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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很好,現在是什麼情形?

    李昶妮由深深的睡眠中醒來,覺得頭痛欲裂,眼前白花花地看不清楚。她忍不住皺着眉頭,腦袋像被強行擠壓的不適,好一陣子才緩和過來,視線也清晰了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木製的天花板……噢不,這似乎是牀頂,仔仔細細來看,牀頂以及牀柱的雕刻挺精美的,這樣式差不多就像她外婆的外婆那年代睡的牀。目光稍稍往左下移了四十五度,她看見一整排的木製格窗,那用來封窗的,似乎還是油紙,而不是透明的玻璃。

    這什麼鬼地方?誰的品味這麼詭異,房子的裝潢需要復古成這樣?

    抬起手撫着額,口中逸出痛苦的呻吟。她記得自己參加好友的聖誕Party,因為時間來不及了,人行的綠燈一亮她就二話不説往前衝,結果好像有輛搶黃燈的汽車駛來,她只聽到尖鋭的煞車聲,接着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李昶妮努力回想,但一陣陣的疼痛讓她無法集中精神。一向注重效率的她,知道再繼續想下去大概也沒啥屁用,索性慢慢地坐起身,打算先搞清楚自己在哪裏,再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

    才從牀上起來,她便看到地上俗到破錶的紅色繡花鞋,慘的是這屋裏只有這一雙鞋,分明就是給她用的。

    一向習慣穿高跟鞋的她,不太熟練地套上繡花鞋,卻又在此時看到自己寬大到誇張的水袖,順着她的動作飄呀飄地。

    「這又是搞什麼?房子弄得怪里怪氣就算了,連衣服都要穿得像個女鬼?」

    她發現自己身上套着一件電視上才看得到的古代衣裙,料子摸起來十分舒服,但樣式大概過氣了幾百年,穿出去打死也不會有人覺得潮。

    這一切簡直荒謬到了極點!李昶妮決定無視滿室古董級的裝潢,還有看起來像梳妝枱的那面銅鏡,緩步走出房間,摸到門鎖時,她幾乎要因這扯到極點的木栓而大叫。

    但是看到室外的情境,她發現自己真的苦笑出來了。假山流水、雕樑畫棟,庭院間的涼亭與迴廊全是木製的,飛檐遞次,幾乎比得過故宮博物院,而且這一眼望去,屋牆重重,院落深遠,不知道這個莊園究竟有多大。

    她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到台灣究竟哪裏有這樣的景觀,更想不出自己怎麼會流落到這個地方。

    在院內等了半晌,竟沒有一個人經過,她不由得對天空叫了一聲—

    「有人嗎?」

    靜悄悄,沒回音,連鳥飛過的聲音都沒有。

    「有人在嗎?」她放大了一點音量。

    依舊是一片空寂,但這回好了些,有着微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可惜這不是她要的,慌亂不安的心情,讓她根本沒興致感受這份寧靜。

    她深吸了口氣,使盡全身力氣,用生平最大的音量吼叫,「請問有人在嗎?」

    嗎嗎嗎嗎……迴音似乎還在這空無一人的小庭園裏繚繞,可就是沒人出現。李昶妮正沮喪得想繼續往外走時,院落外突然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還夾雜着説話的聲音—

    「少奶奶又犯傻了……」

    「快快快!快攔着她,免得她又以為自己是別人,跑出府了……」

    「誰去拿寧神湯……」

    李昶妮茫然不解地聽着這些沒頭沒腦的話,接着便看到一羣人衝進她所處的院落。那些人有男有女,他們的打扮,女的是襦裙雙丫髻,男的是小帽膝褲綁腿,全都像電視上古裝劇裏大户人家的下人一樣。

    更重要的,他們連説話,都帶着幾分古風。

    「少奶奶!你跑出來做什麼?等會兒又不見了怎麼辦!」一個丫頭急匆匆地跑到了她的面前,令她覺得莫名其妙。

    少奶奶?是在説她嗎?李昶妮和那丫頭大眼瞪小眼了幾秒鐘,最後放棄思索,綻開一個自認為最和善的笑容,輕聲問道:「請問一下,這裏是哪裏?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不過是簡單的一句問話,那丫頭聽了卻像見了鬼似的,雙眼圓睜,最後拉高了嗓門大叫,「少奶奶真的又犯傻了,現在正在胡言亂語呢!寧神湯呢?快拿來!」

    其他人二話不説,兩個架住她的雙臂,另外兩個開門,還有後頭端着湯水的,全一窩蜂擠進了門,李昶妮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塞回了房間,強壓在她才爬起來的牀上。

    「你們放開我!」她掙扎着,由一開始的不安轉為害怕。這羣人該不會要謀財害命吧?「我要起來,放開……」

    「寧神湯快拿來,讓少奶奶喝下去。」

    某個丫頭才説完這句話,李昶妮就覺得有一雙大手掐住她的下巴,讓她嘴張得大大的,其他人壓得她不得動彈,接着一股帶着濃濃苦味的湯藥,粗魯地灌進了她的嘴裏,那苦澀的滋味嗆得她咳嗽不止,大半的湯藥都噴了出來。

    「你們究竟想幹什麼」李昶妮仍不放棄掙扎,但雙拳難敵四手……不,現在在她身上的,至少有八手。「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們口中的少奶奶,我是……」

    我是李昶妮啊!但這句話,並沒有從她口中説出的機會,因為她突然覺得腦中一片暈眩,眼前的景象頓時變得一片蒙朧,最後頭一歪,她又昏了過去。

    在昏迷前的最後一絲記憶,就是她在這短短不到一秒的時間,在心裏罵遍了她知道的所有髒話。

    即便如此,她還是不知道,這裏究竟是什麼鬼地方。

    喝了五次寧神湯、被人架住七次,再加上關在房間裏十幾天,李昶妮終於知道自己要在這鬼地方生存下去的基本要訣,就是保持安靜。

    在安靜的狀態下,這莊園裏的人不會提防她,甚至她偶爾走出自己的院落,也不會有人像抓猴子一樣抓她。他們似乎不怕她亂走,只怕她這「少奶奶」犯傻。

    瞭解情況後,她便開始像抹幽靈般,成天飄來飄去,默默的探索這個未知的莊園。據她的觀察,她似乎來到了一個……遠古的世界,每個人穿着古時候的衣服,説話咬文嚼字,用的器具可能連她曾曾曾曾曾祖父都嫌落伍。

    當她第一次不小心走出莊園的側門,看到外面的市集時,差點當場昏過去。

    那場景、那氣氛,全都令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進了清明上河圖。而當她聽到某些路人在聊天時説到他們的皇帝如何如何、某某大臣如何如何,她真的昏過去了,幸好被莊園的下人發現,給拖了回來。

    她一開始還懷疑是莊園的主人有怪癖,喜歡扮演古人,連帶家裏僱傭的人要陪他一起演,但到了現在,她一點也不懷疑,她想自己肯定是在某種陰錯陽差的情況下誤入了古代,因為不可能全鎮的人都跟他一起玩角色扮演。

    花費了好幾天接受這個事實—當然,當她旁敲側擊發現了自己身處古代的真實性後,她又被迫喝了好幾次寧神湯,喝到連她自己都覺得乾脆一睡不醒算了。

    然而在對寧神湯的味道反胃不已後,她又覺得寧可好好活着也比被噁心死好。

    只不過,即使在她原本的時空她的雙親已逝,獨生女的她卻依然想念那間沒什麼人氣的大房子,鄉愁依然牢牢覆蓋着她。可在這段難熬的期間,她傷心歸傷心,在哭哭啼啼寂寞傷神的情況下,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她從下人的嘴巴里,或多或少了解了自己身處的莊園究竟是什麼地方,而她這「少奶奶」的身分,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裏叫做武家莊,主人名為武聿擎,三年前才繼承了武家牧場,專門飼育皇家及軍隊所需的馬匹和牛羊等,因此牲畜的神駿優質不在話下,也博得「天下第一牧場」的稱號。

    然而武聿擎這傢伙,脾氣似乎不是很好,下人們每提到他時,都是又敬又畏。

    而眾人口中的「少奶奶」名為柳初真,是武聿擎娶過門才一個月的妻子,是御史中丞之女,天生有着傻病,三不五時就會抓狂一下,認定自己是其他人,跑得不見蹤影。因此只要她犯了病,下人們都很緊張,畢竟少奶奶若是失蹤了,武家要如何向她背後堅強的靠山交代?

    但李昶妮不明白這裏的人為什麼認定她就是柳初真,她照過鏡子,映出的面容的的確確是她李昶妮的無誤。難道是柳初真和她長得很像,他們弄錯人了?可她無法向別人解釋,因為只要一説自己是李昶妮,一碗寧神湯馬上就會端到她面前。

    於是,她做了一個冒險的決定—直搗黃龍。

    她住的院落鮮少有人出入,從這些日子的觀察,她知道下人們約兩、三個時辰會到她這裏看一下。所以趁着上一班巡視的人剛走,下一班人還沒來時,她悄悄地踏出院門,又像個幽靈般無聲無息地飄了出去。

    怎知,她直搗黃龍的行動很快就遇到難題。

    「這該死的走廊究竟還有多長啊?」

    走了約莫一刻鐘,李昶妮還是沿着走廊不停地走向一個她也不確定在哪裏的目的地。

    她決定直接去找武聿擎,告訴他她不是他的妻子,也沒犯什麼傻病。但這府邸見鬼的大,她先前探了好幾次路還是搞不清楚主屋在哪裏,廚房、柴房甚至茅房她都闖過了,就是找不到武聿擎。

    最後她只能採取最笨的方式,沿着走廊走。通常回廊都是通向重要的屋宇,她只要每一條都走過了,總有一條會指引她走到主屋的吧?

    又一刻鐘過去,李昶妮幾乎要放棄了,頭一次詛咒着別人太有錢,但這思緒只出現了一瞬間,因為眼前一棟華美的屋宇立刻攫住了她全副注意力。

    走廊與屋宇的側門連通,因為門大開着,她就不客氣地走了進去,穿過了一個偏廳,她立刻聽到屋子深處傳來説話的聲音。

    「……平亦超退我們馬?當初説好一千匹,一隻不少,只只健壯神駿,他還有什麼不滿的?」

    一個低沉威猛的聲音響起,還帶着隱隱的怒氣,讓李昶妮嚇了一跳,腳步不由得停下。

    另一個較為尖細的男聲回答,「場主息怒。平將軍説,咱們的馬賣得太貴了!他要的只是載貨的馬,中駟之質即可,但場主的馬每一匹都是上等駿馬,幾乎與關外汗血寶馬有得比,他一是買不起,二是用場主的馬來載貨,怕暴殄天物啊……」

    裏頭突然傳來砰的一聲,李昶妮差點跳起來,猜是裏頭暴怒的男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而由器物碎裂的聲音判斷,被他拍到的桌子八成已經支離破碎。

    媽呀!這樣她還要去找他嗎?她惴惴不安地想,那發怒的傢伙肯定就是傳説中火爆的武聿擎,她直搗黃龍想找他説清楚,會不會還來不及説,就直接回老家了?

    如果他一拳能將她打回台灣,那她會感激他,可萬一他力道拿捏不好,一拳送她到蘇州,她就真的只能賣鴨蛋了。

    屋子裏頭,武聿擎用他如虎嘯的聲音繼續説着,「我武家牧場的馬,有哪隻不神駿的?平亦超未免太強人所難!難道要我用劣質馬的價錢賣給他上等馬?虧我和他還有些交情,他居然拿這種理由退我馬?」

    聽到他的理論,李昶妮不禁翻了個白眼。如果人人都像武聿擎這樣做生意,他的牧場沒倒還真是個奇蹟。

    因為事關她的專長,她在現代的工作,可是個搶手的企管顧問,專門解決企業大大小小的困難。商業這方面,相信不管在哪個時候都一樣,經營與消費的模式及心理不會差太多,所以,這當下,她什麼害怕的情緒都先丟在一旁,忘情地脱口説道:「這笨蛋……」

    話聲才剛落下,屋裏就突然沒了聲息,李昶妮心知不好。不會是被聽見了吧?她還沒做好和武聿擎正面衝突的準備啊。

    才剛這麼想,還來不及撤退,一隻大手就扣在她脖子上。

    「你是誰?在這裏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李昶妮抬頭一看,只見一個濃眉大眼,一臉兇相的男人,惡狠狠地瞪着她。

    哇靠!都已經離得這麼遠,至少還距離了三個房間,他居然真的聽得到?

    「我……我叫李昶妮……」她擺出和善至極的笑容,輕輕拍了拍那男人「架」在她脖子上的手,生怕他一個用力,她的頭和脖子就要分家了。

    「李昶妮?」武聿擎重複了一次她的名,但手還是沒有離開她的脖子,「你站在這裏好一陣子了,偷聽夠了嗎?」

    「我才不是偷聽呢!是不小心聽到了!」原來他早就知道她在這裏?有沒有這麼神啊?

    但這個疑惑她當然沒有笨到直接問出來,因為小命還捏在別人手裏呢!

    不過她還是要替自己澄清一下,「你自己嗓門那麼大,要別人聽不到也難!」

    跟在武聿擎身後的,是一名年約五旬的馬臉男子,穿着一件長長的馬褂,只見他一臉古怪地突然插口道:「場主,這位姑娘是—」

    豈料武聿擎根本不聽他説,伸出另一隻空着的手止住他的話,繼續質詢,「你方才在屋外説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話?李昶妮呆了下,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好像不小心脱口罵了他笨蛋,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他對她的怒火該不會是來自於這句話上吧?

    「有沒有這麼神啊,真的聽得到……」

    她不安地嘟囔,立刻感覺到掐在脖子上的力道多了幾分。

    「別衝動!那只是、只是口頭禪而已……」她吞了口口水,但發現自己還是持續被他瞪着,索性就豁了出去。「好吧!我聽到你批評那個什麼將軍的話了……可我覺得,那不是對方的問題,是你做生意的手法,簡直就是笨蛋才會用的手法!」

    又聽到一次笨蛋,武聿擎手不自覺的用力,引來她的連聲咳嗽。他其實不想捏死她,便放鬆了一點。

    「場主,這位姑娘是—」馬臉男子見狀,緊張的又想插話,卻又被他打斷。

    「我做生意的手法有什麼不對?」他沉着臉,仔細打量着她,怎麼也不覺得這小姑娘有資格與本錢批評他。

    確實,少了高跟鞋和套裝,穿着這寬鬆柔軟的衣裙,連李昶妮自己都覺得少了些氣勢。不過,她的專業知識,可不會被這些古人的可笑衣服掩蓋過去。

    「聽你所説,你的牧場養的就只有一種馬,而且是上好的馬。這種馬只能拿來打仗吧?如果不是連年征戰,我真不知道你養那麼多上等駿馬乾什麼,因為賣不出去就是沒用!確實我對這一行不熟,但我也知道,若你能多養一些不同馬種的馬,以不同的用途販賣,不是有更多的利潤嗎?」她簡單解釋產品多元化的概念。

    武聿擎死盯着她,彷佛在思量她話語裏的可行性,而李昶妮也屏息等着,看他會不會被她説的話打動,放開她的脖子。

    「你……」

    他終於開口了,但接下來的話,卻差點讓她吐血。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我武聿擎的原則便是致力於養出最好的馬,豈可以這麼胡搞?」

    果然三年一代溝,而她和他之間的鴻溝搞不好差了幾百年,都可以橫越太平洋了!李昶妮不禁脱口道:「難怪人家退你貨,你這麼不知變通,你這傢伙的牧場肯定不賺錢!」

    被她一語中的,武聿擎的神情益發難看。以往武家牧場是天下第一牧場,但他接手以來,卻每況愈下,向他買馬的人越來越少,天下第一的名號眼看就要沒落,教他怎麼不心急?

    但被一個女人當面揭了瘡疤,可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場主……」馬臉男子似乎有些急了,用力地拉了拉他,連帶被掐住的李昶妮險些沒閉過氣去。

    武聿擎很快地鬆了手,她馬上大口大口地吸氣。

    他其實不想傷害她,方才的動作也只是嚇嚇人,想不到李昶妮被他一掐,火氣也上來了,完全蓋過對他的畏懼。

    「你是要殺死我嗎?」她大叫道。

    「我不是故意……」武聿擎皺着眉,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向她解釋。

    「很痛你知不知道」她委屈地撫着脖子,繼續抗議,「人家從小到大,全身保護得一點傷痕都沒有,被你掐傷了怎麼辦?」

    「我説過不是故意的!」要比嗓門,他不會比她小。

    見這兩人要吵起來了,馬臉男子急急又扯了扯武聿擎,他正在氣頭上,本能地反身大喝,「你究竟要説什麼!」

    馬臉男子微微一愣,表情既為難又古怪。現下終於輪到他説話了,但場主一副要殺人的表情卻令他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鼓起勇氣道:「場主,這位姑娘,就是你上個月迎娶的中丞大人之女,柳初真啊!」

    武聿擎的臉色忽青忽白,他突然覺得,這女人方才罵他笨蛋,還真是罵對了。

    自己的妻子居然不認得,還差點被捏死在他的手下,講出去簡直會笑掉人家大牙。

    不過他不認為自己有錯,畢竟柳初真腦袋不正常,他與她的婚姻也只是利益考量,兩人甚至見都沒見過。所謂的成親,只是一個病懨懨的女人被抬進武府,成親那天他連她長什麼樣都沒看清楚,拜完堂就策馬去了關外的牧場,整整一個月沒回府;回府後也幾乎忘了她這個人,怎麼認得出來?

    但是……她方才口中説出的名字,似乎和他記憶中的有相當大的差距……

    「你……剛才説你叫什麼?」他眯着眼問。

    「李昶妮啊!」真沒禮貌,剛剛才講馬上就忘了!她腹誹着。

    武聿擎不禁望向馬臉男子,後者急忙解釋,「場主,你忘了柳姑娘……噢不,應該叫少奶奶,你忘了少奶奶被抬進府時的樣子嗎?她從小就得了傻病,常以為自己是別人,我想她現在應該是……」

    馬臉男子指了指自己的頭,意指她大概又犯病了。

    「所以你應該叫柳初真。」他轉過來,直盯着她。「你應該在後院才對,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李昶妮冒着生命危險來找他,就是為了這件事,她連忙替自己辯駁,「我來這裏,就是要來證明我不是柳初真,而是李昶妮!」

    「你要怎麼證明?」武聿擎發現自己居然這麼有耐心和一個女人説話,話的內容還空前絕後的沒意義。按照平時的做法,直接叫人把她架走就是了,還聽她廢話那麼多做什麼?

    「我……」李昶妮一怔,隨即腦筋一轉,就着他方才談論的話題道:「我可以提供你經營牧場的建議,柳初真一定沒有這種知識吧!」

    想到她方才説的話,他倒想聽聽看,她肚子裏還能倒出什麼謬論,「你説。」

    吸了口氣,她開始把她過去的一些經驗滔滔不絕地説出來。

    「做生意呢,首先要管理成本。你有沒有算過牧場裏每個月的支出,有哪些是浪費、哪些是必要的?人力成本是不是合理?另外,馬匹牛羊等牲畜及製品品質的控管,有沒有系統化……」

    李昶妮劈哩地講出一堆生產管理、行銷管理,甚至是品質管理的初步理論,聽得武聿擎眉頭深鎖,馬臉男子則是連連點頭。

    在她終於稍微停下來喘氣的時候,馬臉男子對他説道:「場主,少奶奶的用詞雖然古怪,不過聽起來似乎挺有道理。」

    武聿擎不置可否地瞪了他一眼,接着突然看向李昶妮轉移了話題。

    「你剛剛説,你是李昶妮?」

    「對啊。」否則她剛才為了證明自己身分而講了一大堆企管理論,難道是在唱歌?

    「那為什麼秦閲與其他下人,都一致認為你就是柳初真?」他口中的秦閲,就是他身邊的馬臉男子。

    「不曉得,也許我們長得很像吧?」她聳聳肩。

    從秦閲那裏得到了點頭的回覆,他證明「柳初真」與「李昶妮」長得一個樣,武聿擎於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好一會兒。

    「我記得你還説過,你從小到大,全身保護得一點傷痕都沒有?」

    柳家的女兒會全身肌膚白皙無瑕?他冷冷一笑。

    「……對啦!」説到這個,她不禁微紅了臉。方才是氣急敗壞下才脱口説出,如今回想起來,在一個初次見面的大男人面前講這個,還真不是普通的曖昧。

    沒有再多説什麼,武聿擎突然扯住她的手臂,走了兩個房間,到達了一間華麗的內室。他讓秦閲等在門外,接着將門關上。

    「你想幹麼?」她防備地退了一步。

    「驗明正身。」

    武聿擎二話不説,揪住她的衣襟便往下扯,李昶妮尖叫着抵抗,但女人的力氣畢竟不敵男人,最後,她被他三兩下剝得只剩一件褻衣。

    即使在現代也常穿小可愛在街上晃,但她的認知裏,褻衣就是內衣,就算現代一堆人將肚兜穿上街,她也不習慣讓內衣隨便見人,於是她退了好幾步,雙手遮住自己胸前,戰戰兢兢地盯着他。

    「從鏡子裏看看你的背!」武聿擎沒有再動手,只是目光復雜地看着她的背。他猜想的果然沒錯……因為他依稀記得,她被抬進府裏時,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李昶妮慢慢地移到銅鏡旁,戒備地將頭向後轉,由鏡中的影像看見了自己的背部全景,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應該完美無瑕的背,如今卻有了一道道的傷痕,而且看起來都是舊傷,不可能是這幾天才出現的。

    怎麼會……她自認對自己肌膚做的保養是天衣無縫的,即使她已經二十五、六歲了,全身上下的皮膚都還是像嬰兒一樣細緻,怎麼現在背上會出現這麼可怕的痕跡?

    平日洗浴時,她根本沒機會看到自己的背,就以為一切正常……

    如果不是武聿擎在場,她肯定會拉開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看清楚,看這「柳初真」的身體,和她所熟悉的李昶妮的身體,究竟還有哪裏不一樣!

    「所以,你是柳初真。」武聿擎的眼神有些複雜。「你説你是李昶妮,只是傻病犯了,這是你幻想出來的人。」

    他不再和她羅唆,等她穿好衣服便拉開房門,在外頭等着的秦閲立刻迎上來。

    「找人帶少奶奶回後院!」他交代了一句。

    秦閲領命想走,卻被李昶妮叫住。

    「我自己回去!」她彷佛看到天塌下來一般,用一副崩潰的表情道:「與其被灌什麼噁心巴拉的寧神湯,我寧可自己回去!」

    話一説完,她馬上恢復幽靈本色,靜靜地、憂傷地飄了出去,在武聿擎以眼神示意下,秦閲急急忙忙出去,隨便喚了個下人遠遠跟着她。

    而武聿擎卻是緊皺着眉,望着她離去的背影。

    「你真的是個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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