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壯志,宮紫雲以及綠萍,小娟,展偉鳳,緊緊跟在“黛鳳女俠”和鐵鈎婆的身後,匆匆向屏門迎去。
鐵鈎婆一聽那陣雜亂的怪笑,斷定來的不止一人,因而瞪着一雙小眼,肯定的笑着説:“一定是那幾個老怪物都來了!”
話聲甫落,跟着那陣怪笑,六七個蓬頭散發,咧嘴齜牙,高低不等的老叫化,徑由屏內湧了進來。
凌壯志等人定眼一看,七個衣衫不整,胖瘦不一,令你分不出僧道俗丐的七個油泥人的人,正是武林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四大怪傑和丐幫三老。
七個人雖然雜亂無章,顯得有些慌慌張張,但絕沒有一個人超越丐幫失蹤十年的老幫主“丹眼神杖”。
“丹眼神杖”簡長老,已換了一件十分陳舊,但僅有兩個補丁的寬大灰長衫,紅光滿面,掛着祥笑,一人當先走在前面。
跛足道、矮腳翁、邋遢和尚、窮書生,以及手拿打狗棒的柳、馬兩位長老,緊緊跟在簡長老的身後。
這些人一見面,依序見禮,彼此宣寒,有的呼乾爹,有的呼師伯,有的呼前輩,有的大叫老虔婆,嘻嘻哈哈,彼此招呼,一座寧靜的庭院,頓時亂成一片。
立在廳廊上觀看的僕婦侍女們,何曾見過這等蓬頭油臉,怪聲笑罵的老叫化子,因而俱都看呆了。
大頭矮腳翁,首先看了一眼風華絕世的宮紫雲,接着大聲嚷着説:“怎麼樣?在齊雲山玉露峯,我大頭一看宮丫頭的腰身就不像,你們看,還是我大頭有眼光。”
宮紫雲知道這位老怪的説話含意,因而羞紅了嬌靨緋紅,急忙舉袖,垂首退至鐵鈎婆的身後。
鐵鈎婆小眼一瞪,笑聲罵道:“你大頭真是個睜着兩眼的大瞎子,告訴你,我的小外孫都已度過滿月了。”
如此一説,跛足道和窮書生等人,乍然間鬧不清是怎麼回事俱都驚異的愣了。
大頭矮腳翁一聽“我的小外孫”,大眼不由瞄了一眼萬綠萍的小腹,迷惑的望着鐵鈎婆,吃驚的問:“老媽媽,你是説我的乾女兒也生了個”
話未説完,眾人都鬨然笑了,萬綠萍只氣得嬌靨通紅,跺着腳直呼:“乾爹,真是的!”
正待眾人神情愉快,哈哈歡笑之際,驀聞花廳上突然響起一片嬌呼驚叫。
眾人聽得一愣,急忙遁聲一看,只見立在花廳上的幾個侍女,俱都嚇得粉面蒼白,正慌慌張張的跑出來。
定睛再看,一直未發現的邋遢和尚,不知何時趁眾人歡敍之時,飛身進入花廳正坐在桌邊,大吃大喝起來。
黛鳳女俠高雅的一笑,急忙肅容的説:“諸位如此晚才到,想必早已餓了,快請上廳坐!”
跛足道人哈哈一笑,風趣的説:“我們從洞庭湖坐船沿江馳來,直達下關,暈船暈的早已飽了,只有禿頭一個人的胃口還好。”
説話之時,眾人齊步登階。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展偉鳳幾人一聽,才知道跛足道人都去了太子廟,他們由洞庭湖出湖口,沿江而下,日夜不停,自是比他們乘馬快的多!
眾人進入花廳,邋遢和尚只得笑哈哈的起來重新入座。
侍女們紛紛忙着為長老七人滿酒送菜,但他們看這些武林怪傑的衣着神色,手腳都忍不住打哆嗦。
邋遢和尚望着宮紫雲,咧嘴一笑,説:“丫頭,俗話説‘龍生龍,鳳生鳳’,把你的小東西抱出來,讓這些佛爺道爺化子爺們看一看,是象你宮丫頭,還是象混蛋小子。”
話聲甫落,鐵鈎婆立即瞪着小眼,反對説:“那怎麼可以,你們這些怪爺爺都是蟆蛤老鼠黑煙賊,三分不象人,七分倒象鬼的,把我們承萍嚇壞了,那還了得。”
跛足道人等人,見鐵鈎婆把他們説得一分錢不值,俱都忍不住哈哈笑了,只笑得聲震廳瓦,燈火搖曳,僕婦侍女們俱都驚得變顏變色。
“丹眼神杖”簡長老,首先敍笑,也風趣的笑着説:“我們這些大頭,長毛,黑花臉最好還是不要看,小公子精靈過人,萬一嚇哭了,你們這些爺爺的油臉上也不好看!”
説罷,眾人再度愉快的笑了。
萬綠萍一直想着秦香苓落髮為尼的事,因而,一俟眾人斂笑,立即望着跛足道,有些不高興的問:“老前輩為何允許秦姑娘去‘清風庵’落髮?”
跛足道和邋遢和尚兩人一聽,面色突然一變,脱口一聲“啊”不由愣愣的同時沉聲問:“你們怎的知道?”
説話之間,兩人四道驚異的目光,同時看了一眼神色闇然的凌壯志和小娟。
小娟急忙解釋説:“我們三月初一那天,遊過黃鶴樓,去清風庵求籤,在隨喜時,無意間發現了已落髮的秦姑娘”
説着,即將那天向“悟梵”師太要求與秦香苓會面的事,扼要的説了一遍。
窮書生和大頭矮腳翁,都是見過秦香苓的人,因而也齊聲埋怨跛足道和邋遢和尚兩人不該答應這件事。
邋遢和尚神色黔然默默的飲酒,這位一向遊戲風塵,嘻笑人間的怪傑,似乎也為心愛的乾女兒落髮而傷感。
跛足道闇然一嘆,説:“這件事,我和禿頭一直不贊成,秦老夫人一生燒香拜佛,覺得女兒既然落得如此悲慘結果,堅持要女兒落髮為尼,也許能求得解脱。
邋遢和尚放下酒杯,也闇然的説:“苓丫頭的苦命,早在她拜跛足道為師認我乾爹的時候就註定了。”
黛鳳女俠,立即不解的問:“為什麼?”
邋遢和尚戚然的一笑説:“你們想,拜老道為師父,認和尚為乾爹,身為乾女兒的女弟子,能不繼承我和跛足道的衣缽去當尼姑嗎?”
話雖説的風趣,但卻充滿了悲傷意味,因而每一個人的心裏,都有些戚然難過。
黛鳳女俠也頗有感觸的闇然一嘆説:“人人都説遁入空門,虔誠拜佛,把身心都獻給菩薩合可忘了一切煩惱,可是,我這次前去恆山‘凌霄庵’去拜望我那苦命的玫姐姐,二十年不見她的發眉都白了,可見忘卻憂苦,拋棄情愁,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話未説完,宮紫雲已輕垂螓首,珠淚偷彈,凌壯志也星目旋淚,神色黯然了。
大頭矮腳翁見席間的氣氛太苦悶了,立即嚷着説:“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談了,現在還是由老大談正經的吧!”
簡長老立即點頭含笑連聲應喏。
凌壯志和宮紫雲不知簡長老有什麼事,因而同時驚異的抬起頭來。
簡長老肅穆的説:“老化子由大湖客棧轉回‘太子廟’即接到黃山弟子們的報告,據説小俠當初在黃山蓮花谷交給惡道‘烏鶴’的那本黃皮書,並不是昔年‘四大惡魔’同著的武功錄。”
凌壯志並不感到驚異,僅不解的問:“這件事外間怎的知道。”
簡長老繼續説:“因為惡道的三個弟子,在收屍時曾在‘烏鶴’的懷裏發現了這本黃皮書,所以才傳出了這個消息!”
凌壯志並不重視的説:“天下羣豪無人不恨‘烏鶴’,既使知道是假,也是無傷大雅的事。”
窮書生立即正色的説:“可是一些貪婪之徒,妄想學成絕世武功之輩,卻在積極暗踩你九華山學藝時的洞府。”
話未説完,凌壯志的面色大變,宮紫雲、葉小娟,俱都關心父親的靈墓,因而只驚得花容失色,神情發呆。
黛鳳女俠不由焦急的説:“這該怎麼辦?”
簡長老肅容説:“這件事我和柳、馬二弟商議的結果一面派出大批的精幹弟子偽裝成樵獵夫户,潛伏在九華山區,一面暗散佈謊言,説凌小俠的師仇已報,要在葉大俠靈墓附近守制一年”
黛鳳女俠立即感激的説:“簡當家的,這要我謝你了!”
簡、柳、馬三位長老同時肅容的説:“女俠不要如此説,凌小俠對本幫恩高比天,這些小事辱蒙女俠致謝,徒增老化子汗顏
柳長老接着歉然的説:“那天在黃山蓮花谷,是我化子一時疏忽,雖然已將惡道的鶴氅掀開,但沒有去搜惡道的懷。”
邋遢和尚接口沉聲説:“最主要的原因是當時混小子的去向不知,我禿頭也以為那本黃皮書,已被混小子揀起來了。”
凌壯志立即懊悔的説:“這件事是我疏忽了,因為當時一心想着娟妹安危下落。”
簡長老繼續説:“當時這個謠言傳出後,的確收到一時之效,但不久,江湖上就傳出凌小俠已赴天山救展姑娘的消息了。”
展偉鳳不安的看了一眼凌壯志和宮紫雲,面向簡長老,恭聲問:“請問簡老前輩,現在那些人怎樣了?”
簡長老霜眉一蹙,遲疑的説:“據潛伏在九華山區的弟子回報,近來前去遊山玩水的武林豪客,的確不少,至於他們是否都是為了‘四大惡魔’手著的秘芨而去,當然不敢斷言,因為時值幕春三月正是尋幽揮勝的季節,但這些人中卻有不少人有所常現象”
凌壯志立即不安的問:“不知他們怎樣的反常?”
大頭矮腳翁按口爽快的説:“這很簡單,正常的人,神情悠閒,反常的人隱透緊張,別人都遊覽勝蹟,進廟燒香,他們卻鬼鬼祟祟,躲躲藏藏。”
馬長老也接口説:“最令人可疑的是別人登山望遠,他們卻專找深淵飛崖”
凌壯志一聽“飛崖”,再也坐不住了,不由望着黛鳳女俠,焦急的説:
“師母,我們就今夜動身吧!”
黛鳳女俠知道“四大惡魔”的武功錄仍放在亡夫葉天良的屍身上,自是更不焦急,因而立即頷首説:“既然情勢如此急迫,我們就今夜啓程吧!”
跛足道人不由急聲説:“你們原本決定去哪裏?”
黛鳳女俠即將預定在三月二十三日遙祭亡夫葉天良,後由凌壯志決定前去華山前奠祭的事説了出來。
簡長老立即贊同的説:“既然如此決定,事不宜遲,愈早動身愈好。”
説罷,轉首又對馬長老催促説:“三弟,你辛苦一趟,速去金陵舵上,要他們即刻備七匹快馬來,我們在西關街口外等候。”
馬長老急忙起身,應了聲是,匆匆走出廳外。就在這時,白髮蒼蒼,精神奕奕的老凌富也由街上回來了。老凌富聽説小主人回來了,自是萬分高興,這時看了花廳上亂糟糟的一大堆老化子,不由愣了。
黛鳳女俠一見,立即催促説:“老凌富,香燭紙馬和僧道都不必訂了,快去通知馬廄備馬”老凌富見黛鳳女俠等人,個個神色慌急,乍然間鬧不清是怎麼回事,因而愣了一愣,應了聲是,轉身急步走去。窮書生一向深思遠慮,看了這情形,立即關切的説:“承萍如不帶去,家裏不能不留個人!”
黛鳳女俠和凌壯志,宮紫雲等人,俱被提醒了。
鐵鈎婆,一揮手,爽朗的説:“你們都放心去吧,承萍晚上睡覺我抱着他。”
跛足道頷首應了個好,接着催促説:“要動身就快些準備,我們要先走一步了。”
説罷,徑和簡長老、矮腳翁等人,匆匆走向廳外。
黛鳳女俠頷首應是,即率展偉鳳、宮紫雲、小娟、綠萍等人送至階下,由凌壯志繼續送向門外。
凌壯志一直關心簡長老的那本“真經”於是趁機恭聲説:“簡老前輩來時可曾見到武昌的張化龍?”
簡長老急忙謙和的笑着説:“我們就是聽到他傳去的火信,才知小俠由天山回來了,是以典禮一結束便僱船趕來了。”
邋遢和尚,立即瞪着眼沉聲説:“你這混蛋小子,白白辜負了簡老大,柳老二和馬老三的一番美意,派出數省弟子等你,結果你硬是不去!”
凌壯志俊面一紅,立即謙聲説:“志兒實在心急三月二十三日華山恭祭恩師的事。”
大頭矮腳翁接口沉聲説:“簡老大真正的意思是讓武林各派的掌門代表和長老,知道你小子是人家丐幫的‘殊榮大恩人’”
簡長老立即哈哈一笑,説:“你大頭如此一説,小俠必然更以為不去的對了。”
大頭矮腳翁翻着對眼解釋説:“可是武林各幫各派的知道你們丐幫全幫弟子都是混蛋小子的效命者,這種‘震赫作用’不能不讓混蛋小子知道呀!”
柳長老急忙肅容説:“凌小俠加於本幫的隆恩,深可比海,這些小事,乃本幫份內之事,又何必定要使小俠知道!”
大頭矮腳翁一聽,氣得怪眼一瞪,久久答不上話來。
恰在這時,已至門外,跛足道一揮手,立即不耐煩的説:“好了!好了!
要打架爭鬥活動老骨頭,到郊外去拼,別在這裏吵得人家四鄰八舍都不安。”
如此一説,簡長老等人都笑了。
凌壯志趁機躬身一揖,朗聲説:“諸位前輩先行,志兒和師母隨後即到。”
簡長老和柳長老,同時拱手還禮,跛足道四老僅揮揮手算了。
凌壯志雖心想跑進內宅看看小東西和愛妻整理行裝,但跛足道等人尚未拐過街口,他仍不敢進去。
就在邋遢和尚六人嘻嘻哈哈的拐向街的同時,老凌富和四個男僕,已將烏騅,青鬃,黃鑑,棗紅,賽雪,棕花等馬,由側門那面拉出來。
凌壯志僅看了一眼鞍明鐙亮,刷洗的鬃毛泛光的六匹快馬一眼,向着恭謹含笑的老凌富揮了揮手,轉身向內宅奔去。
花廳上一羣侍女已將殘餚撤去,正在忙着擦試桌椅,一看凌壯志匆匆走進廳來,紛紛施禮,齊聲低呼:“少爺。”凌壯志親切的頷首一笑,他雖然一直沒看到俏丫頭喚春出來,但他卻不敢問,他想,必是在秦香苓由玉山救回時,便回太平鎮去了。
心念間,匆匆走進內院,發現天庭樓檐走廊上,燃滿了紗燈,三座雕欄朱樓上,也是光明大放,侍女僕婦們,跑上奔下,忙得十分緊張。
凌壯志仰首一看三面朱樓,急步走向宮紫雲的樓前。
就在他剛剛登上樓階的同時,絕世風華,御掉環佩的宮紫雲,腰懸寶劍,已由樓上走下來。
凌壯志星目一亮,含着親熱的微笑,急步迎了過去。
宮紫雲嬌靨一紅,深情的睇了一眼凌壯志,急忙悄悄的指了指左側房間。
凌壯志以為小娟綠萍在裏面,哪裏把她們放在心上,伸出兩手,展着歡笑,繼續向宮紫雲迎去。
就在這時,左側門簾一閃,結束停當的‘黛鳳女俠’已由房內走出來。
凌壯志心中一慌,俊面微紅,急忙垂首恭聲説:“回稟師母,六位前輩已走了。”
宮紫雲也微紅着嬌靨肅立在一旁。
黛鳳女俠是過來人,對小夫妻久別重逢,難以抑制的情緒,自是心裏清楚,但她對小兒女不知的事,仍不得不説。
因而,神色肅穆,但卻平靜的警告説:“雲兒分娩尚未滿四十五天,你可不能隨便到她的樓上去。”
如此一説,小夫妻倆人的臉更紅了,凌壯志急忙垂首,恭聲應是。
黛鳳女俠滿意的點點頭,平靜的説:“小娟他們都下來了,我們走吧!”
説着,當先走出門外。
凌壯志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嬌靨上紅暈仍未退去的宮紫雲,兩人並肩跟在黛鳳女俠的身後。
這時,綠萍、小娟、展偉鳳,俱都重新梳洗了一番,正和“鐵鈎婆”在天庭愉快的交談。
於是,黛鳳女俠和凌壯志,宮紫雲等人,在鐵鈎婆的率領下一羣僕婦侍女恭送下,一齊走出街門來。
走出街門外,老凌富等人拉着六匹健馬,正歡愉的在門前打轉,個個昂首豎耳,俱都低嘶連聲。
黛鳳女俠停步轉身,面向鐵鈎婆親切的説:“老姐姐,家中一切都拜託您了。”
鐵鈎婆爽朗的一笑説:“老妹子,放心吧!”
黛鳳女俠親切的笑一笑,即和凌壯志、宮紫雲、小娟、綠萍、展偉鳳,相繼上馬,再向含笑立在門階上的鐵鈎婆揮揮手,徑向街口馳去。
到達前街,燈火輝煌,行人熙攘,大多是些章台走馬的王孫公子和前去秦淮泛舟的騷人墨客,以及逛夜市的遊人。
一出西關街口,六人立即放馬疾馳。
前進數箭之地,即見跛足道和丐幫三老,俱都安坐馬上,正集在路邊一塊草地上等候。
尚未到達近前,早見跛足道和簡長老,揮動着油手,大聲説:“你們走在前頭!”
黛鳳女俠愉快的應了個喏,即和凌壯志等人,飛馬而過,跛足道和簡長老七人,則迤拉着跟在數十丈後。
前後十三匹快馬,狂馳如飛,蹄聲如雷,沿着長江南岸,直奔蕪湖。
第三天的絕早,眾人已飛馬繞過青陽城。
舉目前看,九華山區一團濃霧,往日青葱鬱綠,綿延無邊的巍峨山勢,完全被濃重的雲霧吞噬了。
高達萬仞,雄偉挺秀的紫芝崖,已分不出它的正確位置。
凌壯志坐在飛旋的烏騅馬上,心情激動星目旋淚,想到自去年叩別恩師的靈墓起,以至今天,往事一幕一幕的閃過他的腦海。
回憶當時走出洞口的剎那間,心緒紊亂,茫茫不知何處,何曾想到諸事如願的今天?
他總覺這是冥冥中必有恩師的英靈在保着他,否則怎會如此順利?
凌壯志一想到恩師為他增長功力,以致真氣枯竭而死的情形,他星目中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滾下來。
心念間,覷目偷看師母,早已淚滿盈眶,旋滾欲落。
再看宮紫雲和小娟的香腮上,也早已流下了兩行晶瑩淚水。
展偉鳳、萬綠萍雖然沒有流淚,但她們的神色卻隱透着悲慼。
已經跟在馬後不遠的跛足道、大頭翁,以及丐幫三老等人,也俱都目注九華山,神色肅穆而黯然。
十三匹快馬,片刻之間已達九華山東北麓的一個小鎮上。
小鎮人口不多,約有數十户人家,多是樵夫和獵户,僅有一座小客棧專門接待上山進香的香客。
眾人將馬匹寄在店中,緊接着匆匆走出鎮來。
鎮外霧尤濃,七八丈外,景物已難分辯。
眾人一出鎮口,立即展開輕功,直向一座怪石雜林的斜嶺上馳去。
由於跛足道等人不知紫芝崖的確實位置,因而命凌壯志當先帶路。
凌壯志雖然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飛上紫芝崖,但,他必須一同前進。
眾人登上斜嶺,直向山區深處馳去,同時,每個人都提高了警覺注意可能遇到的可疑人物。
登絕壁,越深谷,連繞過數座高峯,距離高接霄漢的紫芝崖,已經不遠了。
由於一路馳來,人影絕跡,俱都懷疑丐幫弟子的報告是否確實,但根據丐幫的嚴厲幫現判斷,也許是眾人入山太早了,那些可疑的人物,尚未開始活動。
眾人如飛前進中,驀見凌壯志雙目一亮,脱口一聲厲喝:“什麼人?”
厲喝聲中,身形逾電,直向遠處的濃霧中撲去——
黛鳳女俠等人,心中一驚,知道凌壯志已發現前面有人,於是齊聲叱喝,紛紛躍起,直向凌壯志撲去的濃霧中追去。
宮紫雲、展偉鳳、小娟、綠萍,俱是以輕功見長的人,叱聲中,宛如四支雲燕,已閃電撲向左右。
簡長老和跛足道等人追撲中,發現前面峯角下,果然有一白一黃兩道快速人影,正頻頻回頭,倉慌飛奔。
再看凌壯志,宛如劃空流矢,正飛身越過對方頭上,徑向兩人身前落去。
宮紫雲和小娟在左,展偉鳳和萬綠萍在右,立將四面堵死。
前方一白一黃兩道快速人影,一見凌空落下的凌壯志,驚呼一聲,折身向東狂奔。
宮紫雲和小娟,同時一聲嬌叱,光華一閃,一陣龍吟,寶劍同時撤出鞘外。
對方兩人一見,面色一變,轉身再向西奔去。
展偉鳳,萬綠萍,早已撤劍在手,振腕一揮,同時嬌叱,分向奔來的兩人迎去。
萬綠萍眼尖,凝目一看奔來的兩人不由驚得倏然停身,脱口急呼:“啊!
老賊薛雄虎!”
緊跟而來的跛足道和邋遢和尚一聽,頓時大喝一聲,飛身撲至,定眼一看,果是玉山寨主薛雄虎和狗子薛鵬輝。
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跛足道和邋遢和尚,想起被蹂躪而羞憤落髮的秦香苓,不由震耳一聲厲喝:“無恥老狗,小畜牲,還不納命來——”
厲喝聲中,飛身躍起,同以“蒼鷹搏兔”之勢,伸張雙掌,十指如鈎,徑向驚惶萬狀的薛雄虎和薛鵬輝凌空撲去。
簡長老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由於他在中年時期曾與薛雄虎有過幾面之識,加上他的菩薩心腸,不由脱口急呼:“二位住手,我老叫化子有話説!”
跛足道和邋遢和尚雖然殺機已起,但他倆人非常尊敬簡老大,只得聞聲收勢,飄然落地,同時不解的望着簡長老和黛鳳女俠等人。
老賊薛雄虎父子,一見凌壯志,頓時驚得魂飛天外,這時再看了黛鳳女俠和四大怪,完全嚇呆了。
薛鵬輝是驚弓之鳥,那張白淨的臉上已是毫無血色,老賊神色驚恐,目光不定,似是竭力鎮定自己。
簡長老停身立穩,正待發話,大頭矮腳翁一揮手,説:“簡老大,你少為這兩個小狗講情吧,你被關了二十年,見天日還沒有幾天,還不清楚江湖上的變遷,跛足、禿頭險些被他們父子用火燒死,秦香苓也被他們父子糟踏後羞憤的進了清風庵,你説這件事你要不要管?”
簡長老驚異的“噢”了一聲,壽目看了一眼劍眉如飛,俊面鐵青的凌壯志和嬌靨籠霜怒而橫劍的宮紫雲等人,頓時默默無言。
跛足道和邋遢和尚,見簡長老不語,倏然轉身,再向薛雄虎父了逼去,同時,切齒的恨聲説:“薛雄虎,你們可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禪語,在玉山雖然被你們僥倖逃脱了,但今天仍免不了一死”
説話之間,雙臂微圈,四支油手,彎曲如鈎,發出了“格格”的響聲。
老賊薛雄虎和薛鵬輝,面色如土,汗下如雨,渾身不停的劇烈顫抖,兩人驚恐的緩步向身後退去。
就在這時,驀見萬綠萍杏目一亮,恭身急呼:“兩位老前輩住手!”
跛足道和邋遢和尚,正待飛身撲捉老賊父子,又聽萬綠萍出聲阻止,不由怪眼一瞪,懊惱的問:“你丫頭又有什麼事?”
萬綠萍迷惑的急聲説:“晚輩在玉山後寨救秦姑娘時曾經廢了薛鵬輝的一身武功,這時看他功力恢復,必是遇到高手相救!”
如此一説,跛足道和凌壯志俱被提醒了,邋遢和尚立即朝着薛雄虎厲聲問:“薛雄虎,是誰為你的狗子恢復的功力?”
薛雄虎想到兒子的奇遇,似是膽氣大增,於是精神一振,冷冷一笑,説:
“大難不死,又遇奇緣,反而增強了功力,據那位奇人説,小犬命大,乃是洪福齊天之人”
邋遢和尚一聽,頓時大怒,震耳一聲暴喝:“我禿頭到要看看你的兒子的命還能活幾個時辰?”
暴喝聲中,飛身前撲,伸張着雙臂,猛向狗子薛鵬輝抓去。
薛鵬輝一見,心膽俱裂,厲嗥一聲,轉身狂奔。
就在他轉身起步的同時,邋遢和尚已飛身撲至,兩支堅逾鋼鈎的油手,已將他的頭顱抱住。
老賊薛雄虎沒想到話未説完,邋遢和尚已經動手,不由暴喝一聲,飛身前撲——
人影閃處,跛足道已擋住老賊的去路,同時大喝一聲:“你死在須臾,尚關心兒子的生死!”
死字出口,右掌猛力劈出,直切老賊的面門。
薛雄虎怎敢與跛足道交手,心中一驚,急墜身形,飛身暴退兩丈。
就在老賊飛身暴退的同時,只見邋遢和尚兩手抱着薛鵬輝的頭顱,仰天發出一陣懾人的厲笑。
緊接着,切齒瞪眼,兩手猛擠,薛鵬輝一聲尖鋭刺耳的殺豬慘嚎,叭的一聲輕響,血漿四射,蓋骨橫飛,一顆頭顱,硬被邋遢和尚擠碎了。
老賊薛雄虎一見,驚怒交加,神情如狂,仰首發出一聲直衝雲上的淒厲長嘯。
眾人心中一驚,而色同時一變,知道老賊在向同夥報警。
跛足道一聲暴喝,飛身前撲,右掌猛劈薛雄虎的面門。
老賊薛雄虎,面色淒厲,雙目血紅,怪嗥一聲,瘋狂反撲。
跛足道朗聲哈哈一笑説:“薛雄虎,你膽敢和我老人家動手,今天你應該死而無憾了。”
説話之間,身形一旋,閃過猛撲過來的薛雄虎,劈出的右掌,趁勢反臂一招“倒打金鐘”閃電擊向老賊的後背。
砰的一響,悶哼一聲,薛雄虎踉蹌數步,雙手抱胸,張口噴出一道鮮血,仆地暈死過去。
跛足道有個怪癖,對擊倒擊暈或失去抵抗力的人,從不再施煞手,這時見薛雄虎吐血暈倒,才知中了這老賊的奸計。
心地寬厚的簡長老,也知道跛足道人的這個貫例,因而面向柳長老,肅容説:“二弟,給他一顆‘補血丹’!”
柳長老恭聲應了個是,即在懷中取出一個小銅壺,沉着的倒出一粒赤色藥丸來,覷目看了一眼全場,發現眾人確無異議後,才急步向僕在地上的薛雄虎走去。
同時他愈加證實,自己的簡大哥在四大怪傑和黛鳳女俠等人的心目中,仍是一個被尊敬的人物。
至於凌壯志和宮紫雲等人,自是不便插言多説什麼。
心念間,心至薛雄虎的身邊,捏開他的牙關,即將那顆藥丸放在他的口裏。
大頭矮腳翁一見,立即嚷着説:“現在老賊死不了啦,我們是在此地等他們的那位奇人呢?還是繼續前進?”
邋遢和尚立即不以為然的沉聲説:“聽這老賊胡説,天下那裏來的那多麼奇人,真是奇人還會鬼鬼祟祟的跑到此地來找‘四大惡魔’的秘芨?”
萬綠萍立即憂鬱的説:“根據薛鵬輝的功力被恢復,那人雖不是什麼奇人異士,至少也有一身絕高的武功和深厚的內力。”
邋遢和尚雙眼一瞪,立即斥聲説:“得了吧,鬼丫頭,別盡在這裏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睜開眼看看,除了混蛋小子和你們幾個丫頭,那一個沒有一身絕高的武功和數十年的精深內功,如果那人果真不畏不懼,早就該出來了,何必等到這時候還不見人影。”
萬綠萍被邋遢和尚搶白得嬌靨一紅,頓時無言答對,但在場的幾個人,俱都提高了警惕。
邋遢和尚向着神色遲疑的凌壯志,一揮手,催促説:“混蛋小子,等那個奇人傢伙來了,由我禿頭一人應付。”
凌壯志何曾把什麼奇人放在心上,只是他怕那人隱身暗中,發現了紫芝飛崖的隱秘位置。
這時見邋遢和尚催促,黛鳳女俠頜首,於是轉身向紫芝峯馳去。
簡長老等人再不敢大意,前進中游目四顧,俱都暗凝功力,雖然邋遢和尚説得輕鬆,但萬綠萍的話也極有道理。
宮紫雲、展偉鳳、小娟、綠萍四個人,仍然仗劍飛行。
到達紫芝峯下,眾人凝目搜索了一番附近,發現確無可疑之處,才紛紛躍起,直向峯上升去。
峯腰以上,光線逐漸明亮,斷定東方已升起了朝陽。
漸漸,峯勢奇惡,絕險已極。
宮紫雲和小娟四人,不得不將劍收入鞘內。驀然,眾人的目光同時一亮,發現已升出了雲霧之上。
遊目一看,僅西面遙遙相對的妙蓮峯,露出一截數丈高的鬱綠峯巔,其餘諸峯,盡被籠罩在濃煙裏,天宇晴朗,雲際相接,一望千里,盡是雲海。
仰首看紫芝峯巔,至少尚有百丈。
丐幫三老和四大怪傑,僅略知凌壯志習藝在九華山,即使黛鳳女俠,也不知朱腕銀筆葉大俠的靈墓究在何處。
大頭矮腳翁,仰首看了看仍在騰躍上升的凌壯志,搖搖大頭,感慨的説:
“我那葉老弟,也真有本事,殘廢着四肢,還能找到這處天然的奇險的洞府修練功夫,我大頭確佩服!”
邋遢和尚哼了一聲,傲然的沉聲説:“莫説那些貪婪之徒峯登不上來,找不到這處天險位置,就是我禿頭知道在紫芝崖上,如沒有混蛋小子帶路,我也不知究在何處?”
如此一説,憂心如焚的黛鳳女俠和宮紫雲葉小娟,頓時寬心了不少。
抬頭再看,發現數十丈上的凌壯志,正懸垂在突出峯外的一根粗如兒臂的綠藤上向他們揮手。
眾人一看,脱口一聲輕啊,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只見那是一處斜斜伸出峯外七八丈的一座絕險飛崖,飛崖下面疏疏密密的垂着無數懸空粗藤。
黛鳳女俠等人,凝目細看,發現飛崖下面沒有洞口,斷定在向西的那裏面。
眾人看了,這等崎絕的天險,也不禁暗透緊張,首先覺得毫無把握飛渡的是柳馬兩位長老。
攀升至飛崖下,立有絲清涼異香隨風撲來。
眾人停身立穩,發現凌壯志握着懸垂的綠藤兩手交互前移,兩腳垂直懸空,已到了飛崖的邊沿。
驀見凌壯志身形懸空,向眾人,大聲説:“諸位前輩可照晚輩方式攀過來,上面七八尺之處即是家師的靈墓洞府,諸位用‘雲裏翻身’或‘壁虎功’皆可進入。”
黛鳳女俠,心情激動,恨不得即刻過去,不由含着淚,關切的問:“志兒,你懸身的上方就是洞口嗎?”
凌壯志急忙含首説:“是的,但左右寬僅三尺,如不翻躍準確,極易掉下崖去。”
大頭矮腳翁,略顯緊張的搖搖頭,感慨的説:“像這等天險崎絕之處,若非劍仙者流誰能找到此地。”
丐幫三老,窮書生,以及邋遢和尚,跛足道,俱都贊同的點點頭。
黛鳳女俠宮紫雲,小娟三人,聽了大頭矮腳翁的話,也都十分放心。
驀見凌壯志恭聲説:“請諸位前輩記住晚輩現在的位置,志兒要上去了。”
了字出口,曲肘挺身,一個“雲裏筋斗”白影一閃,已翻向飛崖的斷面,看來宛如一隻白猿,動作十分優美、熟練。
邋遢和尚和柳馬兩位長老,情不由已的喝了個好。
就在柳長老三人彩聲出口的同時,垂藤飛崖的斷面那面,突然傳來一聲凌壯志的忿怒大喝。
黛鳳女俠,丐幫三老,以及四大怪傑等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由同時打了個冷顫,面色大變。
一聲嬌叱,紫影電閃,宮紫雲關心凌壯志的安危,當先飛身撲向垂藤間,玉手交替握垂藤,眨眼之間,已至崖邊。
緊接着,綠萍、小娟、展偉鳳紛紛握住垂藤,爭先向崖邊蕩去。
黛鳳女俠一見,面色再變,不由惶聲急呼:“你們不要爭先上,展姑娘先,其次是綠萍,最後是小娟。”
説話之間,宮紫雲已挺身翻上了飛崖的那一面。
展偉鳳三人聽了女俠的規定,極快順利的翻上了飛崖的斷面。
黛鳳女俠即關心一羣小女兒們的安危,又關心亡夫的靈墓和秘芨,因而,一看小娟翻上了飛崖後,立即飛身撲向垂藤間。
簡長老和跛足道人等,雖然也都萬分焦急,但處在這等天險之處,僅能容一個人過去,空有一身絕藝,卻無用武之地。
他們望着交互握着的垂藤,身體空蕩的黛鳳女俠,看那焦急心慌的神色,忍不住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這時,飛崖斷面的那一面,已隱約傳來一兩聲金鐵交鳴的聲音。
簡長老等人驚異的相互看了一眼,他們似乎做夢都沒想到這等隱秘之地,居然有人能找到,而且早已隱身在裏面了。
黛鳳女俠翻上了崖斷面後,緊接着丐幫三老和四大怪傑。
眾人進入寬僅三尺,高約近丈的洞口後,發現洞內範圍極大,是一座四丈方圓,內有第二洞口,形同一個葫蘆形的雙層石洞。
宮紫雲和小娟、綠萍、展偉鳳,手橫長劍,俱都堵在第二座圓形洞口前,正神情緊張的望着裏面。
黛鳳女俠已經不見了,想必是已進洞內,而這時,急旋的破風聲和金鐵擊石聲正由洞內傳來。
簡長老和跛足道,窮書生等人,飛步奔了過去,幾乎是同時急聲問:“丫頭,裏面是什麼人?”
宮紫雲聞聲回頭,惶急的回答説:“是大河教主邱銅川!”
大頭矮腳翁一聽,怪眼一翻,怒聲説:“這個老水怪掉進枯井裏還沒有死嗎?”
説話之間,眾人已至洞前,舉目向內看,只見正中一座以青石砌成的圓形石墓上,正立着一個骨瘦如柴,身穿黑衫,手橫一根蛇頭杖的陰森怪人,果然是大河教主邱銅川。
邱銅川發髯如銀,無風自動,一雙大眼,光明如燈,正凶殘緊張的盯着手橫“穹漢劍”的凌壯志,似是有欲搏鬥。
凌壯志劍眉如飛,俊面鐵青,他怒目盯着邱銅川,久久不敢前撲,看他欲痛又止的情形,似是有所顧忌。
黛鳳女俠,粉面蒼白,悲痛的立在一邊,面對亡夫的靈墓而不能放聲痛哭,她這時內心的痛苦,決非局外人所知。
簡長老等人看罷,不知凌壯志為何不衝上石墓搏殺!
繼而一想,恍然大悟,凌壯志必是崇敬恩師,而不敢踏向靈墓,同時,也怕邱銅川的鮮血,由石縫中漏下,又沾污了恩師的屍體。
就在這時,驀間邋遢和尚哈哈一笑,越眾向前,笑聲説:“我道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大人物,原來是你這老水賊邱銅川,有骨氣的滾出來,和我禿頭大戰三百回,何必站在人家的墳頭上稱英雄。”
邱銅川一言不發,僅不屑的望着邋遢和尚,沉哼了一聲。
大頭矮腳翁斷定邱銅川已看出凌壯志的顧忌,因而一直立在石墓上不下來,於是靈智一動,仰面哈哈一笑説:“老水賊,你一生作惡多端,殺人無數,害苦了黃河兩岸的善良百姓,我們四人雖然早想殺你除害,可惜沒有一人會水功,如今,你自投羅網已成了甕中之鱉,可謂是天理報應,我大頭勸你,識相些,快上來和我們禿頭放手一搏,你勝了算你命大,我們決不再為難你,否則,你是自己找死,那時便悔之不及了。”
邱銅川僅冷冷一笑,動也不動。
大頭矮腳翁見邱銅川,不理不睬,看來毫不生氣,他胸有成竹的一笑,即向立在洞口的萬綠萍漫不經心的一招手沉聲説:“丫頭,你過來。”
萬綠萍不知何事,翻腕收劍,急步走至矮腳翁的身邊。
老水怪邱銅川,鬧不清大頭鬼搞什麼把戲,瞪着兩隻鈴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萬綠萍和矮腳翁。
他的神色非常慌急,同時也充滿了迷惑,但他對手橫寶劍,畜勢待發的凌壯志,仍極注意。
大頭矮腳翁一俟萬綠萍立穩,立即沉聲説:“丫頭,把你的絕活施展一下,給這老鱉看看。”
如此一説,全洞所有的人的目光,俱都集中在萬綠萍的身上。
因為在場的人,除了簡長老和展偉鳳外,大都知道萬綠萍習有“奇門遁甲”中的神奇絕學隱身術,但是任何人沒有親眼看着她將身形隱去,因則,每個人都以驚異好奇的目光望着她。
萬綠萍嬌靨微紅,略現難色,但看了一眼悲忿焦急的凌壯志,杏目一閉,雙袖一拂,眾人的兩眼一花,立在矮腳翁身邊的萬綠萍,頓時不見了。
黛鳳女俠,小娟等人,雖然心中有所準備,這時看了也不禁面色一變。
簡長老和展偉鳳,立時看呆了。
老水怪邱銅川,何曾見過這等神奇絕學,頓時愣了,緊接着,雙目一亮,暴喝一聲,飛舞起手中蛇頭杖,立即護住前後左右。
到那時,杖影如山,勁力呼呼,只見杖影不見人影。
矮腳翁一見,極為得意的哈哈笑了,同時笑着説:“老鱉賊,別緊張,我乾女兒還立在原地。”
邱銅川那裏肯聽,將一柄蛇頭杖,仍然飛舞成一團杖影,將周身防護得密不透風。
邋遢和尚哈哈一笑,譏嘲的笑着問:“老水鱉,即使你的內功天下第一,這樣施展下去,仍免不了真氣枯竭,活活的累死在此地”
話音未落,如林杖影中,突然暴起一聲震耳厲喝:“鼠輩,老夫和你們拼了!”
厲喝聲中,飛舞着一團杖影,挾着一陣輕風,直向洞口的邋遢和尚等人,凌空撲下,聲勢驚人,猛不可當。
邋遢和尚,跛足道,以及窮書生,簡長老等人,俱都擁在洞口,似未料到邱銅川有些一招,加之對方凌空而下,應聲而倒,驟然間俱都無法還招。
宮紫雲、小娟、以及展偉鳳,三人雖然手持長劍,但身立於前有跛足道等人,同樣的無法施展。
邱銅川何等人物,足尖一點地面,再度大喝聲,飛舞蛇頭杖,趁勢向崖邊洞口撲去。
萬幸柳長老立在崖邊洞外,聞聲探首一看,大吃一驚,面色立變,暴喝一聲:“老賊那裏走!”
暴喝聲中,運足功力,手中打狗棒,一式“橫掃千軍”猛向飛撲而出的邱銅川攔腰掃去。
大河教主邱銅川,領導黑道數十年,各派掌門尚且未曾看在眼裏,怎會將丐幫的柳長老放在心上。
這時見柳長老一棒掃來,頓時大怒,手中蛇頭杖,疾演神針定海,企圖將柳長老奮力震開,便可一躍下崖。
錚的一聲輕響,接着一聲悶哼,柳長老雖然運足功力,但仍被震得一連後退了三步,踉蹌的身形,險些跌下崖去。
就在這相接一擊的瞬間,一聲嬌叱,紫影一閃,宮紫雲已仗劍攔在崖邊洞口前。
緊接着,一聲嬌叱,飛身撲前,玉腕一振,疾演太虛九劍,挾着一片翻滾匹練,徑向邱銅川捲去。
大河教主邱銅川早在榆社破廟內,即見過宮紫雲以太虛九劍,連殺“大河五虎”的駭人聲勢。
這時見宮紫雲揮劍殺來,心中又驚又急,加之一衝未曾躍下飛崖,方寸不由大亂,但他仍奮起餘威,厲喝一聲,蛇杖猛力擊去。
緊跟而出的凌壯志,深怕宮紫雲產後虛弱,不是邱銅川的對手,不由高聲疾呼:“姐姐快退下!”
下字方自出口,身形尚未前撲,驀見金鐵一聲輕響,濺起數點火花,邱銅川的蛇形杖已應聲而斷。
邱銅川大吃一驚,面色大變,趁勢一聲“獅子吼”低頭躬身,猛向宮紫雲的小腹撞擊。
宮紫雲作夢也沒想到邱銅川會以頭撞她小腹,一聲嬌叱,長劍猛掃而出,身形本能的向後飛退。
邱銅川不愧老奸巨滑,久經大戰的老賊,這時,見宮紫雲飛身後退,趁着躬身猛撞的衝勢,身形一斜,足尖一點,快如脱兔般已到了崖邊。
眾人一見,心知要糟,不由齊聲吆喝。
就在眾人慌急,邱銅川身形已到崖邊的同時,驀見洞外人影一閃,脱口一聲大喝:“最後一關還有俺馬老三!”
三字一出口,手中的打狗棒順勢一招“松下掃雪”猛擊斜飛而出的邱銅川。
蓬的一聲大響,一聲淒厲的慘嚎,邱銅川的橫飛身軀,直向崖外射去。
簡長老,跛足道等人急步奔出洞外,低頭一看,一點黑影,挾着一聲悠長的慘嚎,翻翻滾滾已墜入百丈下的雲霧中了。
邱銅川的身影已消失了。但他那聲刺耳尖嚎,仍在雲上飄蕩着
凌壯志無心去看邱銅川墜下萬丈飛崖的情形,折身奔進洞內石墓前,他滿面淚痕,惶急的繞着石墓察看,發現石墓和他下山時,絲毫未曾改變,因而寬心大放。
黛鳳女俠和紫雲、小娟等人也急急的奔來,女俠一見繞墓察看的凌壯志,立即含淚的戚聲問:“志兒,這裏面埋葬的可是你師父?”
凌壯志流淚應聲是,接着屈膝在墓側。
黛鳳女俠,滿腔悲痛,急步撲至近前,雙手抱墓,放聲痛哭,緩緩跪了下去,埋藏在心中二十年的傷痛悔恨,盡在痛哭中發泄出來。
宮紫雲最為悲傷,想到自己在襁褓中坎坷遭遇,想到母親飛花女俠的落髮為尼,不禁悲從中來掩面大哭,撫墓跪在一側。
葉小娟依着宮紫雲下跪,也將嬌靨埋進一雙玉手內,哭得悲切切,展偉鳳、萬綠萍也淚痕滿面,依跪在紫雲小娟之後。
凌壯志想到恩師五年殷殷授藝,諄諄教導,和為栽培自己而真力枯竭氣絕的情形,不由目注自己親手砌成的石墓,悲痛欲絕,淚如雨下。
這時,丐幫三老,四大怪傑,七人已聞聲奔來。
七人看了黛鳳女俠等人的悲傷情形,想到石墓中躺着自己的好友,俱都搖頭悲嘆,泫然落淚。
邋遢和尚和跛足道,分立在墓前左右,一個合什,一個稽首,立即朗誦起經來,令人分不出,他倆是唱是哭。
柳馬兩位長老,即將背在身後的香燭紙錢解下來,柳長老將香交給簡長老,立即燃起白燭,馬長老就在墓前焚化紙錢。
簡長老立在中央,窮書生和大頭翁分立在兩邊,三人同時焚香公祭默默致哀。
一座清爽靜寂,隔絕塵煙,高達萬仞之上的飛崖洞府,頓時之間,煙霧繚繚紙灰飛揚,燭光搖曳中,挾雜着哭聲誦經聲,整個洞府內,充滿了哀傷氣氛。
凌壯志痴呆的望着石墓,淚下如雨,他已聽不到師母黛鳳女俠和愛妻宮紫雲等人的痛哭聲,他的思想,完全沉淪在往事中
他似是看到仰面倒在石墓內的恩師葉天良,那身襤褸衣衫滿臉的鬍鬚,殘斷的四肢,精光閃射的雙目,還有那本“四大惡魔”手著秘芨。
一想到那本秘芨,他不由想到丐幫弟子的報告和外界的搖傳,以及打下飛崖的“大河教主”邱銅川。
他想到未來秘芨關係重大,以及整個武林的安危禍福,不由流着淚悚然的惶聲説:“師父,志兒安然回來了,以及在您老人家的英靈保佑下,拜見了兩位師母找到了娟姊娟妹,‘金刀毒燕’‘鐵弓玉環’以及‘烏鶴’惡道‘金豔娘’均已先後授首,如今最令志兒不安的是那本秘芨”
凌壯志説至此處,不由機警的看了一眼全洞的人。
邋遢和尚和跛足道,神情肅穆,正在合目誦經,簡長老上香已畢,和窮書生正在勸慰哀痛欲絕的黛鳳女俠。
柳馬二位長老,正將兩包紙錢焚化,大頭翁和綠萍展偉鳳正寬聲勸哭聲嘶啞的宮紫雲和小娟。
凌壯志見無人注意他的言語,因而流着淚機警的繼續説:“如今,宵小蠢動,暗踩志兒學藝的洞府那本秘芨,志兒已遵囑放在您老人家指定的地方,祈望您老人家,英靈護佑,不要落入那些野心勃勃,狂徒之手。”
祈禱完畢,發現洞中已沒有了哭聲,黛鳳女俠和愛妻宮紫雲等人,均已立起身來,邋遢和尚和跛足道兩人,也誦完了經,正圍着黛鳳女俠,談論事情。
驀聞邋遢和尚嚷着説:“人死不能復生,活人哭也沒用,燒過了香紙,念過了經,他升他的極樂世界,我們回我們的陽世人間,從現在起,大家都應該節哀保重。”
又見大頭翁,大頭一幌,笑着説:“禿頭的話最豁達,即然想得開,我們就走吧,免得在此見景生悲,望墓落淚。”
説此一頓,突然瞪着凌壯志,大聲説:“你小子也別盡在那裏窮禱告,大家商量點正經事,也該走啦。”
凌壯志一聽,舉袖拭淚,隨之立起,徑向眾人走去。
前進中,覷目一看,發現愛妻宮紫雲和小娟,俱都將一雙秋水般的明亮鳳目,哭得又紅又腫。
走至近前,只見黛鳳女俠,正在舉袖拭淚,同時不安的説:“如今情勢如此緊張,叫我怎能放得下心,今天如非及時趕到,先夫豈不要被那老賊控墓曝屍。”
窮書生立即慎重的説:“老賊邱銅川,水功絕倫,他被志兒追擊躍下深井內,自然不會淹死,不過待他逃出井來,大河教已經瓦解,據我判斷,他必是悄悄南下之際,巧遇薛雄虎父子,薛鵬輝必是仗着老賊的深厚功力,打通了生死玄關,恢復了一身功力,三人潛來九華山,暗踩全山洞府,邱銅川武功高超,自是能找到此地來,至於其他人等,恐難登至如此絕險之處。”
黛鳳女俠未待窮書生講完,立即搖頭説:“照此情形,我目前仍不能回金陵,邱銅川能找到此地,別的人自然也能。”
大頭翁,立即不以為然的説:“這倒不見得,試問當今武林,除了一派宗師的掌門,長老們,有幾人的功力及得上老水怪邱銅川?”
凌壯志見黛鳳女俠要守在洞中,暫時不再轉回金陵,也不禁慌了,於是,一看大頭翁話落,立即恭聲説:“此處為一處天然絕險之處,設非功力精深的高手絕難登上峯來,而且膽氣不足,路徑不熟悉,也不易進來,如果將洞口齊着邊洞堵死,再將飛崖的垂藤折斷,除非劍仙,絕難進入洞來。”
如此一説,丐幫三老和跛足道等人,齊聲贊好。
黛鳳女俠依舊不以為然的説:“斬斷的長藤,總有生長的時候”
凌壯志急忙插言説:“志兒每年春秋兩季,均要前來親祭恩師,那時再斬不遲。”
簡長老等人也怕黛鳳女俠堅持不走,立即趁勢歡聲説:“如此甚好,大家就此動起手來。”
説罷,三老四怪,凌壯志,立即在洞內搬運石塊,並催促黛鳳女俠和宮紫雲四人先行離開。
黛鳳女俠本待堅持留在洞內,但看了這等形勢,和憂心如焚泫然欲泣的小娟和紫雲,只得黯然的一嘆,無可奈何的對宮紫雲説:“雲兒,我們先下去吧。”
説罷,當先向洞口走去,宮紫雲、展偉鳳、綠萍、小娟緊緊跟在女俠的身後。
黛鳳女俠等人一走,簡長老等人立即將洞口用石塊封起來,最後由凌壯志一人,將飛崖下的垂藤,逐一斬除。
諸事完畢,在簡長老等人的寬言催促下,黛鳳女俠和凌壯志,才懷着依依悲切的心情,徑向峯下走去。
片刻已達峯下,山區中,雲霧仍重,方才暈厥在草地上的薛雄虎,這時已經不見了。
眾人無心去想他是被飢餓的野獸銜走了,抑或是甦醒逃走了。
山區中,雖然光線仍然昏暗,但已聽到樵夫的歌聲和獵人的吆喝。
眾人沿着來時的路徑,展開輕功,直向山外馳去。
到達小鎮,天已近午,為了讓黛鳳女俠和宮紫雲等人,儘快的忘掉哀傷,簡長老等人,也決定再去一趟金陵。
一行十三匹快馬,馳出小鎮,直奔東北。
這條路線,和凌壯志去年下山的路線,幾乎是相同的,這在凌壯志的心中,觸景憶舊,有着太多的感觸。
他回顧巍峨的九華山勢,雲霧大部散去,嶙峋峻拔,濃郁翠黛的紫芝峯巔,已清晰可見,想到恩師孤寂冰冷的躺在石墓裏,星目中頓時流下淚來。
宮紫雲、葉小娟看見凌壯志流淚,兩人的鳳目也紅了。
邋遢和尚和大頭翁一見,互遞了一個眼神,立即笑嘻嘻的哈哈笑罵起來,剎那間,氣氛為之一變。
氣氛一變,大家談南論北,逐漸有説有笑。
到達去年凌壯志擊斃三個老道的宏福鎮,已是子夜三更了。
十三匹快馬,洞着寬大黑暗的街道,奔馳如飛。
“如歸軒”酒樓,這時令凌壯志一生難忘,與綠萍,偉鳳定情的地方,已經是門窗緊閉,店夥,酒保已進入了夢鄉。
凌壯志坐在飛馳的馬上,情不自禁的仰首看了一眼漆黑的如歸軒樓上。
往事,像閃電般一幕一幕的掠過他的心頭
他想到了紅光滿面,神色詳和的晉德大師和霜眉入須,身軀修偉的“雷霆拐”蕭子清
同時,他也想到了萬綠萍和展偉鳳,以及當時的情形!
就在他仰首上看,往事湧現的一瞬間,烏騅已馳出十數丈了。
他轉首去看萬綠萍和展偉鳳,兩人也正含情脈脈,鳳目閃輝的望着他,顯然他們兩人,也正沉淪在往事的回憶裏。
天光黎明,曉風徐吹,田野一片油綠,清涼的空氣中,不時飄過一陣清草和泥土的氣息。
眾人一夜飛馳,決議到前面大鎮上休息兩個時辰。
舉目前看,塵土瀰漫半天,一里外的前面,似是有不少快馬疾馳,看情形,似乎也是趕了一宵的夜路。
驀聞烏騅昂首一聲長嘶,其餘十二匹快馬,俱都狂馳如飛。
一陣飛馳,距離前面的滾滾揚塵,已經不遠了,同時在飛揚的塵煙中,已能隱約看見,那是六匹高頭大馬和一羣身穿不同顏色的女人。
追至二三十丈處,烏騅突然連聲歡嘶,頓時不聽指揮,越過黛鳳女俠和跛足道人,宛如瘋狂般,猛向前面的六騎衝去——
前面的六匹快馬似是吃一驚,紛紛竄向路邊,馬上的男女,俱都忍不住怒喝嬌叱。
旦騅勢如奔電般衝進馬羣,突然慢了下來。
凌壯志勒馬遊目一看,驚喜欲狂,脱口歡呼:“展世兄,大明嫂!”
正在勒馬怒喝,準備開口大罵的渾漢展偉明一聽,驀然興奮的哈哈大笑,同時,也不解的高聲嚷着問:“我的小妹夫,你怎麼走了十多天的才到這裏?”
大明嫂也紛紛歡聲問:“凌弟弟,我那鳳妹妹和萍妹呢?”
話聲甫落,黛鳳女俠等人已到,紛紛勒馬,齊聲招呼。
渾漢展偉明一見,乍然間,他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
大明五嫂,早已在馬上,向着這些老前輩福了福。
邋遢和尚和大頭翁,同時笑着問:“大傻小子,你們星夜趕路,可是要去金陵看你們的老妹子?”
展偉明一聽,頓時想起趕來的目的,立即煞有介事的大聲説:“俺回到石門鎮,聽説老妹子跟着小妹夫一起來了,心裏很是着急,所以便帶了俺的五個黃臉婆去參加他們的婚禮”
話未説完,眾人鬨然笑了,只震得羣馬騷動,低嘶連聲,所幸天色黎明,官道上無行人,否則,豈不驚世駭俗。
展偉鳳一向對傻哥哥的話不太介意,這時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不禁嬌靨緋紅。
大明五嫂,更是又羞又氣,但對這位憨傻渾猛的愛夫,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跛足道被大明一説,倒提醒了他一件大事,立即笑着對黛鳳女俠説:“師妹,如今諸事完,這件事倒真的早辦了早了卻你一件心事。”
黛鳳女俠愉快的頷首説:“小妹早已有了妥善的準備,辦完了這件大喜事,我還得帶他們幾人去看我那恆山落髮的姐姐。”
如此一説,小娟四人俱都含羞帶笑的低下了頭。
凌壯志和宮紫雲,聽説即將同去恆山,兩人都興奮的笑了,除了拜見飛花女俠是他最關心的事,另一件事使他們想往的便是凌霄庵後,翠綠谷中,他們曾經渡過新婚之夜的花燭洞府。
邋遢和尚和大頭翁,早已高興的嚷着説:“我禿頭大頭,正感城鎮無處可去,無人可聊,這次不但有混蛋小子的一頓喜酒可喝,還可再看一番黃河以北各地的宜人景色。”
簡長老一聽,也愉快的接口説:“你們三個老化子,俱是飛花女俠的昔年故人,此番也正好前去問候拜訪,順便視察一下北方各地的分舵”
跛足道和窮書生,同時贊好,接着愉快的説:“既然如此,大家就快些趕路吧,辦完了這件大喜事,大家也正好北上。”
黛鳳女俠立即笑着説:“志兒他們的事,早已準備就緒,偉鳳、綠萍、小娟的新房都由萬老姐姐佈置好了,我們大可不必替他們小兒女的事心急!”
如此一説,眾人再度爽朗的歡笑了。
綠萍、小娟、展偉鳳一直羞的沒有抬頭。
凌壯志是有了兒子的父親作新郎,看來似乎毫不緊張,但任何人看得出,他早已樂得心花怒放。
於是,大頭翁一聲吆喝,十九匹快馬奔馳如飛,沿着寬大的官道,浩浩蕩蕩,迤拉長達數十丈。
但見人沐春風,馬走如龍,蹄聲如雷,歡嘶連聲,揚起一道滾滾土龍,極為行人注目。
越過繁昌,再奔蕪湖,繞過東梁山,前面已是當塗城了。
這時,正是夏末秋初,遍地油綠,正是家民忙碌,貿易興隆之際,因而,田野間,人影幛幛,官道上行人絡繹。
驀見馬道上大頭翁,雙目一亮,舉手一指高大的城牆以西的一方草地上,大聲嚷道:“你們看,那裏在搞什麼鬼名堂?”
眾人循着他的指向一看,只見離開官道數十丈外,依着城牆一片草地上,正圍着數百人看熱鬧。
根據每個人臉上緊張表情,不是江湖賊鬥,便是仇殺屍首。
眾人急於趕路,故而無心過去一看究竟,大家瞟了一眼,繼續向前疾馳。
就在這時,一聲暴喝傳來,圍觀的人,立即掀起一陣驚恐啊聲。
緊接着,響起一箇中氣充沛的老婦聲音:“你們這些該死的鼠輩,只會以多為勝。”
凌壯志看了那個凌空纖影,星目一亮,萬綠萍聽了那老婦的聲音,脱口急呼:“啊,三阿姨!”
急呼聲中,撥馬奔下,徑向圍觀的人羣衝去。
萬綠萍如此一嚷,四大怪傑恍然大悟,一聲怪嗥,放馬如飛,直奔草地!
凌壯志雖然看清凌空的黃影是誰,但他不敢吭聲,同時,他也弄不清“鐵棒槌”郝老嫗,怎會和她發生誤會?
心念間,已經撥轉馬頭,隨着黛鳳女俠、宮紫雲等人,馳下官道,徑向草地上的人羣衝去。
這時圍觀的人羣,一見又來了一陣馬匹,和七八個奇形怪狀的叫花子和十數位青年英俊,美貌如花的少男少女,俱都吆喝一聲,紛紛讓開了一個缺口。
圍觀的人一閃開,小娟的鳳目倏然一亮,脱口嬌呼:“媽,那個穿黃衣的少女是汪麗鶯姑娘!”
黛鳳女俠聽了這個名字,心中不禁一動,凝目一看,粉面大變,頓時愣了,但她坐下的寶馬,卻繼續向前馳去。
只見場中十數粗眉大眼的彪形大漢,個個手持兵刃,俱都滿臉凶氣,正圍着一個青衫俊美少年,和一個乳黃羅衣長裙的少女,黃衣少女身材瘦弱,明眸皓齒,雪白的嬌靨上嵌着一張鮮紅櫻口,乍然看來,就是葉小娟的第二化身。
就在黛鳳女俠心情惶慌,神志紊亂的打量之際,驀見已經奔至的萬綠萍,高興的歡呼:“大阿姨,三阿姨!”
嬌呼聲中,飛身下馬,向神色慈祥,滿面含笑的簡大娘,郝老嫗撲去。
同時,場中的青衫少年和黃衣少女,一見烏騅上的凌壯志,雙目一亮,齊聲歡呼:“凌小俠來得正好。”
説話之間,各持寶劍,即向這面迎來。
圍觀的眾人,一見奔來的馬上人物,俱是場中少女的朋友,紛紛將包圍的圈子擴大了準備着大看熱鬧。
在場中,手持兵刃的十數彪形大漢,一見馬上奔來的四大怪傑,簡直看到了閻王爺,個個驚得面色如土,俱都嚇得魂飛天外,閃動着一雙驚急兇睛,欲戰不敢,欲跑不能,只是戰戰兢兢的立在場中等死。
這時簡大娘,郝老嫗,已和躍下馬來的黛鳳女俠,簡長老等人歡聲敍舊,凌壯志則忙着引見華山派的後起之秀鍾明及汪麗鶯。
跛足道、大頭翁、邋遢和尚和窮書生,八道凌厲目光,宛如八柄利劍,分別射在十數彪形大漢身上。
四人輕輕勒住座馬,緩慢的滾下馬鞍,眉宇間籠滿了殺氣,微卷着雙臂,鈎曲着十指,一步一步向場中走去。
十數彪形兇漢,個個汗下如雨,渾身打哆嗦,那等兇猛的大漢,望着緩步走來的四大怪傑,俱都像耗子看見貓似的,圍觀的人羣中,不少黑道中的惡梟這時也紛紛的悄悄溜走了。
就在這時,驀聞寒宣完畢的簡長老,高聲疾呼:“四位老弟請住手!”
跛足道四人,俱極尊敬簡長老,聞聲同時止步,俱都茫然回首,望着簡長老,不解的問:“你的菩薩心腸又動了是不是?”
簡長老爽朗的哈哈一笑,説:“我老化子不是為了這幾個江湖朋友,而是為了四位老弟!”
跛足道四人聽了一愣,不由迷惑的説:“什麼,為我們?”
簡長老頷首,笑着説:“不錯,你們四人俱是必須到場的前輩,怎好帶着兩手血腥去吃凌小俠的喜酒。”
如此一説八跛足道四人深覺有理,因而不禁有些遲疑。柳長老機不可失,立即注視十數個嚇傻的彪形大漢,瞪眼厲聲説:“爾等還不快滾,難道真的在此等死?”
如此一罵,十數兇漢如夢初醒,紛紛轉身鼠竄,眨眼之間,消失在前面一座松林之間。
圍觀的人,見無熱鬧可看,也就一鬨而散。
跛足道四人,對逃命的十數兇漢,看也不看一眼,徑向簡大娘,郝老嫗走去。
大頭翁,首先搶着問:“大姐姐一向深居簡出,今天什麼風,把你和三妹吹到此地?”
簡大娘滿面慈祥的低聲笑説:“三妹十分想念二妹,特地邀我一同去金陵,路經此地,恰巧遇上那些惡棍欺辱那位汪姑娘,正好你們也來了。”
由於簡大娘説話特地的壓低聲音,跛足道四人才發現黛鳳女俠,粉面蒼白,神情有些激動,拉着那位汪姑娘的手,極關切的詳盡的問她事情。”
凌壯志和展偉鳳和那個身穿青衫的少年,以及宮紫雲等人,俱都聚精會神的圍在附近聽。
跛足道一見汪麗鶯酷肖葉小娟的容貌,心中突然似有所悟,不由急步走了過去。
驀聞黛鳳女俠,聲音有些顫抖的問:“汪姑娘的故鄉即是立煜城,我有一位故人,昔年是振興鏢局的總鏢頭汪安宏,姑娘可識”
黛鳳女俠的話尚未説完,汪麗鶯立即恭福,恭聲説:“那是晚輩家父!”
黛鳳女俠一聽,面色更顯得難看。
凌壯志一看這情形,心中早已明白,不由急忙恭聲説:“師母,此地非談話之所,請師母進城稍息,再問汪姑娘不遲”
黛鳳女俠似是沒聽見凌壯志説什麼,雙目閃着淚花,痛苦的去看跛足道。
跛足道神情肅穆,看了一眼立在女俠身後,神情茫然緊張的葉小娟,即向黛鳳女俠點了點頭。
黛鳳女俠略一遲疑,毅然一轉首,指着汪麗鶯,面向葉小娟,流着淚説:
“娟兒,這位汪姑娘就是你的親胞妹!”
葉小娟一心把黛鳳女俠視為親生的母親!這時怎經得起如此巨大的轉變的打擊,不由連聲戚呼:“不,不我不要這是事實”
戚呼聲中,撲在黛鳳女俠的懷裏,放聲哭了。
簡大娘和郝老嫗,寬慰的説:“娟兒,這本是一件大喜事,你應該高興才是。”
説此一頓,目光遠視,似是在回想着往事,跛足道繼續説:“十八年前的一天,你媽在九華山區尋找你失蹤將近兩年的義父突然發現山麓有人打鬥,奔至近前一看,竟是一夥強盜要截你父母押迭的鏢車,你媽路見不平,拔劍相助,強盜潰散逃命,那時,你母親已因打鬥震動胎氣,由你媽將你母親抱至一處山洞,生下一女,就是你,你父親無以為報,便將你送給你媽作了義女。”
葉小娟一聽,萬分感激之餘放聲痛哭,將黛鳳女俠抱得更緊了。
汪麗鶯一聽,原來黛鳳女俠竟是她父母的恩人,立即盈盈下跪,拜了四拜,鍾明是汪麗鶯的未婚夫,也跪在地上叩了四叩。
黛鳳女俠只得伸出一隻手來,將汪麗鶯扶起。
邋遢和尚和大頭翁等人一見,頓時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同時笑着説:“混蛋小子,真是福星高照,半路里又認了一門親戚了。”
説此一頓,即對鍾明和汪麗鶯,風趣的笑着説:“看你兩人的情況,必然也是一對小夫妻,還不快上前拜見你們的小姐夫!”
説着,舉手指了指凌壯志。
如此一説,黛鳳女俠也忍不住笑了,小娟只羞得紅飛耳後,抱着媽媽不放手,她的芳心深處,分不出是苦,是悲,是喜,是甜。
黛鳳女俠立即笑着説:“四月十七日是志兒他們兩人的吉期,你們就和我們一同前去金陵。”
簡大良立即愉快的説:“他們兩人徒步,我們兩人也沒有馬匹,你們先走,我們跟後緊追!”
邋遢和尚首先説好,同時大聲嚷道:“既然如此,後天我們金陵見。”
於是,眾人紛紛上馬,相繼馳上官道,向着簡大娘呼聲後會,立即放馬如飛。
眾人快馬飛馳中,對方才的事,俱都暗稱奇蹟,黛鳳女俠心情尤為輕鬆,總算了卻存在心中十八年的大心事。
一連三日,早行夜宿,這天午後,在紅日西墜,彩霞漫天中,眾人策馬進了金陵外的西關大街口。
大街上,行人熙攘,車馬擁擠,往來川流不息,雖然眾人浩浩蕩蕩,但並未惹人注意。
進入后街不久,便為立在門階上聊天的幾個男僕發現,立即奔下階來,俱都含笑肅立,準備接馬匹。
由於馬匹太多,到達門前,紛紛下馬,各自拴好自己的馬匹。
黛鳳女俠已是凌家主母,立即肅容請進。
簡長老和跛足道等人與黛鳳女俠走在前頭,凌壯志和展偉明居中,宮紫雲和小娟、綠萍、展偉鳳,陪着大明五嫂走在最後。
眾人一進屏門,所有人的目光,不禁同時一亮,俱都忍不住齊聲歡呼:
“大師”
只見雞皮鶴髮,老臉綻笑的鐵鈎婆,正陪着神色慈祥,滿面紅光,少林寺的當代高僧晉德大師,同時由廳內走來。
黛鳳女俠等人,急步向前,熱情寒喧凌壯志和宮紫雲等人紛紛大禮拜見。
德高望重的晉德大師,做夢也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多的老友,尤其失蹤多年的簡尚義也在場,老和尚只喜得連聲低喧佛號,不停的只説:“善哉”!
一向嘻笑叫罵的邋遢和尚、大頭翁,一看眾人寒喧完畢,立即大聲嚷着説:“老虔婆,快叫她們拿酒來!”
一羣僕婦們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俱都膽子大了,聞聲早已忙碌起來。
酒宴一連開了兩大桌,老一輩的坐在一起,凌壯志等晚輩同坐第二桌。
於是,在紗燈齊燃,光明大放如晝的燈光下,杯觥交錯,歡笑呼幹,老一輩那桌上,最熱鬧。
一羣伶俐侍女,斟酒上菜,忙個不暇,俱都累得香鬢見汗了。
這席酒,賓主盡歡,只吃到更深夜半,黛鳳女俠率領着宮紫雲等人進內休息。
凌壯志將晉德大師,丐幫三老,以及四大怪傑,展偉明等人,一一送入兩廂休息後,他才深深的吁了口氣。
他今夜喝了不少酒,已經有了熏熏醉意,腳下像踏着軟軟的棉花,感到有些飄飄的。
進入中院屏門,一切是靜悄悄的,抬頭一看,三面高樓的窗前,俱都射着極微弱的燈光,大家早已就寢了。
他孤立在院中,仰首看着高樓,不禁愣了,這時他才發覺,人人都已擁被入睡,只有他凌壯志一人尚無安身之處。
驀然,他的星目一亮,面帶喜容,似是恍然大悟,雙肩略一動,飛身縱上正樓,悄悄推開廊門,躡足走了進去。
一陣熟悉而令他神迷的淡淡幽香,立即迎面撲來,他的綺念高漲,忍不住意馬心猿,他久已壓抑的威武潛力,突然間衝出了他的丹田。
悄悄推開室簾一看,國色天香,絕世風華的宮紫雲,正由羅幛內將首探出來,一雙寒潭秋水般的明亮鳳目,正驚急的望着他,同時撐臂坐起,惶急的悄聲説:“弟弟,你怎的如此大膽,你不怕媽媽聽到?”
凌壯志涎臉一笑,躡足走至牀前,附在宮紫雲的耳邊,興奮的悄聲説:
“小弟知道,今夜已滿四十五天了!”
宮紫雲一聽,只羞得嬌靨緋紅,直達耳後,含嗔睇了一眼,閃身躲進幃內去了。
凌壯志愉快的一笑,揚腕震熄了香燈,脱履撲進幃內,重温那醉人的交歡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