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又喊爺兒了,你倒是得溜得很,目無尊卑的喊了好幾回「你」,就不見你一絲恭敬。」他順勢扶住她的後腰,稍一輕託,人便跌入他懷中。
緊張得快要缺氧的夏弄潮伸手擋在他胸前,隔開太過親暱的距離。「爺兒是天,是眾所仰望的高山,你讓為你做事的人得温飽,在亂世中開出一條生路,敬你的人如滾滾黃沙,多不勝數。」
「那你呢?」他不聽廢話。
「我?」她睜大水眸。
「我在你心目中是什麼?」牟靜言以額抵住她的,黑瞳幽幽看進她亞欲隱藏情僚的水漾明眸。
「這……」她説不出來,只覺面頰越來越燙,快燒起來似的。
很想「滅火」的夏弄潮心裏慌得不知所措,靠得太近的男人讓她無法思考,整個腦子呈現一片空白。
「我要你當我的女人。」他開門見山的説,目光深沉。
她徵了一下,然後……「我是男的。」
「男的?」牟靜言嘴角一揚,毫無預警地扭開她湖綠色腰帶,她外袍大敞,只見一圈圈長巾纏曉盈白雙峯。「男人會有豐盈的胸脯嗎?」
「你、你這個大色狼,別亂碰我的……」可惡,他的手腳也未免太快了,根本來不及防備。
收回被她拍開的手,他失笑地望着她連忙遮住的渾圓。
很有朝氣,不錯,看來她完全不怕他。
「姓牟名靜言的好色鬼,本帳房雖是嬌美可人的女紅妝,可是你的魔掌別妄想伸向我,你已經有一個女人了,不要貪得無厭地大享齊人之福。」她是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不與別人共享男人。
「我不要她。」蘭心小築該拆了。
夏弄潮鼻孔朝夭……哼,「那你幾時不要我?」
「沒有那一天。」他想珍藏一輩子。
「你騙人不打草稿呀!現世報就在我眼前,她的失寵就是我的借鏡,哪天你又看上別的女人,我不讓你一腳給踢到牆角喘氣。」血淋淋的殷監,誰看了能安心,喜新反舊是男人的通病。
「你要我給你什麼保證,明媒正娶?八人大橋抬進門?」他允諾她正室的名分。
她想回他有本事就娶娶看,但是話到嘴邊及時一收,她可沒本錢跟他賭,萬一他當真就麻煩了。「爺兒,承諾給得輕易就不值錢了,今天一個,明天一名,妻妾同室羨煞他人,郎君的心跟月亮一樣善變,誰想當第二個扶蘇夫人。」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牟靜言氣急敗壞地想扭轉她的想法,他從未想過要享齊人之福,孃親的例子讓他厭惡女人之間的鬥爭,但是他話還沒説完,一隻潔白小手已經捂住他的嘴。
「爺兒,收起你的色心,我絕對不會屈服你的浮威之下,不過我想跟你討個公道,在你輕薄我的小饅頭後,理所當然該補償。」又稱遮羞費。
「什麼人情?」他的視線往下,停在她口中的「小饅頭」。
「小少爺沒瘋,把他放了,他不是神智不清的痴兒。」
「你剛説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再一字一字的説一遍。」
撤去酒菜,收拾一室凌亂,幾扇關閉的窗户大開,流動的風吹走淫靡的情慾氣味,一陣芬芳花香隨風飄進屋裏。
牟靜言端正坐在梁花木太師椅上,一臉冷肅,威凜不可侵犯的當家氣勢流露無遺,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他懷裏卻樓着一名俊雅帳房,雙手環過對方的細腰,抱坐在自己結實的大腿上,神情極冷,彷彿寒冬將至,可幽光閃動的深撞隱浮緩笑。
氣他沒把她的話當真,夏弄潮氣呼呼地往他胳臂時一擰。「少給我裝蒜,你明明聽到我説什麼,用不着我重複。」
「我是主子,你是帳房,你敢用犯上的口氣頂撞我。」他看似貴備,話裏卻沒一絲冷意,反倒有些無奈。
粉色小嘴輕嚷。「你都把我當禁臠看待了,我還跟你客氣不成,有哪個主子像你這麼下流,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小帳房。」
分明是怕她溜了,監禁兼吃豆腐。
瞧她一臉氣悶又想狠咬他一口的模樣,一聲輕嘆逸出他口中。「明天你就搬進靜苑,在我這裏住下。」
「什麼,你要我跟你同居?!」他會不會太過分了,未經她同意就想要她「身敗名裂」。
「同居?」這是什麼怪詞?未曾聽聞。
「同居一室,住在一個屋檐下,字面上的意思你是看不懂呀!」還要浪費她的口水解釋。
他似乎太縱容她了,養成她惡奴欺主。「不懂的人是你,李華陽若想對付誰,那人便活不過三日,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你是説我……」有生命危險?「不對,不對,幹我什麼事,我可從沒得罪過她,她要是想殺一個人泄憤,那個人選應該非你莫屬。」
牟靜言未言自己確實是她心中首位。「她收買不了你就是她殺你的第一個動機,其二你和我走得近,她便視為眼中打,第三,我和你的事鐵定瞞不過她耳目,她非殺你不可。」
「為什麼?」她不解。
「因為你是她獨攬大權的絆腳石,她想要的是牟府主母的位置,名副其實的牟夫人。」他的妻子。
「她本來就是大夫人……」看他眼神一沉,透出駭人冷意,她驀地明瞭他話中之意。「等一下,她是你大嫂,怎麼可能……」嫁小叔。
他冷笑。「你沒聽下人們提起嗎?李華陽未嫁進牟府前是我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可是她已經嫁給你兄長,世俗的道德觀念不允許兄弟共妻。」太亂了,根本是逆倫。
「她想的跟你我不同,當初她會選擇我大哥,看上的是他嫡長子的身分。」庶子的他供不起她要的榮華富貴,所以她嫁得歡天喜地。
「你大哥死了,她的如意算盤落了空,因此改來攀住你。」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女人一狠起來連鬼也怕。
「沒錯,她需要我為她打理所有家產,坐享其成。」在青陽能獨當一面前,這便是她的打算。
稚子尚小是她留他活命的原固,她自知無法以女流之輩經商,拋頭露面和男人周旋,為保留好名聲才藉由他開疆碎土,暴積財富。
夏弄潮理解地點點頭。「那你離我遠一點不就成了?我再餡媚點向大夫人輸誠,這樣不就夭下太平了。」沒人會找她麻煩,她也順便趁此機會摸進凝香園,找出另一隻鈦合金手環。
「你要與她狼狽為奸?」反過來與他為敵。
她不敢點頭。「權宜之計嘛,先保住小命才有長遠的將來。」她本來就不是這個朝代的人,牟府的恩怨是非由他們自個了結,她不該介入。
「你認為自已能置身事外?」牟靜言靜靜地看着她,看得她頭皮發麻。
「不、不對嗎?她針對我皆因你而起,少了你在裏頭攪和……」
「攪和?」他沉音,揚眉。
「呢……我説錯了,是如果沒有利害關係,她為難我一個小帳房哪有意義。」
「青陽呢?」他突地冒出侄子的名字。
「青陽?」誰呀,沒印象,誰曉得他是哪號人物……
「啊!你是指小少爺?」對了,牟青陽,差點忘了不可或缺的主角。
「想起來了?」他半帶諷刺的娜榆。
慧黔的眸子眨了眨。「你不是沒聽到,挑我毛病淨找碴。」
無視她的抱怨,他的視線落在她晚上十分獨特的手環。「青陽目前是李華陽唯一的依靠,她不會輕易放手。」
奇怪,他似乎曾在哪見過一模一樣的手環,只是環側花紋略有不同。
「當家是讓人喊假的?你是一家之主,你説了算,婦道人家沒有開口的餘地。」只要他同意,誰敢上前攔阻。
看她趾高氣揚的仰鼻神態,他差點笑出聲。
「青陽是她十月懷胎的親生子,我不會平白無故和她槓上,讓她以為我有意強奪孩子。」
她能不可一世的大顯夫人威風,憑藉的便是她所生的孩子是牟府僅有的血脈。
「什麼親生予,明明是別人的……」她小聲地咭濃。
「你説什麼?」嘀嘀咭咭的,聽不真切。
「説……」夏弄潮的表情由理直氣壯轉為小心翼翼,討好地拉扭他繡雲水紋的前襟。
「我只是假沒,你聽聽就算了,別當一回事。」
「潮兒,你做了什麼?」他雙眸一眯,鋭利無比。
要不是被緊抱在懷,她八成會驚跳而起。「我哪、哪有做什麼,你別突然嚇我,人嚇人會嚇死人。」
「説。」她的心虛全寫在臉上。
「你別靠得太近了,全是女人的脂粉味,很刺鼻吶!」算了、算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早晚會知曉。「小少爺在門外。」
小少爺在門外?!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你把青陽放出來了?」
「那個……呢,呵呵,天氣熱。我東走走、西晃晃,逛到雲起閣,有顆豆子瑞瑞跳,我想豆子得種在泥土裏才長得高,不見陽光日漸萎縮……」明白吧,她解説得相當詳盡。
真相是她趁傅嬤嬤不注意用她手上一把鑰匙換走傅嬤嬤腰上那把,怕傅嬤嬤回頭發現,她趕忙帶着小豆子來主屋尋求庇護。
額側一陣抽痛,牟靜言面色難看的揉額。「你知道有什麼後果嗎?」
她回答的很謹慎。「小豆子長得又高又大,來年結藤開花,生更多的小豆子。」
抿緊的唇掀了又掀,最後化為一聲輕風般的嘆息。「真會給我找麻煩。」
「那就是説沒事了?」水汪汪大眼晶璨地亮起。
「你人都放了,還能怎麼辦,知會我一聲,不過是要我擋下李華陽的怒火。」她根本打定主意拖他下水。
有求於人的她笑臉一端,餡媚的灌迷湯。「做大事者不構小節,我是小小小……小帳房,只能仰賴你鼻息過活,你不罩我,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條。」全靠他了,就算他色心大發吃吃豆腐,她也只好認了。
表面上,夏弄潮像是在忍受男人的騷擾,有苦難言,實際上她並不討厭,暗暗享受人家的憐寵,雖然還有一點吃味,對扶蘇有些過意不去,可她也不曉得自己還能停留多久,暫對借一下她的男人,應該不要緊吧。
既然會吃醋代表在意,她很難自欺欺人完全無心於他,在那小小心房裏,其實已裝下他挺拔冷傲的身影。
「我能得到什麼好處?」他要求報償。
「好處?」他佔的便宜還不夠多呀!
「似乎有人説過要任我擺佈一夭,不知道還算不算數?」他似笑非笑地揚眉。
「……你趁火打劫。」土匪。
被她含嗔帶怨的表情逗笑,許久以來,牟靜言頭一回發自內心的揚聲大笑,雙臂倏地收攏,抱緊偷走他心的小妖精,低頭一吻。
「哇!天仙下凡,美得冒泡,美得舉世無雙,美得難鳥都死光光,連魚兒都沉屍在水底了……」
牟靜言撥出一間空房讓夏弄潮住下,而非搬進他的房與他同牀共枕。
靜範約有三個凝香園大小,樓閣相連,低廊高檐層層相疊,服伺的下人不多,空下的房舍是日後妻妾子女的居所,環境十分清幽。
不過原本的寧靜此時卻被打破了,嘈雜的嬉鬧聲填滿以往的冷清,樹梢上築巢的黃雀好奇地採出頭,躍向枝頭採個究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