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大眾三三兩兩,就只是韓天錦無人願意與他同往,他就把馮淵抓住,馮淵不願意與他同走,他把馮淵往起一扛,就要出店。馮淵連連喊道:“那可不是樣兒,你見滿街上有扛着人行麼?”天錦問:“你同着我走不同着我走?”馮淵只得説:“同着你走。”天錦説:“同着我走,把你放下,不然我扛着你走。”二人同行,一高一矮,出了公館,直奔白沙灘而來。到了白沙灘,就見那裏的人,如山如海。行至擂台之下,那擂台前文已經表過,如今搭好,坐西朝東,全是豆瓣細新席,上下場門,大紅門簾,綠綢子走水,青飄帶,滿簾上繡着百花鬧蝶,當中一個堂簾,也是大紅縐紗,綠走水青飄帶,滿簾上繡的是三藍色勾子牡丹。擂台可像戲台,沒有上下的欄杆,俱是拿紅綠綵綢扎出來的,兩邊扎出大彩糰子,俱有碗口大小,全在兩邊柱子上搭拉着,一串一串,下邊也沒有欄杆,用紅綠綵綢扎出牆子,約有二尺高。因為何故不安欄杆?皆因在上面打拳比武,倘若一跤摔倒,怕腦袋摔在欄杆上,是準死無疑。這是綵綢,總讓腦袋撞上,也不至於要命。兩邊台柱子上,掛着兩塊木板,刷着兩張告示,一邊是總鎮大人告示,一邊是知府大人告示,總而言之,都是彈壓地面的言語,倘有光棍匪徒擾亂擂台,立即鎖拿。當中有一塊橫匾,白紙書黑字,是“以武會友”。台上靠後,排着三張八仙桌子,後面有二十多張椅子,有數十條二人凳。桌子上,有全大紅桌圍,大紅椅披,南紅椅墊,上面全繡的三藍色大朵團花。桌子上面擺着一個盤子,裏面是金銀錁錠,後面有四個兵器架子,插掛着十八般兵刃,長短傢伙俱全。靠着台的南北,立着兩個梯子,迎面上可沒有。天氣尚早,台官還沒到哪。有兩個看守擂台的,在上面坐着。再看兩旁邊,雁翅排開,全是兩層看台,樓底下單有扶梯上來。見這看台上,也扎着紅綠綵綢,上面也是桌椅,靠着南邊,看台後面,單有一個廚房,另預備的茶湯壺。靠着南面,有一個小蓆棚,裏面單有個小文職官,打擂之人上來,問了他們家鄉住處,登明簿子,動手之時,死傷勿論。靠東邊有一根繩,是為他們拴馬匹的地方。這個勢派實在不小。
台下瞧看熱鬧之人,紛紛議論:有人説,活百歲也沒有看見這樣打擂的;就有説,這不是件好事,碰巧了就得出人命;有人説,非他們兄弟,焉有這樣字號。正在議論之時,忽見正南上,一陣大亂,來了二十多匹馬,齊撒坐騎,亂抖鍬嚼,直奔擂台而來,原來是東方亮、東方清弟兄。二人都是壯士打扮,看看離擂台不遠,地面當差使的趕散閒人,手中竹杖兒亂打亂抽,瞧看熱鬧之人東西亂躥。東方亮手下從人先就下馬,接鞭子的接鞭子,牽馬的牽馬。二人下得馬來,先到看台前看了一看,復又到那小蓆棚,見了那個小文職官,就在那棚中候着知府與總鎮。不多一時,望見執事排開,銅鑼響亮,不問可知就是知府大人到了。看看切近,東方亮、東方清迎接上去。讓過引馬,大轎打杆,從人掀簾,摘杆去扶手,知府下轎。東方兄弟要行大禮,被知府攔住。眾人見知府實在不稱其職,細高身軀,青白的臉面,細眉小眼,微長髭鬚,扛肩縮背,鴨走鵝行,説話是唔呀唔呀南邊口音。連忙就把東方亮攙住,説:“總鎮大人,可曾來了沒有?”東方亮説:“總鎮大人未到,大人可曾看見?昨日可曾見着總鎮大人,是什麼言語?”知府説:“我親身到他私宅請他,一則請他彈壓地面,二則請他看擂,他情願出來彈壓,並且還想和咱們多親近親近,他來時還要帶些兵丁。”東方弟兄一聞此言,甚為歡喜,説:“全仗大人,替我們出力。”知府説:“也是我們前世的緣分。”又問:“王興祖可到?”回説:“他得天交正午方能到此。”説着話,就上了南面看台。知府落座,兩邊有東方弟兄伺候,叫人獻上茶來。
不多一時,就見東南上黑壓壓一片人直奔前來,原來是總鎮大人白雄帶領着二百兵丁、四員偏將來到。這些兵將全都領了大人密令,每人帶藍布一塊,若要下令之時,全用藍布包住頭顱,此時還不知道與什麼人動手呢,各帶短兵器,也有二十餘人扛着長槍。總鎮大人一到,也是拋鐙離鞍,齊下坐騎。知府並東方弟兄下看台迎接總鎮,彼此對施一禮,總鎮説:“原來是大人先到,小弟來遲。”知府説:“那裏話來,劣兄本應先到伺候賢弟才是。”總鎮説:“總是小弟伺候大人才是。”説畢二人哈哈大笑,知府就讓東方弟兄與總鎮大人見禮,彼此通名道姓,謙讓了一回,同上看台,落座吃茶。東方亮吩咐,知府帶來的馬快班頭每人領二兩飯銀。總鎮大人帶來的兵丁,每人也是二兩。文武小官,俱是十兩。總鎮、知府一聞此言,當面謝了一謝。吩咐擺酒,知府把他攔住説:“都剛才吃過飯,少時再飲罷。”總鎮大人問了問,護擂之人全是什麼人。東方亮就説王興祖鎮台,餘者眾人俱是幫助的。又問:“這個王興祖,大概本領出色,倘若上來打擂之人,本領勝過鎮擂之人,那時怎麼樣的辦理?”東方亮説:“小民立擂台,非為別事,皆因我弟兄二人,從幼年時節,就好的是武藝,所請來的教師甚多,總沒有見着很出色之人。今天擺設此台,為的是選拔人才。倘有出色之人,絕不能叫他與王興祖兩下里有死有活,連輸贏都不能見,只要看着與王興祖本領平平,就疾速將他請下來,看他年紀行事,若要年長拜他為師,若要年輕,拜他為師兄。雖然擺設此擂,並無別的意思。”
白雄一聞此言,微微一笑,説:“你這一説,我也明白了,你們要請老師,又不作非理之事,又不連累地方上替你們擔驚受怕,據我想着,還算一件正事。往常立擂,胡作非為,從中取事,有那樣人,實為可惱。”東方亮料着總鎮不知他的細底,焉知曉蔣四爺那裏,早就告訴明白了。總鎮説着話,眼睛瞧着擂台下來往之人,尋找蔣四爺在哪方站着,動手之時,好看他眼色行事,就看見霹靂鬼站在人叢之中,就算他人高,晃裏晃當,在那裏尋找馮爺。原來馮淵同着韓爺到了這裏,往人羣內一鑽,韓天錦就找不着他了。找了半天,口中亂罵這個小子,可真冤苦了我了。他看了看擂台,前面有兩根柱子,走過去一抱,心想少刻拿人,我把這柱子一折,他們全都掉下,把主意打好,睜瞧着團城子裏面人來到。不上一時,從東南上來了三十餘騎馬,卻是台官到了。所有瞧看熱鬧之人,一陣大亂:“瞧台官呀,瞧台官!”就見頭一個是神拳太保賽展熊王興祖,身高九尺,膀闊三停,綠緞壯巾,一身綠緞衣襟,獅蠻帶,肋下佩刀,薄底靴子,閃披一件大紅英雄氅。面似藍靛,發似硃砂,紅眉金眼,連鬢落腮鬍須,猶如赤線一般,猛若瘟神,兇若太歲。緊跟着後面,就是火判官周龍連那一干羣寇,朝天嶺金永福、金永祿,就少赫連方與金弓小二郎王玉。一個是紅翠園被殺身死,一個跟大眾出來,復又回去尋找二位姑娘商量計策去了。羣寇之中,可又多一個人,多一個是玉面判官周凱。皆因他由賈士正那裏逃跑,次日晚間,又遇見山西雁,使了金蟬脱殼之法,在樹林中假説上吊,直奔團城子而來。見了東方亮,看見王興祖現在這裏,他就將怎麼遇徐良説了一遍。羣寇很覺放心,打量他在信陽離着南陽尚遠,都料着是日沒有山西雁,故此這日大眾一個個大膽前來,齊奔擂台。
這些羣寇至擂台洋洋得意,行至擂台之下全都下馬。眾人慾見總鎮,倒是知府把他們攔住,先告訴明白了東方亮,所有眾人不用見禮,只王興祖一個人前來。東言亮吩咐傳下話去,所有眾位英雄俱都上擂台,單叫王興祖一個人上看台,與知府、總鎮大人見禮。這個話往下一傳,所有眾人俱從南北兩個樓梯上擂台去了。王興祖一個人上了看台,先見知府,後見總鎮。白雄很愛此人,告訴説:“王壯士動手之時,但得能以不傷人,千萬不可損傷人的性命。”王興祖點頭撤身下來,直奔擂台正面,分開眾人,飛身上去。徐良他就要跟將上去打擂。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