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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深谋远虑

    一个时辰后,他们由庄上的秘道来到一条河边,乘上了两条船,分向两个方向而去。

    摇船的老头儿是李至善化装的,到了船上,只剩他们三个人时,他才宣布了应文的去处。

    建文帝竟是到缅甸去了。

    梅玉愕然道:“大哥到那边去干吗?”

    李至善道:“太祖皇帝英明睿智,远在圣驾未即位时,就意识到诸王叔桀骜不驯,恐将有变,为子孙经营了几处边外的避乱之地,缅甸、逞罗等国,都由太祖所属的四大家臣取得了政权,作为托蔽之所,老夫所管的这一部分是缅甸国的莽氏,国君都是老夫一手扶持起来的。”

    “大哥到那儿去干吗?难道要在外邦称尊,举师勤王?”

    “太祖的遗命是如江山为外姓所篡,则集西南诸夷之力,挥师中原以图再起,但现在当位的燕王也是太祖的儿子,老祖宗不愿同室操戈,但是却可为建文帝安排一个容身之处,西南四夷都是朱氏家臣,而且有祟山峻岭天险为阻,只要能安分地固守,倒是不怕中原用兵。”

    “太祖到底是不是安排大哥到外邦称尊去?”

    李至善道:“不是的,但也差不多。”

    “这是怎么说呢?”’“如若明着打起旗号,中原的皇帝也不答应,千方百计地也要挥师来剿,因此只能安排建文帝以圣僧的名义,领袖四邦。”

    “圣僧的名义能领导四夷吗?”

    “可以的,此四夷都是虔信佛教,为三宝信徒,高僧的地位高于一切,圣僧为高僧之祖,自然可以领袖四夷。”

    “难怪太祖早就为大哥安排好一个出家人的身份!”

    “是的,而且早就定了圣僧的名字是应文,所以皇帝一到西南夷国,立刻就是诸夷的最高至尊。”

    梅玉一叹道:“这位老祖宗倒是个有心人。”

    “是的,先太祖皇帝神纵英武,非常人所及,他的这种安排实在太高明了,不但为后世子孙安排个退身之处,也可以借此安抚四夷,为中原天朝的藩属,保万年江山。”

    梅玉道:“这些事我不去管它了,那四姓家臣能靠得住吗?”、“靠得住的,他们都是太祖所选的忠心家臣。”

    “现在恐怕已经传到第二代了?”

    “是的,除缅甸国的莽氏还是老王在执政,其余三姓都已再传至第二代了。”

    “他们都能票承先人的遗嘱,忠心拥护大哥吗?”

    李至善笑笑道:“圣僧只是在精神上领导夷人,不问政务,政权仍是由四姓家臣摄理,他们没理由不遵,不过太祖也另外有安排,不管是哪一个有异心,立即就有对付他们的方法,至于是什么方法,老夫不管这一部门,无由得知,但绝对稳妥可靠就是了。”

    “只要稳妥可靠就是了。”

    “小侯是否要到缅甸一行呢?”

    “大哥是要永居在缅甸吗?”

    “是的!缅甸仰光的圣光寺,是西南夷佛国圣寺,皇帝前去就任圣僧之职,以后就看皇帝的意思了,反正在缅甸、逞罗、安南、爪哇等地,都有圣光寺,皇帝喜欢驻居在哪里都可以的。”

    “我打算也跟到缅甸去看看,等大哥安定下来,我再回到中原来。”

    “那很好,老夫是负责缅甸这一部分的,虽说一切都有安排,但老夫自己也没去过,再者,要深入苗夷之地,扶持圣僧入主圣光寺,人手恐怕不足,能够得小侯为助,老夫欢迎得很。”

    “现在护送我大哥的是谁?”

    “是小女李珠。”

    “只有令嫒一个人?”

    “小侯放心好了,小女自幼在大雪山受艺,已得雪山派全部真传,技艺功夫不敢说是天下无敌,但也够得上是一流高手了,而且经老夫多年调教,江湖阅历也够了,由她护送主上同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个王寡妇是认得大哥的,她知道大哥在此地泄了行迹,这一路上侦骑必将接睡而来。”

    “不过他们要追的是个僧人,主人现在却不是僧人了,他和小女乔装成一对夫妇,应可避人耳目。”

    “这不是太委屈令嫒了?”

    李至善一叹道:“老夫受太祖知遇之恩,把这么一个重责交下来,老夫舍命毁家也要完成它,小女今后就跟着侍候主上了,这算起来是她高攀了。”

    “这……大哥以后要出家为僧,能带家眷吗?”

    李至善笑道:“边夷的僧侣们不戒成家,他们所修的宗派与中原不同,这倒不必耽虑的。”

    梅玉也笑道:“那就好,大哥身边能有个人照料,我也放心得多,他也不是真正的出家人,要他过那种清苦的日子,我怕他不习惯。”

    李至善道:“圣僧只是地位崇高,每年只有几天的持戒时间须修苦行,大部分的时间都与常人生活无异,各地生活习惯不同,小侯到了缅甸就会知道的。”

    他们一路前行,有时舍舟就陆,就改乘车子,沿途都有人跟李至善联络,但他们也没追上建文和李珠。

    这是李至善的意思,他认为分开来是不容易引人注意,反而是各走各的好,建文和李珠一路都很平安。

    进入到云南境内后,路上穿官服的侦骑没有了,这是因为沐王府的原故,在沐家辖区内,锦衣卫的势力行使不到,但危险性并没有减少,因为那些耳目眼线都换成了便衣,无孔不入地注意着每一个人。

    离了昆明府之后,人更多了,很多人腰中带着武器,在每一个路隘要道之处,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李至善扮成了脚夫,替梅玉挑着担子,梅玉和姚秀姑则又扮成一对年轻的读书士子夫妇兼程南行。

    不过到了碧鸡,李至善接见了一个手下之后,神色凝重地道:“小侯,主人和小女遇到困难了,恐怕要我们去解个围。”

    “什么样的困难?”

    “主上是吃不得苦的,沿途他们是一对富家夫妇,也许是出手豪阔了一点,被一伙绿林中人缀上了。”

    “他们的行藏没有败露吗?”

    “这倒还没有,因为主上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就是小侯见了他,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姚秀姑道:“假如只是黑道人物缀上他们,倒还没多大关系,碧鸡城中的金鸡漂局,总镜头跟广源颇有交情,去递个招呼,请他们照料一下应该是行了!”

    李至善道:“这最好,光是几个绿林人物,小女和手下人还应付得了,怕的是因而引起别人的注意,老朽据手下的报告,这条路上新添了很多陌生面孔,来往匆忙!”

    姚秀姑道:“老丈在这条路上有不少人手吗?”

    李至善道:“老朽是负责缅甸这一方的,从镇南到腾冲,每处驿站都有两三个人,但只是探探动静,传递消息而已,派不上大用处的。”

    姚秀姑又问道:“令援和主上刻下用什么姓名?”

    “主上用了小女李珠的名字,小女是妇道人家,就用不着姓名了,他们刻下是一对贩珠宝的商人。”

    “自来财帛动人心,怎么会选上这个行业的,那不是明摆着动人疑吗?”

    李至善道:“姚女侠说得是,不过主上己变了行貌,用这个身份固然容易招人注意,却不会让人想到主上身份去,这一路行来,大内侦骑密布,也就是仗着这点招摇,才把他们都瞒了过去。”

    姚秀姑没再说话,两个人单独向碧鸡行去。

    在路上,她才哼了一声道:“李老儿太狡猾,他分明是要我们揭开身份,把大内侦骑的注意力都引到我们身上。”

    梅玉一叹道:“我晓得,但是这样一来,大哥就能安然渡过了,为了大哥,就让他利用一下吧!”

    “可是他该跟我们说明呀?”

    “他是密探出身,这种人向来是欲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只要他能对大哥忠心不变,倒也不必对他太苛求了。”

    姚秀姑也只有轻叹无语了。

    她在梅玉的身上,看见了一种高贵的情操,一种为友情的执着,一种英雄豪杰的风范。

    但是梅玉和姚秀姑毕竟不是容易受骗的人,他们进了碧鸡城中之后,洗去了化装,先到那家嘉云客栈中,请见李珠李大官人。

    他们先要确定一下建文帝的安全,当然也要了解一下建文帝身边的情况。

    建文帝的情况很险恶,这证明李至善没有骗人。

    姚秀姑至少已经认出了三个人,都是西南道上久着盛名的独行大盗,姚秀姑在德行里混了好几年,对一些成了名的黑道人物,多半有个了解。

    她认识别人,别人未必认识她,这对于他们目前的工作是有利的,但是梅玉却心情格外沉重了。

    他不认识江湖人,却有一种本事,能认出大内密探,他跟这些人大熟了,也太了解,当建文还是皇帝的时候,他常常见到这些人。

    那个时候他们对他很客气,而他却对他们很不客气,通常见了这些人,他只说一个字:“滚!”

    现在他又见到了这些人,至少有三四个,他的态度还是不客气。

    那四个人在饭馆的一张桌子上喝酒,嘉云客栈的新进是饭馆,后进是客房,这是碧鸡城中最大的一家。

    梅玉走过去,冷冷地看着那四个人,四个人中,他认识两个,其他两个没见过,但他们坐在那儿的样子,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们虽然穿着便衣,但神情中显出不可一世的样子,所有的大内密探,都有这副神情。

    梅玉很习惯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两个不认识的人神色一变,手已按到腰间,但是两个认识他的人,却伸手按住他们的同伴,其中一个还赔笑道:“梅公子,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您?”

    梅玉冷冷地道:“你们来这儿干吗?”

    那人赔笑道:“梅公子,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们是奉了上谕,为了公务而来的。”

    “还是在找皇帝?”

    “是逊皇帝!现在皇帝是永乐爷,安居大内。”

    梅玉不抬这种杠,大内密探不会忠于哪一个人,他们只忠于皇室,谁坐在龙椅上,他们就认谁为主。

    梅五只冷冷地问道:“找到了吗?”

    “还没有,我们只是得到线索,知道逊皇帝可能在这儿,但是又见到了小侯,把握就大一点了。”

    梅玉冷笑道:“你们知道梅某现在是干什么吗?”

    “知道,梅公子现在是名满天下的大镖头,是镖行业中一位杰出的大人物。”

    “你们明白就好,梅某保了一支重镖,我不希望你们夹在中间捣蛋。”

    “是那位叫李珠的客人吗?”

    “是的,你们见过他了吗?”

    “见过了,听说他带了一箱红货。”

    “不去管红货了,我只问一句,他是不是皇帝?”

    “看起来不像,不过上谕要我们盯住这个人。”

    “干什么,难道你们也想插一手?”

    “我们没这个意思,只要他是个规规矩矩的珠宝商,我们绝不为难他,只不过他是从李至善那个老头儿家中出来的,李至善却是我们这一行的前辈,听说他跟逊皇帝的关系一直很密切,而且还在为逊皇帝做事。”

    “那你们该盯住李至善去?”

    “这老儿太狡猾,他放弃了老窝,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所以我们必须盯紧每一个跟他有关系的人。”

    梅玉冷冷地道:“我不管你们那些鸡毛蒜皮的杂事公务,只告诉你们这个李珠是我的客户。”

    “梅公子,十分抱歉,我们是公务在身。”

    梅玉沉声道:“我知道你们神通广大,但是在云南可不行,沐王府跟永乐有过协议,在他的辖区内,不准你们踏进半步的。”

    “这个……我们知道,所以我们都穿了便衣,完全以江湖身份在活动。”

    “以江湖身份办的就不是公务了?”

    “是的,梅公子一定要个答案,我们就这么答复了,同行的还有几位是江湖朋友,他们对李大官人那一箱红货极感兴趣,拖了我们来帮忙。”

    “不是你们拖来帮忙的?”

    “也可以这么说,反正这是鱼帮水,水帮鱼的事,对大家都有好处,若是梅公子不要我们插手也很简单,只要告诉我们一件事就行了。”

    “什么事,要我告诉你建文帝的下落,那我可帮不上忙啊,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呀!”

    “不!公子错了,找到逊皇帝并不重要了,今上已掌有天下,逊皇帝就算能找到几个人勤王也无法成事了,我们要取得的是逊皇帝身边的传国玉玺。”

    “一方玉玺有这么重要吗?”

    “是的,那是太祖洪武爷所传,是代天受命的表征,今上一定要取得它。”

    “永乐既然权倾天下,再刻上一方就行了。”

    “必要时也只得如此了,但是总不如传下来的那一方好,擅改传国玉玺,对天子威信是一大损失。”

    “你们认为传国玉空在李珠身边?”

    “我们有此怀疑,因为这个李珠身边有不少好手保护随行,一个寻常的珠宝商人,不必如此隆重其事的。”

    “那箱珠宝是我受托保护的,这支暗镖是我接下了,我告诉你们没有传国玉镖。”

    那人笑了起来道:“梅公子,这不是你说了算的,事实重于一切。”

    “你不相信我的话?”

    “梅公子,我们不敢,也许你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给你检验漂货时,并没有把玉望放进去。”

    “你们想怎么样?”

    “梅公子,我们不想怎么样,但我们不会放过这个叫李珠的家伙,我们一定要拦住他,检查他所有的东西,也彻底地检查他这个人。”

    “这个人还有什么可疑的?”

    “因为李至善是易容的好手,他在太祖时担任南路密探的总监,化身千万,能把人变成另外一副形状。”

    “所以你认为这个李珠会是皇帝的易容?”

    “我们只是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你们为什么早不试一下呢?”

    “有人试过了,很不容易,他身边的好手太多,我们已经有两批人想去一试,结果全军覆没。”

    梅玉听了比较放心,建文帝的身边有好手保护,安全就可靠得多,口中他却不经意地问道:“那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还在等帮手?”

    “不!我们的人手已够了,只是在等他们离开,在城里究竟还是沐王爷的治下,没人敢大动干戈!”

    “你们也不敢?”

    “的确不敢。”

    “但是却有人不怕,如果半个时辰后,我发现你们还在这儿,我就开始动手宰人,我不在乎沐王爷,你信不信?”

    那几个人全怔住了,他们不敢不信,也知道梅玉真敢这样做,而且在官面上,他们斗不过梅玉。

    沐王府对梅小侯的支持是公开的,何况还有个锦衣卫指挥使郑文龙,这两个人他们惹不起,他们的后台也惹不起,当然,如果能当面抓到逊皇帝,事情就不同了,可是逊皇帝在哪儿呢?建文帝的确是在客栈的后进,由一个很美的女人陪着,那个女人很客气地称他梅叔叔咧!女人对父亲的弟弟叫叔叔,对丈夫的弟弟也叫叔叔,这个女人叫梅玉叔叔,却叫姚秀姑为大姐,很明显地表出了她的身份,她是建文帝身边的人。

    而且建文帝也介绍她道:“这是珠娘,一路上多承她保护我,照料我,兄弟,你可以叫她嫂子。”

    建文帝的气色很好,留起了胡子,戴上了员外巾,像个很有气派的大商人,就是看不出他是皇帝。

    ,他跟从前不同了,几乎变了个人,只有见到了梅玉后,那充满感情的声音方能使人辨认他。梅玉不得不承认李至善是个易容的好手。

    李珠很殷勤地为他们端来了茶,建文帝却很高兴地道:“二弟!我知道你一定会跟着来的,我很遗憾我们不是亲兄弟,但就算是嫡亲手足,也不可能有这种情义的,尤其是在我们朱家!”

    他又有点伤感,梅玉不安地道:“大哥,小弟实在不放心,所以跟来瞧瞧。”

    “来得好,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你们,在我决定了去向后,我就叫至善叔通知你和三弟了。”

    “小弟是和李老丈一路过来的。”

    建文帝点点头道:“我决定到缅甸圣光寺去,祖父在那边留下了一片基业,只是个避乱的地方,没什么发展。怎么样,你们去不去?”

    “小弟一定要把大哥送到那儿再定行止。天杰三弟不在,我不能替他决定什么。”

    建文帝的神情很落漠,叹了一口气道:“缅甸那儿还分成很多小邦,你和老三去后,可以主理一个小邦,地方不会很大,人民也不会很多,对你们而言,是十分委屈了,但这是我能尽的最大能力了。”

    梅玉道:“大哥,小弟之所以追随您,不是为了富贵。”

    建文帝道:“我知道,但我们既然是兄弟,就应该患难富贵相共,我在难中时,你们舍命相护,我略有一点办法时,自然不会忘记你们。”

    他又有点伤感地道:“兄弟,你的头脑冷静,处事明断,急公好义,而三弟则有谋略,熟悉兵法,本来我打算再过几年,你们的年事稍长后,你掌阁部,三弟掌后兵,我们兄弟三个人,应该可以把天下治得很好的。”

    梅玉道:“大哥太器重了,三弟或是将帅之材,小弟却非庙堂之选。”

    “将相无本,没有人生来是的,学着就会了。我信得过你们。

    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你们两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就够了。”

    梅玉道:“不够的,处世以才具为上,小弟生无食肉相,所以从不在书本文章上下功夫……”

    建文帝微笑道:“兄弟,我说句良心话,举业上那些玩意儿,根本不是治世之道。”

    “这怎么说呢,国家以科举论才之道?”

    “是的,世人都以为经书是治世之学,那却是皇帝用来骗人的玩意儿,也是一种治术,自古以来,最不安分的就是读书人,变乱之生,也都是读书人起的头,所以历来帝业,都以科举为取士之途,就是以富贵为饵,引诱那些读书人白首穷经,耗掉他们毕生的精力,让他们安分。”

    梅玉呆住了。

    建文帝又道:“本朝重臣都从功勋子弟世袭入替,就是因为他们不经科举,有较多的精力可以从事治平之道……咳,现在说这些是废话了!”

    这时那个真正的李珠才道:“主上,目前说这些是不着边际了,我们该谈的是当务之急,梅叔叔,目前的情况你都了解吗?”

    梅玉道:“是的,了解,就这家客栈里,已经住进了不少可疑的人,有江湖人,也有大内密探,他们的目的全在这位李珠李大官人身上。”

    李珠叹了口气道:“这批人真厉害,家父用尽了方法,却没办法摔开他们。”

    姚秀姑笑笑道:“王妃,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令尊李老先生就是太慎重了,才会被人盯上了,主上一个人从江南过来,一直到府上,都没引人注意,反倒是离开府上之后,才被人盯住……”

    “是的!大姐,小妹就想不通这个道理?”

    “道理无他,令尊的工作虽秘,大内的密探却是知道的,府上的人也一直在受人注意,你们的人一动,他们就会当心了!”

    李珠叹口气道:“欲盖弥彰,就是这句话了。”

    姚秀姑道:“密遣能手,随行保护,因为慎重,但也容易引起怀疑,假如你们就是单身两人装成一对落魄投亲的夫妇,倒是没人会留心你们。”

    李珠道:“是的,小妹开始也曾如此提议过,但家父不同意,他老人家认为太冒赎主上了,天子威严不可以不维持,勉强选用了这个身份,他还再三请罪,深为不安,这点愚忠,反倒误事了。”

    梅玉也是贵族出身,他对这一点倒不以为怪,因此道:“好了!现在不必去追悔这些了,反正李大官人已经走到这儿,也不能再换身份了,我们要想办法安然地走出去才是啊!”

    李珠苦笑道:“这儿才是昆明府,我们要到腾冲出边界,还有迢迢千里,这么早就露了行藏,实在难以想像。”

    梅玉道:“这倒没有太多问题,云南是沐王府的治下,大内密探不敢太猖獗,新王沐荣跟我保证过,他会鼎力维护我们的。”

    李珠道:“他的保证靠得住吗?”

    “靠得住,他跟大哥是亲戚,他的父亲在太祖临终前受托顾命,我们可以相信他,因为他不必敷衍我。”

    建文帝也道:“沐荣是可以相信的,他是我的表弟,前几年他晋京时,我们作过私谈,他对我是绝对支持的,不仅为了亲谊,也为了我祖父对他们的赏识与恩情。”

    李珠轻叹道:“主上,在朝廷里只有利害,没有恩义的,您太相信人了!”

    建文帝却正色道:“珠娘!你对人性太缺乏信心了,别人不说了,就以你父亲而言吧,他如果把我送到四叔那儿去,就是一场塌天富贵,可是他没有那样做!”

    “我父亲不同,他别无选择!”

    “怎么会别无选择呢?他可以投向永乐……”

    “主上,没有用的,永乐有他自己建立的一批人,我父亲投向他,永远也不可能受到重用或成为亲信,做密探的人,只要效忠皇室就行了,做密探头子,却无法事二主,我父亲受知于太祖,受之于主上,已是异数了,没有第三个机会了,别人也容不得他。”

    “他可以退出这一行,长保富贵总行的。”

    “那固然可以,但我父亲不行,他的钱够多了,几辈子都化不完,他要的是手上这份工作,那才是他活下去的目的与意义。”

    梅玉叹道:“他是放不下这份权势而已。”

    李珠道:“梅叔叔对家父可能还不够了解,永乐夺权之后,家父手中已无权势,而且远在十年之前,家父受命经营缅甸时,权势也大不如前了,但缅甸是他老人家争取的,那时他主掌西南,权势很大,是他自己放弃了,他认为在缅甸的工作更有意义!”

    梅玉哦了一声道:“那是我误解失言了,可是在缅甸还有什么可作为的吗?”

    “缅甸是一个大邦,下辖许多小邦,而后又要将圣光寺置于万邦之上,这是各种纵横权术的运用,家父最感兴趣的就是这种事。”

    “大哥是去做缅甸之主吗?”

    “不光是缅甸,此外安南支站逞罗以及爪哇等,幅员之广,较诸中原还要大上几倍呢,不过治理那些城邦不像中原那么复杂,他们都是以宗教为权力中心,僧侣们地位崇高,圣僧尤高于一切之上。”

    梅玉一笑道:“大哥到了那边,倒是塞翁失马了。”

    “是的,但没有中原的皇帝那么神气,也没有中原皇帝那样赫赫威势,因为那只是一些蛮夷之地,不如中原天朝那样威及四海,而且在名义上,那些地方还是中原的附庸属邦,不过对主上的怡淡胸怀,那边还是很适合的。”

    梅玉在心中暗叹,建文帝仍然是一个傀儡,一个被人利用的一个偶像而已,但建文帝只适合做那种人,他不是雄才大略的明主,即使在中原做皇帝,他也很少能真正自主过,这的确是他最理想的归宿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把建文帝送过去,所以他想了一下才问道:“大哥,小弟想问一句话,你的传国玉玺是否带在身边了?”

    建文帝脸色一变。

    梅玉道:“这句话小弟不该问,但是事关紧要,因为小弟与大内密探谈过了,他们没有认出您的身份,却怀疑你们带的是那玩意儿,永乐对这件东西志在必得!”

    建文帝想了一下道:“东西在我身边,但是没有带出来,我已经藏了起来。”

    李珠立刻道:“妾身告退!”

    建文帝道:“珠娘,我们已是夫妇!你不必避开的。”

    李珠道:“不!这是主上的机密大事,妇人不该与闻的,妾父再三告诫,万不可知闻此事!”

    她立即退了出去,姚秀姑也跟着退出了。

    建文帝才低声道:“二弟!李至善父女可以信赖之处,就是他们有分寸,绝不想知道不该知道的事,现在我们可以谈一下!”

    梅玉道:“小弟也不想知道!”

    建文帝却正色道:“不!你必须知道,在这世上你是我惟一可信赖的人了,这件东西关系至巨,也是我惟一安全的倚赖,你坐近一点,我把地点告诉你!”

    他移近了梅玉,说了很多话,不只是一个地点,可还有很多的其他的秘密。

    梅玉听了之后,神情很安慰,但也很沉重,可知那些秘密的确是十分重要的。

    当他们再见过李珠和姚秀姑的时候,这两个女子显然也作了一番商议与安排,那是有关如何行动的。

    李珠大概把自己的人员都交了出来,所以梅玉跟姚秀姑作了一番计议后,又去拜访了金鸡镖局的总镖头罗世义。

    金鸡镖局是昆明府属最大的一家镖局,跟广源的关系很密切,两局之间是有联保协议的。

    所以姚秀姑和梅玉找上门,他们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因此,李大官人夫妇在第二天上路时,已经由金鸡镖局摆明了护送上路。

    金鸡漂局这支镖是摆明镖暗保的方式进行的,他们只出动了一架镖车,车上放了一口箱子,坚固而沉重,比一般的木箱还大一点,外包铁皮,还用两把大锁锁住,由四个大汉抬起才放上车子,镖车虽由一名车夫推着,但他吃力的样子,可知那口箱子的确是够沉重的。

    金鸡镖局不但总镖头罗世义亲自出马,而且将局中的好手全部遣出随行,李大官人夫妇骑马随行。

    另外有六名商人是搭他们的镖队同行,每人都带着一个包袱,和一把巨大的雨伞。

    这一伙商人是前后跟李大官人一脚来到的,明眼人立刻可以看出这是李大官人自雇的保镖。

    他们落后镖队不过二十来丈,一路紧随,在平常的时候,镖局是不允许人家搭队的,这自然是特殊的情况。.梅玉和姚秀姑两个人公开了身份,骑了两头马,和李大官人作伴而行。

    他们出发后才半个时辰,立刻就有人到镖局中打听了,局子里重要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了一名账房先生和几个工人,来人直接亮出了官方的身份查询走的那支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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