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飄著一陣陣的鵝毛雪,地上已是一片白皚皚。
幾株老梅樹,枝椏上壓滿了積雪,但那堆滿積雪的枝椏上卻長出了點點紅色的花朵。
紅白相映,煞是好看,美到了極點。
正好,梅樹旁邊還有一家酒店,酒座上正有三個人冒著寒風,敞著窗戶,一股子雅興的對著雪景在舉杯淺酌。
整個的酒家,就只那一桌子客人,而那三個客人也極不調和:一個五十開外將近六十歲的老儒生;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加上一個三十多歲的威猛大漢,居然坐在一起賞起雪景來,這倒是雪景之外又一人景。
其實,真要認識他們的人,就一點不以為奇了。
原來,那老儒生姓王學號碩如,是當地最有學問的老秀才,也是當地唯一的教書先生,那威猛大漢蔡勁章就是王碩如過去的學生之一,現在就是這家小酒鋪的老闆。
另外那個年輕人叫柳雲飛,是前面天虹山莊莊主顏春輝的小師弟,柳雲飛除了學武之外,也歡喜舞文弄墨,所以和老夫子王碩如很是談得來,成了忘年之交。
所以他們三個人湊在一起,飲酒賞雪,是一點也不奇怪。
看看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蔡勁章起身替王碩如和柳雲飛斟滿了酒,舉杯道:“老師,請乾了這一杯,學生就送您回府了。”
王碩如方一搖頭,店外忽然走進一人來,喝道:“店家,酒來。”
來人黑披風,黑斗篷,摘下斗篷是一頭銀髮,他是背面而坐看不出他的面貌。
半天沒有客人上門了,王碩如他們又敞著大窗子賞雪,店堂內可就涼風習習,沒有半點溫意,原來照顧生意的老蒼頭老黃也躲到後面廚下烤火去了。
蔡勁章順勢關了窗,走到來客桌前,招呼道:“客官,請問要什麼下酒萊?”
那客人吩咐了酒萊,蔡勁章便揚聲喝道:“二鍋頭一斤,燒雞一隻,滷牛肉二斤……”
裡面老黃應聲道:“來啦!”
蔡勁章轉身來送王碩如回去,他們剛走到門口,那來客忽然喝聲道:“大家不要離開,請繼續吃喝,由本人請客。”
王碩如笑著謝道:“天色已經晚了,老朽……”
那來客截口道:“本人說請客,你們就乖乖地坐回去吧。”
這那裡是請客,顯然是來生事,蔡勁章濃眉一揚,眼中有了怒意,柳雲飛及時扯了蔡勁章一下衣袖,畏畏縮縮地道:“好,好,我們就再喝吧。”
大家回到座上,蔡勁章總覺得不是味道,幾次要向那位客人說話,都被柳雲飛止住了。
酒菜送上之後,那客人倒沒有再生什麼事,一頓大吃大喝之後,那客人一摸肚子道:“酒好!菜也好!你們店中還有什麼人,統統叫出來,本人有賞。”
老黃欠身道:“小店生意小,就老漢和我們東家兩個人。”
那客人道:“你們東家呢?”
蔡勁章走過去道:“就是在下。”
那客人又指著王碩如與柳雲飛兩人道:“你們兩人過來,你們是見者有份,也少不了你們的。”
王碩如心中起疑,卻又被柳雲飛用眼色止住了,柳雲飛還是那畏畏縮縮的神態,伴著王碩如走了過去。
那人叫他們在桌芭懦梢渙校接著一掀風衣,拔出一把腰刀,在半空中耍了一道刀光,刀光一落,便向柳雲飛頭上砍落?p>柳雲飛晃身讓過這一刀,急口喝道:“朋友,你這是幹什麼?”
那人一刀走空,未曾殺到柳雲飛,也是一愣道:“原來你這小書生還是個練家子,太爺我倒是看走眼了,好,再看這一刀!”
跨步向前,刀勢一揚,橫掃千軍,刀風帶著勁氣,向柳雲飛攔腰又是一刀。
柳雲飛雙足一點,躍過那人刀勢,那人這一刀又走了空,柳雲飛叫道:“且慢,你動手就要殺人,總有個理由吧。”
那人一連兩刀,未能傷得柳雲飛,卻也不敢太小看柳雲飛了,橫刀擋胸道:“你要聽理由?”
柳雲飛道:“死得明白,總比死得糊塗的好。”
那人道:“好,太爺告訴你,太爺不喜歡有人看到我的面貌,你們看到了我的面貌,所以都要死。”
柳雲飛哈哈一笑道:“你就憑著這個理由殺人,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那人道:“說不過去又怎樣?”
柳雲飛道:“不怎樣,只怕你殺不了別人,別人卻要替江湖除惡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別以為避過太爺的兩刀,就自己算是個人物,哼!太爺這就叫你知道我的厲害。”踏洪門走中宮,刀光一起,就把柳雲飛圈在刀光之中。
這一動起手來,這人的刀法與起頭那兩招的威力不知大了多少倍,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排空的勁氣,逼得王碩如等人紛紛向兩旁退去。
柳雲飛是來觀雪賞梅的,可沒準備和人動刀動槍,身上根本沒有帶任何兵刃,這時就憑著一雙空手和那人動手,他的身手雖然靈活無比,卻被那人凌厲的刀法殺得沒有還手之力,只有繞著桌子而轉。
王碩如是個教書的老先生,手無縛雞之力,早就把一張臉嚇得鐵青,全身直髮抖。
蔡勁章個子雖大,長像雖威猛,好像也沒有多大的能耐,呆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那老黃很有幾分膽氣,找出一把火叉,拋給柳雲飛,柳雲飛有了這把火叉,可就穩住了陣腳,與那漢子打得有攻有守了。
他們兩人打了一陣,柳雲飛可把那漢子的刀法招式摸清楚了,那漢子的刀法雖然凌厲無匹,算得上是一位刀中高手,可是,最有威力的只有十三招,反來複去,就是那十三招。
別看他區區十三招,如果不是柳雲飛,稍為差一點的人物,真還接他不下來,怪不得他是這樣的橫,這樣的目中無人。
這是那漢子第三次炒回鍋飯了,柳雲飛智珠在握,抓住一個瞬間的破綻,手中火叉一伸而出,叉在那漢子刀把之上,左腳一飛而起,把那漢子踢了一個跟斗。
那漢子腰刀脫手,一式“鷹飛魚躍”,便搶門逃出屋外去了。
柳雲飛算是打走了那個漢子,也無意再去追趕他,只是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這時,戶外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呼號之聲。
柳雲飛一頓腳道:“該死的東西!”他心中又後悔又難過,他真不該手下留情,讓那漢子逃出手去。
他右手抄起剛放下的火叉,一長身射出戶外。
戶外不遠處,倒斃著一具屍體,鮮紅的血液,把雪地染紅了一大片,仔細打量那屍體,可不就是剛才逃走的那漢子,他也是死於刀下,一刀斜肩劈落,雖未把身子分為兩截,卻也分開了一半。
雪地上有一行來回的足印,足印很淺很輕,顯見那人的輕身功夫也很是高明。
柳雲飛沒有意思去追趕那殺人的人,因為死者實有取死之道,只是他有點想不通,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他迷惘地在死者面前失神了片刻,這時候,一騎快馬,像紅雲般飛馳過他身旁,他一皺眉頭,叫了一聲:“美霞!”
馬上騎著一位紅衣女郎,她就是天虹山莊莊主顏春輝的掌上明珠顏美霞,她顯然是在外面玩昏了頭,這個時候才趕回莊去。顏美霞起先沒有注意柳雲飛,耳朵卻是尖得很,急馳中一收韁勒,拉得快馬一聲嘶叫,人立而起,顏美霞就在快馬人立之際,像一朵紅雲似的飛落在柳雲飛面前:“小叔!你……”
眼前的景象令她不由得又是一愣:“你殺了人?”
柳雲飛搖頭道:“不知是誰殺的,你怎麼一個天,玲兒呢?她那裡去了?”
玲兒是顏美霞的身前丫頭,年紀比顏美霞小了二三歲,和顏美霞一樣,也是一個刁蠻精靈的姑娘,往常玲兒總是不離左右,這時不見玲兒,難怪柳雲飛要問起來,何況,眼前又出了這檔子的怪事。
顏美霞道:“玲兒家裡出了事,我還要回去找人哩!小叔,我們回頭到玲兒家去。”躍身上了她騎來的紅馬,接著,又向柳雲飛招了一招手。
顏美霞雖然是柳雲飛的師侄女,其實顏美霞也有十六七歲了,她和柳雲飛的年齡相差並不大,顏美霞這一招手,卻把柳雲飛的臉招紅了,他要和顏美霞並騎在一匹馬上,那還成什麼話。
柳雲飛一皺眉道:“你把玲兒一人留下,這不好,你快點回去吧,我還得去招呼老黃一聲,叫他把這死者去埋了。”
顏美霞道:“我等你。”
柳雲飛一轉身,那邊蔡勁章已陪著王碩如走了過來,柳雲飛揮手一掌,把顏美霞的人和馬送了出去:“你先走!”
顏美霞的馬是被推得射了出去,可是顏美霞一帶馬頭,又走了回來,待柳雲飛向蔡勁章把話說完,顏美霞才接口道:“小叔,上馬來吧!”
柳雲飛暗歎了一聲,道:“路又不遠,騎什麼馬,來!我們比比腳程。”雙肩一斜,人已飛矢般射了出去,跑在前面。
比腳程,真是最好的託詞,顏美霞一笑道:“好,我們就比比腳程。”話聲中,催動坐騎,直追了上去。
玲兒自小就死了父親,家中只有母親和老祖母兩位長輩,全家生活都靠玲兒維持。
現在,可更慘了,不知是什麼人,把玲兒的母親祖母給殺死了,玲兒成了孤苦零仃的孤子了。
這是一座左不靠鄰,右不靠舍的小農舍,屋外種了些菜蔬,屋內點著一盞孤燈,玲兒雖然心中悲慟,卻正忍著淚水在替祖母和母親擦拭血汙,換穿幹潔的衣服。
柳雲飛一路上心中就以為玲兒祖母母親是死在那已被別人殺死了的惡漢手中,細問之下才知道她們是被人用劍刺死的。
玲兒的祖母母親絕不會和人有什麼仇怨,顯見殺死她們的人和柳雲飛所遇見的那人一樣,是一個莫明其妙的惡漢。
這倒怪了,怎麼一下子出現了兩個這樣的惡漢?
尤其在天虹山莊眼皮子底下,莫非是衝著天虹山莊來的?這不是敏感,而是合理的推測,憑天虹山莊在江湖上的聲威,柳雲飛自懂事以來,就沒有聽說有人敢在天虹山莊方圓百里範圍之內鬧事,何況,是殺人逞兇,更何況殺的人還與天虹山莊大有關係。
柳雲飛正默默探討整理情節之際,門外飛來幾騎快刀,莊主顏春輝已親自趕來了。
天虹山莊莊主顏春輝年紀不算大,四十開外,將近五十,柳雲飛打從五歲左右被師父帶來交給顏春輝,師父就一去不回,於是顏春輝代師傳藝,把柳雲飛教養到今天的二十多歲。
柳雲飛與顏春輝的關係,名是師兄弟,實則真正的情誼,就是父子的情誼,顏春輝愛柳雲飛如子,柳雲飛也敬顏春輝如父,但他們卻還是師兄弟。
柳雲飛迎著顏春輝正要把他所遇見的和所想的說了出來,顏春輝卻搖手止住他道:“小師弟,有話我們等會再說,讓我先看看玲兒祖母母親的傷口。”
顏春輝親自動手察視了玲兒祖母及母親的致命之傷,吩咐帶來的人,把玲兒的祖母母親送回莊去辦理喪事。
一行人迴轉天虹山莊途中,顏春輝暗示柳雲飛落退下來,當然,這時柳雲飛也有了馬,是顏春輝給他帶來的。
柳雲飛口中不說,心中卻是覺得師兄今日的盲行有點異常,可不是,師兄更怪的話出口了:“雲飛,你還記不記得師父的名號?”
柳雲飛道:“記得,他老人家不是號稱半瓢道士麼!”
顏春輝道:“你可知道他老人家的真名實姓?”
柳雲飛一怔,道:“這……”臉色一紅,好慚愧的樣子。
顏春輝苦笑一聲,道:“可惜,我也不知道……”
話聲一轉,又道:“你可知道你自己的身世?”
柳雲飛一聽師兄提起自己的身世,雙眼一紅,道:“師兄,您忽然提起此話,是不是可以告訴小弟了。”
顏春輝搖了搖頭道:“要是師兄知道,早就告訴你了,不過,現在倒是瞭解你身世的時機到了。”
柳雲飛精神一振道:“此話當真?”
顏春輝道:“師父留下了一包東西給你,我給你帶來了,憑此,你就可以查明你的身世,並且也可以找到師父。”
柳雲飛忽然冷靜下來,皺了一皺眉頭,道:“師兄,你想不想知道小弟這時的想法?”
顏春輝道:“你說。”
柳雲飛道:“小弟如果猜得不錯的話,似乎有什麼危機降落到天虹山莊了,是不是?”
顏春輝點頭道:“你沒有猜錯,這是事實。”
師兄的坦誠,大出柳雲飛意料之外,含著淚水道:“師兄,你這樣支走小弟,可曾站在小弟的立場想過?”
顏春輝平靜地道:“想過,但你會錯了師兄的意思……”
柳雲飛說道:“師兄,那麼你的意思是……”
顏春輝道:“師兄不是要你去獨自逃走,而是把天虹山莊全莊的生死重擔都寄託在你身上了。”
柳雲飛惶恐地道:“師兄,小弟擔得起這個擔子麼?”
顏春輝道:“你擔不起也要擔,因為你留在莊中,改變不了莊中的命運,徒死無益,倒不如你趕快去把師父找來,師父才是挽救本莊唯一的救星。”
柳雲飛道:“到那裡去找師父?遠水又那能救得了近火,師兄……”
顏春輝搖手截口道:“什麼地方可以找到師父,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責任,不過為兄有把握支持三個月,如果你在三個月之內不能把師父找來,那就只有請你替愚兄報仇了。”
這是一個很難很難的抉擇,柳雲飛暗暗咬了一下鋼牙道:“師兄,你真能支持三個月?”
顏春輝道:“如說力敵,天虹山莊三天之內必亡,如以智取,也許不止三個月,你放心地去吧。”
柳雲飛悽然欲泣地翻身落馬,拜倒地上,說道:“小弟拜別師兄,請師兄多多珍重。”
顏春輝在馬上回了一禮,道:“還有一件事情,不知你知不知道?”
柳雲飛一震道:“什麼事?”
顏春輝卻是笑笑地道:“美霞很是喜歡你……”
柳雲飛還以為師兄有什麼重大的事要說,一聽原來提的是這回事,面色不由一怔,叫了一聲:“師兄……”
顏春輝揮手道:“你聽我說,也許你這一去之後,天虹山莊就此風消雲散,如果美霞逃得命在,你就不要再自持世俗之見了,替我好好地照顧她,也不枉我這十幾年來用在你身上的心血了,你去吧!我走了!”一帶馬頭,雙腿一夾,坐下駿騎便遠去二三十丈外了。
柳雲飛年紀雖不大,由於在天虹山莊所見所聞甚多,加上他不僅是一個四肢發達的人,他的頭腦也和他的四肢一樣,有著相當靈活的反應。
他先不上馬,冷靜地打開師兄給他的小包,先了解此去求救的目的地,然後又計較了一番,才飛身上馬,帶轉馬頭,向他經過考慮的一條不大引人注意的小路走去。
時間已近午夜,冷風夾著雪花,打在柳雲飛臉上,柳雲飛一點都不覺得冷,他最關心的是,如何能趕快地找到師父,趕快地趕回天虹山莊來解救天虹山莊的危機,所以,他只恨座下的馬行得太慢,不住地催馬急行。
正急行間,斜刺裡忽然閃出一條人影,阻住了他的去路……
總算柳雲飛收輻得快,及時拉住了馬勢,未曾將那人撞倒。
柳雲飛一定神,看出那人竟然是蔡勁章,不由得一怔,道:“蔡老闆怎會是你?”真是大出人意料之外了,蔡勁章怎會有這樣高明的輕功身法,柳雲飛不禁愣住了,也不由得暗暗嘆了一口氣,真是有眼無珠,一向小看人家了。
蔡勁章微微一笑道:“柳公子,你不認識在下了。”柳雲飛早就叫出了他的身份,怎會不認識他,顯見這句話他也說得並不冷靜。
柳雲飛飛身跳下馬背,抱拳道:“小弟有眼不識泰山,慚愧!慚愧!”
蔡勁章道:“柳公子,咱們也不用客氣了,在下請問你,你可是即將遠行?”
柳雲飛雖然把蔡勁章看走了眼,也不知道他深藏不露的用心何在,但他還是相信他絕不是惡人,當下坦誠點頭道:“小弟正有此意。”
蔡勁章疑訝地道:“此時此地,你放得下心就此遠行?”
柳雲飛道:“小弟當然放不下心,但敝師兄有命,小弟不能不遵行。”
蔡勁章臉色一正道:“柳公子,我們相交已經不少日子了,不知你相不相信得過在下?”
柳雲飛道:“我們相交以心,小弟自是相信得過蔡兄。”
蔡勁章道:“既承柳公子看得起在下,並且相信在下,那就請柳兄見告此行的緣由吧。”
柳雲飛道:“好,我告訴你,我是奉命去求救。”
蔡勁章道:“求什麼人?”
柳雲飛微微一猶豫:“這……”
蔡勁章道:“柳公子,你去求的人很重要,差不多的人,你去求了也幫不上你們的忙。”
柳雲飛道:“你看家師如何?”
蔡勁章對他好像什麼都知道,目中精光一射道:“半瓢前輩,那好極了,快去吧,這裡有家師與在下暗中行事,儘可幫天虹山莊爭取些時間。”
柳雲飛聽他一說,信心更是大增,飛身躍上馬背,抱拳道:“多謝鼎力相助,大恩不言謝了……”
扒衣!”柳雲飛正要揚鞭之際,蔡勁章忽然又叫住了他。
柳雲飛一怔道:“蔡兄,還有什麼指教?”
蔡勁章道:“公子身上可曾帶得有防身兵刃?”
柳雲飛搖頭道:“小弟未及回莊,就被家師兄授命而行,來不及攜帶兵刃。”
蔡勁章一探腰際,解下一條寬邊皮鞘,揚手拋給柳雲飛道:“在下這兵刃,你係在腰中也不打眼,你就先帶去用吧。”
柳雲飛接住那寬邊皮鞘,覺得甚是沉手,當時也不及多想多看,撩起衣襟,便扣在腰間,這時,柳雲飛只覺一股沖鼻熱山弄了起來,眼眶一紅,扭說了一聲:“多謝……”雙膝一催坐騎,駿馬飛矢般射出去了。
不知是顏春輝見機得快,還是柳雲飛取的道路得當,柳雲飛這一縱馬疾馳,天色未亮之前,已遠出五十里之外,而路上居然沒有遇見任何阻攔。
柳雲飛暗暗吁了一口長氣,把腳程緩了下來。
天邊翻起了血肚白,新的一天就將開始了。
路邊有一行行樹,繁茂的枝椏,遮住了落雪,地上一片乾爽,而且,還有些枯草。
對馬匹來說,冬天裡的枯草也是最美味的美食,何況經過一番長途奔馳之後,柳雲飛沒有在意,但那駿馬已偏著頭表示了它的意願。柳雲飛微微一笑,跳下馬背,像是對馬說話,也像是自言自語的道:“大家休息一下也好。”
他放任那駿馬自由自在地去啃枯草,自己便靠著一株大樹,閉目調息起來。
今天是一個大晴天的日子,暖暖的朝陽,斜斜的射到柳雲飛身上,暖意中,柳雲飛忽然聽到一聲輕笑發自他的身旁。
柳雲飛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張目望去,原來眼前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紫衣姑娘,他的馬旁邊也多了一匹純白色的駿馬。
柳雲飛望著那姑娘,舌頭一打結,也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他不說話,那姑娘可說話了:“喂!你是不是姓柳?”
柳雲飛大吃一驚,霍地站了起來,愕然道:“你……你怎麼知道我姓柳?”
那姑娘嫣然一笑道:“我不但知你姓柳,還知道你的名字叫雲飛,沒錯吧。”
柳雲飛自作聰明的“啊!”了一聲,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過去見過我。”
那姑娘一皺瑤鼻,“嗤!”笑一聲道:“誰會見過你這種喪家之犬。”
人不驚人話驚人,柳雲飛雙目猛然一揚,真力一提,冷笑一聲,道:“姑娘,那你是有心人了,莫怪在下要得罪了。”這姑娘是守株待兔,等著他的敵人了。
那姑娘肩頭一晃,退了開去,接著忙又搖著手道:“柳公子,打不得,小妹可擋不起你‘小天星’掌力一擊!”
柳雲飛大喝一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姑娘笑盈盈道:“小妹叫香兒,小妹告訴了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啊!”
跋愣”只是她的名字,柳雲飛問話的意思,可不是要知道她的名字,而是要知道她的來意,香兒也真捉狹,給他來了一個似是而非。
柳雲飛望著香兒啼笑皆非,一咬鋼牙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物,不說實話,莫怪在下要出手了。”
香兒笑道:“別發火,有話好說,我年紀這麼小,會是什麼人物,你就出手打了我,也算不了什麼英雄好漢,你說是不是?”
柳雲飛真不能向她出手,嘆了一口氣,道:“你可是有心等我的?”
香兒點頭道:“不錯,小妹正是奉命在此等你。”
柳雲飛冷笑一聲,道:“你們也太小看我柳雲飛了,姑娘,你出手吧。”
香兒翻著柳眉兒道:“出手,出什麼手?”
柳雲飛氣得臉色鐵青道:“好一個會做作的丫頭片子,好,你不出手,你道我就狠不下心來麼!看招!”他可說打就打,舉手揚掌就向香兒肩頭上劈去。
香兒還是那個笑嘻嘻的樣子,也不還手,展開身形,就在柳雲飛掌影之中飛舞起來。
柳雲飛出了十幾掌,連香兒的衣角都沒有沾上,氣惱中不由得火上加油,使出了真工夫。
柳雲飛所學雖是由師兄代師傳藝,但半瓢道士的武功可是武林奇學,柳雲飛資質又好,顏春輝又傾力相授,所以,柳雲飛實在不是等閒之輩,目前只差功力火候罷了,他這一狠心把師門絕學使了出來,香兒的身形步法雖神妙無方,卻也被打得心驚肉跳,香汗淋漓。
柳雲飛本來有好幾次機會把香兒打成重傷,可是柳雲飛心中不忍,總是下不了手。
除了把香兒打成重傷之外,要想手下留情,給香兒負點輕傷,柳雲飛拿捏不準,無法做到了。
因為,香兒的身法太快太玄,機會稍縱即逝,要想點到為止談何容易。
眼看一動手就是四五十招,柳雲飛暗暗一狠心,就要下重手了……
把就罰又調皮了,還不與為娘住手!”一個穿著家常便服的中年婦人,飛身落了下來。
香兒呼叫一聲,道:“娘,這人不知好歹,要殺香兒哩!”身形一縮,躲到那中年婦人身後去了,她也真氣人,躲到那中年婦人身後時,還向柳雲飛做了一個鬼臉,伸了一下舌頭。
柳雲飛可不是一個不分青紅皂白的冒失鬼,既然收拾不了小的,對大的自是更無把握了。
這時,他腦筋一轉,可打定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主意,眼珠亂轉,只待時機。
那中年婦人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道:“家父姓王,是公子忘年之交,這是小女香兒,調皮搗蛋,不知輕重,倒叫公子見笑了。”
柳雲飛一怔道:“夫人說的可是王老夫子碩如?”
那中年婦人點點頭說道:“那正是家父。”
柳雲飛吁了一口氣,道:“老先生從來沒有提起過夫人。”
那中年婦人笑笑地道:“大姊閨名筱雯,夫家姓鄧,你可以叫我雯姐,也可以叫我鄧大嫂。”
柳雲飛想了一想,抱拳道:“小弟見過雯姊。”
王筱雯一推香兒道:“沒禮的孩子,去見過柳叔叔。”
香兒抿嘴道:“小不點,我不叫他叔叔。”
梆雲飛忍不住笑道:“我難道就這樣叫你看不起。”
香兒笑道:“你能和我外公忘年論交,難道小妹就不能和你忘年論交,這太不公平了,柳大哥,你說是不是?”
王筱雯喝聲道:“丫頭,無禮!”
柳雲飛哈哈一笑,道:“說得也是,那太不公平了,那我們就忘年論交,叫你一聲小妹吧。”
香兒聳了一聳瑤鼻道:“其實照年齡說,柳大哥,你也大不了幾歲,只不過拜了一個輩份大的師父,禿子跟著月亮沾光罷了,柳大哥,你不要以為受了什麼委屈,小妹說的可是實話……”
王筱雯笑罵道:“小丫頭,越說越不成話了,還不住口。”
柳雲飛心胸豁然而開,點頭笑道:“說得有理,多謝!多謝你這一語之師。”
香兒一笑道:“柳大哥,你這人倒也真不壞,怪不得外祖父要管你的閒事,來個飛鴿傳書,害得我們覺都沒有睡好,來!換匹馬,快騎了上路吧。”
柳雲飛想問的事,香兒都嘮嘮叨叨地自己說出來了,同時,也牽過白馬交給柳雲飛。
柳雲飛口齒一動,話還沒有說出來,香兒又搶先道:“柳大哥,別小氣了,雖說你的駿騎比小妹的小白馬好,可是你的馬上有天虹山莊的烙印,騎了這匹馬等於插標賣,自找麻煩,倒不如小妹的小白馬,包你平安無事,沒人認得出。”
柳雲飛暗中嘆了一口氣,忖道:“朋友們的顧慮真是細密周全,好不叫人感激。”望了香兒一眼,點了一點頭,盡在不言中了。
柳雲飛騎著白馬走了丈多遠,香兒又追上來道:“柳大哥,態度要鎮靜,不可驚慌,就像遊山玩水的小書生一樣,慢慢地走,慢慢地玩,這樣才不會引人注意,過了三百里外,你就可以飛騎趕路了。”
柳雲飛聽著走著,不知不覺之間,兩行眼淚,已是沿著兩頰流了下來。
柳雲飛走到前面市集上,心中一動,又換了一身灰藍色的衣服,收斂了些精神,這樣就更不惹人注意了。
該吃的地方吃,該喝的地方喝,該休息的地方休息,就這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走出了三百里外。
在這幾天裡,就是師兄交給他的那小包包,柳雲飛也不敢取出來仔細查看,他就怕發生萬一,被別人撞見,又是一場麻煩。
這天,他在一座古剎之中借了宿,這座古剎不大,和尚也不多,一個老和尚,一個小和尚,還有一個火工和尚,入夜後靜悄悄地,正是柳雲飛了解那小包包的最好環境。
柳雲飛小心謹慎的關好了房門,取出小包包慢慢地探討。
小包的內容略可分為三部分:一、一條十兩重的黃金,三顆價值百來兩銀的明珠;二、一封密柬,一張字條,密柬上註明三月後開閱,那張字條是找尋師父的說明,柳雲飛早已看過;二、是一個小錦囊,錦囊之內有一把寸多長的小金環和一枚斷了的玉釵,如此而已,想來這就是有關他身世的東西,可是,現在並不能告訴他什麼,他還是一樣地不明白。
柳雲飛皺著眉頭,把那密柬和那小錦囊貼身收好,那張找尋師父的紙條,在燈火上點燃燒了,金子明珠就另外收藏在方便取用的褡褳裡。
查完師兄給的小包包,接著就解下了蔡勁章送給他的那件兵刃,他一直沒有用過這件兵刃,也沒取出來看過,現在也該取出來試試手,以免要用時失措。
露在皮鞘外面是一個半圓形的鋼環,一拉鋼環,帶出來的是節節相銜的薄鐵片,不,不能說是鐵片,那是精光閃閃的鋼片,一片接一片,頗像一條鐵鏈,但那絕不是鐵鏈,薄薄的、扁扁的,平放在桌上,兩邊開刃,頂端似劍,說它是刀,也像刀,說它是劍,也像劍,但也可當鏈子使用。
不過,如果要把它當刀劍使用,可就非有相當的功力火候無法把它抖直髮力。
總之,這是一件怪兵刃,也是一件多功用的兵刃,更是一件與內力修為相輔相成的兵刃。
由這件兵器,不難想象到蔡勁章的功力,已經達到了相當的火候。
柳雲飛的內功修為,很有幾分火候,把那兵刃試了試手,倒也還能抖得直,轉得開,他練了一趟刀法,又練了一趟劍法,都能運用如意,沒有太大的困難,但當他使用在鞭法上時,就困難重重難以上手了。
全寺靜悄悄地,房子也大,柳雲飛引起了鍥而不捨的探討精神,便在那兵刃上用起功來……
驀地,一聲:“阿彌陀佛!”隨之房門也被一震而開,扭頭望去,原來是寺內的主持開智大師和小和尚靜遠。
震門而入,顯得來意不善。
柳雲飛警惕立生,但還是保持著相當的禮數,收式抱拳道:“小生現醜,有擾大師清修,罪甚,罪甚!”
老和尚開智合十又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小施主原來是位文武雙修的英才,老僧慚愧,失敬了。”
柳雲飛微微一笑,說道:“見笑大師了。”
老和尚開智輕咳一聲,道:“小施主使的是什麼兵刃,武材之中倒是少見得很,可否賜借一觀,以增見識。”
柳雲飛心中提高了警惕,口中卻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咱一猶豫之際,那老和尚卻向小和尚道:“靜遠,去把小施主兵刃接來。”
柳雲飛但覺眼前一花,手中一輕,那兵刃已到了小和尚手中,那小和尚還向他咧嘴一笑,把兵刃送給了老和尚。
柳雲飛被那小和尚偷機將那兵刃取了過去,心中又是震驚又是慚愧,更有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
其實,柳雲飛也不要過於小看了自己,真要動起手來,那小和尚又豈是他的對手,只因他這時雜念太多,心神不屬,又拉不下臉來抗拒,這才被那小和尚輕易地將兵刃得去。
老和尚兵刃到手,只隨便看了一眼,語氣一冷道:“小施主,這兵器不是你自己的吧。”
柳雲飛心想:這老和尚定然在外面看了我的練刀練劍,才說出這種話來,明人眼裡不揉沙子,謊言搪塞無益,倒不如實話實說的好,於是點了一點頭,道:“大師法眼高明,小生不敢相瞞,此物實非小生之物。”
老和尚道:“那你也不知道此物的名稱了?”
柳雲飛道:“有請大師指教。”
那老和尚道:“這兵刃似劍非劍,似刀非刀,又可當鏈子槍使用,在江湖上大大地有名,難道小施主真的不知道?”
柳雲飛面色一紅道:“小生少學,確不知道。”
那老和尚點頭道:“好,那麼老僧就告訴你吧,此物不列於兵器譜,但口語相傳,都稱它‘無常錯’,這‘無常錯’有其特殊的用法,小施主只怕也不知道吧。”
柳雲飛只有承認道:“是的,小生確實不知。”
那老和尚道:“你既然不知用法,留之無用,徒招奇禍,倒不如送與老和尚,由老和尚送你一把名劍作為交換如何?”
柳雲飛搖頭道:“對不起,小生無權交換。”
老和尚道:“你無權交換?”
柳雲飛道:“因為這件兵刃不是小生的。”
老和尚道:“不是小施主的,那是什麼人的?”
柳雲飛道:“是一個朋友的。”
老和尚道:“你的朋友總該有個姓名吧。”
柳雲飛一怔,道:“這……”他心中一動,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萬一這老和尚存心不良,豈不又給蔡勁章找來不必要的麻煩,此念一起,。他又搖了一搖頭道:“對不起,小生不便說。”
老和尚冷笑一聲,道:“你不說,老僧也知道。”
柳雲飛道:“那是誰?”
老和尚道:“因為小施主來路不明,所以不知原物主是誰。”
柳雲飛暗暗一皺眉頭忖道:“這老和尚說話好無道理,莫非他在使用激將之法,激我說出蔡勁章的姓名?”不由得沉吟起來。
老和尚見柳雲飛半天不說話,更是哈哈一笑道:“小施主,老僧的話沒有說錯吧,此物既非小施主之物,老僧也不虧待你,你就收了老忙的寶劍吧,靜遠,去把寶劍取來。”
小和尚靜遠一晃身走了,柳雲飛想叫住他都來不及,不過柳雲飛卻向老和尚正色道:“大師,小生實在不能交換,請大師將原物歸還小生吧。”
老和尚冷笑一聲,道:“年輕人,最好招子放亮點頭,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太沒意思了。”
這時,小和尚也帶著一把寶劍回來,不問柳雲飛意向如何,便向柳雲飛拋去,柳雲飛只有伸手接住那把寶劍,他這一把寶劍接住想不到又中了那小和尚的計。
只見老和尚點頭道:“年輕人很識得時務,很好!很好!”袍袖一甩,轉身出了房門。
柳雲飛握著寶劍一愣,小和尚。又向他擠眉弄眼地一笑,道:“小施主,別不知好歹,否則就只能對你這樣了。”話聲到此為止,最後做了一個手式,一個殺人的手式。
柳雲飛可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教養再好,修養再深,也不由得火氣一冒,大喝一聲,道:“大師,小生不換,請你把小生的兵器還來。”
房外是一座天井,老和尚已經過了天井,身形一回,怒視柳雲飛道:“你真的不換?”
柳雲飛道:“真的不換。”
那老和尚一嘆道:“看來老僧是無法成佛了,那你就領死吧!”
老和尚一下子沒有了半點和尚味道,眉毛倒豎,眼露兇光,舉手一掌,便向柳雲飛頭上拍來。
老和尚一邁腿就過了天井,掌勢也就到了柳雲飛腦門前。
好快的身手
柳雲飛一拔寶劍,沒有一點聲音,但手上卻是一輕,眼中餘光一照,他只差一點沒有當場昏倒。
原來,那只是一把斷劍,劍身長不過五寸,而且鏽得殺雞都殺不死,那還能用來對敵。
而老和尚的掌力,已臨腦門不及五寸了,柳雲飛只得一偏頭,讓了開去,同時,一揚手,把手中斷劍當作暗器向老和尚胸口打去。
老和尚拂袖震開柳雲飛打來斷劍,這一緩之下,柳雲飛再一晃身,便脫出老和尚掌力範圍之外。
柳雲飛緩了一口氣,立時又大喝一聲:“還我兵刃來!”不逃反上,向老和尚撲去。
老和尚哈哈一笑,揮掌相迎,柳雲飛與老和尚掌力一接便被震得倒退了回來。
看來內力修為上的火候,柳雲飛還差了那老和尚一大截,要想從那老和尚奪回那“無常錯”簡直休想,可是年輕人,就有那股子不信邪的脾氣,明知。其不可為,可也不願自認不如。
柳雲飛當然也不例外,寧可丟了命,也不願丟這個人,當下大喝一聲,又向老和尚撲了上去。
老和尚哈哈一笑:“來得好……”
驀地,一聲怒叱,從屋脊上爆出:“哼!惡和尚,你好大的膽子,看老孃的法寶……”
老和尚猛然一抬頭,只見漫天白霧從天井之上倒卷而下,白霧來勢又洶又快,片刻之間,便向老和尚身前湧到,老和尚眼前一片迷茫,心中一震一怕,趕忙閉住了呼吸,晃身急退。
同時,柳雲飛也是一愣,但他在這時候卻被人拉住了左臂:“快走,你這樣死了算是對得起誰。”聲音還有點蒼老哩。
柳雲飛暗罵了自己一聲:“該死,怎會這樣糊塗,連事情的大小輕重都分不清了。”心理上有了抉擇,柳雲飛便溫順地隨著那人的示意,一溜煙地逃出了那古剎,古剎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還正繫著他的馬匹哩
救柳雲飛的那人,當先飛上了馬背,一招手道:“你上來!”
這次聲音卻有些變了。
柳雲飛也不多想,一踮步也上了馬背,上了馬背之後柳雲飛才發現有點異樣,到底是什麼異樣,他一下子也說不出來,反正就是異樣是了。
其實,這時也不容他多想,坐下的駿馬,已在那人催動之下飛馳了出去。
一陣急馳,駿馬停下來了,那前坐的人一躍下了馬背,柳雲飛這才有機會向那人表示謝意,他是一心誠懇,向那人一揖到地,叫了一聲:“老前輩……”
那人臉上原是蒙了一片衣襟,這時忽然清脆地一笑道:“救你一命,算不得什麼,老前輩之稱,我可當受不起。”蒙面巾一落,現在柳雲飛眼前的是一張春花般的笑臉。原來,她是香兒,怪不得柳雲飛總覺有點異樣的感受。
柳雲飛也笑了:“是你這小鬼呀!你是怎樣來的了”
香兒笑道:“怎麼來的,還不是跟在你背後來的,我就知道你這公子哥兒會出事情,可不被我料著了。”
柳雲飛面色一紅,訕訕地笑道:“不會的,真要不行,我還是會跑的。”
香兒笑道:“你道那和尚是什麼人?你跑得了麼?”
柳雲飛道:“那和尚是誰?這份公道我遲早要找回來。”
香兒又說道:“你聽說過八爪和尚沒有?”
柳雲飛道:“我聽說過,原來就是他呀,我知道……喂,他為什麼又自稱開智大師呢?”
香兒一笑道:“人家說什麼,你就說什麼,你這江湖行得通麼?”
柳雲飛當然也懂這個道理,只有啞然笑道:“他本來很和善的,很像個有道高僧。”
話題一轉又道:“你剛才用的是什麼毒霧?我好像沒有什麼感覺似的。”
香兒笑得打跌道:“什麼毒霧,那是麵粉呀,拿他們的東西唬他們,可要氣死他們了。”她一面笑,一面向一叢矮樹後面走去。
柳雲飛問道:“你要到那裡去?”
香兒道:“牽我自己的馬去。”
兩人各自上馬,走了一程,這時也不過是午夜時分,寒風颯颯,眼前是一片白茫茫,兩人都覺得有找一處休息的地方的必要了。
可是這裡上不著村下不著店,那裡找得到休息禦寒的地方。
香兒一催坐騎道:“柳大哥,來,我們來賽一場馬。”
柳雲飛打馬追亍上去,兩人就這樣跑跑停停渡過了嚴冬的長夜。
天色亮時,前面的市集也在等著他們了。
在市集上好好地吃了一頓熱食,香兒黯然神傷地一嘆道:“柳大哥,你這一路上去,小妹實在不放心,可是你丟了蔡師叔的‘無常錯’,小妹必須回去告知蔡師叔,設法追回,留在八爪和尚手中,又不知會惹些什麼亂子出來,小妹走了,你要好好保重啊!”
柳雲飛眼看著香兒上了自己的馬,緩緩地在他眼前越走越遠,可是他就說不出一句話來,既不知道表示感謝,也不知道請香兒帶句話回去,就那樣眼呆呆望著香兒消失在初升的朝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