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婦人這麼突然地一問,使得郭飛鴻呆了呆,當時不便否認,微微頷首道:“大姑猜得不錯,我正是鐵氏門中人,家師鐵舒眉,莫非與大姑認識?”
婦人雙眉微微一分,妙目中含有幾分欽慕,吶吶道:“難得,難得……鐵老前輩是我生平所景仰的第一人,你既是他的徒弟,愛屋及烏,我也應該破格待你了!”
妙目一轉,面色益發和靄地道:“方才我確實是太冒失了,莫非那花明、石秀二人,和令師也有什麼仇恨?”
飛鴻搖搖頭,皺眉道:“他們之間有什麼仇恨,我不大清楚,我之所以欲擒他二人,實在是別有原因。”
“什麼原因?”
“這……”
美婦人見他一時語塞,不由莞爾一笑道:“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飛鴻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道:“不過是受人之託,代為守口而已,大姑不必多疑。”
婦人凝神想了想,微微嘆息了一聲道:“此事只怪我一時多事,平白地放走了這兩個老怪,此刻想來真是後悔不已。唉!我必盡力再助你找回他二人就是!”
飛鴻先是一喜,遂又苦笑了笑,垂首道:“此事談何容易,大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婦人面色一白,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飛鴻抬頭看了她一眼,不想多費唇舌,只是這是人家的好意,總不便一口拒絕,當下他笑了笑,望着這美麗的婦人道:“大姑,並不是我看不起你,這兩個老怪物武功實在太高了,太可怕……”
婦人一聲冷笑道:“他們是三頭六臂不成?”
飛鴻又看了她一眼,嘆息道:“大姑不要説笑話,我是在説真的,大姑方才曾説過,家師是你老人家生平最為景仰之人可是?”
“當然是……”
“這就是了!”郭飛鴻輕輕地一笑道:“説一句不怕見笑的話,我師父一生無敵,卻在這兩個怪人手上吃過苦頭而險些喪命!”
婦人呆了呆,鼻中哼了一聲,道:“胡説,鐵老前輩既然都不是他二人對手,你又如何能擒住他二人呢?”
飛鴻道:“我方才不是已經説過了,我只不過是湊巧得手而已,如不是他二人力鎖玄關,焉能為我所擒?”
説到這裏,他顯得很懊喪,站起來走了幾步,向着外面看了一眼,悻悻地道:“我該告辭了!”
婦人冷冷一笑道:“你不能走!”
飛鴻一驚道:“為什麼?”
“不為什麼!”美婦人笑了笑,這種笑容使她透着幾分神秘,她説:“在沒有設法擒回花、石二人之前,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接着又補充一句道:“這件事,我很內疚,我一定要為你作到!”
郭飛鴻舒展了一下眉毛,道:“大姑的美意實在令人可感,可是我卻不願連累了你!”
“連累我?”
“是的!”郭飛鴻冷笑道:“得罪了這兩個老怪物可不是好玩的!”
婦人低下頭思索了一會,神秘地眨了一下眸子,直視着飛鴻,後者只以為她心動了,當下微笑道:“這隻怪我運氣不好,怪不得大姑,俗語道:‘事不關己莫與問’,大姑你還是少惹事為妙!”
婦人聞言後,蒼白的臉上,帶出了一些怒容,冷冷地道:“你在説些什麼?”
説着,她又神秘地一笑道:“我方才也見識過,你的武功確實高,也許我都不是對手,可是你也許不相信,我二人真要動起手來,吃虧的必定是你!”
飛鴻怔了一下,微笑不語!
婦人道:“你且莫不信,你隨我來!”
言罷站身而起,向後面走去,郭飛鴻心存疑惑地跟在她身後,只見她行抵石壁前止住腳步,回頭微笑道:“此洞原是宋末道士許真人夫婦雙修之處,隱室甚多,機關遍佈,所設陣式,更是高絕,這二十年來,我移居於此後,總算把全洞一切都摸清楚了,因為在此家居只有我一人,所以平素從不設防,否則方才那兩個老怪物,只怕沒有那麼容易進出!”
郭飛鴻一驚道:“哦……”
婦人瞥了他一眼,道:“不信你看。”
旋即玉手向着石壁上一捫,忽有一股五彩煙霧自壁間湧出,郭飛鴻心中一怔,一時間眼前不辨東西,正自驚疑,眼前又復一亮,再定目一看,卻已來到了另一間房中。
這一間房間,比先前的那間寬敞多了,而且目光所接觸之一切,盡是些珠寶,琳琅滿目,一桌一幾,無不古雅別緻,晶瑩可愛!
飛鴻望了望,猜不透婦人帶自己來此之意,他左右看了一眼,卻見那婦人,不知何時,已跌坐在兩丈以外的一座白玉台上。
白玉台上鋪着一個大蒲團,蒲團兩側,各立有一盞高腳的燈盞,其高腳燈,照射在婦人身上,真有如是尊觀士音的石像一般。
這時蒲團上的婦人冷漠地笑道:“郭飛鴻,你武技雖高過我,可是這方寸之地,我卻叫你行不得,你不信,何妨一試,看看可能走近我身?”
飛鴻呆了呆,苦笑道:“大姑何必玩笑,方才煙霧,誰都知道不過是一些幻術罷了!”
婦人冷言道:“你知道什麼?你如能走近我身邊,我才佩服你,你試試看!”
郭飛鴻一聲朗笑道:“好!我就過來!”
説着足下踏進一步,蒲團上的婦人右手平着向外一推,迎面打過來一掌,一股勁風直襲面門。
郭飛鴻毫不在意,身形微偏,如同旋風一般地轉到了婦人右邊,口中讚賞道:“好掌力!”
婦人冷笑道:“我讓你見識一下這兩個玩藝兒。”
右手往身邊一根黃色絲絛上一拉,她身邊兩側的黃色幔簾“刷”一聲一齊敞了開來,黃幔後,立有兩根高高的烏金架,架上一左一右各立着一隻全身白毛的大鷲,紅眼鈎啄,爪似鋼鈎,頭上一撮翻出的紅毛,就像鸚鵡一般。
飛鴻看見這一雙白鷲,腦中忽然有一點印象,彷彿昔日師父曾説過有一位前輩道長,飼有這麼一雙厲害無比,武功稍差一點的人,絕難應付的禽類。
據師父説,此二鷲均已歲久通靈,那位前輩道人為增二鷲威力,曾在二鷲雙翅骨上,各箝了一口截金劍刃,並訓練過二鷲種種襲人的動作,如此一經出敵,簡直是神奇詭異,兇險凌厲已極,令人防不勝防。
他心中動了一動,暗忖道:“莫非這兩隻扁毛畜生,正是師父所謂的那雙白鷲?果是如此,卻又怎麼會到了這婦手中?真正的奇怪了!”
一念方了,蒲團上的婦人又笑道:“郭少俠,你如再踏出一步,我這雙鳥兒,可就要不客氣了!”
飛鴻一笑道:“大姑所以有恃無恐,原來是因為有這雙白鷲,可是即使這雙白鷲再厲害,充其量不過是雙鳥兒,又豈能阻止我前進?”
説罷身形一晃,直向婦人座前撲去。
可是他身子才一動,就聽見婦人左面那隻白鷲發出了一聲尖叫,其聲尖鋭刺耳已極,乍聽之下,真能奪人心魄。
郭飛鴻口中雖是那麼説,到底摸不清二鷲的威力如何,他前進的勢子,不過是一個誘敵的虛勢。
只見他身形一進即退,隨着那聲淒厲的尖鳴之後,那隻白鷲,早已展開雙翅,有如疾風下的一朵白雲,呼一聲射到面前。
婦人見狀大聲道,“低頭!”
飛鴻未及聞言,就見前面寒光一閃,挾着一股巨大無比的風力,蓋頭蓋臉直掃了過來。
總算郭飛鴻身懷絕技,非同一般,如此情勢之下,他仍能沉着應付,右手一翻,用“排雲手”,直向白鷲右腹下擊去,同時足尖猛點,整個身子倒竄而出。
這真是一個驚險之極的場面,雖然在飛鴻超人的身法之下化險為夷,可是當他站定身形之後,卻覺出整個上身連同臉部,都如同被刀割過一般的疼痛。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心忖:“好厲害的東西!”
這時候那坐在蒲團上的美婦人才微微一笑道:“少俠果然好本事,據我所知,當今世上能夠逃開我這白鷲‘風行一翅’的人實在不多,你居然能夠躲開,足見真是不同凡響了!”
飛鴻怒目望時,方才襲擊自己的那雙白鷲,此刻已似無事一般地,又安閒地立在婦人身後的烏金架上,一來一往真是快如飄風,當真是快速驚人。
郭飛鴻不由摸了摸臉,略有幾分愧疚地道:“大姑所豢養的這雙白鷲果然厲害,以之對敵,確是再好不過。”
婦人微微笑道:“方才這畜生出擊,還算是留了情面,否則一連三翅,就是一個鐵人也得為它兩翅打碎!”
言罷含笑自蒲團上站起來,滿面春風地道:“郭少俠,你現在當可以知道,如果這兩雙白鷲,同時出擊一個目標,那種威力,該是何等的驚人了!”
經此一試,郭飛鴻已經相信二鷲的厲害,雖説是真個動起手來,自己未見得就不是二鷲對手,可是卻也不易應付。
當時點頭道:“大姑所言不錯,如果帶此二鷲去找尋那兩個老怪物,確是非常有用。”
婦人冷冷一笑,點頭道:“我正是這個意思。不過,這兩個東西,平日養尊處優,很難擔當重任,在它們出去之前,卻要先給它們些苦頭吃吃才行。”
飛鴻忽然想到前情,不由懷疑地問道:“聽家師説,有一位前輩曾豢養過如此一雙白鷲,倒與大姑你這一雙情形甚為相似。”
婦人驚奇地看了飛鴻一眼,頷首笑道:“你的見聞甚是豐富,你説得不錯,這雙白鷲,正是那位前輩道長所豢養的‘雷火雙鷲’,就是這座洞府,也是那位道長所有的,不過現在由我居住“罷了!”
飛鴻怔了一下道:“這就難怪了,這位老前輩,尊號是如何稱呼?”
婦人走過來,輕輕噓了一聲道:“我們到外面去説。”
飛鴻十分驚奇地隨她來到了外面,遂問:“大姑莫非還有什麼……”
婦人一笑道:“那位道人大號‘雷火’,此刻就在洞內,他生平最不喜人呼他名姓,怕他聽見着惱,所以才喚你出來。”
郭飛鴻不由大吃了一驚,半天才吶吶道:“什麼……那位老前輩仍然還在人世?”
婦人點了點頭,道:“誰説不在?”
笑了笑又接道:“這是一個秘密,我想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件事,不過現在你也知道了!”
飛鴻奇猶自難信,道:“這位道長,現在仍住在這裏?”
婦人肯定地點點頭,神秘地一笑道:“所以我才説可以幫你一個忙,不過這也要看這位前輩的興頭,他生平最不喜管人家的閒事,我也不一定能説動他!再説他老人家自封洞之後,已二十年不問外事,一心悟道,這件事還拿不準!”
飛鴻微微一笑道:“大姑你錯會了我的意思了,我並無意請人家幫忙,再説這位雷火道長,和這件事根本是無所牽扯,他老人家自是不會管的!”
婦人想了想,道:“這事等會兒再説。不過,我是不甘心被這兩個老怪戲耍,此事因我多事才使你功敗垂成,令我於心不安,無論如何,我要為你設法擒回他二人,我的雷火雙鷲起碼可以為你效勞!”
一言提醒了郭飛鴻,他劍眉一挑道:“它們能為我尋地上的人麼?”
婦人眯起雙目,吶吶道:“它們可以為你找尋落在地上的一根針!”
飛鴻雙手一拍道:“好!那麼大姑,請你放它們出去先察一察兩個老怪物的蹤跡,我們確定了他二人的藏處之後,再想辦法對付他們!”
婦人點頭道:“這一點我早已想過了,只是這雙鷲,慣於夜晚出獵,而且夜晚比較不易為人發覺,再者那花明、石秀郎的面相模樣,你能夠畫下來麼?”
飛鴻想了想道:“我可以試一試,但這為什麼?”
婦人道:“因為雷火雙鷲沒有見過他們!”
郭飛鴻立時走到了一張石案旁,婦人自案內取出紙筆,飛鴻就記憶所及,匆匆把二人形象描畫出來,美婦人在一邊不由讚歎道:“真是像極了,我只知你武技高強,誰知你還是一個出色的丹青手!”
飛鴻一笑道:“小時喜歡畫畫,如今已是多少年沒有提過畫筆了!”
玄衣美婦把畫好的兩張畫像看了一會兒,就道:“我去去就來。”
然後她移身進入內室,把兩張畫像,分懸在那雙白鷲面前,那雷火雙鷲自經雷火道人訓練後,早已通靈,昔日道人每令它們出獵時,都必先以畫像對雙鷲懸着,雙鷲對此早成習慣。
是以玄衣婦人將畫像一懸,二鷲已耐不住烈性,紛紛展翅怪鳴了起來,巨大的翅風,使得洞室內有如起了風暴一般,轟轟作響,如此暴叫了好一陣,才安靜下來,雙雙注視着那兩張畫像,端詳不已。
玄衣美婦走過去,在二鷲身上摸了摸,由旁邊一具竹籃內,取出了兩個鳥首,分餐與二鷲,低聲道:“今晚我放你們出去,你們去找這兩個人,找着了就快回來!”
説罷正要轉身出室,忽聽石壁間,傳出了一場喟然長嘆道:“貧道二十年前的一點慈心,今日卻為自己帶來了一場浩劫,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玄衣美婦聞聲神色一變,回身吃驚道:“道長……你醒了麼?”
石壁間一聲冷笑:“貧道何曾睡着?”
玄衣婦人向着石壁冉冉一拜道:“莫非難婦做錯了什麼,以致令道長不悦?”
石壁間又是一聲冷笑道:“任寶玲,當初你來時是怎麼在貧道壇前起誓的?你曾答應過今生永不離山,永不見客,怎麼如今卻都變了?”
玄衣婦人不由面色蒼白嚅嚅道:“老前輩,事情是這樣的……”
道人打斷了她的話道:“你不必多説,我都明白了!”
玄衣婦人慢慢跪下身子,向壁間拜了拜道:“老前輩可肯助他一臂之力?”
一聲冷笑發自壁間,隨着是冷森森的語音道:“貧道自封洞以來,幾曾問過外事?
任寶玲,此事依貧道看,你最好退身世外,否則後悔不及!”
玄衣婦人呆了一呆,道:“這……老前輩莫非認為有什麼凶兆麼?”
道人冷笑道:“你可知道來人的厲害?不要説你武功萬萬不及,就是貧道出手,也不見得就是來人對手,貧道當年一念之慈,掩護了你,已是有違本旨,焉能在成道之前,再招惹如此麻煩,這是萬萬行不通的,你還是快快叫那少年去吧!”
婦人跪在地上,長嘆了一聲道:“難婦自知此舉有背誓言,可是已然親口允諾,怎能反悔,此事老前輩可以袖手不管,難婦卻是雖死而無恨!”
她説到此,又向石壁拜了一拜,盈盈站起。
石壁內的道人喟然一嘆道:“你不聽貧道良言相勸,今後不要再來找我,這件事貧道是不會管的!”
任寶玲一聲不響,轉身而行,道人又道:“花、石二怪乃是當今宇內最難纏的人物,貧道把利害告訴了你,信不信由你,只是有一點,你自作自受,卻不可把貧道牽涉進去!”
婦人苦笑道:“老前輩請寬心,難婦蒙道長收容,大恩待報,豈能如此待你老人家!”
道人哼了一聲,遂沉寂無語!
玄衣婦人來至外室,若同無事一般,郭飛鴻回道:“大姑,兩隻白鷲可願出獵?”
婦人苦笑道:“今晚就可放出,在未放出之前,要用竹針刺它們的身子,增其痛苦,如此它們才會增加對花、石二怪的痛恨,勢必得之而後甘了!”
言罷自一邊取了兩根長長的竹籤,又復向後室而去,頃刻郭飛鴻就聞得二鷲厲鳴之聲,可想必是在吃苦頭了。
對於這個婦人,飛鴻實在是相當的迷惑,一不知其身世姓名,二不知其為人底細,可是對她卻有一種説不出的信任和好感!
在玄衣婦人那雙深沉憂鬱的雙瞳裏,似乎可以看出她那一顆寂寞已久的內心,她確是一個相當美的女人,黑而亮的一雙眸子,兩道細長的蛾眉,尤其是寬厚的上額,望之能給人一種愉快的感覺。
這樣的一個女人,不會是一個壞人,郭飛鴻由內心裏相信她!
在她慈祥的笑容裏,含着一種母親的光輝,可是在嚴竣的目光裏,卻又別有一種女性的尊嚴。
飛鴻在石洞內來回走了幾步,心中不住在想:“她到底是誰?為什麼獨自匿居在如此一個荒僻的深山裏?”
忽然,他想到要她去幫忙對付花明、石秀郎,這件事是不對的,自己堂堂男子漢,豈可藉助於一個婦人?再者萬一要是因此而使她遭致不幸,豈非是自己的罪過?
這本是突然的一個念頭,可是一經細想,愈覺其有理,飛鴻不由心中怦然而動。
當時,他咬了一下牙,暗道:“對,我還是就此而去吧,一個人設法去找他們吧!”
主意打定,回身看了一眼,那婦人仍還沒有出來,飛鴻就提筆揮毫,在紙上留了幾個字:
“大姑,不便騷擾,吾去也!
愚晚郭飛鴻拜”
寫罷,正要離開,又覺不妥,如此山林隱士,分明是一個心鏡高闊、義薄雲天的奇女子,自己就這樣離去,豈不是低貶了對方的雲情高誼?
如此一想,只得又止步。但不走又能怎樣?
可是在猶豫之間,卻由懷中落了一物,由於匆匆欲行,一時竟未注意到。
這時室外金雞三唱,紅霞散漫在蔚藍色的天空,郭飛鴻孑然一身步出洞外,還是決定離開。
離開了這個洞府,郭飛鴻展開身法,一路向山坡下疾行而去,他想花、石二人雖是已能行動,但力鎖玄關,耗力必多,也許他二人尚未曾走遠,我不如再去找一找。
於是,他改了一個方向,加速飛行。
他心裏又在想,以花明、石秀郎那種身份和怪異性情,很可能就藏在附近,他二人彼此都已嘗過了對方的厲害,絕不會再輕易碰頭露面,他有了如此的見解,就向來時的那片密林中找去。
這真是一件痛苦的差事,郭飛鴻實在也矛盾得很,試想此二人武功俱都在自己之上,即使是找到了他們又能如何?可是好容易見了他們,豈能如此容易的放過,最起碼也要設法把他二人的藏身之處,以及今後的意圖摸個清楚,以備以後行事。
在樹林子裏轉了一轉,只見濃林遮空,儘管是天空中高懸着太陽,可是陽光卻絲毫也照不進林子裏面,相反地,卻有一陣陣的黴濕氣味,令人聞之慾嘔,同時足下所踏又皆是腐葉,這地方,倒真像是雲貴苗疆的荒山野地,哪裏像是江南!
郭飛鴻來時匆忙,根本就沒有注意是怎麼走法,再者他為了找尋二怪,在林中亂轉一氣,越發地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黑暗中,不時的傳出怪鳥鳴聲,乍聞之,能令人汗毛直聳,林深光線更暗,幾乎難辨五指,要想去分辨人,那簡直是不可能,郭飛鴻雖然有極佳的夜視能力,可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卻是絲毫也展露不出,因為環繞在他身子四周的樹,密密麻麻,株株相接,充其量,也只可以看清眼前的幾株,再遠的地方就莫能為力。
郭飛鴻向前漫無目標地行了裏許光景,除了驚飛了幾隻怪鳥以外,一無發現。
他倚在樹身上休息了一下,暗忖我真是自討苦吃了,這種地方,想那石秀郎和花明是絕不會逗留的,我這樣找又能有何收穫。
心中正在想着,不意之間,足下碰着了一道繩索,差一點摔了一跤。
他身子猛地退後,卻聽得“叮叮”一陣鈴聲,原來足下所踢動的,乃是一根系有小鈴的長細繩子。飛鴻彎下身子,用手摸着了那根繩子,微一用力,鈴聲又起,卻是傳自頗遠的地方。
這一個突然的發現,使得郭飛鴻精神一振。
他試着向繩索系處慢慢走去,就在這時,“哧哧”兩股尖風,由身側的樹稍上射了下來。
郭飛鴻身形一轉,右掌微吐,呼!一股勁風,把飛來的一雙矢箭,劈得驀地轉過去,咚一聲釘在了樹上。
接着,密林內傳出了一陣深沉的冷笑聲,郭飛鴻乍聞吃了一驚,定神細聽之下,立時辨出了這笑聲是花明所發。
果然笑聲一斂,一個蒼老的語音道:“石老郎,你果然來了,我算定你遲早會由此而過的!”
話聲一落,病書生花明又發出了一陣怪笑,笑聲中洋溢着無比的得意,狂聲接道:
“石老郎你中計了,你不得不承認,還是輸我一籌吧!哈……”
飛鴻暗暗心凜,當時照着發聲之處,用力地劈出了一掌。
這一掌他貫足了內力,強勁的力道,有如是一面鋼壁,使得身側的樹幹一併都彎了下去,一時枝飛葉揚,聲勢好不驚人!
掌勁一過,花明笑聲復起,嘿嘿笑道:“老兄,我看你的功力,仍然停留在當年階段,你想傷我真是痴心妄想,我實在告訴你吧,你如今已困在了我的‘小六乘懾心陣’內,再想逃命,已是絕不可能,哈哈……石老郎,這一點你絕對沒有想到吧!”
郭飛鴻聞言大駭,反身向後退了幾步,猛又向左速轉,他足下飛奔,一連跑了百十步,可是當他定下身後,才發現仍然尚在原處,這一驚才知道花明之言果然不錯,自己竟然誤陷陣內。
對付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郭飛鴻表現得十分沉着,他不慌不忙地盤膝坐下,略閉雙目,腦中沉思着對策,他由鐵先生處得知,最厲害的陣勢,如果你不去觸它,是不會發出威力來的。
眼前第一步,他要先審查一下這陣式的奧妙,可是他左右環視一週之後,卻是什麼也看不出來,這時候花明又冷笑道:“石老郎,你不要動什麼鬼心思,我告訴你,那是白費的,這陣式費了我五年心力才創研出來,你試試看,是否能夠出來?”
飛鴻心中忖思,如果出聲,對方必定分辨出是誰,只怕對自己更加不利,莫不如就讓他以為自己是石秀郎,內心總還存有幾分畏懼,一時不敢進逼。
想到這裏,更是一聲不響,只是靜坐當地,以不變應萬變。花明連發數言,見對方竟然如同無聞,不由十分惱怒地道:“石秀郎,你怎麼不説話?”
郭飛鴻暗察其語音發自正前方,默默算計,此老必定是以氣波功發話,其實他本人很可能是在左右或者是後方。
有了這種想法,飛鴻探手自懷內摸出了幾枚制錢,陡地抖手向左右各發出一枚,身形前伏後方的一枚也自發。
三枚制錢是由樹縫內,極為精巧地打出,這種手法也錯非是像飛鴻如此身手之人,否則萬難施展得出!
暗器一出手,花明已似有所覺察,一聲怪笑道:“好指力,只是差了一點!我明白了,你是怕一開口,我發現了你的藏身之地是不是?”
話聲一頓,又是一聲怪笑道:“你的心思果然精明,可是石秀郎,我再告訴你,我這‘小六乘懾心陣,法,含有自相生克作用,如果你研究不出其中奧秘。一輩子也休想出來,其實我又何必找你,就算你武功再高,一個月也能把你活活餓死!”
花明説到此,冷森森地一笑又道:“石秀郎,我最後不妨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把你一雙眸子挖出獻上,我就看在昔年結義之情,饒你一命,如何?”
飛鴻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冷笑,花明哈哈一笑又道:“我給你兩個時辰的時間,你自己考慮考慮吧,否則時間一到,老朋友,你可就後悔晚矣!”
説完長笑了一聲,遂自寂然。
飛鴻傾耳細聽了聽,知道花明已去,由此計算還有兩個時辰是屬於自己的,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設法脱困。
首先他站起來把衣衫緊扎一下,然後他把胸前那口“殘月劍”握在手中。
一點靈機,使得他心中一動,身子微探,已摸着了方才絆跌自己的那根繩索,於是他就順着這根繩子,一路行下去。
似如此前進了約百十尺左右,那根繩索已到了盡頭,面前是一排遮天大樹,飛鴻身形疾速地轉過去,似乎已出了困境,不由大喜,於是足下加快,繼續前進,疾行了一陣,算計着最少行出了三數里光景,應該脱出這片林子了,可是眼前仍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濃林,和先前似無二致。
飛鴻大為惱火,掌中劍向外一展,為他砍倒了兩株大樹,這時足下似為一物所攔,探手一摸。鈴聲叮噹,他不由心中一寒,這才知道跑了半天,只是在附近繞圈子,並沒離開原處,搖頭一嘆,才知花明這“小六乘懾心陣”法果然高明之至。
他想了想,右手揮劍,把環身四周的幾株大樹全數地劈倒在地,希望能出現奇蹟,可是,寶劍揮處,儘管是劍光閃爍,樹倒葉揚,一排排的樹影卻是愈砍愈密,愈倒愈多。
費了半天的勁力,仍然是沒有絲毫的進展。
收起了寶劍,飛鴻不禁有些沮喪,儘管他精力充沛,可是如此毫無意義的舉動,於事何益,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又盤膝坐了下來,希望天明之後,靜中能有所領悟。
不知不覺間,忽然眼前冷風襲面,郭飛鴻連忙張開眸子,卻見一人正正地立在眼前,定神一看,大吃一驚,來人正是那花明。
郭飛鴻這一驚真是不小,猛地竄起來道:“你……”
花明陰森森一笑道:“小輩,你騙得我好苦,我一直以為你是石秀郎,嘿嘿……”
飛鴻冷笑道:“我一言未發,何曾騙你?”
花明一雙怪目,含着無比的怒火,炯炯逼視地道:“郭飛鴻,你是天上有路你不去,入地無門自來投,今日總算落在了我的手中,你還有什麼話好説?”
飛鴻鼻中哼了聲道:“花明,你只能用計陷人,算什麼英雄,有本事我們各出全力拼鬥一番,看看到底是誰怕誰!”
花明獰笑道:“小輩,你是想要我撤開陣門,放你出去?你真是夢想!”
飛鴻微微一笑道:“大敵當前,可笑你尚不自知,我一番好意,前來通知你,你卻恩將仇報,我看你是非要死到臨頭,才知後悔!”
花明呆了一呆,立時白眉直聳,森森笑道:“你還想騙我上當?”
飛鴻眸子微閉,輕輕一嘆,然後喃喃自語道:“天下竟有這種人……可笑!”
説完把臉轉向了一邊,看也不去看花明一眼。
花明身子向前一欺,右手一掠,一隻棋盤大手直向飛鴻背心上抓去,可是眼看抓上了,卻又忽然收了回來,郭飛鴻那種視死如歸的樣子,使他心中又不禁有些懷疑了。
要知道花明生性最是猜忌多疑,郭飛鴻這一着緩兵之計又算是用上了。花明收回手來,慢吞吞地咳了一聲道:“好!小輩你且説來,我怎麼死到臨頭?你若有一字假話,我就叫你立斃掌下!”
飛鴻淺淺一笑道:“你以為郭飛鴻會這麼傻,還能輕信你麼?真是一廂情願!”
花明面色一黯,厲聲道:“你少廢話,石秀郎現在何處?你找我又為了什麼?”
飛鴻抖了一下衣服,不慌不忙地道:“你撤開了陣勢,我們才好説話!”
花明眨了一下眸子,冷冷一笑道:“對付你這小輩,我不得不多加小心,你先説來,如果所言屬實,我定不為難你就是!”
郭飛鴻暗中發笑,心知這花明又將上當,遂道:“石秀郎並不比你笨,你以為他就這麼容易上你的當?”
花明怔了一下,怒聲道:“我不是問你這些!”
飛鴻哈哈笑道:“我説你死在臨頭並不為過,你可知石秀郎在林外,已佈下了厲害的埋伏了?”
花明獰笑道:“你信口胡説!”
飛鴻眸子微閉,嘆息道:“你死了不足為惜,可是我這條命也賠上就未免太冤枉了!
罷!罷!”
説着站起來向花明道:“你既然不信,我也不必多言,等會兒石秀郎火焚森林,大不了你我一併完蛋!”
花明身子戰抖了一下,道:“你説石秀郎要縱火燒林?”
飛鴻哼了一聲,花明眉頭皺道:“這……他莫非甘冒天遣不成?這樹林內除了你我之外,尚有數萬生禽,他要造這個孽?”
飛鴻沉聲一笑:“這就是他比你狠的地方!”
花明想了想,切齒出聲道:“好!我相信你的話!”
飛鴻冷然道:“不容你不信!”
花明白臉上,現出了兩道深刻的怒紋,啞聲道:“郭飛鴻,我現在撤去陣勢,你帶我去找石秀郎去,如果你想在我面前玩什麼花樣,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飛鴻微笑不語,花明雙掌一錯,身子驟然騰射而起,只一閃已沒入林中,須臾轉回道:“陣已撤開,走!”
郭飛鴻拍打了一下身上塵土,林內樹木密集,只有這一小塊地方比較稀疏,二人都慣於暗中視物,對方一舉一動皆在目中!
花明炯炯雙瞳,逼視着飛鴻,飛鴻不由笑道:“花老頭,何必逼得這麼緊啊!”
花明冷漠地道:“我真弄不清楚你,你到底算哪一類的人!”
“我哪一類都不是。”
“你是為誰在作事?”
“誰也不為,為我自己!”
花明發出了一聲怪笑,點了點頭道:“好,好,咱們暫時不談這個,反正我要好好查查你!”
“但憑尊意!”飛鴻調侃地道:“不過眼前,你還是多注意石秀郎一點的好!”
這句話,讓花明激起了怒火,他銀眉一挑道:“石秀郎絕不是我的對手,否則,豈能想出如此無恥的手段?哼!火焚森林!好卑鄙的傢伙!”
飛鴻正想附上一句,忽然身側傳來一聲冷笑,道:“我一點也不卑鄙,倒是你才無恥!”
花明右掌向左一掄,作刀狀凌空劈出,面前人影一閃,石秀郎已來到了近前!
二人都突然吃了一驚,石秀郎面如石偶,雙眸張開極大,黑暗是他最能適應的世界,那雙眸子真像一隻貓眼似的,在暗中發出兩點碧光:“你上當了,花子!”
花明後退一步,雙手在胸前交插着,蓄式待發,石秀郎冷笑一聲道:“老朋友,我們都幾乎上了這個小子的當!”
説罷目光一轉,盯視着郭飛鴻連聲冷笑不已。
花明一呆道:“上他的當?”
郭飛鴻一聲朗笑道:“石老頭,是不是我拆了你的隱密,你來報復我不成?”
石秀郎沉聲道:“你一派胡言,我是在想,莫非你是龜山那個老和尚派下來的?可是?”
這一句話,頓時使得花明心中一動,他對郭飛鴻本來就有兒分懷疑,這時聞言不由猛地轉過了身子,目光如炬,嘿嘿一笑道:“好小子,我果然沒有猜錯你!”
説着又轉臉望向石秀郎道:“這麼説,你火焚森林之事不是真的?”
石秀郎鳩形杖向前移了幾尺,吶吶道:“石某人行道江湖,固是嗜殺如命,可是這種事我還不屑為,你竟輕易撤開了陣式,令人好笑!”
花明臉上一紅,冷笑道:“你也不要假充仁義,你石秀郎的手段我不是沒有領教過……
不過這一次無端為人所欺,有些不甘心罷了!”
望向郭飛鴻森森一笑道:“小子,你好厲害,我竟然上了你的當,我早就看出你的來頭不對,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説的?”
飛鴻萬萬想不到,此時此刻,竟然又突然出現了石秀郎這個煞星,兩相對證之下,自己無法再瞞,由不住暗暗叫聲苦也!
當下他故作鎮定,冷笑一聲,對花明道:“你是敵友不分,我看你遲早中了石老頭的道兒!”
花明回身又望着石秀郎,沉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姓石的……”
石秀郎揚了一下手上竹杖,銀眉頻頻抖動着,發出了一聲刺耳的笑聲,此老一向是面若寒冰,説話更是鮮有笑容,如此怪聲的大笑,極為少見,難怪連花明也為之怔住了,他哼了一聲道:“笑什麼?”
石秀郎鳩形杖一指花明道:“你這個花於,至今為止,仍然是不改當年的脾性,事事多疑,罷!罷!在你我勝負未分之前,我們不妨先解決這個小子,二人同時下手,誰也不用疑心誰,你看可好?”
花明聞言又看了看飛鴻,點頭道:“好!這是最好的辦法,倒看他如何再能逃過!”
説話之間,石秀郎身子微移,已飄到了郭飛鴻左側,花明肩頭輕晃,翩若游龍地已把身子移到了右面,採取箝形之勢,把飛鴻看守在當中。
郭飛鴻對付其一已感棘手,此刻要來同時對付雙怪,哪能不心驚神蕩,他目光分別在二人身上一轉,朗笑道:“堂堂武林前輩,對付一個後生小輩,竟然以多欺少不成?”
説着左腕翻處,已把胸前那口殘月劍拔出鞘來,在胸前一抱,取了一式“抱元守一”,狂笑道:“不才雖是單人孤劍,卻也不在乎你們,請一齊上來吧!”
這番話使得這雙傲視武林的老怪物,聽在耳中極為汗顏,石秀郎面色一沉道:“花子,你退守一邊,看我青竹劍取他性命便了!”
花明獰笑道:“此子欺我太甚,我要親手結果了他,你且退過一旁!”
石秀郎怒聲道:“我已説過了由我來,你就不必與我爭了!”
話落右手一帶鳩形杖,但聽得“喀”一聲,鳩形杖內所藏的青竹劍已掣在了手中!
飛鴻見狀冷冷一笑道:“你二人隨便誰上來都一樣,一齊來。也無所謂,郭某要是想取你二人性命,昨夜在你二人鎖玄關之際……哼,你們也活不到今天了!”
石秀郎冷冰冰地道:“你不下手,我看是另有用心!你是想押我二人去龜山見那個老和尚!哈!小朋友,不是我石秀郎説一句狂話,那雲海老人,只怕此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石秀郎利誘鐵娥,暗傷雲海之一節,飛鴻並不知道,所以此刻聽在耳中,毫未在意,只冷漠地道:“你説些什麼,我是一概不知,真怪,你們倆怎麼都在問這件事情,哪裏來的這麼一個老和尚?我倒想見一見他!”
石秀郎狼也似地仰起頸項,怪聲道:“你不必分辨了,就做一個冤死鬼吧!”
足下一移,已閃到了飛鴻面前,掌中劍平胸而出,如同怪蛇一般地直向飛鴻前心上點來。
事已至此,郭飛鴻確實也無法可施,眼前只有捨命一拼了,當時短劍一壓,身形有如走馬燈一般地轉到了石秀郎身後。左手駢四指,反向石秀郎背後捺去!
他指尖方自遞出,那石秀郎一聲長嘯,瘦長的身軀在翻轉之間,竟由飛鴻頭頂上倒翻了過去,身法之快當真是驚人已極!
郭飛鴻決心與對方一拼,也就不再猶豫,雙膝向下微屈,掌中劍“舉火燒天”,帶起了一道白光,直向石秀郎面胸上撩去。
一旁的花明目睹至此,不禁脱口道:“好招!”
耳聽得“喀”一響,一雙人影驀然分開,竹劍劍刃正正地和飛鴻的“殘月劍”刃擊在一塊。郭飛鴻只覺得對方手勁出奇的大,更令自己奇怪的是,殘月劍削金斷玉,無堅不摧,石秀郎掌中兵刃,不過是一口竹劍,竟然能實架實接地迎了自己一劍,設非他有極為過人的內力,萬萬不能如此,這老怪物果然是高明之至。
一擊之後,石秀郎目放異光,退後一步,驚視着飛鴻道:“花子!你可看見了,此子武技,實在不在你我當年之下,只怕尚有過之呢!”
花明頻頻點頭道:“他口稱是鐵舒眉之徒,依我看來,鐵舒眉武功怎能比得上他!”
石秀郎冷冷一笑,逼注飛鴻道:“小朋友你我已兩度交手,你的實力我已看出,確實不錯,如今,只要你能説出是誰要你來的,你對我們二人是存着什麼意圖,我也許會既往不究,饒你一條活命!”
飛鴻劍鋒一指,木然道:“石秀郎,你少廢話,勝負未分,誇什麼海口!”
説話時,他那殘月劍發出一片龍吟之聲,作“八”字形地顫成了一片!
這正是劍術上最難的境界“分光散影”,也是郭飛鴻九華山多年苦功的結晶,他年少力純,再加以十分的火候,掌中殘月劍頓時閃成了一片扇形光華,使人看不清他的方向!
石秀郎和一旁的花明,目睹之下,均情不自禁地呆了一呆,石秀郎喃喃自語道:
“這就難怪了,原來你竟有如此功力,自然不會輕易就範!”
花明鼻中哼了一聲道:“石秀郎,怎麼,害怕了不成?要是害怕你就退下來,看我的!”
石秀郎怒視着他,道:“你知道什麼!我是可惜此子一身功夫……也罷,待我取他性命便了!”
他那微弓的背,在説完此話後,突然直立了起來,看來顯得更高了。
黑暗中,一聲怪鳴,似有一隻極大的怪鳥,由頭頂的樹梢上掠過,淒厲的鳴聲,使得三人都吃了一驚!
花明口中“噫”了一聲道:“好大的一隻白鷲!”
郭飛鴻也似乎看見當空有白影閃過,巨大的風力,使得這附近枝飛葉濺,但他此刻一心對敵,並沒有想到其它。
石秀郎仰首當空,銀眉頻抖,面上肌肉頻頻抽動不已,回臉問花明道:“白鷲!你看清楚了?”
花明點頭道:“很像。”
石秀郎略一沉吟,隨即竹劍一指飛鴻,目光直視道:“郭飛鴻,你小小年紀,練成了這身武功,確實令人驚異,這一手‘分光散影’更見真功夫,只是你要和我青竹劍分高下,似乎還差上一籌!”
竹劍一劃,“刷”一聲巨響過後,黑暗中,陡開了一線天光,在散落的枝葉間,可以清晰地看見林外的天光,那是將近暮晚的天色,天空中飄散着絢麗的彩霞!
郭飛鴻不由吃了一驚,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在這片森林裏停留了整整的一天,石秀郎這種凌虛的劍炁功力,使得他心中大大的一寒!
當空有了亮光,就像暗室中忽然開了一扇天窗,彼此之間,更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他們不由自主地一齊向當中走近一步,相隔的距離不過是五公尺左右。
郭飛鴻再不能容對方接近身前,身形一起,掌中那口閃光灼灼的短劍,向外一撥,直向石秀郎的頸下按去,奇快如電,一閃而至。
石秀郎口中道:“好!”
竹劍半吐,身子前欺,青竹劍“叮”一聲,正正地點在了殘月劍上,後者發出了“嗡”的一聲,倒捲了回來。
石秀郎長軀一傾,左手五指向外一抖,吐氣開聲道:“嘿!”
五指上的勁力,形同是五口短劍,直向飛鴻小腹上插來,郭飛鴻身形一蹌,險些跌倒!
像他們這種武技精湛,已稱絕項的武林高手對敵,有時候真是一招兩式就能分出勝負來,因為彼此之間,也都自知,一些所謂的閒招,不足以致勝對方的招式,都是多餘的,所以他們每出一招,也必是深思熟慮的殺手!
石秀郎這一招名喚“五指燈”、乃是一種至高內功的絕上境界,真有一掌開山之威。
指力一下,郭飛鴻幸能及時地一滾,石秀郎早已防到他會有此一手,竹劍一偏,用劍尖直向飛鴻天靈蓋上刺了過來,郭飛鴻一聲朗笑道:“石老頭,你輸了!”
在他開口出聲的當兒,殘月劍尖一壓地面,身子驀地騰了起來,石秀郎竹劍向前一逼,帶起了勁風一縷,郭飛鴻左手駢二指,向他竹劍上一貼,右手短劍“白鶴亮翅”向外一送,劍芒如虹,直向石秀郎面頰上削去!
這正是雲海老人親授的那一招“乳燕雙飛”,郭飛鴻這時倏地施展出來,凍水石秀郎怎能不倒抽一口冷氣!
還算他機靈,在飛鴻一亮招的當兒,他已知不對,長軀弓彈之間,直線地拔了起來,可是郭飛鴻這口劍兀自由他的大腿上部直到小腿足踝處,劃了近三尺長短的一道大血口子。
石秀郎就是鐵打的漢子,這種傷害他也是受不了,身子一落地,口中“啊唷”了一聲,掌中青竹劍向地面上一點,整個身子在這一霎間,簌簌不住顫抖。
鮮紅的血,像泉水般地湧了出來,可是這個老怪物,真有令人驚異的手法,只見他竹劍微抬,用劍尖迅速在傷口兩側劃了兩道線。
他劍尖過處,兩側血脈竟然全行封閉,鮮血一湧而絕,即時制止不再淌下一滴。
這個老怪物這一霎間,頭上白髮一根根都直立了起來,手中青竹劍抖顫着指向飛鴻,道:“你……好個小子……”
飛鴻想不到這招“乳燕雙飛”,竟然具有如此威力,一招獲勝,情勢自是不同,不禁膽力大增,聞言後,沉聲道:“石秀郎,我已對你留情了!”
石秀郎啞聲一笑,竹劍向空中一揚,道:“小輩,你索性成全了我,石秀郎和你拼啦!”
説時一雙瞳子精光四射,那張白臉愈發地現出一片慘白之色,他雙手執劍,一步步地逼近過來。
郭飛鴻心中着實地嚇了一跳,他由雲海處學來對付石秀郎的兩手招式已然先後施展過,這種絕招,只能出其不意偶爾施之,如果一再地重複,難免為對方看出破綻,那可就一個錢也不值了。
所以石秀郎這時持劍而來,郭飛鴻反倒擔起心來。
一旁的花明,怎麼也料不到石秀郎竟然會敗在了飛鴻手中,他目力過人,可是方才郭飛鴻使出的那一式劍招,到底是怎麼出的手,以及奧妙之所在,竟然是一時推敲不透,他也嚇得怔住了!
按説石秀郎已然負傷,這個架應該由花明接下去打,可是花明卻另有他的打算,他是想,既然兩個人都是自己欲除去的敵人,讓他們互爭生死,自己正好坐山觀虎鬥,以收漁人之利。
石秀郎二次出手,鋭力更是驚人,交睫之間,那口竹劍已幻出三片劍影,分前、左、右三個不同的方面同時攻到。
郭飛鴻立時體會出,石秀郎這一招三式上的功力,比之先前任何一招都要猛烈,更具威力,其勢所及,幾乎令人無可逃遁!
無奈之下,郭飛鴻再次使出了雲海所授的絕招之一——“大風來兮”,劍光一揚,分光如雨,石秀郎蹌踉又退了下來!
他忽然魚目一翻道:“這是什麼怪招,這樣厲害?”
一旁的花明怪笑道:“石老郎,你的‘鳥爪力’為何不施展出來,莫非還留一手麼?”
一句話提醒了石秀郎,怒吼一聲,再次撲上,他左手猛地當空一推,只聽得“波”
一聲輕響,一團黑氣中,他那一隻巨大的手掌,鷹爪也似地向着飛鴻面門上抓來。
郭飛鴻立刻覺出力道逼人,知道這是石秀郎捨命的一擊,不可硬敵!
他口中怒吼了一聲,身形一塌,又使出了“乳燕雙飛”這一招,劍光配合着掌式,一齊向石秀郎連人帶劍捲了過去!
雲海所授的這幾式絕招,乃是老人坐關以來日夜苦思所得,而專門用來對付二怪的,每一招都經過極為周密的思慮,自然威力極大。
石秀郎如此威猛的攻勢,卻為飛鴻這一招“乳燕雙飛”又逼得踉蹌而退。
他竹劍平指,吶吶道:“又是這一招,小輩!原來你只靠這兩招來勝我!”
説時目放異彩,頓時想通了,竹劍一揮,這一次由上而下,第三次攻了上來。
可是在郭飛鴻“大風來兮”這一招之下,他又敗退了下去!
石秀郎為此咆哮如雷,郭飛鴻則嚴肅地倚樹而立。
兩個人對望了一刻,石秀郎突然口涎下滴,啞聲道:“小輩,我要把你的心挖出來!”
飛鴻這時才知雲海所授此一招確實厲害,雖是連環施展,一時半刻亦不愁為對方看出玄奧!
他此刻只有抱定拖一時算一時的心理,聞言冷笑道:“你連我身邊都近不了,還要説此狂話,真正是無知妄想!”
石秀郎一連數次撲擊,可是每一次都又退了下來,花明在一邊看得好笑,道:“石老兒,不是這麼個打法,你何不先想想對付的方法再上,這樣你一輩子也奈何他不了!”
石秀郎大嘴頻張,汗流滿面,聞言長吁了一聲道:“你説得有理,這樣硬上是不行的!”
他雙手拄劍,銀眉頻聳,一動也不動,只是在靜靜地想着破解這兩招的辦法。
所謂“旁觀者清”,花明在屢次的注意之下,已然看出了這兩招的妙處,主要因為那兩招不是用來對付他的,反倒容易看破。
花明有了見地,見石秀郎苦思不解,不由在一邊呵呵笑道:“老朋友,這小子所使的招式果然極妙,無懈可擊,可是我已有了破他的方法,你可願一聽麼?”
石秀郎冷哼道:“誰希罕你説,我自能化解!”
花明一聲冷笑:“那就快一點,你我的事情還沒有完呢!”
石秀郎忽然發現花明一雙眸子裏泛出了奸險的笑意,不由呆了一呆,花明這句話更暴露他的本意,石秀郎哪能不明白,自己這時腿上負傷,精力已耗,勉強對付郭飛鴻已難望取勝,如何再能來應付生死大敵,正是一時失算,中了花明的圈套。
這一個突起的念頭,使得石秀郎暗吃一驚。
他望着花明嘿嘿一笑道:“花子,你少在一旁賣弄口舌,既如此,你來對付他就是!”
説罷身形閃過一邊,花明一呆,低聲笑道:“莫非你認輸了?”
石秀郎冷笑道:“怎會認輸?不過是暫時讓你試試罷了!”
花明一聲狂笑道:“花子,你一世英名付於流水矣!”
石秀郎冷然道:“你也不見得比我高明,你先試試看再説。”
花明偶然偏頭,見飛鴻雙瞳微眯,目視足下,雖是持劍戒備,卻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地出息均勻,一副坦然處之的模樣!
看到此,花明心中也不禁暗暗讚歎,他活了這麼大年紀,像如此傑出的少年,當真是未曾見過,前此在劫法場後,花明曾領教過飛鴻的厲害,這一次目睹他如此神勇,心中哪能不存着戒心!
當下他向着飛鴻立處慢慢走來,這時間,忽然當空一聲鳥鳴,樹枝嘩啦啦一聲大響,空中驀地飛下來一隻大鳥,其勢有如是一大片白雲一般。
郭飛鴻一眼望去,立時心中大喜,他已認出了這隻大白鳥,正是那玄衣美婦人所飼養的兩隻白鷲之一。
他的想法完全正確,來者正是雷火雙鷲之一,這隻大白鷲這時已認清了目標——花明,只見它雙翅一束,“呱”一聲,猛地向花明身上衝去。
花明不由吃了一驚,口中喝道:“畜生!”
右掌一揚,用內家掌力,直向大鳥頭上擊去,這隻大白鷲早年隨雷火道人,早已學會了與人搏鬥的特技,如今更已通靈,只是一時不知獵物功力如何,未免上來太也輕敵!
這時候見花明舉掌打來,並未在意,仍然衝下,只聽“碰”一聲,白鷲發出了一聲怪叫,散了一空羽毛。
大白鷲負痛之下,右翅一展,白光一閃,又向着花明肩頭上掃來,花明口中“晤”
一聲,點足而退,白鷲鐵翅掃處,樹倒枝揚,尤其是它翅上的劍刃,助長了極大的威力,直把一雙老怪物看得瞠目結舌!
那白鷲也似知遇見了高手,兩擊未中,“呱!呱!”兩聲長鳴,沖霄而起,轉瞬間已自飛去。
二怪驚魂甫定之下,那花明仰首向空,一連發出了兩聲驚歎,連聲道:“是了,是了!”
石秀郎吶吶道:“是隻大白鷲!”
花明嘿嘿一笑道:“原來此處竟藏有高人,倒是失禮了!”
説着目射兇光地望着郭飛鴻,冷森森地道:“小輩,原來你是為這位朋友所差和我兩人為敵的……我明白了!”
飛鴻聞言一怔,知道他是誤會了,當時不知説什麼好,那石秀郎卻不由一呆,吶吶地問花明道:“是誰?你是説雷……”
花明冷哼了一聲道:“不是他還有誰?想不到這道人居然還在人間,真是怪事!”
石秀郎遲滯的目光,望着飛鴻森森地一笑道:“我説你這小輩怎會有這麼一身好功夫,原是竟是雷火道人的弟子,嘿嘿,這事情倒好辦了,我倒要問問這牛鼻子,憑什麼縱徒行兇!”
飛鴻不由冷笑道:“此事與雷火道長無關,你們不要血口噴人!”
花明一聲狂笑道:“與他無關?關係大了!你沒有看見,方才那隻白鷲,不正是那牛鼻子所養的雷火雙鷲之一?如果你與那牛鼻子沒有關係,他憑什麼要派來這畜生救你?”
飛鴻一時呆住了,説話之間,當空又是一聲清晰的鷲嗚,花明一聲叱道:“好畜生!”
一揚手,自他掌心裏驀地飛出了數點寒星,直向當空射去,就見空中白影一滾,為首一隻白鷲大翅展處,已把迎面而來的暗器打落一邊,緊跟着,它巨大的身子,如風般已飄向左面,舒翅如傘一般地向花明身上掃來!
同時在另一面,卻有一隻同樣大小的白鷲由林梢疾翻而下,怪嘶連聲向着石秀郎身上撲去!
一時之間,二人二鳥打作了一團!
這有“大荒二老”之稱的海內雙魔,雖是武功至高,已臻化境,奈何這雙大鷲佔有先天上的優勢,本就非人力所能敵,復經多年訓練,兩翅上更附有兵刃,所以一時之間,竟然難以看出勝負來!
郭飛鴻呆立一邊,只見兩片白雲時起乍落,加上凌厲的兩翅風力,真有雷動山河之威力,二鳥之間,再加上縱躍如飛的兩條人影,當真叫人為之眼花繚亂。
他正自看得驚心動魄的當兒,忽然肩頭上落下了一隻玉手,他大吃了一驚,猛回首,卻接觸到一個女人美麗的面影。
立時他呆了一下,吶吶道:“大姑你怎麼來了?”
玄衣婦人這時看來温順多了,她那雙黑而亮的眸子,睇視着飛鴻時,郭飛鴻竟然發現,其眼內滾動着晶瑩的淚珠。
他愕然道:“大姑你……”
婦人用柔軟的一隻玉手握住他一隻手,小聲道:“孩子你受罪了,跟我回去吧。快!”
不容他分説,已拉着他轉身向林中行去。這時二人二鳥正打得難分難解,經由二人掌上和二鷲翅上的風力,已使得附近百十棵松樹,全數折斷,枝葉揚起了一天。二鷲有生裂虎豹之威,可是今日卻遇見了厲害的對頭,非但絲毫佔不了上風,卻各自都受了點輕傷,因此更激起了這雙畜生的怒火,鳴聲震天,響遏行雲。
婦人領着郭飛鴻幾個轉身,已出得林外,她小聲道:“這是一條捷徑,只有我知道,要是不認識路的,沒有半天時間,絕出不來的!”
説着她那雙慈祥的眸子,不時地在飛鴻臉上轉着,此番見面,卻遠較昨日親切多了!
飛鴻很是汗顏地道:“大姑,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我不願拖累了你……你還是召鷲回去吧!”
婦人雙目一紅,輕拍了他一下道:“孩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分這麼清楚幹嘛,你跟我回去,我有辦法對付他們!”
飛鴻十分感動地道:“這……唉!大姑,這兩個人非比一般,你只怕也不是他二人的對手,如果他們知道你收留了我,那豈不……”
美婦人娥眉微舒道:“不要多説,隨我來!”
説罷回顧了一下,匆匆由身上取出一根蘆笛,就口吹了一聲,回身道:“我們走!”
笛音像是召回二鷲的命令,那雙迎戰的白鷲,各自長鳴了一聲,沖霄而起,霎息之間沒於雲霧之中。
這時飛鴻已隨着婦人登山來到了石洞前,他二人走到洞門。霍然發現那雙白鷲已先棲身室內,雪白的羽毛上俱都沾滿了斑斑血漬,婦人呆了呆道:“好厲害的兩個老怪物!”
她匆匆走過去,用綢巾為二鷲擦去身上的血跡,不住地撫摸着它們的身子,細看它們身上是否受傷了,飛鴻也走過來,含愧道:“若非大姑這雙愛鳥,我這條命只怕已保不住了!”
玄衣婦人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更盪漾出無比憐愛,她好似想要説什麼,卻欲言又止,回過身來把二鷲帶入內室,須臾轉回,微笑道:“孩子,你一定累了吧!”
説着親熱地把飛鴻拉到了面前,伸出一隻手摸着他的頭髮道:“可受傷了?讓我看看。”
飛鴻連忙掙脱,不大好意思地道:“大姑不要客氣……”
婦人呆了呆,忽然落下淚來,飛鴻心中驚奇,正不知怎麼回事,那婦人又一把抱住他,痛泣了起來,她就像一個母親似地,緊緊抱住她的孩子,哭得是那麼傷心!
飛鴻真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急得俊臉通紅,頭上冒汗,可是他卻沒有勇氣再掙脱對方的懷抱。
容她哭了一陣之後,飛鴻才輕輕推開她,苦笑道:“大姑……你有什麼傷心的事情……
何妨説出……”
美婦人望着他眼淚簌簌,鼻翅扇動,良久才顫抖地道:“孩子……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唉!”
飛鴻茫然搖頭道:“大姑你是……是誰呢?我們以前可見過面?”
婦人淚眼含笑地點着頭道:“豈止見過面,你再看看我……”
飛鴻細看了看,皺眉道:“我實在想不起來……”
美婦人一把又把他攬入懷內,顫聲道:“兒啊……你連媽都不認識了?這也不能怪你……那時候你才幾歲呀!”
飛鴻大吃了一驚,立時推開她,紅着臉道:“不!不!大姑認錯人了!”
説時他退後了幾步,目放精光道:“我姓郭,我母親如今健在蘇州,你怎説是我……”
婦人呆了一呆,微眯雙目道:“你不姓郭,孩子,你是姓柳呀,姓郭是假的!”
一聽這話,飛鴻恍然“哦”了一聲,立時變得十分激動地撲過去,一把握住了婦人的手道:“啊!啊!你説的是柳英奇?”
婦人目放異采緊緊抱住他泣道:“對了……對了……柳英奇才是你本來的名字,孩子,這些年你可知娘有多想你?哪一天哪一夜,娘都在想着你……可憐的孩子……”
飛鴻一時真有些啼笑皆非,他知道這是個誤會,天大的誤會,可是對方的至情不禁使得他也為之落淚,容得對方哭聲少歇之後,他才輕輕嘆道:“柳伯母,你誤會了,我不是你兒子。”
婦人一怔,猛然推開了他道:“那你是誰?説,快説!”
飛鴻搓了一下手,頻頻苦笑道:“伯母,這事説來……唉!從何説起呢!”
婦人身子抖了一下,探手由懷內摸出一隻女子繡鞋道:“這隻鞋,你是哪裏來的,怎會在你身上?”
飛鴻忙探懷內一摸,一怔長嘆道:“哦,原來失落在此……”
婦人面色蒼白道:“快説,這是怎麼回事?”
飛鴻嘆息了一聲,悽悽道:“柳英奇乃是我一個至交好友,這隻鞋乃是他交給我託我訪尋他母親的證物,想不到你就是柳伯母……天下真有這麼巧的事,伯母在上,請受我一拜!”
言罷當真跪地拜了一拜,婦人良久才輕嘆了一聲,把他扶起來,珠淚簌簌地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你雖不是我兒,但與我兒是好朋友,也如同我子一般!”
説着一把又摟住飛鴻,哀聲泣了起來,飛鴻也不禁陪着下淚,甚久,婦人才收住了哭聲,擦了一下淚,慢慢放開了飛鴻,含笑道:“我太失禮,你知道我是太高興了,想想看,多少年了,如今聽見了兒子的訊息,哪能不喜極而泣呢!”
飛鴻默默點頭道:“柳兄的身世太可憐了,柳伯伯也仙逝了……”
婦人眸子微紅,點頭道:“這件事我知道!”
飛鴻望着她道:“伯母一向玉體可好?”
婦人含笑道:“我?我很好……孩子,現在先別談這些事,還是先救你要緊。”
飛鴻冷笑道:“伯母容我自去,這裏也就沒事了,一二日內,小侄再來面稟柳兄之事!”
婦人苦笑道:“孩子,你錯會我意了,伯母豈是怕事之人,別説你還是我兒好友,就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我也不會見死不救,袖手旁觀的!”
飛鴻感激地道:“伯母你的好心,小侄心領,只是二怪武功頗是了得,只怕……”
婦人冷笑道:“你別為我擔心,你只管在此住下就是,這是雷火真人的洞府,他二人先是不知,此刻知道了,多少心中也會存些顧慮,真要闖進洞來,那時再設法逃走也不為遲!”
飛鴻嘆了一聲道:“那樣,豈不打擾了真人的安靜,使伯母也受了連累?”
婦人搖頭道:“這你就別管了,你現在一定很累了,先到後面吃些東西,睡個好覺去,我令二鷲在外面看守,料無差錯,有什麼事明天再説!”
説完就領着飛鴻走進後室,這洞府內石室極多,飛鴻隨着婦人進入一間看似丹室的靜室,婦人微笑道:“你先歇歇,我去拿吃的去,侍會咱們邊吃邊談!”
飛鴻含愧道:“打擾了!”
美婦人含笑返身出室,關上門,暫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