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兴祖下了看台来至擂台,由正面而上,抱拳带笑道:“众乡亲们借光了。”众人闪了一条胡衕,台官要卖弄他这点能耐,倏地一抖英雄氅,使了个旱地拔葱、燕子飞云的功夫,往上一蹿,不高不矮,正贴着那绸子拉出来的墙儿上面蹿将过去。下面众人喝采,说:“好功夫,这才叫本事呢!”就见王兴祖到了上面,群寇俱都站起来,抱拳带笑说道:“大哥请坐。”赛展熊说:“且慢,此时天气不早,待我与咱们台下朋友交代一个理儿。”把英雄氅一扔,冲着台下深打一恭,说:“台下众位乡亲听真,小可姓王,叫王兴祖,外号赛展熊便是。皆因团城子内复姓东方,有两家员外,在此摆设擂台。天下最贵重者文武二字,读书者以文会友,习武者以武会友。设此擂台不为别事,所谓以武会友。无论僧道两门,回汉两教,做买做卖,举监生员,推车挑担,以至缙绅富户,只要练过拳,踢过腿的,请上台来。无论拳脚,长短家伙,全有小可王兴祖奉陪。如能打我一拳,输纹银五十两,踢我一脚,输纹银一百两,如能一脚将我踢倒擂台之上,输银一千两。愚下可输不起,全有东方大员外,二员外立刻盘银,不怨你手下无德,怨我学艺不精。可有一件,有上台较量之人,你们可到那席棚内去挂号,必须把你们家乡住处,姓甚名谁,开写清楚,然后较量。只因动手之时,难免失手,轻者受伤,重者废命,各无后悔。故此上台打擂,死伤勿论。哪位上台来比试,小可王兴祖候教。”话犹未了,就听正北上一声大吼,如同半空中打了一个巨雷相似。剎时,正北上人,噗咚噗咚躺下了一大片,内中孤零丁单见一人如同半截金塔相仿。见那人身高一丈开外,黄衣襟黄帽子黄脸。蒋平、南侠早就看见,原来是君山金铛无敌大将军于奢。
原来锺雄面圣之后,带着于奢、于义归奔君山,念了万岁旨意,所有君山寨主,俱是六品虚衔。是日于奢、于义理当进京当差,带上盘费银两,辞别锺太保,两个人下君山,投奔京师。一路之上,晓行夜住。这日从白沙滩经过,就见那里人流如蚂蚁盘窠相仿,于奢问于义:“你看前边这是什么事情?”于义说:“前边那是唱野台子戏哪,你看那不是两边的看台?”其实于五将军早听见人说去看打擂的去,瞒着他三哥,知道他那性情不好,假说是戏台。已经走在北边,又遇见从北往南的人直跑,说看打擂去。于奢方才明白,叫道:“五弟,那边不是戏台,原来是打擂的,我们前去看看。”于义说:“我们赶路要紧。”于奢返身而回,于义无奈,只好跟着回来。行至擂台之下,看见王兴祖台上说话。于奢说:“我去打擂。”于义一把没揪住,他大吼一声说:“爷爷来了!”把双手往两下一分,奓撒着两只手,把那些瞧热闹之人,扒拉的东倒西歪。忽然韩天锦在那里高声大叫道:“大小子快过来罢,我在此等你哪!”于奢一瞧是韩天锦在那边叫他,也就顾不得扫擂了,说:“原来是我们黑小子在这里哪!”又一分众人,从擂台底下钻将过去,说:“黑小子,你从何处而至?”天锦说:“咱们的人都来啦,我一人拆不动这个台,你帮着我去拉那边的柱子。”于奢说:“使得。”他就把那根柱子一抱,这两个站殿将军闹了个二鬼把门。于奢问:“多时才拆哪?”天锦说:“看着我们四叔把手一招,我们就拆了。”于奢点头。王兴祖听见有人上台打擂,等候了半天并无动静,往正北上问道:“方才是哪位答言,要上台打擂?”问了好几声,并无上台之人。瞧热闹的人知道于奢、于义是一处来的,又带着众人被于奢扒拉了一个筋斗,全都记恨于奢,回头问于义说:“人家那里问下来了,不敢上去,就会欺侮我们哪!”于五将军如何担得住,说:“你们要瞧看打擂的呀,我上去就上去,这算什么要紧的事!”众人往两旁一闪,事已至此,也不能不上去了。众人说:“那边有梯子。”于义说:“要梯子何用!”刚要一抖身蹿将上去,忽见南面梯子上,有一人喊叫,说:“打擂来了!”于义一看,不是外人,原来是开路鬼乔彬。于义暗忖此人本领平常,不是摆擂之人的对手。
原来乔彬同着胡小纪封官之后,回家祭祖完毕,上京当差。到了开封府,听王朝、马汉告诉南侠大众事情,打发二人奔南阳府五里新街公馆,见蒋、展二位大人。这二位到了公馆,见着张龙、赵虎,二人告诉他们,大众上擂台拿贼去了。乔彬约着胡小纪去拿人,胡小纪明知乔彬本领平常,说:“我们帮着三老爷、四老爷看守万岁爷的物件罢。”乔彬假意应承,随把大衣服脱下,假装走动,就奔白沙滩来了。乔彬由正南看台底下分开众人,来至擂台之下,蹬着梯子往上就走。梯子底下,有东方亮的人,拦住问道:“你是作什么的?”乔彬说:“我是打擂的。”那人说:“你既是打擂,你上号棚先去挂号。”乔彬说:“那我是一概不懂的。”那人说:“不去挂号,你不用想从这里上去。”乔彬是个粗鲁之人,把那人一掌打倒在此,乔彬就跑上去了。刚要上台,上面看台的一拦他说:“你是作什么的?”乔爷说:“我是打擂的,打一拳赢多少银子?”看台的说:“打一拳赢银五十两,踢一脚赢百两。”话言未了,“叭嚓”乔爷就打了看台的一个嘴巴,下面横着一个跺子脚,看台的就扑咚躺倒在台上。乔爷说:“拿银子来!一百五十两。”
房书安说:“你这小子怎么这样不通情理,他是看台的,你打他就要银子,世间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要打那个才给银子哪。”乔爷说:“那个也打。”奔向王兴祖来就要讲打。王兴祖道:“你要到号棚去登记,然后打擂。”乔彬说:“放你娘的屁,我全不懂得,招打。”王兴祖用单臂一磕乔彬的腕子,乔彬哎呀一声,说:“好小子,拿着家伙哪!”用了个窝内发炮,叫王兴祖用右手,一刁他的腕子,往怀中一带,乔彬往回里一抽,王兴祖借着他的力,一抬腿,就听嘣的一声,把乔彬由擂台上踢将下来,摔在人的身上。他倒没摔着,把那看热闹的一团人压倒在底下。众人抱头哀叫乱喊,也有把腿折了的,也有把胳膊扭了的。一看又从正南上去了一个,金枪将一瞧,这个更不行了。原来这是勇金刚张豹。因他同着双刀将马龙回家祭祖,安排了家中事情,投奔京都,半路上碰见了艾虎的徒弟大汉史云,一同到开封府,也是叫王朝打发他们上这里来了。将至公馆门首,就遇见闹海云龙胡小纪慌慌张张往外跑,马龙、张豹把他拦住,见面行礼。张豹说:“胡大哥,你往何处去?”胡小纪回说:“乔彬出去工夫甚大,总没回来,准是打擂去了,我欲追至擂台,看看他上去打擂没有。他要上去,如何是人家对手。”张豹说:“我们大家一同前往。”刚到擂台之前,见乔彬被人家刁住腕子,往下一踢,勇金刚把肺都气炸,撒腿往前就跑,要打南边的梯子上去。被看梯子的人挡住,他就抱着擂台柱子,往上就爬,到了上面,一扳台柱,往上一翻身,把人家那彩绸墙子也给撕断,往起一挺身,说:“蓝脸小子,你好生大胆,敢把二太爷的哥哥扔下台去,二太爷与你誓不两立!”王兴祖看他这相貌,倒有几分爱他,连忙说道:“朋友,你是上台打擂,不可口出不逊,你先上号棚挂号,也得把你的姓名通将出来,然后再较量不迟。”张豹本是个浑人,哪里懂得这件事情。说:“你要问我的姓名,我就是二太爷。”说犹未了,就是一拳。王兴祖气得二目圆睁,怎么来的一个一个都是这个样子。二人交手三五个弯,照样儿把勇金刚张豹踢将下去。
擂台下面的人,哈哈的又是一笑,大家异口同声说:“这是露脸哪?这是现眼哪,原来全是这个样子。”艾虎哪里搁得住,两个盟兄都被打下擂台,自己打算要蹿将上去。王兴祖在上边说:“本领平常的,不用上来现眼了。”马龙先就蹿上台去,王兴祖一看,此人身高七尺,蓝缎壮帽,蓝缎箭袖袍,湖色衬衫,薄底靴子,鹅蛋脸面,细眉长目,直鼻阔口,细条身材,精神满足。王兴祖问:“尊公,可曾到号棚挂号?”马爷说:“我也不用到号棚挂号,三拳两脚,结果我的性命,绝没哭主。我也不用通我的姓名,小可无非是领教领教。”二人彼此一抱拳,动起手来了,若论马龙本领,比那二人强胜百倍。两个人蹿高纵矮,手眼身法步,腕跨肘膝肩,远处长拳,近处短打,王兴祖招招近手,马龙封避躲闪,两个人打了个难分难解,并且是一点声音皆没有。台下人齐声喝采。这两个人在台上乱转,如走马灯儿一般,工夫一大,马龙就透着手迟眼慢,艾虎就要蹿上台去,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