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郭正在討論這件事時,白素和紅綾回來了,我們正要將這件奇事告訴她們,白素卻伸出一隻手,制止我們説:“爸馬上就到了,現在,我和紅綾去機場接他,有什麼事等他來了以後,我們再一起商量。”
白老大是個老江湖,本人曾經是七幫八會的大龍頭,雖説是幫會中人,本人卻有着幾個博士銜頭,可稱是中國武林第一奇人,提起近百年來的中國武林,幾乎沒有他不熟悉的事情。而且,他本人的武功也是十分的了得,為人又特別直爽。有這樣一個老丈人在背後撐腰,我逃過此劫便多了一份希望。
當然,以白老大的身份,屆時他可能不一定會出手,但只要他來了,就説明他對此事已經足夠重視,而且,他的江湖歷練比我深厚,他説不定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個怪人的來路,或者至少也可以找到他的武功破綻。
為了迎接這位前武林盟主的到來,我和小郭乾脆從書房搬到了樓下,這樣只要外面的汽車聲響起,我們便可以聽到。
坐到樓下以後,我們的討論還在繼續。
小郭從身邊拿出一些資料來,放在我的面前:“我已經對那個張子龍進行了較詳細的瞭解。”
我問道:“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嗎?”
他擺了擺頭:“應該説沒有,他今年三十一歲,是一家大公司的普通職員,本人並無什麼特別,就是身形比較高大,有一股蠻力,曾經踢過足球,體質可以説很好。但其他方面,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也沒有聽説他曾跟什麼人練過武術。”
但實際上,那天我和白素都看出來,他一定是絕頂的武林高手。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
小郭繼續介紹説:“我曾特別調查過他交往的一些朋友,似乎沒有任何受人所僱的跡象,他近幾年的生活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如果要説變化的話,那就是他似乎已經玩厭了,想結婚成家了,於是正正經經談了一個女朋友,他是準備與這個女朋友成家的。”
我知道關於這個張子龍,完全沒有必要討論下去,是以,我對小郭説:“暫時不管這個張子龍,對於他的屍體自動離去事件,你有什麼看法?”
小郭接道:“關於這事,我也曾設想過。我的設想是張子龍確然是死了,但在他死了以後,他的屍體被人借用了,或者説,在他死之前,就已經有人看中了他那具運動員的身體,所以才會讓他非常神秘地死亡,然後又以一種驚世駭俗的方法借用了他的身體。”
“那麼。”我問道:“你認為這件事是什麼人乾的?”
在這件事上,我確然是非常的被動,腦子似乎完全是一點用都沒有,彷彿失去了思維能力一般,因此,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詢問別人的想法。
小郭説:“據我推測,這件事不能説是什麼人乾的,應該説是什麼靈魂乾的。”
如果説是什麼靈魂乾的,那就更加的麻煩了,世界之大,就是想了解一個普通的人,都難以查清楚,何況一個靈魂?如果要查清某一個靈魂的來路,那真是一件比上青天還要難千萬倍的事。
所謂靈魂,實際上也可以稱作鬼魂,鬼魂是陰間的生命,而人是陽間的生命,正所謂陰陽兩隔,無路可通,又怎麼能夠查清一個鬼魂的來路呢?
小郭道:“關於這一點,我倒是有一個想法。白素不是與陰間使者李宣宣的關係不錯嗎?可以讓白素與李宣宣聯絡一下,問一問這個陰間使者。”
我心中暗叫:照啊,如果説此人僅僅只是靈魂的話,説不定李宣宣知道他的來路,或者還知道他的弱點,那豈不是一切都簡單了?
對,等白素一回來,便將這個想法告訴她。
我們正説着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汽車聲傳來。
我和小郭立即站了起來,迎出門去,便見白素駕駛着車子已經接近門口。
沒多久,車子停了下來,紅綾首先下車,然後替老爺子拉開車門扶他下車。
我上前與老爺子打招呼。
白老大隻是看了我一眼,算是招呼過了,然後問白素:“你説的那個坑在哪裏,讓我看看。”
紅綾便走到那個坑前。
白老大尚沒有走過去,我已經發現他的臉色變了,顯得十分驚駭。
我的心往下一沉,連這個前南中國武林的盟主、七幫八會的大龍頭都會有如此詫異的神色,可見此人的功力,不僅是大大地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甚至連白老大也感到不可思議,那麼,這個人可以説真正是武功深不可測了。
白老大走到那個坑的旁邊,先是圍着轉了一圈,然後又蹲了下來,以十分近的距離觀察那個坑,他的眉頭緊緊地鎖着。
我和白素、小郭三個人靜靜地站在一旁,誰都不説一句話,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老大。
白老大在那個坑前足足蹲了兩分鐘之久,然後才站起來,向周圍看了看,又在附近走了起來。
我已經看出,他走動時,似乎漫不經意,其實卻在運用內功,當然,他不至於突然發功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但至少,他是在測試自己,是否能像那個怪人一般,一頓足便能在此留下一個如此之深的坑來。
我當然相信,白老大頓足的時候,定然會在這裏留下一個坑,但是,不同功力的人,留下坑的大小、深淺肯定是不會一樣的。
白老大轉了三圈之後,抬起頭來看白素,然後對她説道:“走,我們進去再慢慢合計一下。”
他如此一説,我的心又是往下一沉,這話似乎説明他心中也沒有多大把握。
白素領着白老大走進去,我們跟在後面,在客廳裏坐下。
紅綾給每個人酌了酒。
白老大接過酒,喝了一口,然後將酒杯放了下來。
“小衞,在你這一生的經歷之中,接觸過這樣的高人沒有?”老爺子問道。
我想了想,説道:“其實,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我接觸的武林奇人高人可以説不少,但在我的印象中,還沒有一個的功力達到了如此程度,在我看來,這個人的功夫簡直深到了我完全無法把握的程度。”
白素叫了父親一聲:“爸,以你看來,這個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白老大説道:“對於一些頂尖高手來説,很難分清誰的武功比別人高多少,只能知道他是比別人高,有時候,即使是高一點點,那也可以認為是高很多,因為武功這種東西,到了一定境界之後,要想再提高一點,那簡直就是一件太難的事。”
小郭忍不住問道:“那以你看來,這個人的武功到底怎麼樣?”
白老爺子道:“此人的武功,正如小衞所説,深不可測。”
他這話一出,在坐的幾個人全都大是驚駭,其中最甚的應該是我了,我簡直就有一種末日來臨的感覺。
白老大進一步説:“按説,我見過的武林中人也可以算是不少了,但以我來看,這個人的功夫,實在是難以讓人置信。我敢説,地球上絕對無人能達到這種程度。”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我問道:“為什麼?”
白老大説:“因為時間。”
“時間?”我和白素以及小郭同時出聲。
紅綾在這時叫了起來:“我知道了,外公是説,地球人根本沒有這麼長的壽命將武功練到這種程度。外公,如果你再有五十年時間,能達到嗎?”
白老大想都沒想便道:“再有兩輩子都看行不行。”
幾個人同時張大了口,半天沒有一點聲音發出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才發出了一聲呻吟,然後轉頭看了看小郭,意思是説:你小郭,現在該明白了吧?我為什麼會顯得失魂落魄?就因為我有一種特別的感覺,這個人的武功實在是太高深,太不可測。一個人的武功已經達到了如此程度,就算是陳銘禮將整個警署的力量全部拉上又能怎麼樣?人家可能照樣不放在眼裏。
而白素的計劃更不可行,別説到時候根本就不可能一起上,就算是可以,就是所有人合力,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他。一個人的武功,已經比別人幾輩子苦練才能達到的程度都要高出許多,那麼,這個人還能算是人嗎?
紅綾首先打破了沉默,問道:“外公,你認為那個人是外星人嗎?”
白老大説:“除了外星人,我想不起來有什麼地球人會有如此之長的生命。”
白素對這種説法似乎有異議:“可是,就算是外星人,但外星人為什麼懂得中國武功?就算他以五百年的時間達到了現在的這種程度,那麼,也還有一個問題,他師從什麼人?難道他還有一個五百歲的師傅?如果沒有這樣一個師傅,他竟然能夠自創一種超過人類壽命兩百年以上的功夫嗎?”
她在這裏將功夫的高低提出了一個度量,當然,這個度量顯然是不太準,以年齡論功夫深淺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一個人如果有足夠的天資,又有較好的機遇的話,説不定十五歲就已經是絕頂高手,但如果天資不足,機遇又不佳,就是練到五十歲,也可能仍然是花拳繡腿,因此,以年齡論武功深淺,那實在是一種荒唐的度量方法。
但是,如果兩個人或者幾個人,他們的天資一樣,機遇同等,那麼,又怎樣來度量他們武學的深淺?毫無疑問,年齡,正所謂一歲年紀一歲人,年長一歲,武功就要高出一分。
這種情形在實際中根本就不會存在,但在理論上卻是存在的。
也許有人會對理論上的存在斥之為荒誕,這不足為奇,因為有許多事情用人類現有的知識根本就無法解釋,甚至當今科學有一些理論,同樣是可以被現實斥之為荒誕的,卻又讓很多人花去了畢生精力。
可以舉一個簡單的例子:無窮大和無窮小就是這樣的兩個理論上的概念。
若論大,宇宙可以説是已經夠大了,但是,如果按照無窮大的概念,還應該有比宇宙更大的存在,那麼,這比宇宙更大的存在是什麼?就實踐方面來看,誰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但理論卻可以回答這個問題:那是無窮大;在化學方面,原子可以説是夠小了,但是,原子卻還可以分解為原子核和圍着原子核作高速運轉的電子。可以説,原子核和電子的質量已經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但卻仍然可以分出一些更小的成份,並且有理論説一直可以分解下去,直到無窮小。什麼是無窮小?無限趨近於零卻又不等於零。什麼叫無限趨近於零?電子的質量小得夠可以,算是無限趨近嗎?但理論家卻説,相對無窮小,電子的質量實在是太大太大了。這種理論,誰可以理解?但卻是一種非常精闢的理論。
再如愛因斯坦相對論中的一種理論:物體的運行速度達到光速時,其物體的質量將會是無窮大。這被認為是一種最尖端的理論了,而且被人們奉為金科玉律。
也就是説,即使是小如電子的物體,如果其運行速度達到了光速的話,一顆小小的電子就會超過地球上所有物體重量總和的無窮大倍(無窮大除以任何數,結果仍然是無窮大,這是無窮大理論所得出的結論之一)。那麼,總還會有什麼東西達到了光速的,例如:光。那麼,光是什麼?是沒有任何質量的一種存在?
實在是無法理解,但理論就是一種理論。
白素所説的話,從理論上來説,也是可以存在的,天下有那麼多人,總還可以找到兩個相同的天資、有着相同遇合的人,相對於上面所説的兩種理論來説,倒要讓人好理解得多。
再更進一步説,我們可以不理會她這種説法的正確與否,只看這種説法是否有利於我們對某一件事的理解。
事實上,白素以年齡論功夫,正有助於對人類武功進界的一種瞭解。
首先,我們需要承認,武功是有師承的,當然,我這裏所説的師承也並非狹義的師傅一説,任何一個武學大師都有一種經驗,在精研武學的過程中,其師傅決不僅僅是自己的師尊,如果不是如此的話,也就沒有人看到猴子的運動之後創了猴拳,也沒有人能夠根據鷹的習性動作創出鷹拳。這兩種拳法的師承又是什麼?除了其師之外,猴或者鷹,也都是其師。自然界的任何物事,都可能成為其師。
莊周夢蝶而得悟大道,那麼,蝶也就是莊周的師之一;六祖慧能所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看起來所悟之道已至極端的空靈,但究其師的話,那麼,真實存在的菩提樹、明鏡台以及塵埃等,又豈不是他的師尊?否則,他憑何得悟其道呢?
但是,這裏面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任何一個人,其得道進界將會有多深?這當然是無法衡量的,如果能從理論上提出一種度量的話,事情便更能夠讓人理解。
具體到眼前這個怪人來説:如果一個人的最高年齡是一百二十歲,那麼,我們也可以將人類武學進界的最高極限設定為一百二十歲。那麼,怪人在他的師傅那裏所能獲得的最高功力也就是一百二十歲,如果他還想有更大的進界,就只可能有一種途徑,師從自然。
自然所能給人的啓示當然是無極限的,然而,人的領悟力有極限,這也就使得自然的啓示有了極限了。這個極限是多少?設定為一百歲。
有了這兩項設定,我們便可以知道,那個怪人的武功無論有多高,也只可能是在二百二十歲以內,因為超過了二百二十歲這個極限,他便再沒有任何師承。
然而,他的實際功力卻超過了三百歲,這又怎麼能理解?
這正是白素那段話的意思,解釋起來實在可以説是複雜之至,而且,以年齡度量武功似乎實在是很不恰當,卻也可以説明問題。
(這個假設也正是在白老大所説再有兩輩子也不可能練成的基礎上提出來的,再有兩輩子,也就是以他現在的年齡乘以三,絕對在二百二十歲以上。)
白老大並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着紅綾。
紅綾想了想:“如果説那個人是外星人的話,那也就不難理解。”
白素道:“你説清楚一點。”
紅綾侃侃地道:“中國武學如此之博大精深,甚至深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只能説明一個問題,這種武學並非中國人的創造,也並非地球人的創造,而是來自外星力量;其二,你們是否覺得,中國武學越往後傳,便越來只剩下一些皮毛?別説是像姜太公那種天眼通的功力,或者是天遁地遁等高深功夫,就是曾經有許多人達到過的千斤墜、吸魂大法,現在不也一樣失傳了嗎?按説,這種武功如果是地球人所創,應該越來越精深才對,就像科學的發展,是越來越先進一樣。”
小郭連忙接過説道:“這隻能説明一個問題,武學並非地球人所創,地球人只是按照某種力量的傳授照搬而來,在口傳身授過程中,由於遺忘以及身體能力等原因,有一些就漸漸失去了。因此,若以武功論,今人絕對不如古人。”
“對,”紅綾説道:“古人從外星人那裏學得武功的時候,並無文字,且就算有文字,許多功夫都不是地球人自己的,也很難以地球人的文字來記載,全部的傳承過程都是通過口傳身授,難免會有遺漏。更加上地球人的狹隘,以及其他一些原因,就有了文字以後,武學秘芨也被當作最高機密。歷史早已證明,只要發現一本武學秘芨,都會引起一場武林浩劫,這也是中國武學傳到後來,竟越來越只剩下皮毛的原因之一。”
這確然是高論,這種高論讓我和白素目瞪口呆。白老大卻對紅綾露出讚許的目光。
紅綾得到支持,再繼續説下去:“剛才你們以年齡論武功,雖然是一種假設,但也很能説明問題。如果説現代人所能達到的武學極限是二百二十的話,那麼,古人所能達到的武學極限顯然比現代人要高得多,很可能是三百二十歲甚至更多。如果某一個人直接師承外星人,或許就可以達到四百年了。再進一步,如果此人本身就是外星人,那麼,他所能達到的武學進界,則有可能是五百年六百年甚至更多。”
紅綾一口氣説了這麼多,説完之後便看着她的外公。
白老大最後用一句話進行了總結:“因此,若以武功論,就算是合我們幾個人之力,也一定不是那個人的對手。”
聽到這裏,白素驚叫了一聲:“爸——”
她還可以驚叫出聲,而我是連驚叫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原本以為,白老大一到,什麼事都會迎刃而解,至少也會找到應對之策,豈料他説出的卻是這樣一番話,這豈不是説我竟是完全沒有一點希望了?
白素之所以發出一聲驚叫,道理也正是如此。
白老大接道:“我的意思是説,若僅僅是以武功論,我們根本就不須與他比,勝負早已經見了分曉。但是……”
他剛説了一個但是,我和白素都意識到,這一轉折極其重要,是以不約而同問道:“如何?”
白老大説:“人畢竟是血肉之軀,只要是血肉之軀,就會有弱點,任何人的身體之中都會有着致命的弱點,就像任何人的視力範圍之內都會有盲點一樣。我們只要找到這個弱點,就可以巧取勝。當年,韋小寶的武功怎樣?以高手來看,應該只能算是平平,但他卻每戰必勝,許多人認為那是因為他的運氣比別人好,其實大謬不然,真正的原因,就在於他有一種非常的本能,可以在最關鍵的時刻找到別人的身體弱點。”
他説到那個但是時,我心中實在是充滿了希望之光,可現在,見他如此一説,情緒頓時又是一落千丈。
不錯,白老大所説,固然是最高深的武學要訣。我也相信,那個怪人身上一定有着極其薄弱的環節,只要找到了這個環節,便可以以巧補拙,這一點誰都清楚。然而,這裏存在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時間,現在距決鬥之期僅僅只有七天了,在這短短的七天之中,我們又怎麼能夠找到那人的弱點所在?如果找不到,這話豈不是廢話?
白素問道:“爸,你已經找到那人的弱點了?”
白老大不答,卻對我們説道:“這幾天,你們對他的調查一定有些進展,説説看,都找到了些什麼?”
我實在是絕望至極,甚至連説話的力氣都似乎已經沒有。聽到老爺子這樣問起,我便以目光示意小郭,讓他説一説張子龍屍體神秘失蹤一事。
小郭還沒有開口,卻聽到門外一聲吸氣聲。那一聲吸氣也實在可以説是響亮至極,因此,我們坐在家中竟能聽得一清二楚。
紅綾的反應最快,聽到這聲吸氣之後,便從位子上一躍而起,幾步跨到了門前,將門打開。
我們看到了站在門外的曹金福,他並沒有看着我們,而是將目光盯着門前的那一個大坑。
熟悉衞斯理故事系列的人,當然對曹金福不會陌生。為了讓讀者更能明白這個人,在此,我也略介紹一下。
曹金福第一次出現,是在《陰差陽錯》那個故事中,後來,在《陰魂不散》那個故事中,他第一次到我家,當時,因為紅綾在放着豪邁奔放的打擊樂,故而沒有聽到敲門聲,這曹金福急了,敲門時手下得重了些,竟一下將木門敲出一個大洞來,可見此人的力氣有多大。
如此介紹法,當然就得説幾句曹金福的師從,他的師傅是北中國武林盟主雷動九天雷九天,與白老大是同時代的人,且同在中國武林享有盛譽,當時有南白北雷之稱。曹金福正是雷九天的最後一個傳人,其武功深得雷九天之精傳,加上他祖上的遺傳,身材極其高大,力大無匹,在《陰魂不散》那個故事中與紅綾相識後,兩個人的關係一日深似一日,幾次結伴出行,漸漸就在江湖上冒出頭來。
紅綾與曹金福之間當然有着一些特殊的心靈感應,因而曹金福一出現,紅綾便從坐着的位子上一躍而起。
按説,他們兩人分別也有一段日子,此時見面,原本應該互相叫對方一聲,然後你打我一拳,我還你一拳才對,可是,此時曹金福似乎完全當紅綾是個玻璃人,全副身心,都投在了那個深坑上。
紅綾倒也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往他身邊一站。
曹金福似乎長了後眼睛一般,眼睛仍然看着那個坑,嘴裏卻問道:“這是什麼人留下的?”可見,他也一樣被這個人的武功鎮住了。
紅綾一拉曹金福的手:“走,先進去再説。”
曹金福這才抬起頭來,看見我們都在以不同的眼光看他,問了聲好,走進來。
大家再次坐好以後,小郭便開始介紹張子龍的死亡以及發現他的屍體忽然走出殮房然後消失在人流中的經過。
除了我以外,其他幾個人都是第一次聽説這件事,是以全都猛吸了一口氣。
曹金福因為還不清楚其他一些細節,故而説道:“會走動的屍體倒也不算是稀奇的事,在衞叔的故事中,就有幾次出現了這種情形,一次是訪客那個故事,一個死了三天的人,坐街車到了另一個人的家裏,結果將那個人嚇死了;另一個故事是屍謎,一個死了三年的人……”
説到這裏,他似乎覺出了屋子裏的氣氛不對,便收了口,看着紅綾。
紅綾向他使了個眼色,然後向樓上自己房間走去。
曹金福與我們打了聲招呼,也跟了上去。
我當然知道,紅綾叫他上去,是要將這件怪事告訴他。因為在坐的所有人全都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的只有他一個,當然不便在這麼多人面前再説一次,更何況,再説一次,對我或者白素,多少都會有一些刺激。
他們上樓以後,白老大便問:“關於這件事,你們有些什麼設想?”
白素於是應道:“設想倒是有一些,但似乎沒有一個更接近事實。”
老爺子鼓勵道:“先説出來聽聽。”
白素説:“最初,我們設想是某一個吃過他的苦頭的人或是集團來尋仇。”
“這個設想自然是錯了。”白老爺子説。
白素道:“我們也很快否認了這個設想。然後又從另外的幾個方面進行了設想。一個設想與他許多年前一次經歷有關,那次的經歷你也知道,記在《玩具》那個故事中,我們以為這又是那些機器人的一種玩法。”
“可能性不大。”白老大道:“我不相信那些小機器人能夠控制一個武功如此之高的人。你們注意到沒有?如果説這個人真是借了那個什麼張子龍的身體的話,就説明他有了讓靈魂和肉體分離的能力。有這種能力的人,別人是無法將他殺死的,他在感覺到有任何危險的時候,都可以捨棄身體,靈魂獨自離開。像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受那些小機器人的控制?還有呢?”
當初,温寶裕提出這個設想的時候,還被白素認為有一定可能,誰知這個設想在老爺子面前提出來,卻p被他一句話給否定了。
仔細想一想,他的話確然是有着大道理,一個人,如果其靈魂和肉體已經可以分離的話,那種只能控制和消滅人的肉體的小機器人,又其奈他何?這原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我們卻是沒有想到。
當時沒有想到這一點也還有一個原因,那時並不知道怪人是藉助了死人張子龍的屍體一事,這自然是後來的發展才漸漸知道的。
白素於是將温寶裕的第二種假設也提了出來。
我將温寶裕的這兩種假設告訴白素時,白素當時便否定了第二種,現在大約因為再沒有別的假設,才將這一個提了出來的。關於那個不死人的事,因為是最近才接觸到,而且還沒有完(但在整理這些經歷時,我卻是先整理那個故事的,故有了《求死》那個故事在此之先,究其原因,似乎多少與我個人的心理有些關係,我是在猶豫又猶豫之後,經過白素温寶裕等人反覆做工作,才決定將這個故事整理出來的,至於這到底是為什麼,看完這個故事,自然就明白了。)白老大不知道,當然免不了要略介紹一番。
我們沒想到,白老大倒是較傾向於這個假設,他認為這一切只不過是那個不死人跟我開的一個玩笑而已,或許那個人是個老頑童。
聽他如此説,我不禁憤憤不平起來:“如果説這只不過是一個玩笑的話,那人也太不是東西了,鬧出這樣一場緊張來,簡直將人的魂都快嚇掉了。”
白老大有些不相信地看了我一眼,他顯然也已經感覺到了我與平日的大大不同,卻似乎又弄不明白我何以會有如此變化,因此才會以那種充滿疑惑的眼光看我。
有一刻,我們都沒有説話,最後還是白老大説:“還有嗎?”
當然沒有了,所以,白素才會用目光看我。
我在這件事情上可以説是六神無主,竟完全沒有了思維能力,還能有什麼好的設想?就是現在這幾個設想,也都是別人提出來的。
這時,小郭説道:“我倒是有一個設想。”
我一聽他有設想,卻一直沒有説出來,便沒好氣地道:“你這傢伙,到底是在搞什麼鬼?你有設想,早就應該説出來,還等什麼?”
小郭道:“我這個設想也是剛剛冒出來的。”
我正要再説他幾句,白老大卻説:“你的設想是什麼?説出來聽聽。”
小郭於是道:“上次,我們一起到南美洲的時候,他向我提起一段經歷,説是太奇特,而且完全沒有結果,所以還沒有拿定主意是不是整理出來。那段經歷中,有一個人竟在同一時間同一空間中有了兩次生命,後來,有一些神秘人物告訴他説是搞錯了,要將那個人收回去,而他卻將那個人送到了李宣宣的陰間,使那些人找不到那個奇特的小女孩多多了。會不會是另外一個陰間因為他做了這件事,便派了這樣一個人來對付他?”
他説得非常簡單,白老大自然不知道他説的是一件什麼樣的奇事,白素便只好儘可能簡略地向白老大介紹了一番。
(這個故事被定名為《錯變》,我最近剛剛整理出來,那確然是一個奇特之至的故事,因為篇幅關係,我不可能介紹太多,讀者若有興趣,可以找來一讀。)
白老大聽過之後,略想了一想,才説道:“你們的設想固然有一定道理,如果真有那樣一個陰間存在的話,他們丟失了那個叫多多的小女孩,當然是不肯放過你們的,找你們一些麻煩事也可以理解。但是……”
在這裏,他又用到一個但是來轉折,我們聽到這個但是的時候,禁不住打了個突,心中早已意識到,這一轉折定會將這個假設否定了。
他道:“但是,如果是那幫人的話,他們有必要説出什麼千年恩怨之類的話來嗎?我覺得,這件事的最關鍵點,還在那人所説的千年恩怨這句話上。”
我對此不以為然:“所謂千年恩怨,只不過是一個形容詞而已,指的應該是有着很深的恩怨,總不成真的一千年前的什麼恩怨,還沒有還清?”
白素此時卻大發奇想:“在《秦俑》那個故事中,我們曾經到過秦始皇陵,見到了那個兩千年前的古人卓齒,會不會是那一次得罪了什麼人?”
如果不是當時心情不佳,我定然會發出一聲冷笑來。這樣無稽的設想,如果是温寶裕提出來,我倒是認為大有可能,誰能料到,提出這個設想的卻是白素。我當然知道,她有着極為豐富的想像力,但也不會是如此的無邊無際,在那次得罪了什麼人呢?那十個吃了長生不老藥的古代人?他們在秦始皇陵中生活得很好,為何要生出這多的事來?如果不是他們,誰又能活幾千年?
由此可見,沒有一個設想是切合實際的。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死亡離我也是越來越近了,我該怎麼辦?多少年來,我還從來沒有如此茫然的時候。
有一陣子沒人説話,各人都在想着什麼事,但到底在想什麼,我心裏是一點都不清楚。
這時候,小郭一次又一次看我,他似乎向我暗示什麼,我卻完全會不過意來。
人與人之間,這種暗示的情形是經常存在的,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的暗示別人一定要懂,別人不懂,暗示也就沒有了意義,這也是心靈共通的一種。他之所以給我暗示,當然是以為我能懂,但實際的情形卻是,我完全不知所以。
小郭在暗示幾次無效後,便對白素説道:“剛才,我們曾討論過一下,認為那個人與陰間可能有着某種關係,説不定是多少年前的一個古鬼。最好是能將李宣宣約來問一問。”
多少年前的一個古鬼這種説法真是特別得很,如果是温寶裕在這裏,一定又會説這一句可圈可點。
白素聽了之後略想了想:“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是很大,如果説這個人或者説這個鬼曾經在李宣宣那個陰間的話,她當然就會知道。但是,在那個陰間的所有靈魂根本不可能離開,正所謂人鬼殊途,即使有着非要離開不可的理由,那也一定要經過陰間主人的批准,由陰間使者帶出來,手續繁複得緊。與陰間主人,我們也算多少有點交情的,如果這個鬼是來找我們的麻煩,陰間主人是定不會批准的。”
小郭聽了,感到非常失望,暗自説了一聲:“鬧了大半天,原來又是一條死路。”
白素道:“不管是死路還是活路,事到如今,什麼路都得試一試。”
我問:“你還是想與李宣宣聯絡?”
白素看了看我:“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對不對?不管有沒有用,只要想到的路,就一定要試試,誰知道哪條路能夠走得通?”
白老大説:“這樣也好,我們分頭行動。”
我們一聽白老大説出這樣的話來,知道他心中可能已經有了主意,就問他準備怎麼行動。
白老大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説:“有什麼辦法?還不是搭上我這張老臉,去會一會那位大仙。”
白老大以七幫八會大龍頭的身份去會一會那個人,倒也不失為一上策,結果不管如果,以他的江湖閲歷,總應該看出點道道來,那樣的話,我們心中可能會有底得多。
當時已晚,紅綾向曹金福介紹了事情的全過程,他們又回到了客廳中,大家再就此事討論了一回,曹金福便説:“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人?不如我今晚先去探他一探?”
白素連忙道:“金福,你千萬不要亂來。”
曹金福似乎還有些不服:“這怎麼叫亂來?總是要與他交一下手,才能知道他的底細。”
白素道:“交不交手,他的武學修為也已經可以看出來了。至於他在那家酒店裏幹什麼,小郭的手下在那裏安了微型攝錄系統,他的一切活動,我們坐在家裏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那麼,他在酒店裏都幹了些什麼?”曹金福問。
“他什麼都沒做。”白素説:“他似乎僅僅只是為了決鬥而來,除了等待十天之期,他並無任何事可做,所以,一直都躺在牀上看電視。”
曹金福道:“這傢伙,倒是一心一意得很。”
接下來雖然有很長時間的討論,但都是一些陳詞老調,沒有特別的東西,故此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