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宵過去,這是第二天的午牌時候,總帳房田渭清又進來報告,説萬總管已把餘下的五千兩銀子領去,他又匆匆的走了。
戴珍珠只説了句:“知道了。”
不久,鐵扇相公宋興仁也從琴香閣趕了回來。向丁建中報告,説:“昨晚萬有全一直留在琴香閣寶琴姑娘的房中,並無和其他的人交往,直到午前,他才離開,原來是回戴莊來的,從戴莊出去,他又一腳回到琴香閣去了。”
丁建中一時不知如何説才好?
戴珍珠沒待他開口,笑了笑道:“辛苦宋兄了,他既已回到琴香閣去了,宋兄還是趕快回去,盯住他才好。”
宋興仁應了聲“是”,起身辭出。
一連三天,鐵扇相公總是在中午以前,趕回戴莊來報告。
因為萬總管夜夜笙歌,享盡人間豔福,他老先生高卧銷金窟,不到中午,是不起來,鐵扇相公趕在中午以前列戴莊來溜一趟,萬總管還沒起牀,琴香閣的龜奴們,自然也不會注意到他。
何況住慣妓院的大爺們,差不多也總是在中午時分回家的回家,回店的回店,好打點銀子,準備晚上再來報效,所以這中午時分,正是許多花錢的大爺離院的時候。
鐵扇相公是老江湖,他利用銀彈攻勢,收賣了琴香閣一個叫做寶瑾的姑娘,再由寶瑾姑娘替他賣通了寶琴姑娘房裏的一名使喚丫頭,所以對這位闊佬萬總管的一舉一動,莫不了如指掌。
諸如萬總管何時起牀、何時用早點、何時進膳、何時陪寶琴姑娘下棋,何時相對小酌,甚至何時上毛廁、何時醉得大吐特吐,瑣瑣碎碎,雞毛蒜皮的事兒,都有小報告從隔壁房裏傳遞過來。
鐵扇相公宋老二可以毫不費力,躺在美人懷裏,頭枕玉臂,手摟纖腰,就能收集到情報,靜以待變!
但這位萬總管就是以不變應萬變,他始終沒有離開過寶琴姑娘的香閨一步。
因此,這三天來,鐵扇相公的報告,也就無善可述,總是説他整天的醇酒美人,足不出房,好像非把一萬兩銀花光了,是不甘心離開寶琴香閣的。
三天的報告,聽得丁建中直是冒火,請了這樣一位總管,也難怪他要冒火,換了任何人都會覺得窩囊。
還是戴珍珠比較沉得住氣,總是勸丈夫暫且忍耐,以觀後效。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巳牌時光,鐵扇相公宋興仁又匆匆趕回戴莊來了。
平時,他都要在午牌前才來,今天比平時早來了將要一個時辰。他一腳跨進書房,丁建中、戴珍珠、常慧三人,剛用畢早點。丁建中含笑招呼道:“宋兄早啊!”
宋興仁臉色十分難看,勉強笑了笑道:“在下是向丁大俠、大小姐請罪來的,説來慚愧,在下這回真的栽到家了。”
丁建中道:“宋兄先請坐下來,有話慢慢的説。”
戴珍珠已經料到可能是萬有全耍了他,這就接口道:“是啊,事情如果已經發生了,急也沒用,宋兄還是請坐下來,喝口茶,再説不遲。”
宋興仁氣憤的在下首一張椅子坐下。一名使女端上一盞香茗,丁建中一抬手道:“宋兄請用茶。”
宋興仁取起茶盤,輕輕喝了一口,經過這一陣工夫的坐息,他激憤的情緒,總算漸漸平復下來。
戴珍珠問道:“宋兄,萬有全怎麼了?”
宋興仁提起萬有全,心頭不由得又冒起火來,拱手道:“回大小姐的話,在下被這廝耍了。”
戴珍珠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但這話她可沒有説出口來。
常慧忍不住問道:“萬有全是不是跑了?”
“豈止跑了?”宋興仁道:“昨晚在下聽他在隔壁房裏喝酒作樂,大聲歡笑,這樣到了子夜時光,他又醉得大吐,要枕頭,沏濃茶,拿面巾,一直鬧了大半夜,才算安靜下來,今天一早,在下剛剛盥洗完畢,寶琴姑娘房裏的小丫頭手裏帶着一封信走來,説是萬大爺叫她送來的……”
常慧問道:“他知道你住在隔壁房裏?”
宋興仁道:“應該不知道,在下在江湖上也混了多年,要盯一個人,豈會泄露了身份,但這廝要小丫頭帶信來,分明已經知道在下住在他隔壁了。”
常慧道:“後來呢?他信上怎麼説?”
宋興仁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雙手遞給了丁建中,説道:“丁大俠請看,這封信,就是那廝叫人帶來的。”
丁建中接過這封信,只見上面寫着“留呈宋相公親啓”字樣.(宋興仁外號鐵扇相公)
心中暗暗一笑,伸出兩個指頭,從信中抽出一張摺疊整齊的信箋來。
常慧生性好奇,忍不住走到大哥身邊,湊着頭和丁建中一同觀看。
戴珍珠早已知道常慧生性好動,純潔得像一張白紙,雖然這一情形,外人看來,她和丈夫好不親切,實則她是無心的,戴珍珠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是凝目問道:“他信上怎麼説呢?”
常慧偏頭一笑,説道:“大嫂,我念給你聽……”
她一面從丁建中手中,望着信箋,念道:“書奉宋相公興仁老哥閣下……久仰英名,尚未瞻荊,竟得與閣下結為芳鄰,氣息可通,咳聲可聞,幸何如之,三日以還,拜閣下之賜良多,弟已於昨晚悄然摒擋,離此香巢,閣下也可以雲歸矣。受教弟萬有全沐手頓首。”
從這封信的口氣看來,鐵扇相公宋興仁搬進琴香閣去住,不但沒有盯得住萬有全,而自己的一舉一動,卻被萬有全摸得一清二楚!
戴珍珠心下不禁暗自起疑,忖道:“萬有全若是訛詐銀子來的,他一萬兩銀子到手,就該走了,何須在琴香閣一待四天之久,以萬有全的識見,也絕不是沉迷酒色之人,那麼要在琴香閣待了四天再走,究竟是為什麼呢?”
丁建中問道:“宋兄可知萬有全去了哪裏麼?”
宋興仁臉上不禁一紅,説道:“這廝信上説他是昨晚走的,在下接信之後,就去查問寶琴姑娘房裏的小丫頭,據説那廝是昨晚子時走的,相距已有五個時辰,少説已在百里之外了,在下特地趕來報訊的。”
丁建中濃眉軒動,氣憤的道:“萬有全居然敢訛詐銀子,潛逃無蹤,難道他真以為咱們逮不到他了麼?”
“丁郎……”
戴珍珠嬌婉的叫了一聲,才嫣然笑道:“萬有全要走。在領到一萬兩銀子的那天,早就走了,不會再在香閣一待四天了。”
丁建中一忖道:“賢妻是説他不是拐款潛逃?”
戴珍珠道:“現在我也説不上來,我總覺得他在琴香閣一待四天,必有原因……”
她話聲一頓,回頭笑道:“宋兄先去休息吧,這件事,咱們還得從長計劃,但此事經過,宋兄對任何人都不可泄漏了。”
宋興仁總覺這件差事辦得臉上無光,訕汕的抱抱拳道:“在下省得,在下告退。”
宋興仁堪堪退出,冬香匆匆走入,躬身道:“姑爺、小姐萬總管來了。”
常慧睜大眼睛道:“他沒逃走?”
戴珍珠朝丁建中微微一笑,才回頭道:“請他進來。”
冬香應了聲:“是”,迅速的轉身走出。
接着只見萬有全施施然從外面走入,朝丁建中夫婦拱手作了長揖,説道:“屬下見過主人、夫人。”
接着又朝常慧拱拱手道:“常姑娘好。”
常慧望着他,問道:“萬總管認識我麼?”
萬有全微微一笑道:“在下身為丁府總管,主人身邊的人,焉得不識?”
他説來不卑不亢,極為自然,居然和上次大不相同!
雖然容貌沒有多大的改變,但上次的寒傖、猥瑣模樣,如今全改觀了!
只見他頭戴簇新的軟緞瓜皮小帽,身穿寶藍緞袍,腰間束一條絲結鏤花如意腰帶,足登黑緞雙梁軟靴,不但穿着得十分得體。也十分體面,使人一看就是富豪人家的總管。
本來蒼白的臉上,如今也紅光滿臉,有着春風得意的神情。
丁建中不知他的來意,一抬手道:“萬總管請坐。”
萬有全躬身道:“屬下告坐。”
泰然在下首一張椅子上坐下。
戴珍珠問道:“萬總管有事?”
萬有全聳肩一笑,一手摸摸他嘴上兩撇八字鬍子,欠身説道:“屬下花了三天時間,大致總算替主人籌備妥當了。”
他三天來一直高卧琴香閣,飲酒作樂,還大言不慚,説什麼大致籌備妥當了,這不是鬼話?
丁建中冷冷的道:“萬總管替我籌備了些什麼?”
萬有全詭異的一笑,説道:“主人到時自知。”
他嚥了口口水,望着丁建中,又道;“屬下是來請示的,主人、夫人不知何日啓程?”
“啓程?”丁建中奇道:“咱們要到哪裏去?”
萬有全聳着肩膀,身子移近了些,説道:“主人不到江湖上去,只是坐在戴莊之中,這是守株待兔,要人家找上門來,何如咱們找上門去?”
丁建中心中一動,問道:“萬總管之意,是要咱們找上門去?你可知咱們的仇人在什麼地方麼?”
“天涯尋仇。”萬有全晃着腦袋,徐徐説道:“仇是要去尋的,咱們慢慢去尋,總可以尋得到。”
戴珍珠道:“萬總管心裏諒必已有成竹?”
“不敢。”萬有全深沉一笑道:“要釣金鰲,必用金餌,屬下只是有此構想而已!”
戴珍珠道:“您倒説説看?”
萬有全道:“主人、夫人從天香之宮歸來,必然攜有不少珍寶……”
常慧心中暗道:“原來你想動珍寶的腦筋!”
戴珍珠道:“天香之宮,珍寶不可勝計,但我不是求寶去的。”
萬有全試探着道:“但夫人是繼承天香之宮的主人,那些珍寶,也可以説是夫人之物,退出天香之宮,封閉山穴,多少總帶出來了一些?”
戴珍珠道:“不錯,我是帶了一點出來,但為數不多。”
萬有全色然喜道:“天香仙子所收藏的珍寶,都是人間珍寶,價值連城的稀世之物……”
丁建中冷眼旁觀,看着萬有全一付猴急貪婪之色,心中甚是不齒其人,説道:“萬總管一直追問天香之宮的珍寶,必有高見?”“哪裏?哪裏?屬下只是想多瞭解一點?”
萬有全隨口敷衍着丁建中,一雙眼睛依然望着戴珍珠,繼續問道:“不知夫人帶出來的珍寶,約有多少?”
戴珍珠笑了笑道:“我們只有幾個人,除了丁郎,每人隨身能攜帶多少麼?”
丁建中覺得她不該對萬有全説這些話,不覺望了她一眼。
戴珍珠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萬有全豁然大笑道:“夠了,據屬下猜測的,也是如此……”
他沒待別人開口,雙手一拱,朝戴珍珠問道:“以屬下推想,夫人絕非貪婪之人,只不知當時取得這些珍寶之時,心裏有何打算?”
戴珍珠道:“萬總管問對了,我們臨行之際,我想這些珍寶,本是有用之物,但任它留在山腹宮中,豈非失去了它有用的價值,我能帶一部分出來,不知可以救多少人呢!”
“哈哈,阿彌陀佛!”萬有全忽然大笑一聲,雙手合掌,唸了一句佛號,肅然道:“夫人有此濟世之心,即是菩薩,屬下這二天來的奔波籌備,那就沒有白費氣力了。”
他不知費了什麼氣力?
戴珍珠道:“萬總管的意思是……”
萬有全道:“方今黃河濫泛成災,兩岸居民,流離失所,嗷嗷待哺的災黎,總有數十萬人之多,夫人如能把攜帶出來的珍寶,變賣賑災,上體天心,下澤黎庶,這是一件莫大的善舉,善有善報,上蒼有知,自會把害死老主人(八手仙猿常千里)和戴老莊主的仇人,自行投到。”
丁建中道:“這就是萬總管安排的金餌?”
萬有全欠欠身道:“不過主人和夫人要信得過屬下,一切行程,都得聽屬下安排。”
丁建中沒有作聲。他到現在為止,對萬有全可説一無所知,尤其這三天之中,他一直住在琴香閣,花天酒地,今天一來,就大撒其謊,説什麼奔波了三天,替主人籌備了什麼,這種人,如何還能信任?
戴珍珠道:“丁郎,萬總管説得對,他既然胸有成竹,這一切行程,自該聽他安排的了。”
接着朝萬有全道:“萬總管,古人説得對,疑人莫用,用人莫疑,你既然當了丁府總管,我們自然信得過你了。”
丁建中心裏雖然不同意,但因她已經説了出來。心想:“憑自己夫妻的武功,諒你萬有全也無法做出什麼壞事來,何況自己等人身後,還有知本大師,姜大叔等人可以在暗中監視,賑災之事,也確是一件好事。”
心念一轉,也就點頭道:“賢妻説得極是,我夫婦既然委任萬先生當總管,自然信得過你,一切但憑萬總管作主就是了。”
萬有全豁然大笑道:“屬下等的就是主人這句話,那麼屬下斗膽,今天午膳之後,咱們就該啓程了。”
丁建中一呆道:“這麼倉猝就上路麼?”
戴珍珠也深感意外,説道:“是啊,咱們既要去黃河賑濟,總得有個準備……”
“這個不勞主人、夫人費心。”
萬有全笑了笑道:“屬下不是已經向主人、夫人稟報過了麼?這三天來,一切所需,屬下早就籌備妥當了。”
戴珍珠望了丁建中一眼,點點頭道:“好吧,那就午後動身好了。”萬有全一拱手道:
“屬下遵命。”
他一抬頭,望望丁建中夫婦,又道:“只是此次出門,咱們既以賑災為名,夫人就得把珍寶全數帶去,而且咱們也必然要聲言珍寶是從天香之宮得來的,這一來,也自然會引起不開眼的江湖宵小,因此在防範上,必須加強,以備萬一……”
丁建中道:“萬總管既然説出來了,想必已有萬全準備了?”這是試探他的口氣。
萬有全深沉一笑道:“屬下擬是擬妥了一張名單,只不知主人、夫人意下如何?”
説着,果然從他大袖之中,取出一張名單來,雙手呈遞給丁建中。
丁建中接過名單,只見上面寫着:“護車人員:金面郎君金兆銓、銀面郎君金兆銘、分水獸路傳廣、魁星鐵凌霄、神刀無敵冷中鋒、鐵扇相公宋興仁。”
隨行人員:戴府護院八名。
聯絡人員:常慧,須易男裝,擔任與暗中保護之人員隨時取得聯絡。
暗中保護人員:邀請知本大師、駝龍姜大川、神彈子賀德生、鬼醫公孫丑、破山劍客謝三泰等人,但必須分別上路,隱秘行蹤。”
丁建中看了這張名單,不禁一呆,他所開列的人名,不但正是自己這邊所有的全部實力,而且也是自己心中構想的人選,他駭異的看了萬有全一眼,問道:“萬總管對咱們所有的人手,倒是熟悉得很。”隨着話聲,把名單朝戴珍珠遞去。
常慧急忙湊過頭去,依着大嫂一同觀看,當她看到自己須扮男裝,不由得高興的道:
“大嫂,我早就想到了改扮男裝了呢!”
萬有全得意的躬身道:“主人説得是,這叫做知己知彼,屬下要是連咱們這邊的人,都還沒弄清楚,這個丁府總管,如何還能幹得了?”
丁建中有心試試他,脱口説道:“我要問你一件事……”
萬有全急忙彎着腰,躬躬身道:“主人但請吩咐。”
了建中道:“江湖上有兩句話:三五始佳、七九為尊,究是何所指而言,不知萬總管可曾聽説過?”萬有全目中流露出一絲詭笑神色,不加考慮的道:“這兩句話,指的是昔年嶺南一個大毒梟,叫做羅八太爺,此人心機兇惡,手段毒辣,大家懾於他的兇名,不敢明叫羅八二字,才用這兩句話作代號的。”
他不待丁建中再問,接下去道:“後來大家覺得這兩句話,還是捧了他的場,就用另外兩句話,代替了這兩句……”
常慧問道:“那兩句話怎麼説的呢?”
萬有全道:“忠孝節義禮義廉,一二三四五六七。”常慧笑道:“這兩句話,果然也隱着羅八二字。”
萬有全道:“不但隱着羅八二字,還罵他“無恥”、“王八”呢!”
忠孝節義禮義廉,豈非無“恥”,一二三四五六七,正是忘了“八”也。”
常慧想了想,拍手笑道:“真是最切也沒有了,不過想出這兩句話的人,也太缺德了。”
萬有全道:“以羅八的為人,這無恥、王八,還是最輕的了,此人走私販毒,殺人越貨,可説無惡不作,罪孽滔天,就是處以凌遲,滅他九族,也不為過。”
戴珍珠聽他説話口氣,不由得心中——動,暗道:“莫非他和羅八有仇?”
丁建中問道:“萬總管對此人似乎知道的不少,可知他現在何處麼?”
萬有全道:“主人要找他麼?”
丁建中道:“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萬有全道:“其實不用找他,只要咱們把消息傳出江湖,羅八太爺自會找上門來。”
他忽然目視丁建中,請示道:“主人、夫人,屬下擬的這張名單,不知……”
丁建中漸覺萬有全確有才氣,心中自然也漸漸對他有了信念,尤其他擬的這張名單,也完全是自己心裏所想的,這就點頭道:“我完全同意。”
“如此就好。”萬有全看了常慧一眼,説道:“主人既然決定,第一件事,就得請常姑娘改換衣衫,即刻趕去繩金寺,向姜大俠報告,轉請知本大師等人暗中保護,此事十分重要.延誤不得。”
常慧匆匆的道:“好,我這就去改扮。”
戴珍珠跟着站起身道:“走,我和你一起去。”兩人轉身往後行去。
萬有全道:“主人如果別無吩咐,屬下也告退了。”
丁建中道:“好,你去忙吧!”
萬有全躬身一禮,舉步往外行去。
丁建中等他走後,隨即走入內宅,常慧早已由春香幫她束起頭髮,換上了一身男裝,看去倒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她看到丁建中走入,雙袖一抖,作了個長揖,説道:“大哥,小弟這廂有禮了。”
丁建中見她易釵而弁,不由得想起姬青青來,不知她現在何處?
還有,那個女扮男裝的羅無雙,她……
他怔怔的望着常慧,心中感到一陣惘然,忘了説話。
常慧被他看得臉上一紅,眨動一雙眼睛,説道:“大哥,你怎麼啦?”
“哦!”丁建中“哦”了一聲,勉強笑道:“沒什麼?”
戴珍珠睨了他一眼,嗤的笑道:“你大哥呀,觸景生情,想起另外兩個人呢!”
“啊!”常慧好奇的道:“大嫂,你説的是什麼人呢?”
丁建中臉上一紅,笑道:“別聽大嫂胡諂。”
戴珍珠披披嘴道:“我才不胡諂呢,難道你不想她們?”
常慧道:“大嫂,你快説呢,那兩個人是誰嘛?”
戴珍珠笑着道;“一個是你大哥的口盟哥哥,一個是你大哥的口盟弟弟咯!”
常慧睜大雙目,望着丁建中道:“我怎麼沒聽大哥説起過呢?”
戴珍珠噗嗤一笑道:“你沒聽大哥説起過的事情多着呢!”
一面笑道:“好啦,這些事無關緊要,以後再説吧,丁郎,我想,小妹一個人擔任聯絡,要東奔西跑,眼前只要咱們一出門,就會有許多人或明或暗的注意咱們行動,丁郎,我想,小妹一個人,我總覺得不大放心,我想派春香喬裝她的書僮,跟着她去,你看如何?”
丁建中點頭道:“你顧慮的極是,慧妹武功足可應付任何場面,只是江湖經驗欠缺了些,如有春香姑娘同行,那就最好不過了。”
常慧喜道:“是啊,我一個人路上寂寞,有人作伴,自然求之不得了。”
戴珍珠吩咐道:“春香,你快去換過衣衫,此後就跟着小妹子,路上小心些。”春香答應一聲,轉身出房而去。
秋香聽説春香改扮男裝,要跟着常姑娘去,心中好生羨慕,躬躬身道:“小姐,小婢也想跟常姑娘去。”
戴珍珠披披嘴道:“四香之中,你花樣最多了,跟小妹子去,不鬧出事來,才怪呢?”
冬香道:“總有一天,她會被唐伯虎點去的。”
秋香聽得又羞又急,趕過去呵冬香的膈肢,兩人笑成了一團。
戴珍珠道:“你們不許吵,咱們飯後就要上路,你們還不給我去收拾收拾?”
三香嬌啊一聲,也迅速的退了下去。
丁建中道:“珍珠,你看萬有全……”
戴珍珠沒待他説下去,輕笑道:“丁郎,我看你多疑得很,事情已經決定了,還有什麼好疑的?”
丁建中道:“不是我多疑,我總覺得……”
戴珍珠道:“你已看過萬有全擬的名單了,咱們的人手,幾乎已經全體出動,一路上或明或暗,都有許多高手注意着,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丁建中道:“萬有全他若是沒有目的,幹麼要來屈就我這空無所有的丁府總管,我看其中必有原因。”
戴珍珠道:“就算他有目的,他能幫我們找到仇家。總是對我們有利之事。”
常慧道:“我一直在看,他實在不像是什麼好人。”
戴珍珠笑道:“好人與壞人,不是光從面貌上看得出來的,古人説得好,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好在我們有許多人,他若是有什麼圖謀,時間稍長,總會露出狐狸尾巴來的,啊,小妹子,你見到姜大叔,務必把萬有全的事,一絲不漏的告訴他,姜大叔經驗豐富,有他老人家在暗中監視,就不怕他搗鬼了。”
丁建中連連點頭道:“賢妻説的極是。”
這時春香也換了青衣小帽,走了進來。
常慧道:“好啦,我們該走啦!”
丁建中、戴珍珠各自叮囑了一番,無非要她們路上小心,不可露出破綻等話,不必多表。
午餐之後,所有行裝,都已由三香收拾妥當,從天香之宮取出來的珍寶,也分裝了兩隻朱漆木箱,一切安排停當,只等萬有全一到,就可啓程。
此刻差不多午牌稍偏。
總管事戴祿忽然急匆匆的奔了進來,説道:“啓稟姑爺、大小姐,門外馳來兩輛馬車,好似有貴客來拜訪呢!”
戴珍珠問道:“來人可曾投帖?”
戴祿道:“沒有,那兩輛馬車,只是停在咱們莊前的廣場上。”
戴珍珠道:“他沒有投帖,就不用理他。”
戴祿應了聲“是”。
戴珍珠問道:“萬總管呢?還沒來麼?”
戴祿道:“沒有,哦,小的正要向大小姐稟告,萬總管午前在莊中挑了八名護院,跟他去了,小的聽大小姐吩咐過,本莊人員,任由他調動,所以沒來向大小姐報告。”
戴珍珠道:“我知道了。”
正説之間,冬香已在門外叫道:“萬總管到。”
萬有全當了總管,人也神氣得多了,他雖然個子瘦小,但走起路來,昂首闊步,確有他總管的氣派,但一腳跨進書房,立即身軀一躬,趨上前來,拱手道:“門外車馬已備,恭請主人、夫人上車了。”’
戴珍珠問道:“咱們莊前兩輛華麗馬車,就是你準備的麼?”
萬有全連忙應“是”,得意一笑道:“主人和夫人,乃是武林曠世佳偶,為天香仙子的傳人,此次出門,又是前赴黃河賑災.豈可馬虎,這兩輛馬車,是屬下花了三天時間,要名匠趕工精製,替主人準備的,不是屬下誇口.除了京都皇帝后妃的鸞駕,普天之下,再也沒有一輛馬車能夠比擬了。”
戴珍珠道:“那一定很華麗了。”
萬有全道:“主人和夫人出門,哪能乘坐普通的馬車?”
丁建中不以為然的道:“咱們都是武林中人,不可太鋪張了。”
“不鋪張,那怎麼成?”萬有全摸着他兩撇八字鬍子,諂笑道:“這就是的金鰲的餌呀!”
戴珍珠道:“好吧,咱們那就出去了。”
他回身囑咐了總管事戴祿幾句,便和丁建中雙雙往外走去。
萬有全急忙搶身走在前面引路。
丁建中問道:“萬總管,你通知了金氏兄弟,和路兄、冷兄等人麼?”
萬有全笑道:“早就通知了,大概他們此刻全已在莊前恭候主人了呢。”
總管事戴祿眼看萬有全對任何一件事,都安排得妥妥貼貼,自己身為戴莊總管事,對他一舉一動,都一無所知,心中不禁暗暗驚異,忖道:“看來他果然有當總管的才幹,自己麼?
只配當管事而已,大小姐在自己的管事上面,加上一個‘總’字,真是抬舉了自己!”
一行人走出戴莊大門,果見金鞭銀槍金氏兄弟,分水獸路傳廣、魁星鐵凌霄、神刀無敵冷中鋒、鐵扇相公宋興仁等人,已在門口等候。
這些人,都是江湖上一方之霸的成名人物,平日雖然不拘形跡,有的人對衣衫甚是講究,有的人卻是脱略慣了,但今日這六位武林人物,居然一個個換了新裝,不但質料講究,而且裁剪得極為合身,因此就更顯出他們的身份和名聲。
丁建中看得暗暗奇怪,心想:“他們好像全都料到自己等人要出遠門,才不約而同的做了新衣。”
六人看到萬有全陪同丁建中走出,一齊神色恭敬,行了一禮。
丁建中連忙抱拳答禮,含笑道:“諸位老哥,此次出門,不但有勞諸位,還仰仗諸位鼎力相助呢!”
大家同聲道:“丁大俠好説,在下等人,以追隨驥尾為榮哩。”
鐵扇相公宋興仁走上兩步,朝萬有全拱手道:“兄弟真是慚愧得很,萬總管在三天之間,挑先名駒,定製車輛,連咱們六人的衣衫都裁剪得如此台身,事無鉅細,安排得如此周到,即此一點,就見大才,兄弟萬分欽佩之至。”
這話從他口中説出,那就表示這三天來萬有全雖然在琴香閣飲灑作樂,但他做的事,可真不少!
可見他是故意在琴香閣,讓你們認為他花天酒地,他卻藉此露一手給你們瞧瞧!
丁建中聽得暗暗驚奇,心想:“原來他們身上穿的新衣,都是萬有全叫人縫製的。”
萬有全呵呵一笑,拱手道:“兄弟開了宋兄一個小小玩笑,還望宋兄不介意才好。”
他説完話,立即趨到階前,右手一抬。
但見停在遠處的兩輛雙轡馬車,立即由車把式駕馳了過來。
這兩輛馬車,停在遠處,你只覺它極為華麗,如此而已,但這一馳近,你就可以看到它的豪華瑰麗了!車柱車轅,不但木料是最高貴的紫檀木,而且雕刻精細,蟠龍舞鳳,栩栩如生,配以牛皮車蓬髹漆得光可鑑人!
連駕車的四匹馬,也是千中選一,神駿非凡,最難得的,還是通體棗紅,沒有一根雜毛。
萬有全一指兩個車把式,躬着身説道:“啓稟主人、夫人,這兩位車把式,一名錢通,一名錢義,是屬下跑了半輩子江湖才物色到的最好御手了,用最高價聘請來的。”
丁建中舉目看去,那錢通、錢義:都已四十開外,五十不到,雖然一臉俱是風塵之色,仍掩不住他們眼神充足,神光內斂,分明是有一身極好武功的人。
他們身上,從闊邊涼帽。到衣衫、鞋襪,也全是新的。
丁建中因萬有全既然向自己引見了,也就和他們點首為禮。
這時但聽一陣鸞鈴、馬蹄之聲,雜沓傳來,只見大路上馳來了八匹紅鬃駿馬,馬上八名健兒,一色青綢勁裝,黑色快靴,肩頭飛揚着紅綢雁翎刀,腰掛鏢囊,一望而知這八人無論騎術、武功,都是久經訓練的健兒!
丁建中不知道這八人來歷,正待問話。
萬有全站在階上,左手一擺,那八騎健兒急馳而來,迅快剎住,在莊前左首整整齊齊的一字擺開,停了下采。
原來這八人正是萬有全從戴莊護院中挑出來的,八名隨從,由萬有全的堂弟萬志勝為首,果然一個個精神抖擻,身手不凡。
他們身上衣衫和一切裝備.當然也是全新的了。
這時,從右首側院馬廄中,由七名馬童,也各自牽着馬匹,走了出來,送到金氏兄弟、路傳廣等人身前。
光是這六匹馬,也煞費了心思,送到金面郎君金兆銓面前的是一匹金黃色駿馬,銀面郎君金兆銘是白馬、魁星鐵凌霄、鐵扇相公宋興仁是兩匹青鬃馬、分水獸路傳廣、和神刀冷中鋒是兩匹烏雲蓋雪,俱是神駿名駒,也極為適合他們各人的身份。
另外一匹棗紅馬,則是總管萬有全的坐騎了。
舉凡馬上鞍蹬,也都各按馬匹顏色而配製,格外顯得鮮明奪目。
這一場面,在戴莊前面,當真有如大檢閲一般,聲勢之盛,聲容之壯,就是東天王在日,也從未見過!
戴莊上下,恭送姑爺、大小姐遠行,看到這番氣勢,人人臉上,都有着説不出的驚異與興奮。
萬有全這時迅快的搶着走下石階,打開第一輛馬車的車門,躬着身道:“主人、夫人,請上車了。”
這一打開車門,但見車內湘繡簾幕,錦墩緞墊,莫不瑰麗悦目,豪華舒適。
丁建中、戴珍珠跨上了車廂。
萬有全立即放下簾幕,掩上車門,然後又招呼夏香、秋香、冬香三入,上第二輛馬車。
這第二輛馬車,外型和第一輛完全一樣,但車內裝潢,就有了顯著的不同!
第一輛只有兩個坐位,寬敞舒適,可坐可躺,也可以倚窗向外眺望.裝設得十分精巧,第二輛卻是專替四香設計的,車廂之中,設置了四個位置,雖不及第一輛的豪華,卻也是自古以來,行走江湖,最舒適的馬車了。
三香隨身攜帶了四隻朱漆箱籠,兩隻裝的是從天香之宮取來的珍寶,另外兩隻則是丁建中夫婦和四香的替換衣衫。四隻箱籠,提進了車廂,就佔去·丁很大的地方。
萬有全跟着三香身後,跨進車廂,含笑道:“三位姑娘請在座位上坐好了,咱們此去黃河賑災,路程遙遠,放着這些箱籠,姑娘們就不方便多了。”
秋香嘴快,問道:“那該怎麼辦呢?”
萬有全聳肩一笑道:“在下早就替姑娘們沒計好了。”
冬香披披嘴道;“你有什麼辦法?”
萬有全臉含笑容,伸手指指車窗上雕刻的“二龍搶珠”那顆大珠,説道:“姑娘按一下這顆龍珠看看?”
冬香不信的道:“你裝了機關不成?”伸手朝珠上按了一下。
這一按,但見四隻朱漆箱籠忽然緩緩往下沉去,不過眨眼工夫,箱籠已沉入車廂底下,那塊鋪着紅毯的木板,又緩緩升上,恢復了原狀。
秋香、冬香嘖嘖稱奇,同樣“啊”道:“車上果然裝了機關。”
夏香道:“萬總管,如何再把箱子送上來呢?”
萬有全陪笑道:“再按一下,箱子就送上來了。”
夏香依言又在木珠上按了一下,果見木板下沉,一回工夫,四隻箱籠果然全又送了上來,夏香又按了一下木珠,箱籠依然沉了下去,鋪紅毯的木板又恢復了原狀。
夏香眨動俏眼,咭的笑道;“萬總管,你設想得真周到。”
萬有全含笑道:“姑娘誇獎了。”他退出車廂,又替她們放下了簾幕,關上車門,回到地上,左手一揮,八名乘着駿馬的莊丁立即變成雙行,兩人一對,當先上路,同時“豁”的一聲,豎起了八面淡黃旗,海面旗上,各繡一個黑色的大字,計為;“天香宮主黃河賑災”
八字。
萬有全身為總管,自該跟在八駿後面,走在主人馬車前面,他立即從馬童手中接過繮繩,跨上馬鞍,控繮啓行。
於是兩輛車也緩緩移動,隨着啓行。
最後則是金氏兄弟和路傳廣等六騎,算是押後。
這一行車騎隊伍,鮮明雄偉,十分壯觀。
站在戴莊前面送行的總帳房田渭清,總管事戴祿,和全莊上下的人,不由得一齊鼓起掌來!
掌聲雷動,表達他們對姑爺、大小姐的讚美和祝福!
※※※
常慧和春香,騎着兩匹駿馬,午前就離開了戴莊,日直時光,就已趕到繩金寺。
兩人在寺前下馬,拴好馬匹,就急匆匆進入山門,穿越大天井,轉過大殿,剛跨進左首一道月洞門,正待往裏行去!
就聽一名灰衲僧人在身後叫道:“兩位施主請留步,這後面是禪房,香客莫入。”
常慧連頭也沒回,大聲道:“我不是香客。”
那僧人眼看常慧兩人並未停步,就急步追了上來,叫道:“兩位施主快請留步。”
常慧氣道:“你嚷什麼?我是找老師傅來的。”
腳下突然加快,往裏疾走,春香也加快了腳步。
那僧人追在後,大聲道:“施主怎可亂闖,要見老師傅,也得先由小僧進去通報一聲呀!”
春香回頭道;“我家公子不用你通報。”
不大工夫,便已奔入精舍,神彈子賀德生就站在階前,看到兩人,不覺問道:“小哥找誰?”
常慧故意朝他拱拱手道:“請問大叔一聲,這裏可有一位人稱神彈子賀德生的賀前輩。”
那僧人眼看常慧正在和賀德生説話,也就悄然退了下去。
賀德生聽得一怔,問道:“小哥是誰,找賀德生有什麼事麼?”
常慧道:“在下是賀前輩的侄子,正有事要找家叔。”
賀德生就算是老江湖,一時也弄迷糊了,盯着常慧問道:“小哥究竟是何人?”
常慧道:“在下是奉嬸孃之命,來找家叔的,因為家叔離家已有多日,迄無音信,嬸孃一家,生計陷入困境……”
賀德生道:“小哥不會找錯地方吧?”
“錯不了。”常慧含笑道:“家叔賀德生,人稱神彈子的便是,聽説就在這裏出了家……”
只聽駝龍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叱道:“小慧,不許再胡鬧了。”隨着話聲,緩步走出。
常慧朝賀德生咭的笑道:“賀大叔,虧你還是老江湖呢,連我是小慧都看不出來。”
賀德生睜大眼睛,“啊”了一聲,大笑道:“好、好,你真把賀大叔難倒了,小慧姑娘,你怎麼改扮了男裝?”
常慧喜孜孜的道:“自然是為了避人耳目呀,現在侄女可放心了,連賀大叔老江湖都沒認得出來,外人自然不會認識我了。”
駝龍問道:“小慧,你這時候趕來,可是有什麼事麼?”
常慧道:“自然是大事了,哦,老師傅呢?大叔、賀大叔,咱們到裏面説去。”
要到裏面去説,自然是機密大事了,駝龍和賀德生點點頭,就和常慧一起朝裏面行去。
進入小客室,謝三泰,公孫丑也跟着走入,知本大師修的是子午功,此刻運功未醒駝龍問道:“小慧你們大概還沒吃午飯吧?”
“沒有。”常慧道:“大哥、大嫂午後就要啓程,才要侄女趕來通知的。”
駝龍道:“你們先坐下來,我要悟勤去廚下弄些吃的東西來。”
春香道:“還是小婢去。”
常慧道:“你又忘了,你該稱‘小的’才對。”
春香道:“小婢……哦,小的記住了。”
她舉步走出,找到小沙彌悟勤,要他到香積廚去弄了兩份素齋來。”
兩人匆匆吃畢,過不一回,知本大師也啓門走出。
大家圍着常慧坐下,小沙彌依次送上香茗,便自退出。
常慧要春香站到階上去,以防有人窺聽,才把萬有全之事、詳細説了一遍。
駝龍神色微變,説道:“此人頗有心機,而且對我們的實力,瞭如指掌,看來當真來者不善!”
賀德生道:“只要他不是對方的人就好?”
“咱們如何知道他不是對方的人?”謝三泰洪笑一聲道:“就算不是對方的人,但他有為而來,也許志在了少俠伉儷從天香之宮取出來的珍寶,也總是歹徒了。”
“阿彌陀佛,黃河賑災,這是一件莫大善行。”
知本大師合掌道:“如今丁施主伉儷已經即將啓程,諸位老施主看看咱們應該如何支援?”
謝三泰道:“咱們分批上路,暗中跟着他們人車,隨時監視數里內的行動,諒那萬有全也不可能耍得出什麼花樣來?”
賀德生道:“不成,道兄這話,正是萬有全要咱們這佯做的.咱們如果聽他的安排,豈非落在他的算中麼?”
謝三泰道:“咱們既要暗中保護,自然只能暗中跟隨,這也不算聽他的安排。”
駝龍道:“兄弟倒有一個計較在此,不知諸位老哥意下如何?”
知本大師道:“姜施主不妨説出來聽聽。”
駝龍道:“丁建中夫婦同意萬有全的建議,到黃河去賑水災,目的地該是開封、鄭(州)、洛(陽)之間了?”
知本大師點點頭道。
駝龍道:“羅文錦家在洛陽,這一帶也許正是一統門的勢力範圍,因此,兄弟覺得萬有全很可能是對方的人,他是故意要把我們這幹人引去的了。”
知本大師又點了點頭,大家誰也沒有開口,靜待駝龍的下文。
駝龍接着道:“孫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現在咱們的實力,對方已經瞭如指掌,但對方的實力如何,咱們依然一無所知,這是咱們唯一的弱點,因此兄弟之意……”
他忽然壓低聲音,望着知本大師説道:“此事如能獲得少林寺的支援,就可穩操勝券了。”
知本大師連連點頭道:“姜老施主説得極是,洛陽是一統門的勢力範圍,已無疑問,不説羅文錦是少林叛徒,一統門為禍武林,就憑丁施主伉儷黃河賑災一事,敝寺自當全力支援了”。説到這裏,口中“唔”了一聲,又道:“事不宜遲,此事還得老衲親自趕回敝寺,將經過面告方丈師侄,立即調派人手,沿途暗中部署,方不誤事。”
駝龍喜道:“能得老師傅親自趕去,在暗中支援,自是最好不過了。”
謝三泰道:“姜大俠,咱們這些人呢?該如何調派,你老哥兒是頭兒,調兵遣將,咱們全聽你的了。”
賀德生接口道:“不錯,蛇無頭不行,此事咱們是該有個主將,才不致臨事亂了步驟,你:老哥是最適當的人選了。”
公孫丑聳聳肩道:“姜大俠當主將,區區兄弟當個狗頭軍師,也許還可以勝任呢!”
賀德生道:“你能當軍師!”
公孫丑尖笑道:“怎麼,你賀老哥瞧不起兄弟?當個軍師還不夠資格麼?不是區區誇口,用點心機,運籌帷幄之事,兄弟當行得很。”
謝三泰道:“好,你先説出來給大家聽聽看,咱們該當如何行動?”
公孫丑聳聳肩道:“咱們:這幾個人,只要一出繩金寺,就會給人家認得清清楚楚,你別以為咱們只是暗中隨行保護,其實咱們的行動,和丁少俠伉儷一樣的顯眼。”
駝龍點頭道:“公孫兄此話甚是有理,咱們的一舉一動,確然會在對方嚴密監視之中。”
公孫丑得意一笑道:“如何、兄弟説得沒錯吧?”
賀德生道;“光吹沒有用,你該説出辦法來。”
“這個自然。”公孫丑緩緩舉起一個指頭,説道:“目前只有一個辦法,咱們也得改扮改扮!”
謝三泰道:“咱們這幾張老臉,江湖上誰不認得?你扮來扮去,也無法改變咱們的容貌。”
“謝道兄真是坐井觀天。”
公孫丑聳聳肩大笑道:“謝道兄知道就好,區區若無偷天換日之功,敢在諸位面前誇下海口麼?”
賀德生道:“你會易容?”
“豈止易容?”公孫丑道:“我要把你賀老哥改扮成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天底下沒有人會説你超過了十八歲。”
他打開醫箱,取出一個卷得很小的紙卷,説道:“首先是知本老禪師.你目標最大,只要一離開繩金寺,就會被人發現,那麼少林寺有何舉動,就逃不過賊人的耳目了,這是一張面具,你老師傅有道高僧,當然不肯改頭換面,但事關重大,也只好從權了,老師傅先戴到臉上試試,就知道了。”
面具多半是人皮做的,他因知本大師乃是少林長老身份,豈肯使用,故而不説“人皮”
二字。
知本大師道:“老衲也知道事關重大,正想不出辦法呢,公孫施主這面具能把老僧本來面目掩去,那是最好不過了。”
他也明知面具是用人皮做的,口中也同樣不提“人皮”二字,話聲一落,果然伸手接過,繃着面具,蒙到臉上。
這張面皮薄如蟬翼,但戴到臉上,知本大師立時變了一個他本來慈眉善目,年在七旬以上。這回卻變成了一個四十開外的紫膛臉和尚,而且臉上精神奕奕,容光煥發,哪有一絲老態?
賀德生由衷讚道:“公孫先生精製的面具,果然與眾不同,絲毫看不出破綻來。”
公孫丑取過一面小銅鏡,遞給知本大師,説道:“老禪師看看還滿意吧?”
知本人師接過銅鏡,仔細端詳了一陣,點頭道:“很好,如此一來.老衲的顧慮就沒有了,好了,諸位施主,老衲得先走了。”
“且慢!”公孫丑伸手一攔,説道:“老禪師此行,關係正邪雙方勝負之機,你雖已變易容貌.但此時從繩金寺出走,仍然會引起對方的注意。”
知本大師道:“公孫施主之意,是要老衲等天黑了再走麼?”
“也不成。”公孫丑道:“賊人目前最注意的,該是繩金寺了,就算天黑了,老禪師一出去,依然會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