中一凜,硬沒敢再説話。
忽聽一聲厲嘯沖天響起,那白衣老者一個身軀忽然拔起半空,雙臂張開,頭下腳上,盤旋着凌空下擊,撲向了凌燕飛。
凌燕飛睹狀先是一怔,繼而神情猛震,叫道:“追魂天羅!”
一個滾翻掠出丈餘外避了開去。
駝老一怔也失聲叫道:“追魂天羅……”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地皮為之一陣振顫,凌燕飛適才站立處砂飛石走,地上出現一個大坑,好不驚人。
那白衣老者並未追擊,望着凌燕飛詫聲説道:“凌燕飛,你認得追魂天羅?”
凌燕飛道:“原來你是長眉門中人!”
白衣老者又復一怔道:“你也知道長眉門?”
凌燕飛冷笑一聲道:“怪不得你們會為羅剎人所用,原來你跟羅士信一樣,都是長眉道人的門下,長眉門中的人可真是陰魂不散啊,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你們又出來了。”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知道的不少啊。”
凌燕飛道:“沒有什麼,只因為我跟嘯傲山莊有淵源。”
白衣老者一怔道:“李克威?你跟李克威有淵源?”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
白衣老者咬牙説道:“凌燕飛,你跟李克威有什麼淵源?”
凌燕飛道:“我算是嘯傲山莊主人的傳人。”
白衣老者臉色大變,眉宇間殺機頓濃,只聽他長笑叫道:“好啊,沒想到你竟是李克威的傳人,這可真是皇天有眼啊,凌燕飛,你不但死定了,我還要把你挫骨揚灰,你可知道我是誰?”
凌燕飛可真想知道,當即道:“你是誰?”
白衣老者道:“你既然知道長眉門,你應該知道當年遼東有家遼東鏢局?局主小孟嘗任少君……”
凌燕飛一怔道;“你是任少君的什麼人?”
白衣老者仰天大笑道:“我是任少君的什麼人?問得好,我就是任少君。”
凌燕飛立時怔住了。
只聽駝老叫道:“你就是任少君,你就是傅……”
白衣老者道:“不錯,桑駝子,我就是當年化名任少君的傅家後人。”
駝老為之駭然,詫異欲絕地叫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白衣老者道:“已經死了的羅士信都能再出現,我這個根本沒死的人為什麼不能再出現?”
駝老似乎是相信了,只見他兩眼發直,點着頭道:“那怪不得,那怪不得……”
這當兒凌燕飛已定過神來,道:“我相信你就是當年化名任少君的傅家後人,只是,你兄妹不是痛悟前非跟老比丘胡前輩去了麼?”
白衣老者道:“凌燕飛,你知道的真不少,那老太婆不能看我們兄妹一輩子,是不是?”
凌燕飛沉聲道:“姓傅的,那是你兄妹的姑婆!”
白衣老者道:“我兄妹早就不認她那個姑婆了,她要是我兄妹的姑婆,怎麼會淨向着外人?”
凌燕飛道:“姓傅的,你還算是人麼?胡前輩以當年跟郭家以及海貝勒有那麼一點淵源,當日求懇海貝勒跟郭六爺饒你兄妹不死,海郭二位也是看胡前輩的面子,給你兄妹一條自新之路,讓你兄妹隨胡前輩去重新做人,想不到胡前輩修道比丘的無邊佛法竟未能渡化你兄妹,胡前輩一旦仙逝,你兄妹已跑出來為非作歹……”
白衣老者厲聲喝道:“凌燕飛,你住口。”
凌燕飛冰冷道:“難道我説錯了麼?”
白衣老者道:“你懂什麼,我兄妹若是就此作罷,我傅家的仇恨……”
凌燕飛道:“你不提傅家的仇恨倒還好,你既然提起傅家的仇恨我倒要問問你,你祖父神力威侯世代簪纓,食清俸祿,也算得上是皇族,如今你怎麼為羅剎人賣命……”
白衣老者厲聲道:“你不提這我還不恨,我祖父何等爵位,何等功勞,到最後又落個什麼下場,官家那一個出面管了……”
凌燕飛道:“這就不對了,即使你説的是實情,你仇的是朝廷,恨的是郭家,跟嘯傲山莊有什麼關係?”
白衣老者道:“當然有關係,當年要不是李克威,我兄妹怎麼會落得那麼個下場?”
凌燕飛道:“你錯了,當年要不是你兄妹蠱惑郭玉珠,要不是後來郭玉珠擄去當年的郭六爺掌珠玉霜姑娘,如今的嘯傲山莊李夫人,郭家跟嘯傲山莊主人豈會對付你兄妹倆。”
白衣老者怒笑道:“要不是李克威橫刀奪愛奪去了郭玉霜,郭玉珠又豈會憤恨離家,説來説去還是李克威害人。”
凌燕飛道:“姓傅的,你強詞奪理,顛倒是非。”
白衣老者厲笑道:“凌燕飛,不要跟我辯,那都沒有用,畢竟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要緊的是眼前的事,咱們今天誰躺在這兒誰就是理由的一方,你納命來吧!”
他又騰身拔起,又以追魂天羅凌空下擊。
駝老急急叫道:“燕飛,小心。”
凌燕飛道:“您放心,我懂得破追魂天羅之法。”
他卓立不動,容得白衣老者已近頭頂,他突然身軀疾旋,揚雙掌往上擊去。
一聲裂帛大響,白衣老者從半空中栽了下來,一個懸空筋斗落了地,踉蹌着-連退了好幾步,胸前衣衫粉碎都見了肉,但他臉色如常。
再看凌燕飛,人已坐在了地上,身前一片血跡,唇角也有血跡,臉白得沒一絲兒血色。顯然,他受了內傷,恐怕還不輕。
只聽白衣老者厲笑一聲道:“不錯,凌燕飛,你懂破追魂天羅之法,可惜你的修為還不夠,你怨得誰來,納命來吧!”
閃身欺到,揚雙掌插了下去。眼看凌燕飛就要喪命白衣老者之手,驀地傳來一聲雕鳴。
凌燕飛精神一振。
只聽駝老叫道:“玉翎雕?”
白衣老者一驚抬頭,手上也為之一頓,就他這一抬頭,手上一頓,凌燕飛把握住這稍縱即逝的不再良機,奮力揚掌,十根指頭悉數插進了白衣老者胸膛之中,白衣老者大叫一聲,挺身低頭,兩道目光落在了凌燕飛臉上,真怕人,接着他身軀起了顫抖。
胡少爺嘶喝一聲撲了過來。凌燕飛暴喝抖手,白衣老者一個身軀後退飛起,砰然一聲正撞着撲來的胡少爺,白衣老者的胸前傷口射出了十道血箭,胡少爺也狂噴一口鮮血,兩個人雙雙倒了下去。
凌燕飛站了起來,又是一口鮮血踉蹌後退,駝老掠過來扶住了他,運指如飛點了他前胸四處大穴。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道:“謝謝您,我沒什麼大礙。”
只聽白衣老者顫聲問道:“玉翎雕呢,李克威那隻雕呢?”
駝老道:“在這兒!”
他撮口叫了一聲,赫然是一聲雕鳴!
凌燕飛一怔道:“是您?”
白衣老者也一怔,旋即抬起手指着駝老道:“原來,原來……”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好厲害,接着他也咳嗽了,血從他傷口裏直往外湧,笑着、笑着,他突然不笑了,也不動了。胡少爺也沒再動,敢情他被那一撞也撞死了。
那些黑衣漢子一個個騰身疾掠,全跑了。又一條白影從後院掠出,直落兩具屍體旁邊,那是個白衣老婦人,她兩道冷電般目光直逼過來。駝老神情一緊,馬上扶着凌燕飛後退。
白衣老婦人冷電般目光條斂,緩緩説道:“我在後頭都聽見了,你是李克威的傳人?”
凌燕飛道:“不錯!”
白衣老婦人一嘆説道:“這是天意,冥冥中早註定了,我姑婆臨去時説過,我兄妹若是不能完全消除仇恨再出來,一聲雕鳴就是他喪命的時候,可惜他不信!”
凌燕飛心頭震動,道:“你是……”
白衣老婦人道:“我就是他的妹妹,曾經是郭玉珠夫人的任梅君。”
凌燕飛吸一口氣道:“這麼説我還得跟你拼一場了。”
白衣老婦人目光一凝道:“年輕人,你還能拼麼,現在我要取你的性命不過是舉手之勞!”
凌燕飛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我知道我不宜再動真氣,可是我絕不會坐以待斃,任你擊殺。”
白衣老婦人道:“我沒有説要擊殺你,我説了麼?”
凌燕飛為之一怔道:“你的意思是……”
白衣老婦人道:“我相信我姑婆的話,他不信,我也勸過他,他不聽,我不願意再結仇恨了,我姑婆臨去的時候把她的修真處交給了我,我要繼承她老人家的遺志,皈依佛祖,普渡眾生!”
凌燕飛呆了呆道:“我沒有想到……”
白衣老婦人道:“年輕人,人都有個明白的時候,差別不過是早晚而已,我比他明白得早些,設若他今天能不死,相信他也會明白的,不過上天對他並不算苛刻,當年已經給過他一次機會了。”
凌燕飛道:“老人家,我很抱歉……”
白衣老婦人道:“能聽到玉翎雕的傳人叫我一聲老人家,讓人別有一番感受……”
頓了頓道:“你不必感到抱歉,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這本就是拼命的事,你不殺他,他會殺你……”
看了駝老一眼道:“倒是這位桑駝子……説起來也不能怪他,他也是為救自己人,好了,我不多説了,你們也別多在這兒待了,請吧!”
凌燕飛道:“老人家,我還想要兩樣東西。”
白衣老婦人道:“你還想要兩樣東西?什麼東西?”
凌燕飛道:“有一張字據……”
白衣老婦人道:“福康安立的那張字據?”
凌燕飛道,“是的。”
白衣老婦人道:“你要這張字據幹什麼?”
凌燕飛道:“老人家,這是福康安謀叛造反的有力證據。”
白衣老婦人道:“你要置福康安於死地。”
凌燕飛道:“老人家,要扳倒福康安的不是我。”
白衣老婦人道:“我知道是顳琰,福康安的作為也委實太過了些,氣焰也委實過高了些,只是你可知道,我跟福康安多少有點淵源。”
凌燕飛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卻不知道。”
白衣老婦人道:“福康安的父親大學士傅恆,論起來該是我的堂兄,也就是説福康安該叫我一聲姑姑你明白了麼?”
凌燕飛道:“這……既是這樣,令兄怎麼還拉福康安下水?”
白衣老婦人道:“那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福康安自己也不正經,要不然別人不會有可乘之機,再説我哥哥他懷恨皇家,他想……這件事你不知道,我也不願意提,我只能這麼告訴你,福康安並不是我那位堂兄的親骨肉……”
凌燕飛心頭一震道:“老人家這件事我知道,您不必再説了。”
白衣老婦人目光一凝,道:“這件事你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凌燕飛道:“有人告訴過我。”
白衣老婦人道:“有人告訴過你?誰告訴過你?”
凌燕飛道:“事關重大,恕我不能告訴您老人家。”
白衣老婦人沉默了一下道:“你既然知道,那是最好不過,由是你就該知道,想讓這位皇上殺福康安,那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不過只會削了他的爵位,去了他的兵權。”
凌燕飛道:“老人家,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我只管拿到那紙字據。”
白衣老婦人道:“我無意袒護福康安,福康安的心性為人我很清楚,我姑婆當年出面保住了我兄妹的命,後果如何?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可以把那張字據給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凌燕飛道:“老人家有什麼條件?”
白衣老婦人道:“告訴顳琰,厚待我那個侄女兒跟我那個侄媳婦。”
凌燕飛道:“老人家放心,這個我現在就可以給老人家擔保,事實上福康安的夫人很賢慧,孟蘭格格也深明大義。”
白衣老婦人一點頭道:“年輕人,我信得過你。”
他俯身在白衣老者身上摸索了一陣,摸出一張摺疊的紙,揚手丟了過來:“拿去。”
一張紙疾若奔電,到了凌燕飛面前其勢卻突然減弱,凌燕飛伸手接住道:“多謝老人家,凌燕飛永誌不忘。”
白衣老婦人道;“那倒用不着,年輕人,你還要什麼?”
凌燕飛抬手指指那青衣少女道:“我還請老人家賜點解藥。”
白衣老婦人微微一愕道:“解藥?她怎麼了?”
看來她根本不知道。
凌燕飛當即把餘少-尋妹的經過,以及剛才的情形説了一遍。
靜靜聽畢,白衣老婦人冷哼一聲道:“這一定是他這個乾兒子做的好事,小小年紀不學好,怎麼會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他又探懷在胡少爺懷裏摸了一陣,摸出個小白瓷瓶拔開瓶蓋聞了聞,然後塞上瓶塞丟了過來道:“這個就是了,拿去吧!”
凌燕飛伸手接住再稱謝。
餘少-也連忙謝過。
白衣老婦人一擺手道:“不必謝了,沒事了吧?”
凌燕飛抱拳躬身道:“晚輩告辭,恭祝老人家福壽無疆。”
白衣老婦人一怔,旋即抬了抬手道:“謝謝你,我不送了。”
凌燕飛道:“不敢當。”
轉身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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