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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鬼臉”劫難

    嶽震寰安慰道:“殺死軒轅剛,已足以令你揚名天下的了。”

    江浪喃喃道:“對於修羅公子的事,我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説,但現在已覺得有些多餘,我也絕對相信,你的,決定會比我更好。”

    “你放心,我會盡力替你完成這件事。”

    “我當然放心。”江浪嘆了一口氣道:“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是菁菁。”

    嶽震寰一皺眉道:“浪子,你到底怎樣了?”

    江浪望着嶽震寰,不言不語。

    嶽震寰接道:“離開這裏,我先找一個地方將你安置下來。”

    江浪笑了笑,仍是不言不語。

    嶽震寰又道:“軒轅飛雄父子都已身亡,軒轅莊已如同鳥獸散.無論什麼地方……”

    江浪終於開口了,截道:“嶽兄,不用説了。”

    嶽震寰沉聲道:“江浪,你要振作起來,須知道……”

    江浪搖頭道:“嶽兄,你該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的人。”

    嶽震寰雙目灼灼地盯着江浪道:“江浪,事實證明,你比任何人都堅強。”

    江浪點頭道:“四肢盡斷仍能夠談笑自若的人相信不多。”

    “最低限度,在這之前我還沒有見過。”

    “我也沒有。”江浪傲然道:“我雖然不是鐵打的,但卻應該有資格被稱為鐵漢。”

    “所以我絕對相信,你一定能夠堅強的活下去。”

    “可惜我四肢盡斷,連動一下都不能。

    “江浪……”

    江浪含笑截道:“別多説了。我早已有了自己的決定!”

    嶽震寰正要開口,突聞江浪口內傳出了“波”的一下輕響。

    嶽震寰入耳驚心,霍地探平捏住了江浪的嘴巴,沉聲大喝道:“吐出來!”

    江浪沒有吐,-臉的笑容,那種笑容卻有説不出的詭異,嶽震寰看在眼內,一張臉不由立刻蒼白起來。

    江浪笑問道:“你知道我藏在牙齒裏的是哪兒得來的毒藥?”

    因為嘴巴被捏着,他的聲音很怪異。

    嶽震寰那隻手不由鬆開,沒有回答。

    江浪道:“這説來實在可笑,是軒轅莊!”

    嶽震寰沒有笑,脱門道:“軒轅飛雄身上一定有解藥!”

    江浪道:“就是有,你也分辨不出,而且你也沒有時間去分辨。”

    嶽震寰身形欲起,聞言怔住。

    江浪笑接道:“這種毒藥的價錢雖然很貴,但需要用的時候絕對方便.而且絕對有效。”。

    語聲未已,一縷黑血已從他的口角淌下來,那語聲亦經已變得有些沙啞。

    嶽震寰望着江浪,-個字説不出。

    江浪緩緩又道:“-個人開始做第一件事的時候,不一定知道那是壞事,但有了第一次,不難就會有第二次,我現在雖然已沒有做,説是壞事做盡亦無不可,死不足惜。”

    嶽震寰靜靜地聽着,沒有説話,這時候,他該説什麼好?這世上鬼劍真的沒有了?

    “修羅公子的事有你去完成,應該絕沒有問題。”江浪的臉上仍然掛着笑容,只是那笑容很淒涼:“我唯一抱憾的,只是……”

    他沒有説下去,突然張口噴出一口黑血。

    嶽震寰伸手扶住了江浪。

    “嶽大哥----”江浪仰望着嶽震寰,道:“你一定要想辦法勸服菁菁忘掉我。”

    嶽震寰無言頷首。

    江浪一笑,頭一側,含笑而去。

    江岸風急,樹木蕭蕭。

    嶽震寰抱着江浪的屍體飄身下了那株大樹,在樹林前,面對江岸,以劍掘地挖了個大土坑,將江浪埋葬好。

    於是,-堆黃土,撮成一座新墳,墳前沒墓碑,什麼也沒有。

    嶽震寰靜靜地站立在墳前,默禱:“江浪,安心地安息吧!

    你交代的事,我一定全力去替你完成!”

    默禱完畢,他才移步往江邊走去,在一方大石上坐下,看着奔流的江水,將江浪所説的話,從頭至尾,仔細地思索了一遍。

    江浪的身份雖然神秘,但是他嶽震寰認識的人卻未免多了-些,由他來冒充江浪,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現在他只有希望修羅公子這-次行動的目標所在,所有的人對他都陌生,而徵集的各人中,沒有人認識江浪。

    軒轅剛一方霸主,一般的財物珠寶已很難引起他的興趣,他卻是答應修羅公子參與這一次的行動,到底為了什麼?

    修羅公子又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真是反清復明的-分子嗎?

    嶽震寰忽然發覺,對這件事他已越來越感興趣。

    丹江畔的野渡頭。

    不見渡船,也沒人影,翻白的蘆花在江風吹拂下起伏如浪,幾株半禿的老楊樹默然相伴,人目-片荒涼。

    隔江的青龍寺偶爾傳來幾杵疏鍾,是這荒寂境地的唯一點綴。

    嶽震寰鵠立在渡頭邊,像是僵化了的一尊石像。

    他在等人,等他的師姐馬玉花-卜次他送梅芳表妹回師門,就未見到她。

    兩三年不見面,他無法想像大師姐嫁人之後變成了什麼樣子,更不明白為什麼會約他在這種荒僻地方見面。

    他到達的時候是日正當中,而現在口頭已經偏西。

    大師姐難道會爽約麼?

    他已經浮躁起來,如果大師姐再不來的話,他準備離開了。

    等人是件苦事,唯-排遣的方式便是不讓頭腦閒着。

    嶽震寰現在就在不讓頭腦閒着,在想,在沉思……

    師姐派人傳信。説有重要的事和他商量,約他在這野渡頭見面,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呢?……

    江浪已死,他必須去完成江浪死前交代他的事情,赴完師姐之約後,他就得要代江浪去應修羅公子邀約了……

    一片紅雲,從上游冉冉飄來。

    嶽震寰大吃一驚,目不稍瞬地注視着。

    紅雲愈來愈近。

    他看清楚了,不是紅雲,是火,-艘着了火的大木船,熊熊的烈焰在吞噬整條船。

    船上為什麼失火?

    船上沒人麼?

    更近了,火船的速度隨着渡頭的水勢緩了下來。

    突地,嶽震寰發現在船尾舵把的地方坐着個人,而且還是個女人,亂吐的火舌已經快伸到她的身上,眼看就要被吞噬。

    她是在駕這艘火船麼?

    她是想自殺?

    她是……

    嶽震寰沒有思索的餘地,身為武士,他不能見死不救。

    當機立斷,他躍進江邊的淺水中,把全身打濕,然後上岸,追趕了數丈,配合上船行的速度,然後飛身掠上船尾。

    一道火舌捲來,幾乎燒到他的眉毛,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灼熱。

    他-把抱起那女人,無暇注意她的死活,一個倒縱落水,沉下,再浮起鼻孔聞到一陣皮肉燒焦的臭味,毫無疑問,船上有人被燒焦,依情理推測,像是縱火謀殺。

    上了岸,他放下那女人。

    火船已漂離渡頭約莫十丈,火焰漸熄,冒出白煙,只一會兒功夫便沉沒了,江面恢復平靜,像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嶽震寰吐了口大氣,注視眼前的女子,只見她木木地呆坐着,兩眼凝注江面方向,什麼表情也沒有,人長得挺美的,年紀大約在十八九之間。

    “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嶽震寰發問。

    沒有任何反應,她充耳不聞,是驚嚇過度麼?

    “姑娘,這船怎麼着的火,發生了什麼事?”嶽震寰再問。

    還是沒有反應,這可怪了,難道她是聾子啞巴不成?別人冒生命之險救了她,竟連個謝字都沒有,難道她是白痴?

    嶽震寰心裏火大了,轉身就待離開,正當他腳步-提之際,猛可裏大吃一驚,把腳步收了回來。

    不遠處的樹叢枝葉間,赫然伸着-個猙獰的惡鬼頭,突睛青面,巨口獠牙,光天化日之下,難道真的會出現鬼怪不成?

    “什麼人裝神弄鬼?”嶽震寰暴喝出聲。

    “嘿嘿嘿嘿……”刺耳怪笑聲中,枝葉拂動,一個怪人現身出來,衣連褲-身黑,右手倒提一把鬼頭刀,那形狀令人不寒而慄。

    “鬼臉幫屍嶽震寰脱口叫了出來。

    “鬼臉幫”是新近出現江湖的一個邪惡幫派,現身時都戴上鬼臉面具。

    “小子,你還真有點見識!”怪人説了話,聲音像敲破鑼:“這女娃是你一路的?”

    “不錯!”嶽震寰順口回答,沒注意對方話中之意。

    “你們活膩了?”

    “什麼意思?”

    “別問什麼意思,現在你把她宰掉。”

    “宰掉?”嶽震寰見到鬼臉幫,就想到軒轅莊的人也是面扣鬼臉。

    “對,該死的人是不許活下去的,你倆渾身水淋,定是想發火船上的橫財。”

    嶽震寰忽然明白過來,剛才的火船,還有船上被燒焦的屍體,全是鬼臉幫的傑作,這種作風的確夠邪惡,簡直是人神共憤。

    那少女仍是木木地坐着,彷彿現場只有她一個人,因為曾經落過水,跟嶽震寰-樣,衣服全貼在身上。

    “哈哈哈哈……”怪笑聲中,又-個鬼臉人現身,比原先的高出半個頭,極像傳説中的山魈木客。

    嶽震寰迅速地退到那少女身邊。

    “小子,快動手屍剛現身的鬼臉人以同樣的口吻發話。

    “該死的人不許活下去?”嶽震寰語冷如冰。

    “對,就是這句話!”原先的鬼臉人接了腔。

    “很好,該死的正是你兩個!”嗆地-聲,長劍離鞘,寒星般的雙目,爆出栗人的煞芒。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兩個鬼臉人像忽然聽到了什麼極有趣的事,放聲笑了起來,久久才斂住。

    “兄弟,這小子有意思!”高個子的朝向那矮的。

    “可不是,我頭一次聽到有人敢對咱們如此説話。”

    “你説該怎麼辦?”高個子歪了歪頭。

    “這……還真想不出最好的方式款待他……這麼着好啦,剝腳掌皮,外加鬼剃頭怎麼樣?”

    “還是太便宜他,兄弟,我有個好主意……”

    “什麼好主意?”

    “吹豬!”

    “什麼叫吹豬?”

    “你沒有見過屠坊裏豬隻宰好之後,為了方便刮毛,在豬腳上割個孔,用鐵條子通上幾下,然後就吹氣,豬便脹了起來,豬足死的,但如果-個人如法炮製……”

    “哈哈哈哈,妙!妙!”

    兩個鬼臉人-唱-和,似乎嶽震寰是他們掌中之物,愛怎麼擺弄怎麼擺弄。

    “哈哈哈哈……”嶽震寰也笑了,是怒極而笑,笑聲中帶眷濃重的殺機。

    “小子,真虧你還笑得出來!”矮個子一抖鬼頭刀,欺身上:步。

    “兄弟,咱們馬上要他哭!”高個子也挪步欺身。

    嶽震寰蓄勢以待……

    兩柄雪亮的鬼頭刀同時剁到,嶽震寰早巳蓄足了勢,手中劍暴然騰起,兩柄刀中途變勢,改攻中下盤,招式之奇詭,運用之輕靈,竟然不輸於長劍。

    用刀用列這種程度,內外功都已經有了很高的火候。

    嶽震寰心尖微微一凜,手中劍也跟着變式。連守帶攻。

    這轉變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刀劍碰擊聲中,人影霍地分開,但也只是一瞬,兩名鬼臉幫弟子似有相當默契。

    “吱!”地怪叫一聲。高個子的正面攻出,個子矮的身形一塌,貼地滾邊,這種打法夠厲害,使人上下無法兼顧。

    嶽震寰橫劍格架,身軀隨勢拔起,封開了正面的刀,問叫業避過了下面的滾堂刀,腰一扭,平字旋開落向側方。

    他算準高個子會附影進擊,在足尖剛一沾及地面之際。又旋列另-個方位。

    高個子一刀掃了個空。

    矮個子翻身立起起,正好於與嶽震寰同一位置。

    順理成章,嶽震寰的長劍閃電刺出。

    “哇”地一小慘叫,矮個子鬼頭刀掉地。嶽震寰的長劍慣穿了他的左脅,劍尖吐出他背後半尺有多。

    高個子一個虎撲,鬼頭刀夾破風之聲朝嶽震寰側後方當頭劈下,這一刀如果劈中,人非要成兩片不可。

    嶽震寰抽劍,斜蹌,扭身反旋,三個動作一氣呵成。

    “砰!”矮個子栽了下去,血噴如泉。

    “呀”一聲驚叫,高個子旋了開去,他的面具已被挑落,露出了本來面目,是個皮膚白皙的中年人,-臉驚惶之色。

    “你倆是一道來的,應該一道上路!”嶽震寰舉步前趨。

    高個子揀起掉落的鬼臉面具,飛風而逝。

    嶽震寰止住前趨之勢,他沒追下去。事實上也沒追殺的必要,迴轉身…‘看,不由目瞪口呆。

    那無名少女竟然失去了蹤影,這可是怪事,如果她還有行動的力量,當時為什麼不自己逃離火船?

    如果不能行動,現在人到哪裏去了?而且救下船之後,她沒説半句話,一臉痴木的神情,為什麼?

    細細一想,嶽震寰倏有所悟,她並非所害者,因為兩名鬼臉幫弟子曾指她是自己-路,至於她為什麼會在船上便是個謎了。

    人已經走了,對她又-無所知,當然沒有再去深究的必要。

    意外的風波算過去了,人又回到現實,他在想:“師姐馬玉花約自己在此地見面,何以不見人影,她為什麼要失約?”

    “當!當……”隔江青龍寺的鐘聲隨風送來,是晚課的時辰,江面上起了薄霧,黃昏已經來臨。

    一身的濕,已是半乾。

    嶽震寰信步順江邊走去,他想不透師姐爽約的原因,六七年不見面,這約會應該是很重要的,而她居然會爽約,實在是意外。

    就在嶽震寰離開之後,一條人影出現,移走了矮個子的屍體,不久,又一條人影出現,在現場觀望了片刻,也離開了。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

    嶽震寰突然發覺眼前已經無路可行,不知不覺走進了叢雜的河灣之中,矮林夾着蘆葦,連方向都無法辨認。

    當然他是不在乎的,了不起露宿-宵。

    他停在灣子邊,四望全是-片蒼茫,水、樹、蘆花、霧氣交織成一個迷陣,他便置身在這個人自然的迷陣中,沒有恐怖,只有感覺孤悽和渺小。

    驀地,他感覺出身後有人,是直覺的感應,一個武林高手特有的微妙警覺,分析不出原因.但可以正確地判斷。

    他緩緩回身。

    “是你!”他脱口叫了出來。

    只三步遠,俏生生站着那從火船上被救下來的無名少女。

    她趁亂悄悄離開現場。想不到她還逗留不去,看來必有特殊目的,眸子在暗夜中發光,顯示她武功修為不弱。

    地只站着沒開口。

    “姑娘到底是誰?”嶽震寰忍不住問。

    少女搖搖頭,這搖頭到底表示什麼?

    “姑娘難道……不能開門説活?”

    少女竟然點了點頭,等於承認她是啞巴。

    嶽震寰大為激奇,這麼靈秀的女子居然會是個啞巴姑娘。

    通常啞巴是不能聽的;而她能聽活,證明她不是生來就啞巴,如果不是因病失聲變啞,就是故意裝啞。

    “姑娘此時此地現身,必有目的?”

    少女點點頭,半側身,朝身後的樹叢指了指。

    嶽震寰大感困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戒備着走了過去。

    只見樹叢裏躺了個人,再仔細一辨認,赫然是那名逃離現場的鬼臉幫高個子弟子,看來已是一具屍體,不用説是這啞巴姑娘的傑作。

    啞巴姑娘也跟了過去。

    “人是你殺的?”

    她點了點頭。

    嶽震寰本來想問下去為什麼殺人,她為什麼會在那將焚燬的木船上……但一想對方是啞巴,只好忍住了。

    不遠處傳出“沙!沙!”的穿枝拂葉之聲,啞巴姑娘先用指頭搭在嘴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後-拉嶽震寰的衣袖,隱人樹叢。

    兩條人影自遠而近,佇在樹叢邊,赫然又是兩名鬼臉人。

    “怪事,這兩個傢伙公然不知死活,過了時不交班,八成犯了老毛病,找娘們尋樂去了。”-個開了口。

    “他兩個要真的敢放棄任務,正好湊上今晚的‘河燈’另-個接了腔。

    嶽震寰從話裏聽出原先-高一矮兩名弟子是輪值巡遊的,這麼説,鬼臉幫的舵壇必在附近不遠。

    至於“河燈”是什麼回事,便不大明白了。

    “會不會發生了意外?”

    “誰吃了天雷豹子膽,敢闖到禁地來生事?”

    “可是……”

    “去,別管他兩個了,我們執行我們的任務,要是發生了情況,應該有訊號的,八成是你猜錯了!”

    啞巴姑娘突然閃電般穿了出去。,動作輕靈快捷得像是鬼影搖風,兩名鬼臉人反應也相當驚人,立即拉劍左右佔住,背對背相向。

    但啞巴姑娘更快,正好切入兩人的中間左右開弓,不知用什麼手法利器,兩名鬼臉人連哼都沒有,雙雙撲了下去,寂然不動。

    好利落的殺人手法,嶽震寰連呼吸都窒住了。

    迅速地,啞巴姑娘把兩具屍體拖進樹叢,然後摘下死者的面具,剝下死者的套衣,示意嶽震寰穿上,她自己也套上黑衣。

    嶽震寰直髮愣,沒動作,他不明白她的意向。

    啞巴姑娘換妥之後,再次催促。

    嶽震寰困惑地道:“這是做什麼?”

    啞巴姑娘用指了指遠方,又連續做了些手勢,嶽震寰不完全懂,但大概意會出她要帶他去看某些事物。

    嶽震寰覺得很可笑,無端端多事救她下船,卻被她引為自己人。想了想,也穿了黑套衣,武林人的好奇心是比一般人來得強烈。

    啞巴姑娘戴上鬼臉面具,從死者身上摸出樣東西,放在嘴裏一吹,“吱!”地一聲鬼叫,把嶽震寰嚇了-大跳。

    她把東西塞在他手裏,是個小小的竹哨,同時也遞過面具。

    兩個人頓時變成了鬼臉幫的弟子。

    她到底想玩什麼花樣?

    嶽震寰在等下文。

    啞巴姑娘拖起-具屍體,示意嶽震寰拖另兩具屍體,嶽震寰沒去深想,一切照做,啞巴姑娘前行,嶽震寰隨後。

    穿過樹叢不遠,耳朵裏聽到“呼隆”的水聲,走近去,看出是個大旋渦,洶湧的水花旋向地底。

    屍體拋了進去,瞬息無蹤。

    料理了屍體,啞巴姑娘示意跟她走。

    嶽震寰的情緒已被她無形控制,無異議地隨着行動。

    她對這一帶的地形環境似乎十分熟稔,右旋右拐,一路深入。

    月亮已經升了起來,荒涼而神秘的境地-片朦朧。兩人奔行了三里左右,月光下又見泱泱江水,一幛黑漆漆的古怪建築,矗立在江水中。

    啞巴姑娘示意嶽震寰停下,低身,藉蘆葦隱住身形,然後放眼望去,只見-個巨大石礁伸向江心,那幢古怪的建築便建在石礁的前端,遠看像是矗立在江心,石礁阻水,形成了一個很大的回潭,-排木船繫泊在潭邊。

    嶽震寰感到一陣緊張,他判斷這裏可能就是“鬼臉幫”的舵壇所在。

    石礁前端映出火光,火光中隱有人影浮動。

    停了片刻,啞巴姑娘拉拉嶽震寰的衣袖,繼續前行。

    “吱!”葦叢中傳出一聲鬼叫,令人毛骨悚然。

    “吱!吱”啞巴姑娘立即吹竹哨囚應,同時碰碰嶽震寰。

    嶽震寰如法炮製也應了兩聲。心裏可大是是意思,胡里胡塗隨着這來路不明的啞巴姑娘深入神秘幫派的禁地,等寸是提着腦袋玩:但來已經唉了,只好硬着頭皮闖下去。

    通過小徑,逐漸接近石樑的起點,這時可以看出石礁前端的建築足三個碉堡連在一起,中間是短牆,這是將就狹長石礁的形勢而蓋的。

    “吱!”又友訊號傳出。

    兩人以竹哨回應,三短聲,嶽震寰什麼也不知道,只照啞巴姑娘的樣子做。

    啞巴姑娘帶自己來這種鬼地方何為?到現在嶽震寰才想到這個問題。但根本不能問,連比手勢都不行。

    石礁像只葫瓢,連接江岸是柄,很窄,瓢頭的部分寬約四五丈,全長近十丈,差不多是個小半島。

    兩人大模大樣地登上石礁。

    堡門洞開,八名帶着面具的武士執刀排立,樣式有些像鬼門關。

    啞巴姑娘帶着嶽震寰走向側方礁石邊,故意走動了一陣,然後悄悄逡下礁邊的木船,這些木船全有篷子,很容易藏身。

    啞巴姑娘的支配下,兩人逐船越躍,不久到了前端的礁石下。

    “哇!哇!”堡前的石坪上傳出兩聲慘叫,淒厲刺耳。

    嶽震寰的心頓時抽緊,頭皮陣陣發麻。

    毫無疑問,石坪上在殺人,但礁邊高出船頂,根本看不見上面的情況,兩人不約而同地附上礁邊,從巖隙偷窺。

    目光掃處,嶽震寰幾乎失口驚叫,兩眼發了藍。

    石坪上兩排木樁,八根一排,前排每樁縛着一個人,後排空着,縛着的人中,有兩個頭搭在胸前,就是剛剛被殺的。

    八名鬼臉武士,執着鬼頭刀,各對一根木樁。

    迎面一張方桌,兩列鬼臉武士雁翅形排列。

    前端的四名撐着牛油火炬,方案之後,巍然坐着一個錦衣人,面具是金色的,在火炬光照下,泛出耀目的橙黃。

    “砰!”金面人重重一拍案桌。

    木樁前的武土同時揚刀下手。

    慘叫疊成了一長聲,血水湧流。

    血腥的屠殺,像屠場里宰殺豬羊。

    嶽震寰全身的血管似乎要爆裂開來,他抓劍就想不顧-切衝上去,但被啞巴姑娘拉住。連連示意不可妄動。

    金面人右手高高舉起,又放下。

    案旁的兩名武士高喊一聲:“放河燈!”

    木樁前的八名鬼臉劊子手立即行動,-人一個,解下了木樁上的屍體,然後拖向前端早已準備好的大木船。

    啞巴姑娘急拉嶽震寰示意退走。

    照來時的方式,通過暗卡,然後沿小路奔向江邊,這地點很荒僻,距石礁已在半里之外。

    伏候着,盞茶工夫之後,一艘大木船順流而下。

    旋流把木船推到距岸不到三丈的位置,啞巴姑娘一個飛躍,海燕掠波登上了木船,嶽震寰也跟着飛身上船。

    船艙裏,架了-層柴薪。柴薪上堆着八具屍體。

    嶽震寰一直都在激憤的狀態中。

    啞巴姑娘手指一個紅紅的香頭,嶽震寰探身過去,只見香頭下半寸的地方繞了一根線,引線連接一木盆,盆子裏黑忽忽一堆粉末,是火藥。

    嶽震寰突然省悟過來,香頭再燒一寸,點燃引線,引線燃發火藥,火藥點燃柴薪,於是全船着火焚燒。

    河燈,這就叫放河燈,鬼臉幫處理屍體的特殊方式。

    他也同時明白半天前的河燈,啞巴姑娘並非陷身船上,而是故意上的船,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香頭又下燃了幾分。

    船漂到另一個迴流近岸,啞巴姑娘招呼嶽震寰雙雙登上岸,是原來江岸的另一邊。

    上了岸,兩人默然站着,一個不會説話,一個有話也只好不説。

    轟然一聲,遠處江心冒起了火光,船已經着了火。

    “該殺!”嶽震寰情不自禁地自語出聲。

    “當!當!”廟院裏傳出了鐘聲,就在不遠之處。

    嶽震寰心中一動,青龍寺與鬼臉幫的舵壇近在咫尺,照一般江湖的慣例,卧榻之旁是不容人酣睡的,青龍寺能屹立無恙,寺裏的和尚是些什麼和尚,而且“河燈”一放,寺裏便起鐘聲,是巧合還是另有文章?

    現在最要緊的-點是該不該捲進這險惡的旋渦中?

    他望了望身邊的啞巴姑娘,苦於無法交換意見。

    啞巴姑娘等於是個半殘的女子,她怎麼敢跟“鬼臉幫”作對?她有什麼特殊的師要這麼做?

    不由自主地他又聯想到失約的師姐馬玉花,她選這地方跟自己見面,情理上完全説不通,難道這當中另有文章?

    啞巴姑娘摘下面具,褪落套衣,捲成一球,塞了塊石頭,拋人江裏。

    嶽震寰也照着做了,他現在變成沒了主見。

    啞巴姑娘朝遠處指了指,做手勢要嶽震寰隨她走。

    嶽震寰眉頭微微一皺,道:“我們到青龍寺?”

    她搖搖頭。

    嶽震寰又道:“我們離開這裏?”

    她又搖頭。

    想了想,嶽震寰道:“到你住的地方?”

    她點頭。

    難道她是附近的人?

    嶽震寰更加困惑,心裏有一種想知道她底細的衝動,這麼靈秀的女子竟然是啞巴,偏偏身手又那麼高,而且公然跟,江湖中人聞名喪膽的鬼臉幫作對,這謎底是有探究的價值,於是他點頭道:“好!”

    走出葦叢地帶,眼前是-條空蕩蕩的大路,路的右側巨木成林,隱約露出寺廟巍峨的輪廓,那就是青龍寺。

    啞巴姑娘似有意避開青龍寺,遠遠劃弧橫切大路奔向山麓。

    月光下.遙遙發現高牆如帶,嶽震寰心想:“這可能就是她的家,看來是座山區的大莊宅。”

    近廠,高大的莊門在望。

    再接近,嶽震寰心頭大凜,止住腳步,兩隻眼瞪得滾圓,全身的肌肉都抽緊’了,手不由自主地按了按劍柄。

    緊閉的大門頭頂橫楣上,赫然懸着一個斗大的惡鬼頭。

    毫無疑問,這是“鬼臉幫”的重地,當然不會是她的家,她引自己來到這裏是什麼意思?嶽震寰移轉目光。

    啞巴姑娘轉到了側方,聳身上牆,朝嶽震寰招招手,然後沒人牆裏。

    嶽震寰傻了眼,他在考慮該不該跟進去,情況詭譎得使他暈頭轉向,詭人、詭事、鬼地方,接着米的將是什麼不可思議的情況?

    一個真正的武士,自與-般人不同,極少遇事退縮,想,考慮,只是應該有的警惕和謹慎,主要在衡量該不該做與值不值得做。

    只是極短的片刻,嶽震寰便打定了主意,他要挖根究底,於是,他轉到啞巴姑娘跳牆的同-位置,飄了進去,牆裏是個庭院,花木扶疏,磚鋪石砌。

    啞巴姑娘俏生生站在白石花台邊,她顯出一種脱俗的美,望着進來的嶽震寰,她嫣然一笑。

    嶽震寰的內心可是忐忑的。

    院落深沉,沒燈火也不見人影,-片近於恐怖的死寂。

    啞巴姑娘帶路,繞屋外向裏趟進,一路沒任何動靜,像是進了鬼屋。

    最後一間是間宮殿式建築,殿里居然有燈光透出,啞巴姑娘掠上殿階,從雕花門扇的欞孔向裏張。

    “呀!”他忍不住叫出聲來,呼吸頓時窒住,連連退了三步,掃了身邊的啞巴姑娘一眼,再上前朝裏看。

    殿堂中央有張長案,案上點了盞長明燈,案後像是神龕,輕紗垂掩,龕裏赫然坐着一個金色鬼臉面具的人。

    這就是半時辰前在礁石堡前下令殺人的金面人麼?

    嶽震寰咬咬牙,轉身面對啞巴姑娘,啞巴姑娘擺擺手,姍姍步下殿階向後走。

    嶽震寰偏頭掃了殿門一眼,跟了下去,情緒有些紊亂。

    他想:“這應該是鬼臉幫的腹心重地,難道自己已經上了啞巴姑娘的惡當?照理,此地應是警衞森嚴,怎麼不見半個鬼影呢?”心裏想,腳步不不停。

    殿後,穿過月洞門,是個花園。

    花園後方靠着山壁,-座巨大的假山連接山壁,看似半天然半人工,假山頂上有座涼亭,有曲徑上達。

    啞巴姑娘走到假山側後方,-晃而沒。

    嶽震寰彈了過去,-看,呼吸又是-窒-個漆黑的石洞,由於外面月光的亮,洞裏更黑什麼也看不出來。

    面對假山石洞,嶽震寰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的殿堂裏分明坐着金面人,大門卜也有鬼臉標誌,毫無疑問,自己已經進入了龍潭虎穴,奇怪的是進門之後不見牛個人影,啞巴姑娘到底是什麼身份?引自己到這鬼地方來日的何在?

    這假山石洞之內又是什麼景況?……-

    隻手從黑暗裏伸出來。

    嶽震寰下意識地急退-步,手捏劍柄。

    人影探出半身,是啞巴姑娘,沒收回手,意思是要嶽震寰進去。

    嶽震寰轉念-想,即來之則安之,如果對方不懷好意,對付自己的機會太多了何必費這麼大的周章,自己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

    心念中之,他大方地跨前一步,握住啞吧姑娘纖柔的手。隨她步了進去。

    進洞之後,反而隱約可以視物。因為假山有孔,月光可以透人的緣故。

    三丈之後,石洞見底,啞巴姑娘在邊壁的嶙石上-按-扳,壁上現出了直徑兩尺的-個圓孔,似乎別有洞天。

    嶽震寰驚奇怪絕,像置身在夢境中。

    啞巴姑娘先鑽了進去,然後招手示意,嶽震寰硬着頭皮跟着鑽人,人一落地,洞穴自動封閉,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手又遞過來,嶽震寰拉住,亦步亦趨,沒多遠。在感覺上是盤旋而升的石級,爬升了近牛盞茶的時間,眼前-亮,現出石室燈光,石級也到了盡頭。

    石室寬大,牀榻桌椅俱全,壁間有布簾,顯示還有別室。

    嶽震寰瞪着驚震的眼,瀏掃石室-遍,估計這石室當在半山腹的巖腹裏。

    啞巴姑娘笑嘻嘻的請嶽震寰在桌邊坐下.倒了-杯水,然後擺開筆硯素箋,在另-端坐下,她的用意很明顯。

    是兩人展開了筆談----“在下嶽震寰,姑娘是誰?”

    “杏姑!”

    “這是什麼地方?”

    “秘室。”

    “姑娘的住所?”

    “與寡嫂同住!”

    “寡嫂?”嶽震寰挑眉深望了杏姑一眼,再寫:“令嫂是誰?”

    “目前不見外人!”

    嶽震寰覺得有些暈眩,這-日夜裏所遭遇的太離奇了,簡直不像是事實,姑嫂二人,匿居在這巖腹秘室中,而不住山下的宅院,為什麼?

    “下面的殿堂……”嶽震寰寫了半句,用眼神詢問。

    “鬼臉幫的禁地,擅入者死!”

    “姑娘和令嫂……”嶽震寰的臉色沉了下來。

    “敵人身畔是最安全的地方。”

    嶽震寰抬起頭,駭異地望着杏姑,她承認與“鬼臉幫”是敵對的,但禁地不設防,任人自由出入,這根本不合情理。

    心裏想,神色之間當然表露出來,杏姑立即意會到,拿起筆來寫。

    “禁地供祖師神像,朔望有人來添油巡視,機關密佈,外人人必死,此密室僅我姑嫂二人知道,另有出路,今晚乃冒險走捷徑。”

    嶽震寰吐了口氣,原來殿堂裏的金面人只是尊塑像。

    “令姑嫂意圖何在?”

    “報仇!”杏姑眸子裏進出恨毒之光。

    “何以聯絡在下?”

    “君所表現乃俠義之士,所以引為同道,協力除魔,願意嗎?”

    “願!”嶽震寰大大地揮了一個字,豪邁之情全展露在一揮之間。

    杏姑激動地抓起嶽震寰的手,緊緊握了握,點點頭,收拾了筆硯,然後走進另一間石室。

    嶽震寰呆坐着,心裏-片激盪。

    不一會工夫。杏姑復出,端出了菜餚杯箸。

    兩人默默地吃喝起來。

    離奇的境地,離奇的遇合,直到此刻,嶽震寰的心仍然像虛懸在空中落不了實,只有一個事實已不能更改,就是他應承杏姑協力除魔。

    杏姑説,姑嫂二人的目的是報仇,報仇的對象是鬼臉幫,而兩人就藏身在鬼臉幫禁地的密窟裏,的確是妙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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