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銷售講“善良”,各支持部門,包括HR,指望什麼發年終獎?
董青越想越要發笑,杜拉拉看來氣的不輕,要麼就是她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有才。
知道不知道?
一大早和董青的遭遇戰,讓杜拉拉一整天都怏怏不樂,她機械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獨自一人疲憊地走出寫字樓。
已經是晚上九點了,酒吧門口三三兩兩賣煙的小販,脖子上掛著那種能合上的木盒子,裡面裝滿了各式香菸,拉拉覺得,這些人不論是衣著打扮還是做生意的行頭,都和電影裡舊上海時的形象沒有差別,連臉上的表情都看不出分別,就差沒有吆喝“哈德門、老刀牌香菸”了。
一個撿破爛的老太太,獨自坐在馬路牙子上休息,她的身邊放著撿垃圾用的編織袋。拉拉這兩年月月都來上海,但凡天氣不是太冷或者下雨,這個鐘點,她曾幾次在這個路段看到老太太撿完了垃圾,一人坐在馬路牙子上休息。老太太身形適中偏瘦小,銀白的髮髻梳理得一絲不亂盤在腦後,看著總有七十出頭了,她的腰背挺得很直,身子似乎還算硬朗,雖然乾的是撿破爛的營生,卻常年穿著白色的竹布斜襟褂衫,即使是夜色中,你也絲毫不會懷疑她的白衫乾淨齊整,連她撿垃圾用的編織袋也乾乾淨淨毫不邋遢。老太太休息的時候總是在靜靜地抽著一枝香菸,孤獨、悠然而氣派,正是她的超級水平的潔白和這副叼煙的氣派,使得拉拉從來不敢試圖給老人一點錢。拉拉曾猜想過老人的身世,或者曾是紅極一時的交際花,或者曾是國民黨軍官的姨太太,可以肯定的是她過過揮金如土的生活,現在孤身一人,要靠撿垃圾幫補用度。拉拉發愁地想,老太太要是生病了該怎麼辦?居委會的人會及時發現並上門照顧她嗎?
回到酒店,拉拉先洗了個澡,出來發現手機顯示有一個未接電話,是商業客戶部南區的大區經理陳豐打來的。拉拉望著手機屏幕上陳豐的名字發愣,雖說兩人私人關係挺不錯,但這麼晚打電話的事情卻很少發生,拉拉一時猜不透陳豐這個電話是為了啥事。
自從王偉離開DB,拉拉情知免不了要被人議論,但又弄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在多深的程度上知道自己和王偉的事兒,而她考慮得最多的是,高管們知道不知道?
李斯特顯然是知道一些情況的。岱西走之前和他都說了些什麼?他會不會和高管們說?這兩個問題無數次千迴百轉地縈繞在拉拉的心頭,但她實在沒有勇氣去問李斯特,她也不願意貿然主動去捅破那層窗戶紙,以免沒有迴旋餘地。
假如高管們已經知道了,會如何對待她杜拉拉呢?比如是否會等她目前的勞動合同到期後不再和她續約?這樣的情況如果真的發生,自己該如何應對?
或者他們會派人來談話,求證是否確有其事?那自己是該矢口否認還是老實承認呢?還是要說這是私事、公司無權過問?
還有一種可能,高管層會裝傻,但是從此對她杜拉拉不予重用,直到她實在自覺無趣主動離開DB?
反覆的猜測進一步加重了拉拉的心理壓力,患得患失的焦慮中,她的下巴漸漸尖了起來。
作為商業客戶部南區的大區經理,陳豐在日常工作中和拉拉接觸甚多,兩人的辦公室捱得很近,幾乎每週都有一些協同工作的安排。王偉走後,陳豐對拉拉的態度似乎沒有任何變化。拉拉有時候心虛地揣度,陳豐到底是否有所耳聞自己的事情,他一直不曾明示或暗示這事兒,是出於紳士風度,還是僅僅確實一無所知?拉拉也想過,不要做自欺欺人的鴕鳥了,這樣有趣又刺激的事情,只怕是早已人盡皆知——但她沒有勇氣向“包打聽”海倫求證,而海倫大約一直在等著她開口。
在高層保持沉默的同時,成分複雜的群眾卻不像高管們那樣行事慎重,而且群眾的成分比較複雜,保不住總有那麼幾個當面來找女主角杜拉拉做面對面溝通的。
拉拉已經被各色群眾問毛了,近來,只要碰上陳豐和她獨處,她就緊張,生怕他下一句話就要提到王偉,於是她就急忙搶著拿話塞住他的嘴,空氣中充滿了她不自然的聲音,顯得熱鬧而慌張。
想到白天剛和董青因為王偉的事情發生過戰鬥,拉拉看著未接來電中陳豐的那條記錄,很擔心他這麼晚打電話就是想問王偉的事情。拉拉正出神,手機響了,她一看,是陳豐又打進來了。拉拉感到很有壓力,想不接,又覺得說不過去,拖了幾秒,她想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他想問的話遲早會開口的,便硬著頭皮接了。
陳豐在電話那頭剛溫和地問了句“方便嗎”,拉拉就硬邦邦地截斷他說:“什麼事兒?”
陳豐沒料到拉拉會這態度,楞了一下說:“沒什麼特別的事。”
拉拉冷冰冰地說:“那你想說什麼?”
陳豐越發覺著不對勁,賠著小心說:“怎麼了?要不我先聽你說吧。”
拉拉沒好氣地嗔怪道:“是你打給我的,你讓我說啥?”
陳豐解釋說:“我就找你隨便聊聊天。”
拉拉話中帶刺道:“那你想了解什麼呢?”
陳豐辯白說:“我真沒有什麼想了解的啊。你今天怎麼了?”
拉拉根本不信,她不耐煩起來,不覺地聲音就像刀片劃過玻璃那樣刺人耳朵:“你到底什麼事兒吧?”
陳豐也急了:“沒事兒就不能找你聊天嗎?”
拉拉懷疑地說:“那好吧,你想聊什麼?”
陳豐見不是個事,就說:“拉拉,我怎麼覺得你對我有意見?是我做錯了什麼?”
拉拉也懷疑是自己多心了,陳豐可能真只是找自己閒聊兩句,以前他們之間也有過純粹閒聊的電話,她只得放軟聲音,給自己找臺階說:“誰對你有意見了!只不過見你晚上打來,以為有啥急事兒。”
陳豐嘆氣道:“瞧你這態度!”
拉拉半信半疑地告誡道:“好吧,是我不對,給你賠禮了。不過,我很累了,你可別提我不喜歡的話題,回頭影響我睡眠。”
陳豐追問道:“到底什麼事兒呀?我哪裡敢影響你睡眠。”
拉拉越發懷疑道:“你還裝!”
陳豐的聲音中傳遞著無辜:“你真把我說糊塗了,我什麼時候在你面前裝過了?究竟是為了什麼,你不說出來,我都沒法兒給你解釋。說不定是你冤枉我了呢?”
拉拉聽他語氣像是真不知道那事兒,一時也吃不準了,只好含含糊糊地說:“好吧。就算我冤枉你了。總之煩人的話題,你別提就是了。”
陳豐保證說:“我真只是找你隨便聊聊天,沒想問你什麼事兒。反正,你高興講的,我就聽著,你不愛聽的,我一個字兒不提。”
拉拉哼哼道:“你有那麼好?”
陳豐用誇張的語氣說:“我一直都對你這麼好,你不知道嗎?”
拉拉不信道:“銷售之言,豈能當真?哄死人不償命的。”
陳豐一本正經地說:“你看我這麼老實單純的人,哪裡敢哄你?有這膽兒也沒那效果,你多聰明的人呀。”
拉拉被他“老實單純”的STATEMENT(宣稱)逗得笑起來道:“做銷售的還有老實單純的?除非你是個新手,要麼你就是個差勁兒的銷售。”
拉拉一笑,氣氛就緩和下來了,陳豐舒了口氣道:“好吧,看你情緒也好轉了,我就不打攪你了。早點休息吧。”
收線前,拉拉說:“對了,你到底啥事兒打電話,該說出來了吧?”
陳豐說:“咳!我今晚剛到上海,現在跟你住在一個酒店裡,本來想問你有沒有興趣一起下樓去喝一杯,結果被你一嚇,我話都說不出來了。”
拉拉這時也意識到大約是自己壓力太大神經過敏了,先假設陳豐的電話一定是為了八卦王偉和自己的事情而來,因此直接擺出了戰鬥的姿態,她不由也自覺好笑。拉拉的聲帶和神經一起鬆弛了下來道:“怪我怪我,都市生活壓力大,容易導致腸胃不適和精神失態。請你原諒。”
陳豐充分展示男人的大度和銷售的職業,笑道:“沒問題啦,做銷售的承受壓力的能力強,不差你再多給我加點。”
拉拉解釋說:“我換了睡衣了,不想出去了。咱們就這麼說兩句吧。我事先不知道你今天也來上海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