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晨光熹微,朝曦初上,江西贛州府贛江上游泛來一艘小舟,舟上站定二人,一老一少,老者黑麪長-,身着葛色長袍,兩目炯炯有神,啓合之間,懾人心魄;那少年十七歲上下,生得面如傅粉,猿背蜂腰,穿着白綢長衫,丰神爽朗,俊逸不羣,江風吹來,衣袂微飄,映着朝日,端的美極、俊極。
那老者見江山如畫,不自禁的心曠神怡長吟:“孤鶴歸來,再過遼天,換盡舊人。念累累荒-,茫茫夢境,玉侯螻-,畢竟成塵。
載酒園林,尋花巷陌,當日何曾尋負春?流年改,嘆圍腰帶剩,點鬢霜新。交親,散落如雲,又豈料而今餘此身?幸眼明體健,茶甘飯軟,非惟我老,更有人貧,躲盡危機,消殘壯志,短艇湖中閒——,吾何恨?有漁翁共舟,溪友為鄰。”
那少年聽罷忙笑道:“師父,您吟的這首詞,恐怕是違心之語吧?
記得前月在黃山與枯雲師伯論劍時,聽説武林中將逢殺劫,魔道囂張,宵小橫行,連——三老均有出山之意,弟子怕師父將不能置身事外吧!”
老者——微笑道:“驤兒,遨遊湖山,封劍歸隱之志,為師無時無地不曾或忘,現今滿人氣數未衰,反清復明心願,不能身踐目睹,惟有期諸異日,留待後輩去了。為師十年後決與你師叔歸隱,徜徉於山水之間,杜絕塵寰俗事。”
原來這老者系今日名重武林之“都天神掌”霍玄衞,一身混元氣功都天神掌七十二式,堪稱江湖一絕,出了名的嫉惡如仇,遇見他伸手就無一個能全身而退,好歹留下點記號放走,故綠林道聞名喪膽,宵小之輩望風而逃。
那少年名喚嶽文驤,系霍玄衞獨傳弟子,又得師祖輩寵愛,加意傳授,練得一身天罡混元氣功,七離、太極、都天三種掌法,輕功、兵刃功力同樣均臻化境,只是還未出道江湖而已。
嶽文驤聽罷霍玄衞一席話也未置答,師徒二人站定舟首眺望河山遠景,只見四野樹木葱擁,青翠欲滴,水光瀲豔,風帆片片,不禁留戀移時。
嶽文驤方説道:“師父,不知道矮師叔還在八境台未?一別八年,他老人家天龍八掌定比前更為神奇精進,到時須引他傳授弟子三招兩式,不然迢迢千里,一無收-,吃虧太大。”
霍玄衞哈哈大笑道:“驤兒,你也年歲不小了,怎地這麼無禮?師叔就師叔,還添上一個矮子,雖然天龍八掌出手詭異,非有一身小巧綿軟功夫,無法儘量施展;須知你師叔從小把武功練舛不從內功方面循序漸進,一味着重小巧身法,躲、挪、騰、移,窮究其妙,中途又側重外五門武功大力金剛掌,出手陽剛已極,十五年前盧山五老峯一戰,受了“哀牢二煞”雙掌一劍,自知技不如人,跪在你師祖面前懺悔不起,你師祖不得已才傳上這天龍八掌,又傳混元氣功彌補其外功之不足,這隻怪他自小急躁浮進,貪圖速成,才把武功練岔,須知武功入門如奕棋,一着之差導致全盤皆輸,故而最近師叔少有出手,一出手就上煞招,先發制人,不欲等敵人蹈隙而進。
你學它做甚?就是學它也不過多一種見識而已。”
正説着小舟慢慢靠近城垣碼頭石坡上,舵尾舟子伸首説道:“老爺子,到了。”霍玄衞連忙稱謝,回首伸手入懷掏出一錠銀子給了船資,步上石級沿城邊小路走去。
嶽文驤問道:“這次師叔飛鴿傳書,有何急事?弟子見師父看書時攢眉沉吟不語,想必師叔有甚危難之事不得解決麼?”
霍玄衞説道:“這次同你前來,為的應你師叔之邀,説是離贛江匯合處卅裏儲潭之內,發現百年前天山名宿洞玄子在那水眼岩石內存放一石匣,內中存放一冊太清秘笈,及一口龍泉寶劍,這秘笈內載有多種絕傳武學,其中太乙形分一○八路掌法,先天太極無形氣功專門剋制“哀牢二煞”九毒陰風掌。當年你師叔吃了二煞大虧,恨之刺骨,故發現此寶,及隱身贛州八境台等候機緣,意欲取得二寶之時,再按照那本秘笈將其中所載之掌法氣功練成,報那雙掌一劍之仇,後來得知要練那掌法氣功,非自幼練過少陽內功不可,前面説過你師叔自小把功夫練舛,將無法把那掌法氣功演練精純,玄關靈竅不能打通人身三十六路大穴,血脈也不能正反順逆流行,一不小心即有走火入魔之危,考慮再三,見你根骨獨厚,且自幼得師祖師叔心愛,靈藥仙丹,外敷內服,有心造就一武林奇材,加意傳授少陽內功大乘禪功,武功一點也沒藏私,後來又得“天山神翁”傳你天罡定門氣功,七禽掌法,武林不傳之秘集諸你一身,説是這部太清秘笈及劍一到手,秘笈即轉贈與你帶回山去,與你師祖參研,學成命你代報前仇;八年前此事為師已知端緒,目前這寶物出土消息,不知為何業已傳入江湖?不僅有正派人士覬覦,一般武林敗類,魔道崽子均欲染指,風聞冀南四-,黃河水道金鷹幫內三堂香主及“巫山三鬼”“中條七怪”業已動身趕來,你師叔見事已迫在眉睫,這才命飛鴿傳書邀請終南三老及為師前來相助。”
嶽文驤問道:“既是師叔知道秘笈所在,為何一等十二年還未取出?”
霍玄衞回答:“十二年前你師叔泛舟路過儲潭之上,那日恰好八月中秋,月湧天際,水面映月,鱗蛇飛舞,異-非凡,不覺興起,就在下游駐舟,飛身至潭邊巖上留連觀賞;原來贛江是章、貢二水夾流贛州至北門匯合,聚流卅裏至儲潭處遇峭璧巖山擋住,向左流出,故儲潭之水最湍,江邊均是懸巖峭璧,水-至岩石上形成數十漩渦,水流逆向,且潭水奇寒,水性極好之人,也不能停留水中一時半刻,這漩渦也是奇景,一漩即數十丈深,的是罕見,你師叔看得入迷,陡見對江石壁受漩渦影響,水平面漩低幾近一丈左右處,隱約顯現出數行字跡,不禁好奇,及施展達摩一葦渡水身法,飛渡過江,用壁虎功貼緊山壁看那題字,見那壁上刻着數行篆文,只緣水力過大-激甚久字跡已是模糊,隱隱看出是:“太清秘笈,寶劍龍泉,百卅年後,留贈有緣,太乙神掌,少陽始傳,壬辰之日,十五月圓,九九正中,出土萬全”四十字。後面署着“——洞玄子勒石題字。”
你師叔看罷不禁狂喜,知那本太清秘笈系晉代葛洪手抄留下,昔年江湖殺孽多半是為爭奪此書而起,誰要參透此書,即可獨步天下、稱雄武林,內面不僅載有各種武功、太乙掌法圖解,還有各種靈丹妙藥制煉之法。乃轉回贛州留在八境台內,當一名香火老道,每夜均去儲潭尋那置放秘笈之處,以便下手,不過每次都是廢然而返,於是遍翻曆書,方知壬辰之日就是今年九月十五,只是九九正中,不知是何涵意?你師叔每月上旬十五夜之期均須往儲潭一次,參解九九正中隱秘,最初並無發現,後來始瞧出那水面漩渦到了十五月華中天時,可增至八十一數,最奇的是九個聚在一塊,擺成九宮方位,正中一個就是水流最湍急處,可惜的是,正中一個每月十五夜均非在同一位置,故而無從着手,大概非至今年九月十五無法取出,洞玄子可謂洞曉仙機,吾等均落入他的算中。”
説罷一聲慨嘆!又道:“好在今日已是七月中旬,尚有兩月之期,可以從容佈局。”説着已步入北門內,往左沿城邊石級踏上城牆,走向八境台去。
那八境台築在北門靠東城上,正是贛江匯合處之上,風景幽美,台高二層,外可俯瞰贛江遠處,每當夕陽西下,歸帆點點,清風徐來,陶神怡人,大熱暑天,八境台內,極為涼爽,當地因靠近粵省,土着均喜飲茶,老老少少們來至台內、台外-一個坐位,泡上一杯釅茶,沉緬終日,香火老道見生意奇佳,又兼賣酒菜,那嶽文驤的師叔就在這兒當香火,自己釀的酒,滷的菜,可以稱色味雙絕,故一傳十,十傳百,遠近聞名,雅俗共賞,商賈文士,販夫走卒,趨之若鶩,三朋四友,聚在一起擺龍門陣,不至午夜,休想散去。
卻説二人走至台內,見那正殿軒敞寬暢,正中供着呂純陽神像,神案上-卦俱全,老柏檀香,芬芳觸鼻,中間拱樑上懸有一塊“呂祖神殿”匾額,筆力渾厚,似是名家手筆,殿角四周俱是擺的茶座兒,已是坐滿了人,一片喧鬧鼎沸,嗑了的空瓜子殼兒,丟得滿地都是,右後殿角邊擺了一張紅木桌,上面放幾個瓦盆,盆中均系滷菜,滷牛肉、豬頭、醬鴨、醬幹、雞子等物,側首地上放着可以容納四十斤酒的一把大錫壺,桌旁站定一位矮老道,頭上梳着純陽髻,身着一件灰白色道袍,長眉細眼,面上透着精神,嘴旁兩撮短-,正在哪裏裝模作樣,照顧生意。
矮老道名喚左湘,廿年前名震陝甘,一手雙箭金丸,百不失一,尤以大力金剛掌獨步武林,雖嫉惡如仇,但生性詼諧,故贏得“笑面韋馱”綽號。
矮老道一見二人進來,拿眼一瞪衝向嶽文驤道:“小娃兒這兒沒有空位,光瞧有啥用?要吃、要喝上樓去”
嶽文驤一聽劍眉一聳,心想:“這位師叔,真會裝神弄鬼。”
霍玄衞微笑道:“久聞八境颱風景奇佳,酒菜雙絕,我等慕名而來,既是如此,就請鶴駕引路吧。”
左湘帶領二人上樓引進自己卧室重行見禮,隨笑道:“師兄,一別八年,路上辛苦吧!聞“巫山三鬼”“黑無常”薩炎“活——”史-“惡判官”邵太素率領門下,業已前來佈下眼線暗樁,乘機劫取,好在尚未知小弟一切真相,暫時可保無虞,那“關外五-”也想來淌這渾水,陸續趕來,小弟業經邀來五位好友相助,尚嫌人手不夠,顧此失彼,現在你們趕到,此事大可放心,不過這幾日發現很多生面孔,正邪均有,我看這回又要在武林中掀起腥風血雨不可。”説罷一把執着嶽文驤雙手,雙眼一-説:“驤兒,你是愈長愈俊了,不是你師父隨身在後,我還不識你是我的好師。”
文驤俊面一紅道:“師叔,您好。”
霍玄衞笑道:“湘弟,你也真是,八年不見,假老道變成真老道了,一開口就嘟嘟嚷嚷説過沒完,有甚麼事稍停再説,倒是我們有點餓了,你去叫小-隨便端些東西上來充-,再説你也要到下面去照應照應,時間久了免得有人疑心。”
左湘呵呵一笑道:“你們要吃還不容易?我就去拿,我看你們是不是嘴饞,為吃而來。”説完話“登登登”的下樓去了。
一會小-端上飯菜,二人也真餓了,來一個風捲殘雲吃個精光。
飯後師徒二人正在房中談心,忽聽下面人聲叫囂,爭吵不休,忙傾耳一聽,只聞一個粗野喉嚨在嚷:“你這臭老道,為啥瞧不起人?有酒賣給別人不賣給佛爺,難道佛爺不給酒錢?”
隨聽左湘回答道:“大和尚,您錯怪人了,蒙您照顧小老道生意,謝也謝不及,還會把財神爺往外推不成?既然大和尚不忌葷腥,酒菜現成,隨你撿吧!”
又聽那和尚道:“少説廢話,先切上一盤熟牛肉、一隻醬鴨,再拿好酒來,佛爺先給十兩銀子,説不定您佛爺吃得高興,還要在這兒打住十天半月,將來一併結賬吧!”
左湘不迭連聲稱謝。師徒二人聽説,霍玄衞對嶽文驤道:“你到下面樓下去瞧瞧看,那人是誰?要是那邪魔外道,不妨懲戒他一下,命他知難而退。”
文驤點頭遵命,忙即下樓。
這時樓下殿內、殿外遊客愈來愈多,適已時近晌午,遊客大都要了些酒菜吃喝着,小俠文驤眼光一瞥,見殿角窗旁端坐一位頭陀正在大吃大喝,吃相實在難看,長相更顯兇惡,環眼大鼻,獅子嘴,滿面于思,身着黑色玄邊僧袍,足踏多耳麻鞋,背上斜搭着一個藍布包袱,凹七凸八地形似兵刃之流。
嶽文驤尚未打定主義用何方法將這頭陀激出殿外,相機下手,只見左湘忽地折向身邊來,微聲道:“驤兒,你手癢是不?那野和尚正是“中條七怪”老四花頭陀“毒手鬼掌”法明,包袱內藏着一對合銅赤鋼製的惡鬼手(又名仙人掌)他來這必有所為,用法激至郊外擒住逼出口供之後,再把他毀了,免得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文驤頷首即在茶座中穿過,走向法明桌旁挪一把椅子向法明對面坐定:“大和尚,在下來得太遲,座位已是擠滿,我看你一人也用不着這麼大的桌子,我倆湊和一點吧。”
法明環眼一瞪大喝:“混賬!佛爺平身喜歡單飲獨酌要你湊和則甚?
瞧你面孔準是兔子相公,青天白日,也敢招攬生意,真是膽大,佛爺愛的是姑娘妞兒們,就是討厭偷桃斷袖這麼一套,趁早滾開,少來惹厭,免佛爺性起,將你丟向江中喂王八去。”
小俠文驤一聽,不禁粉臉漲得通紅,心中火起,又見四座食客目光瞧着自己,更加臉上受不住,不由大罵道:“賊禿,你講的不像人話,看你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令人嘔心,有種的,隨少爺去殿外比劃比劃。”隨説隨將一碟花生米用上三成真力潑向和尚臉上。
法明猝不及防,被潑得滿面生花,刺痛徹骨,暴跳大吼,將身一撲伸手就抓,只見小俠身形一晃,人已縱出窗外,法明猛然一怔!心想:“這小狗好快身法,今天怎麼走了眼?看他一點顯不出異樣,既敢叫陣,想必是甚高人門下?只怪自己一時大意,放着正事沒辦,與這小狗鬧甚麼?真要是為此引出幾個中原老狗,那才划不來呢!”
不由微生悔意,繼一想:“憑小狗這點年紀,能耐再好也高明不到哪裏去,不如略費手腳懲戒一下放走了事,彼此均顧全顏面,也好下台。”心意一定,將身後那支惡鬼手取出,一個“黃鶯出谷”跟着穿出窗去,隨着小俠一前一後奔向城廂曠地。
嶽文驤回首立定拿手一指説:“法明,你道少爺不認識你?久聞你淫惡兇殘,今天遇着你少爺,要你好看,不是在先有人講情,剛才即立斃掌下,你這要説出此來做甚?奉何人所命?一一説出,本少爺能體念上天好生之德,暫且饒你不死。”
法明一聽,不覺環眼大睜罵道:“無知小狗不知道在哪裏學會三招兩式,也敢賣狂?佛爺來此管你何事?你道佛爺怕你不成。”説罷猛下殺手,右手惡鬼手一招“黃蜂出巢”迎面撥來,左掌身隨掌動,恍地急伸兩指直戳小俠“命門”穴。
嶽文驤見他這般惡毒,出手即欲置人與死,心中大怒,身形左轉,右掌一招“金鷹舒爪”將五指一揚用上五成真力,疾取法明命、督二穴,法明趕忙左手斜擋疾變一招“毒蟒翻雲”右手鬼掌遞出,直向文驤左腿刺去,説快真快,法明左手尚未將勁使透,已受文驤凌厲掌風掃中左胸,只覺隱隱作痛,逆血上湧,不覺大吃一驚!忙一伏身,雙足點地“颼”的一聲直竄出三、四丈外,暗-躲過掌襲,即要縱身圖逃,只覺雙眼一花,嶽文驤已笑盈盈站定面前。
法明見逃跑之計已被識破,一聲大吼,破口大罵:“小狗,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左手又將身後另一支惡鬼手取在手中,雙手施展開來,點、刺、砍、撥無一招不是毒着。
小俠一味遊鬥,不即不離,要知法明這雙惡鬼手浸淫幾近卅年,將乃師“骷髏魔君”卅六路骷髏杖法演變在內,化為八八六十四手,詭怪惡毒,尤其是惡鬼手上一雙手指內藴劇毒,一着人身,若無獨門解藥,一個對時,周身紅腫潰爛而亡,多少武林人士,遭其所害,故賴以成名。
那法明心想速戰速決為妙,小俠一個照顧不到,即可乘隙而逃,招式一緊,一時手影如山,狂飆掃襲有如厲鬼慘-,震懾心魄。
嶽文驤見他招數詭異,心想:“賊禿果然有點門道。”掌勢一變,施展乃師所傳“都天神掌”出招不疾不緩,看似無力,其實十丈方圓之內均被掌勁罩住,直逼得法明連連倒退。
廿招後法明手中惡鬼手已見遲緩,額角流汗,氣喘如牛,小俠見他業已無能為力,放聲長笑,一個“潛龍昇天”將身縱起二丈左右,突變“魚鳶入水”身法,右手襲向法明,突出一招“一-無極”劈去,左掌一招“怪蟒擺尾”收勢一撥,將法明一對惡鬼手奪下“砰”的一聲,只見法明被文驤一掌劈至三丈開外,倒在塵埃,口吐鮮血暈死過去。
文驤飛身過去,在法明“背心穴”一拍,只見法明悠悠醒轉,口鼻眼角均流出一絲鮮血,雙目一睜,臉色獰惡罵道:“小狗,你要折磨你家佛爺,今日留得三寸氣在,定要報這一掌之仇。”
小俠笑道:“賊禿死在臨頭,還要口舌逞強!你究竟來此做甚?奉何人命令?如再不説出,小爺可要點上你“七陰穴”了。”説着,右手着勢就要向法明耳根戳去。
法明一聽,見勢不妙,忙叫:“我説,我説。”
原來“七陰穴”是人生三大絕脈之一,一經點上,渾身上下,如蟲行蟻走,骨骼-縮,痛癢難熬,片紙附身,也都痛徹心脾,比死還要難過,哭B
三日,口吐黑血而亡,端的厲害。
此種上層點穴,非有精湛內功,甚難拿準,休看嶽文驤小小年紀,秉賦、根骨無一不是上乘人才,得他師祖太虛上人傾囊相授,文驤也真聰明,一學即會而精,大有青出於藍之勢,遇上師祖友輩來山盤桓,也乘機請益,故嶽文驤所學淵博,而最可貴的是將江湖七大門派獨有武功融合一爐,一出手即變招,任誰也難以看出他是何門何派?
且説法明一見小俠着勢欲點他的“七陰穴”哪能不膽寒心裂?只得説出此來緣由,強吸一口真氣,緩緩説出一席話來。
“太清秘笈”出土一事,十二年前只有左湘一人發現,隱秘在心,除霍玄衞外,任誰都沒吐露口風,可説是神不知鬼不覺,也是合當有事,三月前,當初月如梳時,左湘每晚均在儲潭岩石邊左右徘徊,預為之計,思考怎地下手?
恰好“中條七怪”老大“白骨陰魔”焦靈,老三“黑煞手”孔宣粵東尋仇歸來,路過儲潭之上,見一黑影縱躍如飛,飄忽江邊岩石之間,一刻兒東、一會兒西,約莫一個更次,猶豫良久才飛身往南逸去,兩怪見狀甚是可疑,彼此商量,説黑影身手不凡,輕功已臻化境,在此徘徊,似是尋找甚麼物件模樣?我等二人不如在潭上、潭下探視,一明究竟,未必不能找出一點端倪。
兩怪商定,即分開查探,搜索頗久,未能發現甚麼可疑痕跡,兩怪心下頗是狐疑,焦靈説:“黑影前來,必是有為,倘若如此,明晚黑影必定再來,我兄弟倆目前閒着無事,不如去到府城找一客棧歇息,明晚在潭上隱窺,觀察黑影動靜。”孔宣當即同意。
次晚兩怪再來儲潭,左湘已先抵達,兩怪身隱巖上見那左湘動作,情景一如昨日,孔宣甚是不耐煩,當即與那焦靈商議:“這樣耗磨時辰,有何用處?不如由小弟前往,將來人擒住,用刑逼出究竟,豈不省事?”
説罷即要縱身下去。
焦靈忙不迭用手拉住輕喝:“老三,你做事就是這樣-莽,看來人身法武功,即憑你我二人之力,未必就可手到擒來,萬一兔脱,徒然結怨,小不忍則亂大謀,大可不必,不如俟他去後,我等再行探視,如尚無發現,明晚且跟蹤
來人,找出他落腳之處,調查來龍去脈,稍費時日,當可明白,你急甚麼?”這才將孔宣捺住。
又是一個更次,左湘返去,兩怪才縱身下來,在左湘停留之處一再搜索,焦靈做事,一向陰沉,謀定後動,不像孔宣飛揚浮躁。左湘一連兩晚在此停留彌久,必有重大事故,聚精會神仔細探索,一似左湘情形,竟給他發現洞玄子勒石之處,乃吭聲長嘯,將三怪引來。
兩人瞧完字跡,焦靈不由大驚道:“太清秘笈出處,聽乃師“骷髏魔君”早年無意提及,愚兄緊記在胸,倘等來人取去,日後我輩必難生存,壬辰之日,九九正中兩句,煞費疑猜,一時不易參透,我看來人必是等待時機,況取書時也不會單人前來,諒必邀請同道高手相助,非我等二人所可力敵,我想明、後二晚,等他返去時,跟蹤
來人身後,一明究竟,俾有發現,即相機下手,否則第三日,為兄留在此地看守,三弟即速返山,普傳綠林帖,邀請雙煞、三鬼等同道高手趕來奪取,共同參研,日後計誘那些自命俠義道人士,一網打盡,你看可好?”
當下兩怪商定即返城歇息。
接連兩晚,焦靈、孔宣二怪一左一右跟定着左湘,在郊外丘陵地帶,此時明月斜射,松濤如潮,只見三條黑影此起彼落,前後奔駛而來,剛近城邊時兩怪互相做一手勢,將身定住,左湘雙手一張,飛身上城恰是大鵬展翅,落足時一點聲音都沒有,身法之美妙,兩怪幾曾見過?
等兩怪再躍上時,已然不見左湘蹤影,兩晚均是如此,兩怪只得作罷。
以後焦靈也去過八境台數次,並未發覺左湘就是儲潭覓寶之人,左湘不要看他平時詼諧玩世,行事卻謀定後動,機靈仔細,每晚出來,均黑帕蒙面,夜行勁裝,故而焦靈認不出來,但左湘也未知寶藏秘密被兩怪知悉。
第三日一大早,孔宣急返中條,發出綠林帖,邀請雙煞等人前往贛州相助,此事全照大怪焦靈所囑行事,極端穩秘,殊不知所-非人,那孔宣火躁毛包脾氣,紙裏藏不住火,見人就宣揚,一傳十,十傳百,風聲一漏,江湖上遠近皆知,一窩蜂兒似的趕來意圖染指,即是不能到手也想分一杯羹。
等法明説完小俠已明-敵我大概,即説:“禿賊,活罪雖免,死罪難饒。”隨將手指一點死穴,法明頭一歪即行死去,在身上掏出一個小磁瓶,倒出白色粉末,彈在法明身上,不一會化為一灘黃水。
法明和孔宣同來贛州實已數天,同在隆盛客棧落腳,不想因今天貪圖口腹,遇見這位小煞星,也是作惡多端,落得個-橫荒郊,形消骨散。
嶽文驤正欲離去時,驀覺身後微風颯然,帶着一絲地輕微冷笑聲,忙即回顧,只見身前兩丈開外站定三人,兩男一女,兩男俱是道髻黃冠,年歲五十上下,一人面如古月,三綹長-,另一清癯長臉,頷下光淨淨地,死板板地,一點笑容都沒有。
那位姑娘,年華大概廿左右,長身玉立,穿着粉紅色勁裝,背上斜插一柄長劍,垂着翠綠色雙穗,外罩白綢披風,容貌豔麗,月眉春山含翠,杏眼秋水無塵,瑤鼻朱唇,雙頰微紅,膚如凝脂,端的容華絕代,天仙化人,只是眉目之間隱含煞氣,這下把小俠看得怔住了,心想:“這位姑娘好美啊。”
姑娘見小俠緊緊盯住她,嘴角微現笑意,盈盈雙目也向小俠面上溜去。現且不説這一對少年男女意亂情迷,在方寸之間互通款曲,忽聽面如古月老道説:“閣下何人?年紀輕輕,怎麼出手這麼陰絕?致人於死,又毀-滅跡,難道是你師長教你如此麼?”
嶽文驤聽説“哼”的一聲冷笑道:“在下嶽文驤,三位何人?恕在下眼生,邪盜惡匪,人人皆得而誅之,況吾等既學武術,當以鋤奸去惡為務,死者系“中條七怪”老四法明,生前作惡多端,淫惡兇殘,在他手下喪生者,不計其數,今天為在下擊斃,替無數冤魂出氣,也不為過,如今道長替他出面説話,莫非法明與道長有其淵源麼?”
那面如古月老道一聽説死者是法明,面上略現驚容,瞬即平復,微笑答道:“貧道金鷹幫天龍堂主諸子坤。”右手一指清癯長臉老者説:“這位天虎堂主趙君玄。”左手擺向那位姑娘:“此位天鳳堂堂主南宮翠娥,死者既是法明,死無可逭,貧道三人,路假此地,偶睹此事,問問而已,不過方才見閣下不凡,想必師承高明,貧道見獵心喜,不覺技癢,欲與閣下印證數招武學,諒不致推卻吧?”
嶽文驤心下微微的一震,心想:“久聞金鷹幫網羅的都是江湖知名人士,聲威駭人,面前三人,都是內三堂堂主,武學定高不可測,我雖不懼,一與過招,定分勝負,勝也不好,敗又有損師門威望,這下怨可結定了。”遂拱手答道:“幸遇高明,久聞貴幫卧虎藏龍,人才濟濟,道長更是武學絕倫,在下螢末之技哪能相比?既道長定欲賜教,卻之不恭就請賜招吧。”
一席答話,不卑不亢,深為得體,諸子坤深覺此少年儒雅從容,答話有禮,殊為愛重,諸、趙二人在武林輩分甚高,人也正派,不過行事有點乖僻,善善惡惡,皆以先入為主,平生無大惡,只性喜護犢,十年前金鷹幫主“通臂神猿”侯
="創立金鷹幫時,虛懷延攬,尊以兄禮,答允幫中大小事體,半由作主,二人見情不可卻,應承下來,擔任內三堂堂主,這次前來贛州,半為“太清秘笈”半為追捕叛幫舵主“分水犀”尤天貴而來。
卻説南宮翠娥在一旁,不聲不響,一雙妙目只註定小俠,見他生得面如冠玉,劍眉入鬢,鼻若懸膽,齒如編貝,一張臉微笑時尤帶稚氣,着一襲白綢長衫,宛若臨風玉樹,真個人品不凡,實在可受,姑娘不覺心生愛意,種下情苗。
此刻姑娘見那諸子坤要與小俠動手過招,忙説:“諸堂主,法明如逢我等,亦必置之於死,現若與嶽英雄過招,日後武林風聞傳説,必雲我等助紂為惡,況我等尚有他事何苦為匪人張目?來日方長,此後俟機再向嶽英雄討教吧。”説罷向小俠嫣然一笑。
諸子坤見姑娘説話有理,當即頷首向小俠笑道:“幸遇閣下,本欲締交,奈尚有急事待辦,貧道只好拜別了。”説罷三人一拱手,轉身一躍,縱向樹林中橫越而去,霎時行蹤
頓杳。
嶽文驤口吐長氣,微一搖首,心想:“今日若非南宮姑娘相護,雖未必懼他,恐一時也未能善罷?”不禁對姑娘頓生好感。
男女之間,情愫微妙,就為此一面之緣,情孽牽纏,以後發生許多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