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飛舞,像煞一場漫天大雪。
而這場“雪”,飛的不是白的鵝毛片,而是淺紅的桃花花瓣。
雖然是在雨夜迷朦之中,漫天飛舞,蔚為奇觀。
數十人分為三路,但見刀光霍霍,人影翻騰,殘枝落花片刻之間堆積在泥濘的地上,怕不有尺來厚。
偌大的桃花林,枝葉狼藉慘不忍睹。
這種“以人對樹”,毫無半點抵抗力的情形之下,那消片刻,數十人已推進到了桃花林的中心之處。
也就是説,美豔似錦的桃花樹林,已被毀了半數了。
江上碧的人突然向半空竭力上躍,陡的冒出丈餘,手中刀連着揮動三次。
數十大漢如斯響應,全都停了下來,伏在地上,蛇行圍攏到江上碧落實地面的身側。
其中一個漢子壓低喉嚨道:“堡主,咱們正砍得興起,為何……”
江上碧面色凝重,低聲道:“此處離司馬山莊的大門已經不遠,難保不驚動他們。”
那漢子道:“堡主放心,司馬山莊十年來沒有在天亮之前開過莊門,只到黎明時分,才打開莊門,莊內的三十六劍士出來練劍。”
江上碧道:“假若他們被別人驚動了呢?”
“這……”
那漢子呶嘴一笑,吱唔的答不上話來。
“常玉嵐。”江上碧像是自言自語,喃喃的道:“你太託大了吧!
認為江湖上沒人敢捋你的虎鬚?沒人敢動司馬山莊的一草一木?”
這時,先前説話的漢子又道:“堡主,難道我們就這麼半途而廢?罷了不成?”
江上碧回首看了一下身後落花飄零遍地,枝殘樹倒的一大片桃花林,低聲道:“這也夠常玉嵐那小子受的了。”
那漢子似乎是一羣漢子中的小頭目,不服的道:“啓稟堡主,咱們既然來了,就要給姓常的小子一點顏色看看,一不做二不休,給他來個一棵也不留!”
江上碧苦苦一笑道:“萬一驚動了他們呢?”
那漢子毫不思索的道:“就硬碰硬的見個真章!”
江上碧的雙眉一揚道:“憑咱們?”
漢子有些不服的道:“堡主,憑你……”
“好啦!”江上碧忙阻止那漢子的話,淡淡的道:“我?我怎麼?
我不自大自誇,憑我半生不熟的幾招,還不夠給常玉嵐喂招,連司馬山莊的劍士,也可以在十招之內擺平咱們。”
“不見得!”漢子道:“堡主近來……”
“多説無益。”江上碧似乎已下定決心道:“桃花林去了一半,已經夠常玉嵐兩口子難堪的了,再説,假如咱們有本事明裏來,也用不着偷偷摸摸,收起傢伙,咱們大夥兒回……”
話聲未落
“咔喳!”
半空中電閃一扯,打了一個聲音其大無比,震耳欲聾的炸雷,接着“轟!隆隆……”
聲如天鼓滾動的雷聲之後,傾盆大雨如注,江河倒瀉似的落了下來。
江上碧不由道:“天助我也!”
她精神一振,揮刀道:“趁雨勢雷聲掩護,把這片桃花林來個一棵不留。”
“殺!”
低沉沉的一個“殺”字,在雷聲震耳,大雨如泣之中,從數十漢子口中齊聲發出,格外悽愴,比天上的雷聲還令人膽寒。
“殺”字聲音短促的一炸,數十人影也忽然分開。
又見閃閃刀光,在雨絲中飛揚,朵朵花瓣,在風雨裏亂舞。
那消片刻,眼看已距司馬山莊的院牆不遠,也到了跳花林的盡頭。
江上碧的身子上衝丈餘,手中刀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又向來時路上揚去,她的人也像一隻黃色的大雁,飛撲退回。
數十漢子悶聲不響,也折身而返,他們踏着地上厚厚一層落花殘枝,幾個起落,風馳電掣的尾隨江上碧身後,縱躍而去。
雨勢,彷彿又大了。
低窪地方,已成一條條小河,水,夾着一堆的桃花殘片,滾滾東流。
偌大一片桃花林,完全成了斷枝殘幹的破敗景象,實在是使人浩嘆。
桃花無知。
桃花何辜。
江湖,不斷髮生浩劫,然而,誰料得到生機勃勃的桃花,也會遭到這場浩劫呢?
是人影響了桃花?
還是桃花為人帶來了噩運?
恐怕是永遠找不到正確答案的謎?
十年來的習慣。
司馬山莊的三十六位男性青年劍士,是隨着太陽而作息的,也就是説,太陽露臉,開始練劍,假若天氣陰雨沒有太陽,自然是憑着更漏,約莫是寅末卯初的時候,出莊來隨着莊主練劍。
正是寅末卯初。
司馬山莊的莊門開了。
三十六位青年劍士,一色淡青勁裝,每人捧着長劍,分兩列雁翅出莊,常玉嵐壓隊隨後而出。
“哇!”
三十六位青年劍士不由齊聲驚呼。
常玉嵐更加愣住了。
對着一眼看不到邊際的桃花林,遍地殘落,殷紅十里,乃是一夜之間的變化,誰能不呆?
常玉嵐目瞪口呆,略一愣神,人也驚虹乍起,一躍沖天,撲向桃林之中,略一查看。
但見鋪滿落花的地上,足跡零亂,再看桃樹斷之處,被削被砍的痕跡大都整齊,已斷定是由於人為,無關乎風雨天災。
他咬緊牙齦,揮揮手對兩側的三十六個劍士道:“你們自己練吧!”
話落,人已大步回莊,三步兩步搶到後院。
後院與花廳之間,有一片寬可十丈的草坪,嫩芽初生似有若無,十分平坦,乃是藍秀練功之處。
每天清晨,她也起了個大早,指點內宅的十八位女性劍手練劍,這時,也不過是剛剛才開始。
常玉嵐人還沒到,已在走廊盡頭朗聲道:“歇下吧!出了大事了!”
他一向沉穩老練,像這等大呼小叫的驚慌失態從來沒有過。
藍秀微微一笑道:“怎麼?有什……”
常玉嵐揚聲道:“何人惹事找岔,司馬山莊可能又是多事之秋了。”
他的面色凝重,神情肅然。
十年來,藍秀從來沒見到過常玉嵐如此緊張過,也不由芳心暗暗一驚,但表面上卻含笑着道:“你瞧你,一個男子漢,又是堂堂一莊之主,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竟然像禍事臨頭般!”
“夫人!”常玉嵐繃緊了臉,慎重的道:“只怕你知道事態的嚴重之後,比我更加的焦急。”
“我想不會。”藍秀一面説,一面揮揮手,示意十八位等待練劍的少女散去,然後掠掠鬢邊的秀髮問道:“究竟出了多大的岔事?”
常玉嵐道:“整個桃花樹林,連花帶樹都被人毀了!”
“啊!”藍秀也不由大吃一驚:“這……這……這可能嗎?”
常玉嵐道:“就是因為不可能之事居然發生,才會令人吃驚呀!”
“唉!”藍秀輕嘆一聲,喃喃的道:“從桃花林移植來最少有三萬六千棵,死去、少數過老的,也有三萬五千棵以上,怎會……”
常玉嵐接着道:“一夜之間,一切都完了!”
藍秀眉頭一揚道:“依你推測,這會是誰幹的好事?”
“這……”
常玉嵐答非所問的只顧道:“賞花大會轉眼即到,司馬山莊這個斤斗可栽大了,再説,‘品挑大會’沒有桃子可品、‘暢飲大會’再也沒有桃花露待客,這個臉我們丟不起,唉!”
他的一聲長嘆,説明了內心的無奈,也道盡了內心的焦急。
這時,陶林也氣沖沖的快步跑來,滿臉怒火,抱拳躬身道:“莊主,藍姑娘。”
他的人雖然肅立在走廊一側,但兩眼的怒火,直如噴射而出。
藍秀凝神道:“陶林,你的經驗老到,去桃花林勘查一下!”
陶林忙道:“老奴已察看過了。”
常玉嵐道:“可曾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看出是那一路朋友乾的?”
陶林一面搖頭,一面憤憤不平的道:“朋友!朋友!不是老奴斗膽埋怨,莊主一切都是朋友,江湖上良莠不齊,怎能一視同仁,都以朋友對待?”
“陶林!”藍秀含笑低叫了聲。
陶林急忙垂手低頭道:“老奴放肆,放肆,實在是情急,莊主儘管責罰。”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陶林,我不知已經説過多少次,要你不要老奴長老奴短的,你總是改不過來。”
陶林道:“一旦為奴,終生難改,莊主……”
“好了!”常玉嵐攔住陶林的話道:“我曉得你要説什麼。”
陶林道:“老奴的意思是照江湖各門各派的規距,本莊早該設樁安卡,就不會有今天的事發生,現在……”
常玉鳳道:“咱們不是官府,又不立幫組派,也不是山大王……”
“可是。”陶林搶着道:“人在江湖,總不能硬挺着捱打,這桃花……”
“算了。”藍秀插嘴道:“你們就不要再爭執了,我們得想個辦法。”
這時,一個劍士匆匆的快步到來,拱手為禮道:“稟莊主,少林明心大師命人帶着重要書信,現在大廳求見主人!”
“啊!”常玉嵐心中一動,只用眼神向藍秀看了一眼,一面道:“我們去看看吧!少林專差前來,必然事有蹊蹺。”
藍秀道:“好在是個方外人,我隨你去看看。”
説着,兩人並肩向大廳走去。
大廳內,客座上坐了一位莊碩的中年和尚。
他一見常氏夫婦到來,離座而起,雙手合什,高誦佛號打着問訊道:“阿彌陀佛,小僧大緣,奉掌門師祖之命,叩見常莊主及夫人,師祖吩剛小僧代請金安,佛祖保佑!”
常玉嵐忙道:“不敢,請坐。”
大緣側身就坐,又誦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常玉嵐笑道:“請問明心大師有何見諭?”
大緣道:“敝掌門命小僧帶來口信,有兩事請教莊主。”
“哦?”常玉嵐道:“請小師父指教。”
大緣道:“本門接到莊主帖諭,宣佈本年賞花大會取消,不知為了何故?”
“噫?”常玉嵐道:“有這等事?”
大緣聞言,由直裰內取出一份泥金帖子,起身雙手奉上道:“小僧已將原帖帶來,請莊主過目。”
常玉嵐接過帖子。
果然——
大紅帖子,泥金桃花圖形,金黃色字,印着:
“本年賞花大會因事取消,請勿枉駕,以免徒勞,情非得已,尚請鑑諒!”
下款是:
“司馬山莊主人常玉嵐藍秀拜上。”
帖子的前面扉頁,與往年一般,套印一朵粉紅的五瓣桃花,那是司馬山莊的標幟,也是桃花令符的圖形,半點不差。
常玉嵐看完之後,略一沉吟,順手將帖子交給藍秀,然後又問道:“不知第二件事是什麼?”
大緣聞言,竟然幽幽一嘆,然後才道:“第二件事乃是本寺的事。”
常玉嵐道:“哦?少林寺有什麼……”
沒等他的話説完,大緣面有戚色,單手合什道:“原司馬山莊的少莊主,一怒離開少林,不知去向,掌門人命小僧稟告賢伉儷。”
常玉嵐不由身子一震,失聲道:“小師父説的是司馬駿,他,他離開了少林寺?”
一邊的藍秀也不由粉臉一寒,柳眉雙顰。
十年前,常玉嵐藍秀夫婦未結秦晉之好時,率領各大門派,在百花夫人指引之下,大破司馬山莊。
老莊主一劍擎天司馬長風死在當場,司馬駿當眾懺悔,遁入空門,乃是天下武林皆知之事。
而今事隔十年,竟然又有“一怒離開少林”的訊息,事態顯然不比尋常。
常玉嵐忙不迭的問道:“小師父,司馬駿不是已剃度出家,聽説自取法號叫做‘無我’嗎?為何又一怒離開貴寺呢?”
“唉!”大緣又是一聲長嘆道:“阿彌陀佛!出家人最忌妄言,小僧未奉掌門師祖佛諭,不便多口,請莊主與夫人海涵。”
常玉嵐不由微笑道:“本莊與貴寺之交非泛泛,因此,在下想……”
沒等他説下去。
大緣已離座而起,朗聲道:“小僧使命已完,就此告辭!”
他分明是有意在避免常玉嵐夫婦的追問,語音未了,人已大步向大廳門道跨去。
常玉嵐忙道:“小師父……”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大緣的人已出了大廳,腳下竟然運起輕功中的“趕蟾”步法,快如行雲流水,無從攔阻。
藍秀忽然一拍太師椅的扶手道:“這很明顯了。”
這句沒頭沒腦突然而發的一句話,常玉嵐不由笑道:“明顯?
你指的是……”
“是破壞桃花林的人!”藍秀揚眉道:“除了司馬駿還有誰?”
“不!”常玉嵐連連搖頭,擺手道:“不會是他。”
藍秀道:“怎麼説?”
常玉嵐道:“偌大一片桃花林,不是一個人在一夜之間可以破壞的,何況,跡象顯示,有數十人之多。司馬駿十年沒有出少林寺一步,一時之間,哪裏召來數十個手下?不是他!”
在一邊久未發言的陶林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莊主,司馬駿可以用錢買來人,要多少有多少。”
“不然!”常玉嵐又道:“錢能通神,不錯,可是買不到來破壞桃花林的人。因為,真正的高手不可能為了幾個錢,就貿然來與本莊為敵,不三不四的江湖敗類,既沒有這個膽量,也沒這個能耐,能在颶尺之下幹下這樁事沒有驚動莊內的人!”
他娓娓而談,然後沉吟不語。
陶林也覺得常玉嵐言之有理,沒再反駁。
藍秀忽然道:“如此説來,前幾天你所遇到的那個黑衣蓬頭虯髯的怪人大有可能了?”
“對!”常玉嵐微微點頭道:“我正在想。”
藍秀道:“你不是説那怪漢也是單獨一人嗎?”
常玉嵐道:“當晚的確是他一個人,然而,誰能擔保他沒有同伴呢?再説,他的刀法不但高明,而且詭異莫測,奇招迭出……”
陶林插口道:“那人也許是司馬駿喬裝改扮,司馬長風不也用的是面具嗎?”
常玉嵐朗聲一笑道:“斷然不是,哈哈哈……”
陶林不由如夢初醒,老臉飛紅道:“老奴忘記了司馬駿已被我那老伴廢了雙眼。”
提到司馬駿的雙眼,常玉嵐不由雙眉緊皺,面有威色道:“一個目明之人,忽然變成盲人,五彩繽紛的世界,陡的一片漆黑,真是一件痛苦之事。”
藍秀也幽然一嘆道:“司馬長風做許多壞事,也不過是一死了之,卻留下了無窮的痛苦給他的兒子,實在是令人嘆息。”
常玉嵐這時,雙手執着大緣和尚送來的那張桃花請柬,凝神逼視眼睛眨也不眨。
藍秀道:“你這是怎麼啦?大小得拿個主意,發的什麼呆呀!”
常玉嵐抖抖手上的帖子道:“我在想,發帖子的人,也就是毀掉我們跳花林的人……”
“不然。”沒等常玉嵐話説完,藍秀螓首連搖,口中道:“依妾身之見,絕對不是一人所為。”
“哦?”常主嵐微笑道:“怎見得呢?”
藍秀徐徐的道:“毀了本莊桃花之人,本意乃是要等三月十五日天下羣雄來‘賞花大會’,屆時無花可賞,使我們下不了台。”
常玉嵐道:“對呀!”
藍秀道:“散發帖子的人雖也是存心搗亂,但他目的是在使賞花大會冷冷清清,本莊臉上無光。”
“哦!”常玉嵐恍然大悟道:“對!不是一人所為,不是一人所為!”
陶林也會意過來道:“對!毀花之人,一心要天下武林恥笑本莊,斷不會下帖子阻擋各路人馬,不是一人做的,姑娘推想的有理。”
“如此説來……”
常玉嵐的眉頭鎖得更緊,上排牙咬着下唇,沉吟不語。
陶林一見,不由大聲道:“莊主,何必如此着急,兵來將擋……”
“陶林。”常玉嵐單掌虛揚,攔住陶林的話道:“再也料不到十年足不出户,還會有這多的仇家。”
藍秀與常玉嵐夫婦情深,眼見夫婿十年來沒有如此愁悶過,不由安慰道:“好在妾身與你十年來沒把功夫拋開,我想,保護一個司馬山莊,還不至於有何意外的閃失吧!你何必急成那個樣子?”
陶林拍拍脅下束腰寬大帶子,也高聲道:“老奴擔保從今天起,歹徒進不了司馬山莊半步。”
常玉嵐含笑點頭,口中卻説:“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司馬山莊的人手,總嫌單薄了一點。”
原來,常家老夫妻帶長子玉峯及兩個媳婦,在司馬長風奸計揭破,天下武林大破司馬山莊之後,已回到金陵故居。
百花夫人也已回到“暗香精舍”,十年來,雖有訊息往來,也已未踏江湖半步。
陶林的老伴,絕代仙姬與百花夫人主僕情深,就在暗香精舍與司馬山莊兩下里來來往往。
由於她幼隨百花夫人身側,算是貼身之人,而今眼見夫人老年寂寞,反而是在暗香精舍的日子多,在司馬山莊的日子少。
司馬山莊能用之人,只有陶林一人,至於三十六個男性劍土,雖也有些成就,怎奈常玉嵐平日所教的劍招,並不是實戰的功夫,而以持志養氣為主,既無臨敵經驗,用處也就不大了。
另外由於藍秀調教的十八個練劍少女,卻因藍秀着眼於防衞內院,反而有些奇招妙着,足堪對付歹徒。
因此,陶林道:“老奴想去一趟暗香精舍,一來稟告夫人,二則要絕代回莊……”
“不可!”常玉嵐道:“岳母大人她老人家十年清福,一旦讓她知道,我們做晚輩的罪孽大了!”
藍秀不由笑道:“還沒見到敵人的影子,你們主僕二人都沉不住氣了,聽我的。”
她説着,向陶林道:“從今晚起,你帶十個劍士,駐到迎賓館去,命十人分班設哨,有了敵蹤,只須以鐘聲報警,不要出面攔阻。”
陶林道:“姑娘,老奴的骨頭還沒硬……”
藍秀道:“我知道你是辣椒命,越老越紅,你的任務就是保護放哨的十個劍士,因為他們功夫尚不夠拒敵保身,而且,他們是無辜的,萬一出了事,是我們帶給他們的,我們會於心不安。”
她説完,不等陶林再分辯,已接着道:“我們倆一替一天,輪班守夜,有了事,莊門以內是我的,莊門以外是你的,就這麼辦。”
她一口氣吩咐完畢,像是一個三軍司命的大元帥,粉臉上,又現出當年桃花仙子的一份英姿豪氣。
對於藍秀,陶林是不折不扣的服膺,百分之百的聽命。
因此,陶林應了聲:“是!”逕自去了。
常玉嵐也苦苦一笑道:“末將只有聽命了。”
藍秀道:“除此之外,也沒有再好的主意了,難道要到金陵搬救兵,要老人家們為我們擔心受怕?”
“是呀!”常玉嵐不住點頭,道:“你也該回房休息了。”
藍秀沒答話,人卻已站了起來。
兩夫婦並肩走在迴廊之上。
藍秀卻悄聲道:“我卻想到一個人,這片桃花林很可能是他動的手腳。”
説着,一雙星目,盯在常玉嵐的臉上。
常玉嵐道:“哦,是誰?你猜是誰?”
不料——
藍秀滿臉堆笑道:“紀無情!”
常玉嵐不由一愣道:“紀無情?你,你怎麼會想到是他呢?十年……”
“就是因為十年沒有露面。”藍秀緊接着道:“他為何十年沒來司馬山莊?”
“為什麼?”
“心中憤憤不平!”
“不平?”
“你二人是十八羅漢趕考,原是一般大的前程,你,雖沒武林盟主之名,而有其實,他沒有。”
常玉嵐不住的點頭。
藍秀又道:“你一家天倫團聚,他呢?”
“唉!”常玉嵐嘆息道:“二十四口死於一場大火,南陽世家,煙消雲散,值得同情。”
“還有。”藍秀低下頭來道:“你、我、他之間的開始到結果,他都落了空……”
“這……”
常玉嵐也不由神傷。
當年“南劍北刀”齊名,初遇藍秀之時,兩人的愛慕毫無二致,藍秀也曾對兩人有同樣的約定。
適才大廳之上,藍秀當然不能説出這番因果來,此刻面對的只有常玉嵐,才説出她內心的猜疑。
另外,藍秀特別交代陶林“只報警不阻敵”,也是深恐傷了紀無情,紀無情的功力,要是遇上了全力而為的陶林,可能是凶多吉少。
常玉嵐幽然的道:“很有可能,日前的黑衣蓬頭怪人,我就覺着他有點兒像是紀……”
“奇怪?”藍秀凝神道:“你真的瞧不出他招數刀法來嗎?”
“的確。”常玉嵐忙道:“偶而,彷彿有無情刀的一招半式,仔細的觀察,又完全與無情不同。”
藍秀道:“十年的鬱結,必然會十年苦練,領悟出另一套刀法,並非不可能,而偶然有一招半式的無情刀,創新之餘,難以盡改成名的刀法,也在情理之中。”
常玉嵐微微搖頭道:“以紀無情的為人,可能不會拿桃花出氣。”
藍秀紅着臉道:“你們男人呀!為了一己之愛的兒女私情,也許什麼事都會做得出來。”
“哈……”
常玉嵐不由仰天大笑。
他從心底承認藍秀的話有理,但是,男子漢,口中卻不便承認“愛之一字足以誤盡天下蒼生”,只有仰天大笑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