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寨的一號快船就在天剛擦黑的時候靠了岸。
靠在堤岸邊,正是飛龍寨前面的大水灣內。
于飛鴻尚未下船,就對船上四個漢子吩咐,道:
“一切東西由你們拿著,他一身全溼不好拿。”邊又深沉地望了依承天一眼,這才下船往山寨上走去。
順著臺階已經到了大寨門口,于飛鴻對丫頭道:
“去把霍總管找來。”
丫頭抿嘴向依承天一笑,早向一處偏院走去。
于飛鴻又招呼四個拿東西漢子,道:
“把東西送進去吧。”
現在,依承天卻正傻哈哈的望著面前這片大宅院,心中在暗想,只怕比之山的另一面寺廟少說也大上一倍多,而這些卻全是義父依水寒拼鬥一生所創立的基業,卻又在一件意外的海難中全拱手讓人,甚至……
于飛鴻便在這時候走近依承天,她面無表情的問:
“你知道我為何帶你上鎮江卻又替你換上新的衣著嗎?”
對於這種突然的一問,依承天只能搖搖頭。
于飛鴻嘴角一緊,似笑非笑地道:
“因為你姓依,是依伯的親戚,而依伯又死在海上。”
依承天露出個無奈,道:
“這麼說來,我來的可真不湊巧,怪不得來的時候那位守在山道上的兄弟趕我走了。”
便在這時候,丫頭已領著總管霍大光走來。
原來一年多前,霍大光暗中潛入太湖,在方亭之下一場血拼重傷之後,回來焦山,又被送到鎮江療治而躲過石騰蛟攻來焦山的一戰,他休養了半年才又復原。
傷愈後的霍大光,急欲報那一箭之仇,所以對於各分舵的訓練極為重視,且不時在於長泰面前慫恿,時刻想同太湖黑龍幫在水面上一決雌雄。
現在他卻在飛龍寨的大門下出現了。依承天在幾盞大燈籠的照耀下,可把這霍大光看了個仔細,是的,就是那個老頭子。
那個劈手打了他幾個嘴巴子的老頭。
也是那個要人活活燒死他的大扁嘴巴老頭兒。
看,他手中不正就是握著一管能敲爛人頭的旱菸袋嗎?
柳樹村中的那一幕光景,這一輩子我小癩子都不會忘記,老不死的霍老頭,如果不是——
依承天正在想呢,早見霍大光對自己在相面,邊驚奇的道:
“面像有些熟呢?”
于飛鴻笑道:
“他是由北地來的,你怎會認識他。”
霍大光道:
“小姐要給他個什麼樣的職務?”
于飛鴻道:
“先給他安置在大寨吧,帶他去住的地方,等我同爹商量以後再說。”
依承天便在這時機笑問道:
“小姐,既然我那未見過面的堂伯已在海上失事,他的家人呢?比方還有我那未曾見過面的伯母呢?能否容我去見上一面,遠地來了我這麼個窮親戚,總不能不去給她老人家叩個頭什麼的……”
霍大光面色一寒,卻聽於飛鴻道:
“天晚了去歇著吧,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依承天見二人面上表情,猜不透二人心中流的血是個什麼樣的顏色。
但他在跟著霍大光走的時候,心中似是下了個可怕的決定,那是可怕——
如果幹娘與乾姐被謀害在這焦山之上,他姐的,看我依承天不殺你們個雞犬不留,算你姓於的祖上多那麼一棵壓住風水的老松樹。
依承天心中暗罵一句開封罵人話,緊緊的閉著嘴巴跟在霍大光身後。
走入一個偏院,一廂正有二十多人在吃飯,見霍總管領著個嘴巴上溜光的十多歲少年進來,又見依承天長的高大,不由有人問道:
“總管,是不是你的兒子呀!”
霍大光看看依承天,回頭冷冷道:
“吃你們的飯,小心我撕爛你們的嘴。”
霍大光領著依承天來到屋內,燈光下他才發現依承天穿的衣衫是溼的,不由一怔,道:
“來吧!換過乾衣再吃飯。”
依承天笑道:
“裡面衣衫已乾,不用換了。”
霍大光似是對姓依的沒好感,聞言冷冷道:
“那就先同我一起吃飯吧。”
就在一張中央大桌上,二人坐了下來,早有個漢子替二人送上飯菜。
霍大光問,道:
“幾歲了?”
依承天道:
“快十七了。”
端起飯碗,霍大光望著依承天,半天他未張口吃飯,雙目只是怔怔的望著依承天,而令依承天扒了幾口飯也停下來。
霍大光道:
“你很像一個人.”
依承天一笑,道:
“像一個好人還是壞人?”
霍大光雙目一揚,道:
“怎麼說?”
依承天道:
“如果像好人,我倒是願意,否則,我寧願不像那人。”
霍大光扁嘴巴一咧,道:
“那是個小孩子,頂多不過十二三歲,是個癩痢頭小叫花子。”他聳肩一笑,又道:“當然你不是那個小叫花子,因為他滿頭白痂不生頭髮,只不過五官稍像而已。”
依承天幾乎把口中的大米飯噴出口來,邊笑道:
“還以為像哪個王公哥兒呢。”
一頓飯吃完,霍大光抹著嘴巴邊裝起一袋旱菸,道:
“你怎的弄溼這身漂亮的新衣衫?”
依承天邊吃著飯,笑答:
“只因小姐的花帽落入江中,我下水替小姐撈回來,這才把衣衫全弄溼了。”
霍大光撫髯一笑,道:
“你尚通水性?”
依承天道:
“四五歲就在水溝玩,十來歲翻滾在黃河岸,那黃河是惡水,比之大江可嚇人呢。”
如今霍大光正在極力訓練水戰,對於水性訓練看得極重,聞聽依承天敢於躍身江中,心中尚才略感滿意的道:
“小夥子,你遠來投靠為的可是混口飯吃吧?”
依承天點點頭道:
“總管說的不錯,正是北地混不下去才來的。”
邊抽著旱菸,霍大光道:
“那就好,打從今日起,你就是飛龍寨一份子,至於派個什麼差事,那得等明日小姐來決定,不過有件事,你可得聽清楚。”
依承天已放下碗,聞言急望向霍大光道:
“你老請吩咐。”
霍大光道:
“往後你絕不能再提你的遠房這門親戚,問也不會有人說,只能惹人厭罷了。”
依承天道:
“為什麼?”
霍大光怒拍桌子,沉聲道:
“不許多問就是不許多問,知道嗎?”
依承天輕點著看起來是順從的頭,道:
“知道,知道。”
這一宿依承天睡的不自在,原來是想能混進飛龍寨先見到乾孃母女二人,不料卻是令人失望的,看來要想見上乾孃或探得乾孃消息,又得一番折騰了。
江水的拍岸聲一陣一陣的傳來,睡在床上的依承天雙手墊在頭下面,仰面睜著雙目向上看,他想起雷叔的話,離開鯁門的前一天夜晚,不就是海浪激岸使得自己難以成眠嗎,那時候雷叔曾告訴自己乾孃母女二人住的地方,只是自己來到此地卻似迷失了方向,一時間又不知如何找去。
依承天就在一陣胡思亂想中濛濛睡去,他決定今夜暫不採取行動。
也許——
也許明天或後天,他就會有機會見到乾孃的面。
第二天,依承天是被人喚醒的,是被于飛鴻身邊那個丫頭喚醒的。
急忙披衣起來,依承天道:
“是小姐找我?”
那丫頭看著依承天穿衣衫,邊笑道:
“是呀,小姐一起床就問起你,這時候在寨前等你呢。”
依承天問道:
“大姐,可知小姐找我何事?”
那丫頭陰笑道:
“小姐不說我哪裡會知道的,快跟我來吧。”
依承天整理一番頭髮,隨之用條細緞帶子把一頭長髮挽好,這才跟那丫頭出門去。
沿著一條甬道而到那飛龍寨的大廳迴廊,而大廳前面的院子,全是紅磚鋪地,四周雕樑畫棟,氣象宏偉,正廳廊簷更掛著五盞琉璃宮燈,每盞燈上又寫著一個金色篆字,分別是“焦山飛龍寨”。
繞過迴廊,依承天已見於飛鴻與一個紅面鷹目老者正在大廳上閒話。
依承天心中琢磨,這老者必是于飛鴻老父,也就是雷叔說的“金刀太歲”於長泰,自己可得好生應付了。
一撩長衫下襬,依承天跟在丫頭身後走入大廳上,富麗堂皇的大廳內,依承天不及細細欣賞,忙先向于飛鴻施禮,囁嚅的道:
“小姐一早召喚小子,不知有何差遣?”
于飛鴻見這依承天模樣,比之昨日又自不同,從依承天的眼神中,她似是發現這個小夥子有一股令人莫測高深的精悍之氣,也許正就是一種吸引異性的風采吧。
含笑一指座上老者,于飛鴻道:
“你該見過我爹呀!”
依承天忙向於長泰彎腰深施一禮,道:
“小子見過寨主。”
於長泰鷹目逼視著依承天,捋髯道:
“聽說你是依水寒本家?”
依承天忙點頭道:
“那是不假,不過我並未見過他們的面,只是從家譜上才知道有這門親戚,北地荒年,我就厚顏找來了。”
於長泰點頭,道:
“嗯,我似是曾聽說過依水寒祖先來自北方。”
其實那時候有許多南方人是由北遷徙到南方的,這本不足為奇,而依承天的這套說詞,自然也是義父依水寒所口授。
一聲長嘆,依承天道:
“只是小子運氣不佳,依家祖父無德,北地依家混不下去,而南方依家又遭難,唯一的這門遠親,竟然會海上出事了,唉!”
依承天裝的還真是像,他竟然一雙大眼睛連眨中擠出一滴眼淚來。
於長泰輕點著頭,道: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是勉強不來的。”
于飛鴻也道:
“往後你只要在飛龍寨好生的幹,自有你的好處。”
依承天忙點頭,道:
“小子不具野心,日圖三餐,夜圖一宿,就很滿足了。”
于飛鴻便在這時笑問於長泰,道:
“爹,給他個什麼樣職務?”
於長泰道:
“看他年紀還小,”邊向依承天道:“你多大了?”
依承天忙應道:
“虛歲十七。”
於長泰點頭道:
“十五十六翻一翻,二十三歲猛一躥,你小子倒是長了一身好骨架,十七年紀已是大人模樣了。”
于飛鴻又問於長泰:
“爹,昨日我見他在江面上入水動作十分紮實,是個不可多得人才呢!”
於長泰思忖一陣,道:
“即算他的人不錯,可是他姓依,只這一樁就得多一層顧及。”
于飛鴻道:
“這些年了,我們還有什麼顧及的,而他又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女兒不信他會作什麼怪。”
依承天在一旁習慣的搓著手,半天他才低聲下氣的問:
“敢問我那位未見過面的大伯父,他可有什麼親人尚在這裡嗎?小子既然來了,總得見上他們一面才是禮數吧!”
嘿嘿一笑,於長泰道:
“你要是一心找事做混生活,老夫勸你往後再少提你的這房遠親。”
于飛鴻道:
“你只要在此好生做事,別的事情就別多問,你還小,許多事情是不會懂的。”
依承天忙應道:
“是、是,我以後少說話多做事。”
於長泰突然道:
“鴻兒,就叫他在爹的一號座船上暫時待著,往後他若表現良好,再戳升他吧。”
于飛鴻一笑道:
“這樣最好不過。”
依承天忙施禮,稱謝不已。
一旁那丫頭早笑著對依承天道:
“你小子走運,竟是被我家小姐賞識,還不快謝我家小姐提攜。”
依承天當然會對於飛鴻施禮稱謝。
這日于飛鴻似是十分高興,當即對依承天道:
“快回去吃過飯後我帶你上船去,今日我要去看大船江面操演呢。”
依承天忙退出大廳向外走。
就在寨門口,依承天遇著霍大光。
嘴巴里取下菸袋嘴,霍大光的大扁嘴一緊,道:
“你小子一大早怎的跑向這裡來了?”
依承天忙笑道:
“我哪裡敢胡亂跑的,是寨主召喚我才敢來的。”
霍大光道:
“寨主找你何事?”
依承天道:
“給我派了個工作,在一號座船上幫忙。”
霍大光道:
“你會搖櫓划船還是掌舵?”
依承天一笑,道:
“我全會,你老看我這身結棍的肌肉,那全是打槳搖船練出來的。”
霍大光點點頭,道:
“很好,不過你上船以後少說話多做事,知道嗎?”
依承天點頭道:
“沉默是金,言多必失,這道理我懂。”
霍大光一咧大扁嘴,道:
“懂這道理,只佔便宜不吃虧,你去吧。”
依承天走了,他又回到昨夜住處,那兒已經有不少人在圍坐著吃飯呢。
便在這時候,大廳上面霍大光正在對於長泰報告這幾日飛龍寨水師訓練情形。
早聽得於長泰道:
“前年飛龍寨與黑龍幫一戰,老夫一直耿耿於懷,黑龍幫膽敢對我飛龍幫大舉進攻,雖說各未沾到便宜的是個兩敗俱傷局面,但卻令我飛龍寨盡失顏面,說我飛龍寨任人闖入殺人,這口氣老夫如何咽得下去。”
霍大光道:
“就等那依家母女一有消息與動向,我們立刻出師攻打太湖西山黑龍幫,寨主儘可放百二十個心,如今我們是兵強馬壯,八舵主各領精壯弟兄,就等寨主一聲令下,立刻駛往太湖了。”
一旁的于飛鴻道:
“今日我代爹往江面上看水師操演去。”
霍大光一笑,道:
“可要隨我同船前往?”
于飛鴻道:
“不,我坐爹的一號快船。”
於長泰便在這時對霍大光道:
“新來的那個姓依小子,鴻兒對他印象不錯,我把他暫時安插在一號快船上,閒來你好生教他幾手武功。”
霍大光道:
“那小子走時運,剛才他已對屬下說了……”他一頓又道:“不過這小子的來路屬下得先行摸透,不能全憑他的一面說詞就算完事。”
於長泰道:
“一個少年人,起不了多大作用,你多留意自也是應該的事。”
于飛鴻道:
“一臉老實像,看不出他有什麼不良企圖。”
霍大光一笑,道:
“小姐且莫大意,這年頭面帶忠厚內藏奸詐之人,伸手一摸就是一大把,再說……”他思忖了一下,又道:“這小子我總覺得十分面善,好像在哪兒見過面。”
于飛鴻道:
“別瞎猜了,他來自北地,你又未在北地住過。”
霍大光道:
“北地雖未住過,可是卻也去過,比方那開封城吧……”霍大光突然一愣又道:“對了,我終於想起來了,這小子很像是那個燒而未死的小癩痢。”
於長泰一驚,鷹目直逼霍大光,道:
“你敢肯定他是那個小癩子?”
霍大光突然搖搖頭,道:
“五官有些像,但那身段不像,再說那個小癩子頭上一層白痂,不時的往下掉,髒兮兮的沒幾根頭髮……”
于飛鴻笑道:
“看你說的怪嚇人的,昨日江面上他入水,上來以後我見他一頭黑髮可光亮呢。”
霍大光也笑道:
“我也說,他的身材要比那小癩子高出兩個頭還多。”
不料於長泰卻冷笑道:
“個子矮會長,癩痢好了自也會長出頭髮來的。”
霍大光忙收住笑,道:
“寨主的意思……”
於長泰道:
“嚴密的防著,暗中多留意,如果他就是那小王八蛋,我可是要活的。”
于飛鴻道:
“爹——”
於長泰面色一寒,道:
“爹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不能不顧大局。”
霍大光道:
“小姐,寨主顧慮是對的,小心總是無大錯。”
於是,霍大光走了,他匆匆的走向堤岸,那兒飛龍寨的總舵大船在靠著,就等他下船了。
於長泰未到堤岸,只有于飛鴻帶著她的丫頭來到岸邊的一號快船上,便在這時候,那依承天也匆匆的走來。
于飛鴻道:
“吃過飯了?”
依承天忙點頭笑道:
“吃飽了,只是來晚一步了。”
于飛鴻騰身先自落下船,丫頭也笑對依承天道:
“解開纜繩快上船吧。”
依承天一笑,就在岸樁上解開粗纜繩拉著繩頭落在船上,這時船上原有的四個漢子笑迎上來。
依承天對四人道:
“四位兄臺,往後四位多多拉小子一把了。”他謙卑之態令四人全笑了。
於是,焦山飛龍寨的大船緩緩的都出了寨前面的水灣,一系列的整整有九艘之多,望上去氣勢磅礴,雄偉豪壯,每條船主桅上的青色飛龍旗幟迎風抖動,隱隱發出“嘟嘟”之聲,船面上兩舷各站十名手持鋼刀壯漢,一個個青巾包頭,青衣短扎而赤著雙足,光景是準備隨時在水中搏殺呢!
九艘大船一到了江面上,那江面十分遼闊,只見中間的大船上有一人手持長杆紅白二色大旗,另外八艘船的動向,全看那人手中旗子擺動而動……
江面上的另外八艘大船,只要主船上那人旗子一動,立刻就是一個隊形出現——
或梭形,或梯形,或橫隊,或縱隊,行動一致而井然有序,且每換一個隊形,各船上的壯漢全高聲喊殺,聲震中天而令人心膽欲裂。
于飛鴻的快船,便在這時候繞著各大船巡視察看,露出滿意的表情,直到一連又操演兩個時辰,她才把快船接近霍大光的主船,高聲道:
“霍總管,傳令下去,所有演習的人,除了加酒菜外,每人皆有賞賜,你全權照辦吧!”
霍大光忙施禮稱謝,消息傳向各大船上,又是一陣歡呼聲響徹江面。
快船上,依承天十分傷感,他心中似在泣血般令他那大眼睛幾乎盡赤。
眼前的這一切,應該是依水寒的,是他義父的,如果要是義父仍統領著飛龍寨的八舵三十二船隊,飛龍寨就不會把這些人力物力用之於幫派對殺上面,必然是行俠於沿岸市鎮,仗義於江南武林,而現在——
現在的飛龍寨未忘記前年的那場拼鬥,時刻為報仇而準備再一次的拼命。
其實說穿了當然是為了討回“八步一刀”才準備另一場大戰,因為一旦“八步一刀”再出現江南,飛龍寨首要對付的就是太湖黑龍幫。
自從周全祈無水與司徒大山三人,那日在飛龍寨向於長泰道出雷一炮未死,小癩子仍活著的事以後,在他的心裡面,一直在犯嘀咕,他不時的派人去太湖打探消息,卻又因太湖黑龍幫把消息封鎖而尚不知道依氏母女二人早被周全三人送上了普陀山。
當然,黑龍幫也不知道周全三人把依氏母女送往普陀山上,也是派出多人打探,一年多來,雙方各無斬獲,而太湖黑龍幫又丟不起這個人,也未把依夫人被周全三人掠走之事說出。
快船就在於飛鴻的愉快中搖回焦山飛龍寨。
依承天見於飛鴻高興,心中痛苦的想到乾姐依霜霜,如果眼前是依霜霜那該有多好,只可惜——
一旁的丫頭猛然一拍依承天肩頭,道:
“喂,你在想什麼?叫你也不理。”
望望坐在艙內的于飛鴻,依承天道:
“我在想,今日小子我算開了眼界,往後誰還敢對我們飛龍寨小覷的。”
丫頭抿嘴一笑,道:
“飛龍寨有上千人馬,江南各門派哪個敢小覷,往後久了,你就會知道的。”
依承天心中在想,我同你們是冰炭不同爐,水火不相融,趕著先找到我乾孃再說,義父說的不錯,有機會先把乾孃救走,第一大功就記在我頭上,其實我要的什麼大功,就算不記什麼功勞,我依承天也要設法先救走義母,免得有一天義父重回焦山,義母被姓於的當做人質而脅迫義父,那時候投鼠忌器,什麼也全完了。
依承天匆匆的在焦山住了已三日,三日的表現令于飛鴻十分滿意,但為了安撫依承天,于飛鴻設下了個巧計。
那確實是令依承天絕難想到的巧計。
現在,依承天已經同一號快船上的四個漢子混的相當熟,四人也把依承天當小弟看待。
就在這天傍晚,丫頭笑嘻嘻的來到快船邊:
“喂,依承天兄弟快上來,小姐找你了。”
正爬在船上擦船面呢,一聽小姐召喚,依承天忙擦拭雙手跳上岸,笑道:
“可知小姐找我何事?”
丫頭笑道:
“去了不就知道了。”
依承天笑著對快船上的四人,道:
“我去去就回來。”
早聽得快船上四人中一人擺擺手,道:
“快去吧,小姐叫你可耽誤不得的。”
依承天匆匆的跟丫頭走去,走了不過一半路,就在幾株柳樹前,那丫頭回頭看了依承天一眼,笑道:
“往後你別叫我大姐,其實我今年也才十七歲呢!”
依承天道:
“不叫你大姐叫什麼?”
那丫頭笑著以巾捂口,嗚嗚呀呀,道:
“叫我名字呀。”
依承天心中在笑,這丫頭在初見面時十分勢利,如今卻變得恁般和氣起來了,便即哈哈一笑,問道:
“大姐的名兒是……”
“香兒,你沒聽小姐就是叫我香兒嗎?”
依承天道:
“只要大姐不生氣,我以後就改口叫你香兒吧。”
兩個人似乎成了好朋友似的,那香兒幾乎靠在依承天臂彎走,邊不時的仰頭望望大步走的依承天。
走入寨門,于飛鴻正站在迴廊一角望著地上方磚出神,香兒早上前,道:
“他來了。”
于飛鴻目光銳芒閃動的望著依承天,道:
“這幾日你表現得令人滿意,工作也十分認真,這證明你真的是到南方投親找事做。”
原來在這三天多來,飛龍寨總管霍大光早暗中派人盯著依承天的一舉一動,卻是依承天根本不動聲色的只做分配下來的工作。
這情形報到於長泰跟前,使得於長泰的疑心去了一半,不料于飛鴻卻又想出一條妙計,如果依承天還是恁般的正常工作,其對依承天的一切惑疑便就不存在了。
現在——
現在於飛鴻見依承天到來,先是露齒一笑的說出上面幾句話。
依承天搓搓雙手笑笑,道:
“小姐,依承天是饑荒中過來的人,自然能找到個吃飯地方為滿足,如今小姐收留我,又恁般的對我禮遇,依承天打心眼裡感激呢,哪還會生出二心的。”
于飛鴻點點頭,道:
“是人皆喜歡有良心的人,我也自不例外,只要你好生幹,飛龍寨是不會虧待你的。”
依承天忙再施禮,道:
“我會的,我會的。”
于飛鴻望望一旁含笑的香兒,道:
“你帶他去吧,就叫他見見依夫人也好。”
依承天聽了“依夫人”三字,全身一抖,忙道:
“遠隔關山,從未晤面,小子當去見見我這位遠房伯母請個安了。”.
於是香兒一招手,道:
“跟我來吧!”
依承天走的可仔細,仔細的看準方向與走的道路。
他更走的十分小心,因為他的心中正蘊藏著“先救出乾孃母女二人”的企圖,當然,如何的進行救援工作,那得自己視情況而定。
那是沿著一條山道,山道兩邊的荒草已蔓去半邊山徑,又繞過那個山崖,山崖下面浪花時而濺起丈高水滴,隱隱然露出附近一片暗礁,那暗礁上面形成的漩渦與激流,正相互推波助瀾,形成一股嚇人的聲勢。
便在這時候,依承天早望見崖下面有座兩間小瓦屋,不遠處也有三個房子居高臨下,三間房子那面,還正有兩個飛龍寨弟兄在坐著閒聊天呢。
丫頭香兒手指著崖下兩間小瓦屋,道:
“看到了嗎,依夫人就是住在那屋裡的,平時她是不願接見生人的,你既是他的親戚,她也許會見見你也是說不一定的。”
不旋踵間,二人已到了小屋門外,丫頭香兒上前輕拍著門,道:
“開門了,依夫人呀,有你們的親戚來拜見你老人家呢。”門開了。
開門的是個少女,一身青衣少女,看來只不過十七八歲光景,她雙手扶在兩扇門上,目露驚奇的望著依承天,道:
“你是……”
那丫頭香兒忙上前,道:
“霜霜小姐呀,他是從北地來的,說是你的本家,他也是姓依呢。”
門口的霜霜一笑,忙道:
“真的吧,快請進來。”邊向屋內叫道:“娘,我們在北方的本家親戚來看我們了呢,快來呀!”
便在這時候,屋內一個蒼老聲音道:
“是嗎,快請他進來吧!”
這時丫頭香兒早向依承天道:
“你進去吧,我要回去侍候我家小姐了,你在這兒有什麼話只管說,完了快回一號船上去喲。”
依承天真是大喜過望,忙點頭道:
“謝謝,謝謝。”
丫頭香兒衝他俏皮一笑,回身就走。
依承天走入屋子內,立刻發覺這屋內黴味極重,心想,也許這兒距離江邊過近,潮溼重是必然的。
屋內一位老太婆,四方臉,翹鼻子,長了一雙彌勒眼,未開口先就眯起兩隻眼,倒是掩去不少她那凌厲的嘴巴來,這時先是對依承天一望,未開口呢,依承天已大步上前跪在地上,道:
“侄兒依承天,給伯母叩頭。”
老太婆雙手一扶,道:
“免了免了,快坐下來說話。”
依承天起身坐在椅子上已是滿心疑惑。
依承天的疑惑是有其原因的,因為自己的名字是乾孃起的,那天雷叔說的十分清楚,承天啟運,端看自己了,怎的乾孃聽了自己報出名字,卻一點也不驚奇呢,難道這名字不是乾孃起的?
心念間,依承天緩緩的道:
“伯母,我是遠從北地來投靠你老人家的……”
一聲深長的嘆息,依夫人道:
“唉,你伯父七年前海上失事生死不明,至今我母女就長住在這間小屋裡,望江水悠悠,看浮雲遠逝,痛苦的渡著痛苦歲月,難得有你這個遠房侄兒前來,望著我依家有後,該謝蒼天了。”邊深沉一聲嘆息又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依承天忙道:
“虛歲十七。”
依夫人指著一旁少女道:
“她今年虛歲十八,該是你姐姐了。”
依承天忙起身施禮,早聽得女子道:
“往後一家人了,沒事你就常來坐坐同我娘聊天也好。”
依承天點頭,道:
“我會的。”
就在這時候,依承天無意間把掛在脖子上的“龍形玉佩”露在脖子外面。
於是,就見那少女上前道:
“弟弟,你還有這麼一塊好看的玉佩呀。”說著露出一雙貪婪目光。
老太婆卻笑道:
“必是依家傳家之寶了?”
依承天幾乎是要忿怒的爆炸了,但他暗中咬牙強自忍耐下去,因為他在發覺被人愚弄之後,突然靈臺一亮,心中又有了他的決定。
依承天又見笑容可掬的道:
“自小我就帶在身上,曾經三天未吃一口飯也未把這家傳之寶賣掉呢。”
依夫人點頭,道:
“真是好孩子。”
依承天望外面看了幾眼,旋即起身,道:
“我該回去工作了,以後我會常來看望伯母的。”
依夫人道:
“怎的不多說些話就走了?”
依承天道:
“今晚我會再來的,姐姐,你好生侍候著,我先去了。”
說完起身施禮,忙退出屋外。
依承天心中冷笑,覺得飛龍寨的小姐于飛鴻真厲害,暗中弄了這麼一手,如果不是自己在離開義父的時候,義父教了自己各種應付方法,加上自己一再的小心應付,真還中了他人之計呢。
不由的撫摸著脖子上掛的“龍形玉佩”,自言自語,道:
“名字也許不是你起的,但這‘龍形玉佩’怎的會假,難道自己的東西尚不認識?他姐的,顯然你是個冒牌貨。”
他才剛剛繞向飛龍寨,早見於飛鴻已與香兒站在一處大樹下面,見他走來,笑問道:
“怎的不多同你的這位未晤面伯母談談話呢?”
依承天道:
“反正往後日子還長,我隨時會去見我這位可憐的守寡伯母的,現在還得趕回船工作呢。”
于飛鴻點頭,道:
“那你就去吧。”
依承天快步走向堤岸去,卻無意有意的回頭看,于飛鴻與那丫頭香兒早已消失不見,顯然是往那小屋走去了。
計劃在心中籌劃著,依承天邊工作邊思忖,因為義父還在鯁門島上翹首期盼自己早日歸去呢。
當然不只是自己的人平安歸去,重要的是能帶回好消息,有關乾孃母女二人平安的好消息。
現在,山崖下面住的二人絕不是乾孃母女二人,相反的,那卻是個陷阱,一個等著自己跳下去的陷阱。
依承天的面上已掛上了笑容,但如果仔細觀察,那正是令人打寒顫的冷笑。
這一夜依承天吃完飯就睡下了。
他睡得十分香甜,那是年輕人應有的現象,而令一旁盯守他的人也放鬆了監視。
這天晚上,正是個月黑風高夜。
江風吹的江面上浪濤滾滾,焦山之上的樹葉“嘩嘩”響不停,約摸著已是三更天了吧。
三更天正是好睡的時候,焦山飛龍寨上已是一片死寂,有幾點燈火正閃爍在夜風裡,顯得一片陰森感,便在這時候,一條黑影,幽靈似的閃爍在山道上。
細看這人身法十分利落,只是幾個起落已繞向飛龍寨側面崖下,那兒正是依夫人母女住的兩間小瓦屋。
現在——
現在依然住著母女二人,只是她們絕不是依夫人母女,那黑影一閃而來到屋前,他見屋內沒有燈火,稍一猶豫,立刻自懷中摸出一把三寸金刀,就在他的細巧撥弄下,不旋踵間已把那門撥開來,金刀入懷,伸手推門……
只是當他一推開那兩扇小木門的時候,黑暗中還真的嚇了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