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蘇彤之後,夏如畫走回了家。幾個小時的步行她卻沒感覺到疲憊,因為一路上她都在想她和魏如風的事。夏如畫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想起了他們從小到大緊握著的手,想起了他破舊的牛仔服,想起了豆沙餡的小粽子,想起了他一張張拿給自己的人民幣,想起了他的吻,想起了他眼中的悲傷和絕望……想到最後,魏如風清楚進發的那三個字,迴盪在她的胸腔裡,泛起了痠疼的感覺。
站在家門口的那一刻,夏如畫想,她是愛著魏如風的。
可能正是這樣帶著禁錮味道的愛,讓夏如畫內心煎熬,讓魏如風走錯了路。但是比起最終失去,夏如畫寧願選擇被煎熬。魏如風犯了錯,但他還可以改,夏如畫虔誠地想和他一起接受判罰。不管多久,不管多孤獨,不管多無助,她都願意等。
他們都不是壞人,相愛也不是壞事。他們只有這一點點的夢想,雖然和別人比起來很卑微,但是對他們來說卻很珍貴。夏如畫偷偷期盼著,走過這個複雜的十字路口,也許很久之後,在沒人認識的地方,他們能像最初一樣攜手,一直走到頭。
夏如畫回到家給葉向榮打了個電話,葉向榮接起的時候有些驚訝,爾後很興奮地說:“如畫,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夏如畫吸了口氣說:“我沒發現什麼。葉大哥,我想問你個事……”
“什麼?你說。”葉向榮揮著胳膊趕走湊過來的吳強,緊貼著電話聽筒說。
“如果……”夏如畫頓了頓,下定決心地吸了口氣說,“如果如風犯錯了,你能幫他嗎?”
“那要看他肯不肯認錯了。”葉向榮沉吟了一會兒說。
“葉大哥,我能讓他認錯!求求你,你幫幫他好嗎?”夏如畫有些嗚咽地說。
“如畫,你別哭,先彆著急。你放心,我願意幫你弟弟,但是……”葉向榮突然停了下來,他和1149專用聯絡的呼機響了起來,這是局裡剛特別給他們配的,摩托羅拉漢顯,上面清晰地寫著有消息的暗號:新盤給我留一張。
“這樣啊如畫,我現在有點急事,你等我給你打電話,咱們見面好好說,你也好好想想,我一定會幫你,但是我得知道究竟怎麼回事。如果這期間你發現你弟弟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你就立刻告訴我,好嗎?”葉向榮一邊看著呼機一邊急急地叮囑說。
“好……謝謝你,葉大哥。”
掛了電話之後,夏如畫在他的勸慰下冷靜了下來,她想應該先好好問問魏如風,他到底做到什麼程度,大概會判幾年,然後帶著魏如風去找葉向榮自首,這樣在葉向榮的幫助下量刑總會輕一些,只要不是死刑,就總有希望。
這麼想著夏如畫漸漸放鬆起來,多年來壓在她心口的大石頭被她狠狠推開,雖然這個過程有著不可避免的疼痛和惶恐,但是那片埋在心底的陰暗卻見到楊光,溫暖了起來。
魏如風是凌晨三點多回來的,知道碼頭的事被擺平後他鬆了一口氣,就湊熱鬧和阿九、小宇他們一起喝了點酒,又把程秀秀送回了家,這才回來。
夏如畫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魏如風輕手輕腳地蹲在她前面,靜靜地看著她平和的面龐。他經常這麼地看,對她的每一根睫毛,每一聲呼吸都那麼地熟悉。魏如風沒叫醒她,從屋裡抱了一條薄毯給她蓋上,自己滿足地回屋睡了。
第二天清晨,夏如畫一睜眼就急匆匆地去魏如風的房間看他,見他好好地睡著,心裡踏實了下來。夏如畫收拾了一下去廚房做早點,煎小糖餅的時候她又想起蘇彤的話,以前她總是想都不想的煎一份,魏如風從未要求過什麼,而她也就理所應當地認為魏如風不喜歡。這種深沉的愛讓夏如畫心裡泛著酸地暖起來,她微笑著攤開—張薄薄的麵餅,舀了一大勺糖放在上面。
廚房的聲音吵醒了魏如風,他揉揉眼睛從房間走出來,靠在廚房門口說:“姐,你上午沒課啊?做什麼呢?”
“我今天就下午一堂課。”夏如畫調小火,擦了擦手說,“糖餅,馬上就好了,你洗臉來吃吧。”
她抬頭看見魏如風還裸著上身,臉偷偷一紅,魏如風沒在意,撓撓頭說:“做那個多費事啊!我下樓買點豆漿吧。”
“不用,還有牛奶呢。”
魏如風點頭,洗漱好在餐桌旁坐下,他看著自己面前的一份糖餅,微微有些驚訝。
夏如畫端著自己那份出來,魏如風咳嗽了兩聲,夏如畫看他面前的糖餅沒怎麼動,有些失望地說:“怎麼了?不好吃?”
魏如風擺擺手,笑了笑說:“好吃!”
他接著就夾起來咬了一大口,夏如畫眼睛彎了起來。
“姐。”
“嗯?”
“那什麼……今晚一起去看這個吧。”魏如風指了指桌子上的報紙說,那是夏如畫訂的晚報,昨天的,上面的廣告畫印著海平劇院要在今天上演歌劇《卡門》。
夏如畫驚訝地看著他,他們從來沒有一起做過像約會一樣的事,只是依靠在—起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
魏如風本來是看夏如畫興致好才說的,但見她半天不回答,有點黯然也有點失落,自己圓場說:“我只是看你那天看這個新聞看得挺入神的,你不是學校話劇團的嗎,今天也正好沒課,我就說一塊去看看,沒事,你不想去就算了。”
“我去!”夏如畫脫口而出,唬得魏如風一愣。
“我和你一起去!”夏如畫又補充了一句。
魏如風耳根紅了起來,他—邊點著頭—邊把剩下的糖餅一口塞下,嗆得又咳嗽了幾聲。看他一副喜上眉梢難以掩飾的樣子,夏如畫心裡暖暖的。她看著魏如風,想著該怎麼跟他說自首的事。她要讓魏如風明白,對她夏如畫而言,魏如風是獨—無二的存在,不管他犯了什麼錯,她都會在原地等他回來。
就在夏如畫剛想開口的時候,魏如風的大哥大響了起來。夏如畫愣愣的盯著那個帶著引人犯罪意味的東西,魏如風看了她一眼,還是皺著眉接起了。
“喂?……嗯……家呢……這就去……新橋,我記著了……幾點?……好,還是阿九開車吧,我去找濱哥……我知道……好的。”
魏如風的對話很簡短,但夏如畫仍能聽出不尋常,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魏如風說:“什麼事?”
“沒什麼”魏如風沒看她,擦了擦嘴準備往門外走。
“能不去嗎?我想和你說點事。”夏如畫站起來,攔住他說。
“時間不夠……”魏如風看了看錶說,“姐,我回來你再跟我說吧,很快的!”
夏如畫黯然地垂下頭,魏如風看她沮喪的樣子很不好受,忙抄起桌子上的報紙說:“真的很快!你放心,就是和濱哥、阿九去取趟東西!咱不是晚上還要看那什麼門呢嗎!我拿著報紙,這上面有電話,我讓小宇幫我訂票去!”
夏如畫聽他說只是取東西,稍稍放下了心,說:“那你讓阿九開車慢點。不著急的,那演出好多天呢。”
“嗯!我走了。”
魏如風急匆匆地往門口走,夏如畫把他的錢包和鑰匙遞給他,魏如風打開門,剛邁出一步,夏如畫又喊住他。
“哎!”
魏如風回過頭看她,夏如畫頓了頓說:“別太晚,我等你啊!”
“噯!”魏如風脆脆地答應了一聲,他笑著朝夏如畫揮揮手,一蹦一跳地下了臺階。
夏如畫一直看著他跑下樓才關上門,她回到餐桌前開心地吃自己的那份糖餅,可只一口就咳嗽了起來。
太甜了。
甜得她笑著流下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