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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千里護兄

    朱元璋由僧家還俗做了皇帝。

    朱允-由皇帝出家做了和尚。

    這事情不能説是巧合,彷彿真有一種因果在內。

    應賢、應能垂頭無語,梅玉半晌才道:“大哥是否要到雲南去呢?”

    “我既無意勤王,還到雲南去幹嗎呢?”

    “可是除了雲南,哪兒都不能安身。”

    “你説錯了,我既以心向佛,何處不是淨土!”

    “那大哥乾脆到南京去,隨便找一處大廟安下來,明白地告訴燕王,無意再爭競天下,讓他安了心,大哥倒也安全了。”

    應文道:“我是可以這樣做,但怕有些人不放過我!”

    “不!鄭三寶現在領袖錦衣衞,掌天下密探之大權,他對大哥一定會盡全力去保護的呀!”

    “我怕的不是大內的人,我只要給四叔一封親筆書緘,附同遜位聲明,交出傳國玉空,四叔也會盡全力保護我的,他要做給別人看看,也不會對我趕盡殺絕。”

    “是啊!大哥還怕什麼人呢?”

    “我怕的是從前跟着我而又十分熱心的人,他們不會放棄努力,一定要纏着我,助我東山再起。”

    “大哥不理他們就是了!”

    建文帝一嘆道:“我可以不理,但是四叔卻不會放過他們的,我豈不是害了他們,我辜負了他們的熱望已經很慚愧了,如何再能害他們。”

    梅玉不禁默然了。

    建文帝又道:“再者,我雖然讓出了江山,但我還是朱家的子弟,對國事有點責任的,我若不公開現身,四叔多少還有點顧忌,只有在廣修仁德,爭取人心上着手,我做不好皇帝,卻能促使四叔做個好皇帝,也可以稍慰泉下祖先了。”

    梅玉感動地道:“大哥有此一片仁心,就是無限功德,只是大內偵騎四出,一直在找大哥。”

    建文一笑道:“我曉得,但是他們不會注意一個遊方的苦行僧人的,尤其是獨身行腳天涯……”

    “什麼,大哥要獨身行腳天涯?”

    “是的,我不要一個人跟隨,蓑衣布鞋,沿門托缽!”

    “大哥怎麼能受這種苦?”

    “為什麼不能,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梅玉道:“請準小弟追隨左右?”

    “二弟!你這小侯名滿天下,你到哪兒,偵騎跟到哪兒,你倒是不如去告個密,把我獻進大內了。”

    梅玉傻了眼,的確,建文帝説的沒錯,真要他安全,不如讓他單身上路的好,但是他能這樣做嗎?建文帝平時是個十分隨和的人,本身沒什麼主見,而且心腸太軟,太重情面,所以他實在不是一個好皇帝。

    但是這次他卻鐵定了心,十分執拗,首先他搬出最後一次做皇帝的架子,趕走了應賢和應能。

    這兩個人在瞭解到建文的心意之後,對未來已灰透了心,他們知道要恢復昔日地位已無可能,就此出家,也沒有這麼怡淡的心懷與苦行的操守,至少,他們在家鄉還有家產,回家做個老封翁,還有半輩子清福可享,所以做作了一番,哭着拜別而去。

    對方天傑和梅玉,建文帝卻端不起皇帝的架子,但他也知道這兩個兄弟對他本無期望,只是一番兄弟手足之情而已,所以他道了一聲:“珍重,他日湖山相見,還是兄弟!”

    就這麼揚揚手,單身下山而去。

    方天傑淚眼汪汪地道:“我們就這樣讓大哥走了?”

    梅玉嘆了口氣道:“大哥已經作了決定,不走又能如何?若是要走,倒是一個人走的好。”

    “其實大哥真要出家,不如就在這山上的好,又安靜,又沒人會找到他。”

    梅玉道:“大哥雖已出家,卻是入世,不是避世,他要到紅塵十丈中去走一趟,盡一份做人的責任,總不能像行屍走肉般地躲在這兒一輩子,我相信大哥心中還有一番算計的,他要出去看一看,親身體驗一下。”

    “這世上無非生老病死,有什麼好看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但他一個人堅持獨行,必然有他的深意,我們這位兄長雖是個不喜心機的人,但他出生帝家,多少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方天傑詫然地望着他,梅玉又道:“兄弟一場,我總要盡一點心意,相送千里之外。”

    “你怎麼送,大哥已再三叮籲過,不要人相伴的。”

    梅玉笑道:“我不去伴他,但是可以前前後後,跟他一段時間,總要看他有個着落才能安心。”

    “那不是給大哥添麻煩嗎?你梅小侯此刻名滿天下,到哪兒都受人注意。”

    梅玉道:“不會的,我現在是梅三弄,帶着粉菊花,夫婦二人落拓天涯,賣唱為生,這個身份已不受人注意,可以自由行動了。”

    方天傑看看他與姚秀姑笑道:“那也好,有你和表姐這一對子跟着大哥,多少也有個照應,只是我呢?”

    梅玉道:“三弟!你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廣源鏢局的總鏢頭不能久不理事,你去暫代一段時間,好讓我跟大姐專心照應大哥。”

    “我又不懂得保鏢。”

    “保鏢的事你不必懂,鏢局裏有的是人,廣源現在跟黑白兩道的關係都十分良好,不會有什麼事的,我要你去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什麼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我對大哥能盡的一點心意,他如果是個有心人,這點心意對他大有用處”。

    “二哥!我不懂你説的是什麼?”

    “我沒時間詳細告訴你,但是我會寫封信告訴你,你到鏢局去找到信上的人,自然會告訴你一切,也知道該如何着手了,我們要趁快,免得跟大哥脱了節。”

    他只花了片刻工夫,草草地寫了一封便函,交給了方天傑後,就跟姚秀姑一起走了。

    應文的腳程慢,沒出山口,就被他們遙遙地追上了,但他們卻沒趕上去,只是遠遠地跟在後面。

    應文的路也不熟,他沿門托缽,彷彿真成了苦行僧,生活得很苦,有時化些齋飯,將就地吃了,有時他買了些幹餅鹹菜,就配冷水果腹。

    他也很少開口,只是站在街口上,喃喃地念着經,好在他那副行頭,不必開口,自有一些善男信女,把銅錢或碎銀子丟給他的銅缽中。

    晚間,他有時借宿在寺廟中,有時投宿在小店中,幾天下來,已是滿臉的風塵,但他卻一直很乾淨,梅玉跟了他五六天,發現他把化來的錢,都用在做衣服上了。

    他買的布匹並不很好,但都是做袈裟,做了一套換上,舊的就丟掉了。

    姚秀姑看了不解道:“他究竟在做什麼?”

    梅玉笑道:“沒什麼,習性難移,他愛乾淨,衣服穿髒了自然要換。”

    “但是也不必三兩天就換新的呀,洗洗不行嗎?”

    “我這位大哥從出生到現在,也沒穿過洗過的衣服,天子衣着不淨,這是有損帝王的尊嚴的。”

    “但現在是在落難中,不可以將就-點嗎?”

    梅玉笑道:“他多少總還要維持着一點帝室的尊嚴的,何況,他也不會洗衣服,在他的這一生中,恐怕也不知道洗衣這回事!”

    姚秀姑嘆道:“真是自找罪受,他若是沒錢買衣服怎麼辦?化緣並沒有那麼容易的事呀!”

    梅玉道:“我看倒也不難,他打扮得乾乾淨淨,一副有道高僧的樣子,反而容易得到佈施,而且出手的人都還不小氣。昨天我就為他統計過,他總共收到了十幾兩銀子,可以做好幾件架裟呢,而且幫他縫衣服的那家人家也沒要他的工錢,他選的這個行業真還不錯,比我們兩口子賣唱的收入還高呢!”

    姚秀姑道:“你好意思,還去計算他的收入?”

    “我是關心他的生活!”

    “你看了五六天了,覺得他的生活如何?”

    “我覺得很有意思,他並不是漫無目的的瞎闖,而是一直在向西南走,好像是打算到雲南去。”

    “他不是説不上雲南的嗎?”

    “那只是告訴我們的話,不過他的確是往雲南走。”

    “莫非他還是不死心,要去找沐王府。”

    “我想這倒不會,因為沐榮告訴過我,他跟皇帝在以前就私下秘談過一次,大哥就表示過無意久戀江山,否則雲南不會等燕王先發動,早就發兵討燕了,大哥在掌握優勢時都不肯對燕王用、兵,又怎會在此地召令勤王呢?”

    “那麼他到雲南去幹什麼呢?”

    “我不知道,看來我們這位皇帝大哥心中真有秘密!”

    “假如他真是上雲南,我們是否也要送了去?”

    梅玉想了一下道:“是的,我説過要送他千里,就一定要做到,假如他有危險,我就要幫助他。”

    “他若是有意要大舉呢,你是否要追隨他?”

    梅玉沉思了一會兒,才道:“我想這可能不大,他若是有意思大舉,沐王是惟一的靠山。”

    “也許他是另外有所依仗呢?”

    “我還是會幫助他的,動用我在江湖上的力量幫助他,這次我跟巴山義密談了一陣,他也雄心勃勃,答應糾合一些江湖有志之士共襄盛舉,我叫老三去跟他聯繫了。”

    “靠得住嗎?”

    “巴山義是個很慎重的人,靠不住的人他不會拉進來,這些湖海的豪傑沒一個是甘於淡泊的,他們很想有個機會轟轟烈烈地幹一下。”

    姚秀姑只有付之沉默了,她很懂得守本分,有些事情是屬於男人的,她不必多表示了意見。

    她自守寡以後,梅玉又擾動了她止水般的心湖,她選擇了這個男人,就準備獻出了她的一切,梅玉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何況,她也實在喜歡目前的生活,雙雙對對,浪跡江湖,平凡中偶而會有些刺激,這正是她夢想的生活。

    她是個武女,又有着一身的武功,無法像一般婦女般去過淡泊平靜的生活,所以才繼亡夫之後,繼續挑起了鏢局的擔子,目的也是在追求着那份平淡中的不平靜。

    應文在化緣的時候,他們就在街頭巷尾賣唱,那是為了隨時行動的方便,不能像從前那樣,在茶棚子裏唱了,收入自然也少得多,但他們卻不在乎,因為他們原不為了賺錢而乾的。

    兩人的囊中藏着豐富的金珠和銀票,足夠他們逍逍遙遙地過上幾年,何況每個大城中都有鏢局,只要他們一亮身份,隨時都可以週轉到上千兩銀子的。

    他們不愁錢,應文也不愁錢,他化緣的收入很好,不過也有幾天化不到的時候,但是他的花費也不大,他有正式的度碟,遇到寺廟可以掛單,免費吃住幾天都不成問題。

    應文走得並不快,他不乘船,不坐車,都是靠着兩條腿走了去的,但他走得也頗有計劃,不趕日子,很從容,歇處都在大市鎮,都是一天可達。

    所以後面跟蹤的兩個人也很逍遙。

    走了將近一個月了,離開廬山也有六七百里了,梅玉第一次發現應文跟人有了聯繫。

    那是一個叫大王村的地方,村子並不大,不過才六七十户人家,大部分都是種田的人家。

    照應文的習慣,他是不會停下來的,應文到達大王村的時候,不過才下午,照理,他可以多趕二十來裏,到前面另一個大鎮的,但他偏偏就留了下來。’應文在村子裏略作問訊後,就向着一家大户走去,在門口,他被人擋住又問了幾句話,然後就有一個穿着很氣派的中年人把他恭恭敬敬地接了進去。

    梅玉和姚秀姑在遠遠地看着,然後也找了個莊家人間了一番,知道那一家人是村中的首富大户,姓李,叫李至善,村中一半的田地都是李大户家的。

    不過這李大户來此落籍不過才五年,那棟大宅,建成也不過才六年。

    遠在七年前,李至善就首先買下了村中朱大户的全部土地,以後又陸續買下了其他幾家小户的土地,據説他原來是在京中做官的,因為看中了此地的風水,才選在此地落户。

    他家中只有一個老妻,與一個女兒,倒是使用的人不少,賬户、總管、長工、僕婦、有二十多個人。

    梅玉聽了很覺納悶,向姚秀姑道:“奇怪,京中的官兒我該都認識,卻不記得有個叫李至善的人?”

    姚秀姑道:“六部三院,大大小小的官兒有好幾千呢,你又怎能完全認得?”

    梅玉嘆了口氣:“説的也是,不過我想,這李大户既然能買下了大半片的土地,家產必然不少,能攢下這麼多的家產,為官當在三品以上,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兒,我卻是全認得的。”

    姚秀姑想想道:“有些官兒沒有品級,權限卻不遜於一品大員,賺起銀子來自然很容易。”

    “你怎麼知道的?”

    姚秀姑又嘆了口氣道:“我當然知道,我先父就是在太祖手下做這種官兒的,這種官兒跟你這侯爵一樣,也是世襲家傳的,先父嗣下無子,才及身而止。”

    梅玉常跟皇帝接近,自然知道那是個什麼官,那定然是緹騎尉——皇帝的私人耳目,便衣密探。

    這是最神秘的一個組織衙門,他們沒有品銜,不設衙門,但卻見官大一級,每人身上只有一方金制的腰脾,俗稱他們為金牌使。

    他們是皇帝的私人代表,所以即使是一品大員,見了他們也得打躬作揖待若上賓,不過他們的身份十分秘密,輕易不示之於人,找到了誰,也絕對不會有好事。

    梅玉嘆了口氣道:“大姐以為這李大户也是金牌使?”

    “我想只有這個可能,所以建文皇帝才能找了來。”

    “不對呀,大哥即位,算起來也不過才四年多,這李大户卻是在此落腳五六年了。”

    “他們是世襲的,自然是在太祖手下傳下來的,那是隻有皇帝才知道的秘密,建文是從太祖手中得到的,他離開了朝廷,不會再留給燕王,仍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梅玉道:“這倒也是,我本來還怕大哥沒人照應,他手中既然有這批人,想必是可以照顧他了。”

    姚秀姑道:“這批人的忠貞是毋庸置疑的,只不過對一個失勢的皇帝是否還能維持忠心就很難説了。”

    梅玉一驚道:“你是説李至善會靠不住?”

    “我不敢肯定,他們是皇帝的私人班底,但他們忠貞是對皇帝,而不是對某一個人,現在的皇帝不是建文了,這李至善是否還對他忠心,我就不敢説了。”

    梅玉道:“説得對,我得看看去。”

    姚秀姑拉住他道:“慢着,建文皇帝一路行來,過了幾個州府了,只投奔這個地方,可見一定是他認為信得過的人,假如李至善沒問題,你這一下子找上門去,不是反而壞了事了。”

    “那……也沒什麼,大哥知道我對他絕無不利之心。”

    “但李至善卻不會這麼想,他這份工作是絕對機密,除了皇帝與本人之外,絕不容第三者知道,你這一找上門,豈不是令他心中不安,建文為什麼一定要擺脱所有人之後,才找上門去,可見也是不讓人知道這秘密。”

    梅玉這才點點頭道:“這也是,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的目的是暗中保護他,還是在暗中看着的好。”

    梅玉苦笑道:“若是大哥在這兒住上三五天,我們難道也守個三五天。”

    “看來只有如此了。”

    “可是我們已經找遍全村,連家客棧都沒有,怎麼住下來法?”

    姚秀姑一笑道:“這村鎮不設客棧,是因為再下去二十里就是縣城,住宿的人一定趕到下一站去了,可是這兒又是通衢必經之地,所以有好幾家酒店飯館,以供人打尖歇足。”

    “這個我知道,我們已經在一家酒館中吃過飯,可是不能住下呀!”

    “有吃的就有住的,這些出門的經驗你不懂,看我的吧!絕對可以安排得天衣無縫。”

    他們在村中又轉了一圈,仍然來到街上,找到了一家飯館用了飯,梅玉受了一番教導,去向小二搭訕道:“小二哥,這兒有哪一家可以借住的?”

    “客官!走下二十里就是縣城了,那兒有地方住。”

    “這我知道,可是現在走去,到那兒城門已關了。”

    “關了城也不打緊,現在年頭太平,沒有宵禁,破費幾個小錢,給守城的軍爺買過酒,他們可以開小門放行的。”

    “可是我這娘子胃痛發作了,沒法子趕路。”

    姚秀姑用手按着胸口,一副痛苦之狀。

    小二倒是很熱心,連忙道:“要緊嗎?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出門在外,病了可麻煩啊!”

    “沒關係,是老毛病了,我們自己身上就帶着藥散,躺下休息過一天,吃了藥散就會好的。”

    “原來如此,村頭上王寡婦家有閒房,也有過路的人不想趕路了,就住在她那兒的,只是那個老婦人的心很黑,一間屋子要收兩錢銀子,比住店還貴。”

    “那也沒辦法,誰叫這娘子的老毛病犯了呢,也只好讓她敲竹槓了,那個王寡婦家怎麼走?”

    “這倒好找,就打村口上,獨門獨院,後房是棟小閣樓,走過去約莫半里多路。”

    梅玉多謝了,還給了一百錢的小賬,那夥計更熱心了,還吩咐他們道:“你們到了她那兒,除了睡覺之外,別再向她要湯水了,那個老婦人樣樣要算錢的,若是半夜怕肚子餓,不妨在小店帶幾個包子去。”

    梅玉含笑道:“不必了,我們吃飽了飯,就不會再吃點心了,休息一夜,明早就上路的。”

    他們找到了王寡婦家,叫門道明來意,王寡婦五十多歲了,一副精明相;她還真能敲竹槓,連一枝蠟燭都要另外花錢買,房錢化費一切都是先付。

    她解釋説客房在樓上,曾經有客人住到快天亮的時候跳樓逃跑了,她是個女人家,又有了年紀,追也追不上,所以一切都要先收費。

    梅玉倒是很痛快地付了賬,但姚秀姑卻磨着講價,硬把一百錢的蠟燭講成了五十文才達成交易。

    屋子倒還乾淨,打開後窗,剛好可以遠遠地看到李家的大宅,梅玉十分滿意,笑着道:“大姐!你也是的,不過五十個錢而已,還得跟她磨半天?”

    姚秀姑笑道:“我的少爺,我們這一身穿着不像個有錢的樣子,而且這老婆子也有問題我必須跟她講講價錢,才能不引起她的注意。,’“這老太婆有什麼問題?”

    “她的東西貴得離譜,你知道這蠟燭一支多少嗎?”

    “多少?”

    “在店裏買,是一支十文。”

    “差這麼多,不過也難怪,這個地方本來就該她敲竹槓的時候,老寡婦總是貪一點。”

    “但這個老女人不同尋常,她的價錢要得太辣手,分明不是招待客人之道,換句話説,她根本不想生意上門,還有你該注意到她的手指上的老繭,那是握刀劍的痕跡,她是個會家子。”“你太多疑了吧,她要操作家務,她的廚下是燒木柴的,劈柴也要握刀,一樣會生老繭。”

    “但不是雙手都用,只有常練雙刀或雙劍的人,才會雙手都起老繭。”

    這一説梅玉也注意到了道:“小弟的江湖閲歷太差,居然忽略了這些地方。”

    “兄弟!江湖經驗不是一天跑出來的,我以前也不懂這些,自從挑上鏢局的擔子後,才一點一滴地學出來的。”

    “她是什麼身份?”

    “不清楚,但多半與李家大宅有關,因為她住的這間屋子,正好看見李家整個大宅的動靜。”

    “那是否會對大哥不利?”

    “目前不敢説,我們只有耐下性子來看看。”

    他們也沒有等太久,當天晚上二更左右,樓下就有動靜,隱隱有了人聲。

    兩個人都沒睡着,悄悄爬起來,不敢開門,但樓板上卻有空隙,可以看見下面的動靜了。

    有三個短打偽裝的漢子,帶着兵刃,聚在室中,跟老太婆低着談着事情,姚秀姑的推測有的很正確,這個老太婆是個使雙兵刃的,只是她使的竟是兩柄沉重的雙鈎。

    只聽得一個男子問道:“老姥姥,你不會弄錯吧?”

    老太婆很生氣地揮動了一下手中雙鈎道:“弄錯!我姥姥開始殺人時,你小子還沒出世呢,我會把人弄錯!”

    那男子道:“我們另外也有線索,知道李家今天去了一個和尚,朱允-怎麼會成了和尚呢?”

    “別的人姥姥不認得,但是朱允-卻絕不會認錯,他在當皇帝時,常到孫駙馬家去玩,老身那時在孫駙馬家中當管家,接待他不知多少回了,因此,他燒了灰,也逃不過老身的眼睛,那和尚就是他。”

    “只要不弄錯就行,王姥姥!這次你老人家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將來論功行賞,至少也可以弄個副統領乾乾,我們兄弟都要靠您提拔了!”

    老太婆扁着嘴一笑道:“那當然,老婆子論手底下功夫,並不比人差,苦的是沒有什麼關係,不得不屈居人下,現在落得這個機會,自然不能放過,老婆子平常也沒什麼朋友,這幾年咱們總算相處得不錯,所以才想到你們,大家加把力,這可是一場塌天的富貴!”

    “姥姥!那李家還有什麼扎手的人物嗎?”

    “李至善是大內的密探,手底下總有幾個能人的,老婆子在這兒盯了他們三四年了,知道他的家裏的賬房先生,和一位管事的胡奶奶都是練家子,還有那些莊丁身手也還過得去咧!”

    “那咱們的人手不是單薄了一點?”

    “怕什麼,你們風雲三刀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何況還有老婆子的一對鈎,足夠收拾他們的了。”

    “姥姥這麼説,咱們弟兄三個還怕什麼,豁上性命,也要追隨姥姥建此大功了。”

    老婆子一笑道:“吳大郎,不是老身託大,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分功的人也越少,李大户家中的實力,老婆子並不清楚,此舉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把握,不過只要確定人在這兒,就不怕他們跑上天去,今天,咱們只要去鬧他一鬧,能得手最好,不能得手,大家也別硬幹,扯活就飄!”

    “這一走還能找到他們嗎?”

    “你真是死腦筋,建文這個遜皇帝現在是朝中通緝的要犯,行跡漏了,他們還敢死守在這兒嗎?咱們前腳走,他們一定後腳跟着溜,咱們只要踩住他們的頭跟就行了。”

    “還是姥姥行,不過他們若要離開的話,保護一定十分周密,咱們還能得手嗎?”

    “他們總不能大隊人馬一起走吧,最多隻有三兩個人保着建文帝,咱們盯住這一票就行了。”

    “他們前後也會有人接應的?”

    “咱可算計過了,那是一定的,不過離開這兒後,咱們也有同行,三位是流動的巡查使,自然知道哪兒可以找到幫手。”

    “那當然可以,可是……”

    “吳大郎,包子太大了,咱們一口吞不下的,只有吃其中的餡兒,邊皮總要分人一點的。”

    “是姥姥明教,咱們都受教。”

    老太婆又嘆了口氣:“只希望李大户家中沒什麼高手,咱們能夠不費事地拿到手中。”

    他們四個人都悄悄地走了,姚秀姑道:“真沒想到這老婆子會是橫行綠林二十多年的獨行大盜神鈎姥姥王素君。”

    “這老婆子很有名氣嗎?”

    “名氣大了,她一對雙鈎使發時風搖地動,威力無窮,江湖上黑白兩道都不敢惹她,十年前才銷聲匿跡,大家都以為她死了。”

    “她早已入了燕王的網羅,有一段時間還混進了孫駙馬家中做了總管,孫駙馬本來跟大哥很不錯,但也早就跟燕王搭上了線,人心真是難測得很。”

    姚秀姑嘆道:“燕王手下這批班底真不錯,李至善是太祖手中的密探,他們早已知道了,也安排了一個人在這兒監視着,難怪建文鬥不過永樂,他處處都落後一步。”

    梅玉苦笑道:“所以大哥才放棄了競爭之意,他自己知道比不上那位四叔,勉強號召一批人起來勤王,結果是白白拖人送死而已。”

    “那他乾脆就站出來去見燕王,生死一身擔了,又何必要這麼躲躲藏藏呢?”

    “大哥説過了,他隱身不出,對燕王才有監督作用,讓他在勤政愛民上下功夫,如果他入了燕王掌握,燕王沒了顧忌,對朝政就不會如此用心了,大哥説,做過皇帝的人,才知道聽政之苦,他在臨朝的幾年中,最快樂的時間,就是過年那半個月,他不必早朝,可以睡個懶覺。”

    姚秀姑也一嘆道:“鐵甲將軍夜渡關,閣臣待朝五更寒,只是説朝臣之苦,想不到皇帝也一樣的苦。”

    “要做好皇帝總是苦的,大哥自己做不好皇帝,把帝位讓了出來,但是希望能以此身監督燕王做個好皇帝,用心不為不苦,所以我才要保護他。”

    “我們快去吧,看來李至善還沒什麼問題,只是他的身份不夠保密,還是被人盯上了呀!”

    兩個人不敢怠慢,收拾了一下,也急急地向李大户的宅院趕去,但那邊已經打了起來,李至善那邊有十來個人,圍住了王素君等四個人拼命地狠鬥。

    王素君的一對虎頭鈎使盡了威風,纏住了五六個高手,仍然是攻多守少,口中還嘿嘿冷笑道:“李至善,老奶奶一直在這兒盯你幾年了,你是塊什麼料,老奶奶清清楚楚,你趁早把遜皇帝交出來,否則老奶奶就調動大軍來掃蕩你們了?”

    李至善邊鬥邊道:“老夫是安分良民,你説的什麼,老夫一概不懂?”

    “你少裝了,我老實告訴你,老奶奶在孫駙馬府中當了幾年管事,經常出入禁京的幾個牛黃狗寶,老奶奶哪個不認識,你賴也沒有用,今天到你家的那個和尚,就是遜皇帝朱允。”

    李至善一口否認道:“老夫已經幾年沒晉京了,隱居在此,從不見客,今天也沒什麼和尚來到……”

    王素君沉聲道:“李至善,你儘管嘴硬好了,你也是幹這一行的,老奶奶不怕告訴你,老奶奶在此屬錦衣衞西南總提調,你跟老奶奶作對,難道不怕抄家滅族嗎?”

    李至善哈哈一笑道:“王姥姥,李某既然是這個圈子裏的人,早已看開了,從前抄人家的家,將來也免不了被人家抄,碰上了同行,有道理是講不通的,李某該殺該剮也認了。夥伴們,你們都聽見了,被錦衣衞找上,大家只有拼了,拼過一天是一天。”

    他這一聲招呼,那些打鬥中的人都狠了起來,招發如雨,人人都採取了不要命的打法。

    這一來風雲三刀的壓力倍增,立刻擋不住了,一個漢子痛叫一聲,顯然是受了傷,可是傷他的人卻不甘休,追上來一刀斜劈,硬生生將他砍成了兩截。

    三刀中的老大駭然道:“姥姥,點子太扎手,敝兄弟挺不住,老三已經完了,咱們退了吧,調集大隊,再來對付他們好了?”

    王素君沉聲道:“好!你們先走,老身押後。”

    風雲三刀的老大吳必風,老二吳必雲,加緊劈出幾刀,閃身退出圈外,這邊的人追上去,卻被雙鈎阻住了。

    李至善擺手道:“讓他們走好了。”

    吳必風與吳必雲才退了幾步,忽然斜裏射來幾點暗影,兩人都是咽喉處着了一顆鐵彈,撲地身死。

    王素君怒聲道:“好狠毒的手段,李至善,你給老奶奶記着,這筆賬總有算的一天。”

    她怕再有暗器襲來,飛也似的閃人暗中不見了。

    李至善因為沒有派人埋伏,見吳氏兄弟中了暗-,知道必定有人相助,乃朗聲發話道:“何方高人相助,請賜予一見?”

    梅玉從隱身處跳了出來,一拱手道:“李員外,兄弟梅玉,是暗中保護應文大師前來的。”

    李至善微微一怔道:“是汝南侯小侯當面?”

    “是的,兄弟易了容,以免被追騎發現,應文大師是知道的,事態緊急……”

    李至善卻堅持着道:“請小侯出示本來面目?”

    這人是幹密探出身的,行事十分謹慎,梅玉只有除去了臉上的化裝,李至善看了半天,才一拱手道:“果然是小侯,請恕在下失禮!”

    “員外認識梅某嗎?”

    “在下對昔日聖賀身邊的幾個朋友都曾見過面,只不過各位不知道而已。”

    “員外!我和姚大姐一路喬裝,保護在大哥身後,恰好投宿在王寡婦家中,偵知她的身份,知道她是燕王的手下,一直在監視員外。”

    李至善一嘆道:“在下以為掩蔽身份已最隱密了,哪知早已在人的注意中,幸虧在下已經把應文大師送走了,否則豈不誤了大事。”

    “什麼?大哥已經離開了,我們怎麼沒看見?”

    梅玉這一急,行止已失常,抓住了李至善。

    李至善含笑安慰他道:“小侯請放心,應文大師走得十分隱密,他來到此處後,只耽了一個時辰,在下立刻將他秘密地送走了。”

    “送到哪兒去了?”

    李至善頓了一頓才道:“大師自有去處,本來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但小侯自是例外,大師説他這一生中,只有兩個信得過的兄弟,就是小侯和方公子!小候請進莊內再細説如何?”

    “沒時間了,神鈎姥姥逃了出去,很快就會勾人來的。”

    “沒關係,在下本已準備放棄此地,一個時辰後也要撤退了,她在一個時辰之內還不可能勾了人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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