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昭雄當然認不出這人是誰。
因為這人是戴着人皮面具。
面具雖足嶽小飛所有,此刻戴着它站在土坡上的卻是袁小鶴。
當下,馬昭雄“刷”的一聲,抽出長劍,喝道:“尊駕是什麼人?”
袁小鶴冷笑道:“尊駕雖然不認識在下,但在下卻認識你是叛師滅祖又兼亂倫的武林敗類馬昭雄!”
袁小鶴説話時,故意憋着嗓門使聲音變調,不讓對方聽出是誰。
馬昭雄雙目兇光暴射,再度喝道:“你到底是誰?”
袁小鶴道:“在下就是要為武林除奸殺掉你這敗類的人!”
馬昭雄額角青筋直冒,吼道:“好一個不識抬舉的東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自尋死路!”
袁小鶴道:“沒有三分三,怎敢上梁山,用不着説大話,我若怕了你,今天也就不來了!”
他説着,人已緩緩走下土坡,直在馬昭雄身前七八尺處站住,而且手裏也早已橫着一柄長劍。
馬昭雄猛一躍身,長劍直向袁小鶴斜肩帶背劈去。
袁小鶴不閃不躲。一咬牙,一招“橫架金梁”,手中長劍硬是向對方劈來劍勢上硬碰硬的迎去。
雙劊一接,一聲金鐵大震,火星迸飛下,各自被震退三尺。
馬昭雄只覺虎口一麻,眼前一黑,險些拿椿不住。
袁小鶴也被震得右臂疲痛,胸口氣血浮動不已。
兩人在接過一招之後,似乎都暗暗心驚。
馬昭雄沒料到對手竟是如此強硬。
袁小鶴也覺得自己的內力,似乎仍不如對方。
在左面看來,這一招算是平分秋色。
但實際上是因方才馬昭雄在鳳嫣紅處已耗去不少體力,身上難免較平時虛弱,否則,這一招他必可佔到上風。
須知,這三年來,袁小鶴雖然武功突飛猛進,馬昭雄照樣也有進境。
兩人略一喘息,便又再度各自出手。
這一次,雙方全都卯上了勁,各自拿出看家本領迎敵。
轉瞬間便已拚鬥了二三十合,漸漸,兩人全被一團劍氣罩住,兵刃交錯接擊之聲,幾乎快得不能再快,聲聲震動着兩人的心絃。
到後來,劍氣越來越盛,已根本無法看到兩人的身形。
袁小鶴覺出無法取勝,心神一動,立時想起師父廬雲説過:
“將來若與馬昭雄對敵無法取勝時,必須以‘風雷三式’才能剋制他。”的話。
於是,劍法一變,施展出“風雷三式”招式。
果然,“風雷三式”施展開來,威勢大增,迫得馬昭雄一陣手忙腳亂,連連向後直退出七八步。
袁小鶴內心暗喜,隨即也步步進逼。
豈知當他的“風雷三式”全部施展完畢過後,竟又被對方的劍勢壓制下來,迫得他也連連向後敗退。
轉瞬間又是幾十回合過去,袁小鶴已大有筋疲力盡之概。不得已,在拚力攻出幾招之後,隨即一個倒縱,躍退向數丈之外。
他那裏知道,此刻馬昭雄也照樣無力再戰。
在這種情形下,馬昭雄當然並不追襲。
雙方穩住之後,都已面色發白,額角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各自拄劍狂喘不已。
但馬昭雄在表面上仍不甘示弱,喘息過後,振聲喝道:“你可是自認不是馬某對手,所以才不敢再戰?”
袁小鶴冷冷笑道:“尊駕若還自信能力再戰,再下照樣奉陪不誤。”
馬昭雄哼了一聲道:“今天暫時饒過你一條狗命,下次碰上,就別怪馬某手下無情了!”
袁小鶴道:“那就請你滾蛋吧,在下今天也發發慈悲,留下你一條狗命。”
馬昭雄料想再戰也必無法制服對方,又急着趕回育化城,只得還劍入鞘,轉身而去。
袁小鶴見他已漸走遠,立即再回到土坡之後。
土坡之後,赫然藏着另外一個人,卻是嶽小飛。
原來袁小鶴先前是和嶽小飛一同隱身在土坡後的。
他們兩人,本來是一同巡關,早就發現一名老者由宵關大門出來,當時就覺出這老者的身份形跡可疑。
因之,便暗暗在後跟蹤。
袁小鶴眼尖,很快便認出這老者的體形和舉動很像馬昭雄。
果然不久之後,馬昭雄就卸去了人皮面具,現出原形。
於是,兩人由另一條岔路,超越到馬昭雄前面,然後再折轉方向來到馬昭雄必經之路一側的土坡後藏好身形,以待對方到達後再採取行動。
袁小鶴為了急於一試自己目前的身手是否可與馬昭雄抗衡,便先戴了人皮面具躍出土坡。
經過雙方一場激烈拚搏後,他終於有了數,自己的身手,比起對方,似乎仍稍遜一籌。
他卸下人皮而具,交還嶽小飛道:“小飛,現在該看你的了!”
嶽小飛道:“袁大哥剛才和他交手,感覺怎麼樣?”
袁小鶴道:“難道你沒看見?”
嶽小飛道:“小弟為防被他發現,只能偷看,雖沒看到全部,總也看了個大概。”
“你認為怎麼樣?”
“你是親自和他交手的,當然更清楚,依小弟觀察,他的功力火候,似乎比袁大哥稍勝一籌,不過他也很難傷到你。”
“我的感覺和你完全一樣,你的武功比我高得多,現在該看你的了。”
“小弟當然不能讓他輕輕鬆鬆的回去,總要給他一點教訓。”
“但是有一件,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候。”
“小弟知道,我本來就沒準備殺他。”
“這小子真可惡,他到宵關來,一定是和鳳嫣紅幽會。”
“那還用提嗎。”
嶽小飛這時早已藏好人皮面具,再道:“小弟現在就去追他,袁大哥要不要再去?”
袁小鶴道:“當然想去看看,能看着你整治他,我心裏也舒服些。”
“那麼咱們還是趕在他前面的好,他也累得不輕,根本走不快。”
兩人又由另一條岔路上直奔出三四路,看看再往前走就接近招賢館了,才又折回馬昭雄必經的那條路,又找了一處土坡後藏好。
由土坡上方探頭向宵關方向望去,還不見馬昭雄的影子。
預計他至少還要盞茶工夫才能到達。
兩人又談了半晌話,才遠遠望見馬昭雄正向這邊走來。
嶽小飛不等他到來,便已先躍出土坡,攔住路口。
馬昭雄確實累了,他先和鳳嫣紅兩度牀戰,再與袁小鶴-番劍鬥,此刻不但走得極慢,連四周動靜,也懶得去注意。
當他驀一抬頭,發現面前不遠站定嶽小飛,難免大感意外的吃了一驚。
他暗自忖道:“怎麼這小子又來了?”
原來他把嶽小飛看成了方才那人。
這也難怪,嶽小飛和袁小鶴戴的是同一人皮面具,偏偏今天他們衣服的顏色也完全相同。
不過,若論身材,嶽小飛要比袁小鶴矮了半個頭,但因地面不平,嶽小飛所站的路面又較高,馬昭雄很難目測出他的高矮,他把嶽小飛認成袁小鶴,應該是件很自然的事。
他隨即在嶽小飛面前丈餘外停下腳步,喝道:“你這小子真想找死嗎?”
嶽小飛一向最擅模仿,他憋着嗓子學出袁小鶴的聲音道:“不錯,在下還沒死成,覺得很不舒服,所以才想找你繼續較量較量,總要分出個高下才成。”
“你怎會跑到前面來的?”
“你在路上走,我在空中飛,當然要比你快得多。”
“少耍嘴皮子,馬某看你最好別自討無趣,若非逼我動手不可,這次只怕不會像上次那樣對你客氣了!”
“原來尊駕方才是對我客氣,那就多謝你啦,希望你這次不要再客氣。”
“你是真想找死?”
“在下是覺得彼此毫無瓜葛,你若客氣,反而使我欠你一份人情,在下是從來不欠別人情的。”
馬昭雄雙眉直豎道:“好小子,你就出招吧!”
嶽小飛笑道:“我若先出招,必定佔便宜,在下也不想佔你的便宜。”
馬昭雄暴吼一聲,高大的身軀,平飛而起,疾如閃電般,夾着鋭利劍風,直向嶽小飛撲去。
嶽小飛也不免暗暗吃驚,馬昭雄分明已施出了馭劍術。
他不想硬接,動作比對方更快。
當馬昭雄尚未撲擊到身前,已來了個“一鶴沖天”,直上直下的直升起兩丈多高,
馬昭雄眼見就要刺中,卻不想眼前黑影一閃,對方已失去所在。
馬昭雄果然身手已出神入化,居然能疾衝中隨即煞住身子,接着回頭望空反手劈出一劍。
他這一劍的出招,時間部位拿捏得恰到好處,也正是嶽小飛身子落下出劍劈向他後背的同時。
只聽“嗆當”一聲,雙劍一接,馬昭雄雖未被震退,但腳下卻陷進地面足有兩寸。
看嶽小飛時,他借雙劍交接的反彈之力,人又升回半空。
這情形只看得馬昭雄大生凜駭,他下意識覺出此人的身手是比先前高出不少,可見他先前必是故意隱瞞實力。
果然如此,這一戰看來就大大不妙了。
馬昭雄正在意念尚未轉完,突見面前黑影一閃,接着勁風撲面,對方竟然如海燕掠波般霎時衝到他的頭頂。
他情急之下,來不及出劍,猛然以左手推出一掌。
若論他的掌力,已足可開碑裂石,不愁不把對方震飛。
豈知他掌力剛剛發出,一縷奇大無比的暗勁,不但穿破掌風,而且直襲他的右肩。
看對方時,此刻早已站在兩丈開外,氣不出聲,面不改色。
原來嶽小飛在馬昭雄發掌同時,也以彈指神功襲向對方,然後再仰身躍退。
只因他這指風的潛力,已被掌風卸去不小,否則,馬昭雄勢必被點中穴道。
雖然如此,他的一條右臂,也發麻得幾乎難以動彈。
嶽小飛看準了這一點,此刻想收拾馬昭雄,已不費吹灰之力,因為他已幾乎在短時內無法用劍。
嶽小飛緩緩向前直走到距離馬昭雄五尺遠,才止住腳步。
馬昭雄也自知無法用劍,情急之下,猛地又發出左掌。
嶽小飛淡然一笑,這次他根本不必再躲,立即也以左掌相迎,同時右手長劍,也向對方肩頭壓下。
雙方掌力抵消之後,馬昭雄不能眼看被劈中右肩,只好猛一咬牙,拚全力迎出一劍。
嶽小飛突然將力道加重,只聽“當”的一聲,馬昭雄的長劍已被擊落。
馬昭雄正想向後躍退,誰想對方的劍尖一移,早已抵上了他的咽喉。
頓時,馬昭雄已目瞪口呆,僵在當場。
嶽小飛悄不動聲色道:“你下一步的命運如何,不妨自己猜猜看!”
馬昭雄面如土色,打丁個冷顫道:“你……你怎會認識我?”
嶽小飛冷笑道:“像你這種欺師滅祖的武林敗類,人人得而誅之,既然要殺你,當然必先認識你。”
馬昭雄似乎料到活命的機會不大,索性閉上眼去。
嶽小飛道:“你還不曾答覆我下一步的命運?”
馬昭雄硬咬着牙,並不答話。
嶽小飛哼一聲道:“尊駕現在的一條狗命,掌握在在下手中,不肯答覆算你聰明,不過你若肯答應一個條件,在下也可以饒你不死。”
馬昭雄當然不肯死,尤其想到了鳳嫣紅,更是必得設法活命不可。
他情不自禁睜開眼來,囁嚅着道:“你説什麼條件,只要我做得到的,我都答應。”
“在下從不強人所難,你當然做得到,先跪在地上磕三個響頭,然後再老老實實答覆我幾句問話,條件就這麼簡單。”馬昭雄還真猶豫了。
他活了這麼大,除了當年曾向廬雲叩過頭,後來又向皇元教主叩過頭,再沒向第三人屈膝過,這教他面子上如何過得去。
只聽嶽小飛道:“不必不好意思,夜路走多了,這種事稀鬆平常,何況此刻四下無人,除了我知道,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馬昭雄終於鼓起勇氣,“噗咚”一聲,跪了下去,接着一連磕了三個頭。
嶽小飛忍着笑道:“別忙站起來,答話也要跪着。”
“你快問!”現在是馬昭雄逼嶽小飛早些問話了,他是希望少跪一些時間。
嶽小飛不輩不慢問道:“聽説你在育化城,為什麼到宵關去?”
馬昭雄紅着臉低下頭道:“去……去找一個人。”
“要找的是否鳳嫣紅?”
馬昭雄點了點頭,他因對方已知自己的底細,為了活命,當然不敢隱瞞。
“找鳳嫣紅做什麼?”
“她……她是在下的師孃,做弟子的,不能不找時間給他老人家請安去。”
嶽小飛冷笑道:“不錯,她從前是你師孃,只是現在不是了!”
“豈有此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孃就是師孃,怎麼還會有變?”
嶽小飛搖搖頭道:“這句話出自別人口中,也許我信,但你是説人話不辦人事的,所以我不信。”
“你説在下跟她是什麼關係呢?”
嶽小飛不願提他和鳳嫣紅的骯髒事情,默了一默道:“算啦,不必再問,你把那副老頭人皮面具留下,就可以走了。”
這次馬昭雄毫未遲疑,急急掏出人皮面具,雙手遞了過來。
他因擔任靈堂香主,人皮面具弄了不少,當然並不在乎。
嶽小飛道:“回到育化城後。不準再到宵關來,如果下次再被我碰上,你就只有死路一條了,爬起來滾吧!”
馬昭雄爬了起來,撿起長劍,撒腿便走。
袁小鶴很快便躍過土坡,走了過來。
方才的事,不用説他全看到聽到了。
他早知嶽小飛的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因之對嶽小飛制住馬昭雄,並不感到意外。
嶽小飛道:“袁大哥,正好這副人皮面具可以給你了,必要時咱們也可交換使用。”
袁小鶴當然是求之不得,連忙接過。
嶽小飛道:“你現在就戴起來,看看是什麼樣子?”
袁小鶴依言戴了起來,
嶽小飛忽然靈機一動,忙道:“袁大哥,你去做一件事好不好?”
袁小鶴愣了下道:“要我去做什麼?”
嶽小飛道:“你戴着這副面具去見鳳嫣紅,一定可以從她嘴裏探聽出一些消息。”
袁小鶴神色尷尬的搖頭道:“這不是開玩笑麼,鳳嫣紅精得很,只怕三言兩語便會被她瞧出破綻。”
嶽小飛道:“你最會模仿別人説話,學馬昭雄一定不成問題,而且你的身材和他也差不多,正好衣服顏色也有些一樣,尤其到了宵關,必定是起更時分,夜晚之間,她必定更難辯識。”
袁小鶴是猛搖頭道:“不成,一定瞞不過她!”
嶽小飛忙道:“你不妨儘量少説話,只要聽她説什麼就夠了。”
“她能説些什麼呢?”
“我想她一定會説出一些機密事情來,而這些機密,也正是咱們想知道卻又無法知道的。”
袁小鶴終於被説得有些心動。
嶽小飛再道:“袁大哥,你把膽子放大一點好不好?如果凡事畏首畏尾,一定成不了大事,萬一被她瞧出破綻,儘可趁機溜掉,她絕對不可能知道你是誰。”
袁小鶴皺着眉道:“這樣可以嗎?”
嶽小飛道:“當然可以,你一直想有-副人皮而具,現在有了卻又不敢用,那就乾脆還給小弟好了!”
袁小鶴鼓了鼓勇氣道:“好,我就放大膽冒一次險!”
嶽小飛道:“那就趕快回宵關吧!”
袁小鶴脱下面具,兩人轉身向後走。
到達宵關,果然已交一更。
嶽小飛道:“袁大哥現在就去吧,小弟等你的好消息。”
袁小鶴道:“你呢?”
“小弟在大門外遠遠等着你,再不我就先回總鎮府去。”
“你還是在大門外遠遠等着我的好,至少也給我壯壯膽量。”
其實袁小鶴並非膽量不夠,而是因為要見的對象是鳳嫣紅,不管如何,鳳嫣紅總做過他的師孃,而且想起上次那晚的事,他也難免打心底起疙瘩,若對象是別人,他就沒理由膽怯了。
當下,他重新戴好了面具,硬着頭皮,大搖大擺的直向宵關大門走去。
守門的是個黑瘦漢子,因為大門口懸着燈籠,雙方都看得很清楚。
那黑瘦漢子一見袁小鶴,連忙走近前來,抱拳一禮道:“老爺子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他因見這老頭兒曾被統領招待了很久一段時間,必是很有身份地位,所以不敢怠慢。
袁小鶴乾咳了一聲道:“老漢在路上又想起一件事,不得不再回來告訴風統領。”
那黑瘦漢子忙道:“老爺子請在這裏等一下,小的進去給您通報。”
袁小鶴也拱拱手道:“有勞了!”
黑瘦漢子走後,由於這第一關騙得很輕鬆,袁小鶴的膽子也不免漸漸壯了起來。
那黑瘦漢子很快便已回來,躬身一禮道:“統領有請,老爺子請自己進去好了!”
袁小鶴立刻又有些膽怯起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藉以緩和內心的緊張。
好在鳳嫣紅住在什麼地方,他是知道的。
進入裏面院門,只見客廳裏燈火明亮,鳳嫣紅正坐在一張繡花錦披的檀木椅上。
他故意不先開口,以便減少露出破綻的機會。
只聽鳳嫣紅道:“死鬼,你先前不是急着回去嗎?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想者娘想瘋了,可見你是色膽包天,連嚴寒那老賊的處分也不在乎了!”
由這幾句話,袁小鶴不難知道馬昭雄先前和她做了些什麼。他還是不開口,卻彎着腰雙手緊緊捂住肚子。
鳳嫣紅哦了聲道:“你是怎麼啦?”
袁小鶴故意咬牙咧嘴道:“我走在路上,忽然肚子痛了起來,只好再回來休息休息。”
他邊説邊在一張椅上坐下。
鳳嫣紅掀着鼻翅笑了幾聲道:“我説你不中用了,你還不承認,才不過兩次,就出了毛病,這要是再多幾次,你不當場死在牀上才怪!”
袁小鶴真沒料到一見面就聽了這麼多不堪入耳的話。
他因裝做肚子痛,眼睛不必看鳳嫣紅,又故意低着頭,這樣一來,鳳嫣紅再精明也不易瞧出破綻。
鳳嫣紅接着再道:“要休息就該進房上牀休息,如果是坐着休息,路上到處可以坐,何必老遠跑回來?”
袁小鶴呻吟着道:“我需要喝杯茶,等喝了茶再説。”
鳳嫣紅沏了杯茶端過來,然後伸手摸向袁小鶴小腹道:“讓我摸摸看!”
這一來袁小鶴不由大為緊張,他一隻手緊緊護住下體,以免被鳳嫣紅摸上。
鳳嫣紅吃吃笑道:“你別抓得那麼緊,説不定毛病就出在那上面。”
好在她説過後就縮回了手,又坐回原處道:“你今晚就不必走了吧,不管你還能不能辦事,給我牀上多個人也是好的。”
袁小鶴咬了咬牙道:“那要看我能不能好,如果馬上好了,還是要回育化城去。”
鳳嫣紅哼了聲道:“本來我這裏有丹藥,服下去定可馬上好,聽你這麼一説,我就偏偏不給你,看你還想不想回去!”
袁小鶴道:“如果有,馬上給我,別讓我老難受。”
他嘴裏這樣説,其實還真不希望鳳嫣紅把藥拿來。
鳳嫣紅道:“肚子痛是小毛病,不吃藥自己也會好的,怕的是你沒良心,好了就要走,從前是你求老孃,現在反而是老孃求你了!”
只聽袁小鶴咧嘴叫道:“對啦,先前我都對你講過什麼?”
鳳嫣紅先是一怔,接着卻吃吃笑道:“死東西,你的確是越來越不中用,連自己講過的話都會不記得!”
袁小鶴道:“肚子這一痛,把記性也痛回去了,我當然不是完全不記得,只是要提醒你一下罷了。”
鳳嫣紅道:“用不着提醒,我明天就見教主去,別看嚴寒那老賊以教主大師兄的身份倚老賣老,若把教主惹惱了,他照樣會倒大黴的。”
袁小鶴心頭一震,終於聽到了機密,也暗暗慶幸不虛此行。
因為他已知嶽小飛受到育化城主嚴寒的寵愛,如今鳳嫣紅要在教主面前密告育化城主,他本能的聯想到這事必與嶽小飛有關。
他捂住肚子,抖着嗓子道:“可是我擔心你告不倒他,那就變成我是倒大黴的了!”
袁小鶴故意抖着聲音,目的不外是使對方聽不出毛病,他雖然學馬昭雄學得已經很像,自己卻總有些心虛,因為一個人當肚子痛得很厲害,連聲音都發抖時,對方必定不易察覺有什麼不對。
鳳嫣紅冷笑道:“何慧仙是教主下令打人靈堂為奴的人,他擅自放走,這個罪名還輕嗎?就憑這一點就可以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説到這裏,忽然“咦”了一聲道:“你説想喝茶,為什麼又不喝了?”
袁小鶴連忙抓過茶杯,皺着眉頭喝了兩口。
鳳嫣紅笑道:“你皺的什麼眉頭,難道我還會在茶裏下毒?”
袁小鶴呻吟着道:“你説到那裏去了,我是肚子痛得皺眉頭。”
鳳嫣紅站起身來道:“還是把丹藥給你服下吧,可是你好了以後,必須留在這裏,這些天我夜晚閒着無聊,研究出幾種新花樣,正好今天晚上可以試試看,管教你變成活神仙!”
袁小鶴強忍着一口窩囊氣道:“丹藥在哪裏?”
鳳嫣紅道:“當然在我房間裏,來吧,跟我到裏面去!”
袁小鶴道:“你進去拿出來,正好這裏有茶可以服藥,等我好一點再進去不是更好嗎?”
鳳嫣紅剛要進去,卻又轉過頭來道:“你老把個面具緊繃繃的藏在臉上做什麼?還不拿下來,漂漂亮亮的一個人變成個老頭子,叫人看着都不舒服!”
袁小鶴道:“等你把丹藥拿回來,我就不是這樣子了。”
鳳嫣紅轉身往屏風後而去。
在袁小鶴來説,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急急溜出去以後,仍大搖大擺的山大門而出。
離開大門百餘步後,一棵大樹後轉出了嶽小飛。
袁小鶴迫不及待的把方才聽到的機密告知了嶽小飛。
嶽小飛不由大吃一驚,他萬沒料到竟會發生這樣的大事。
回到總鎮府,他隨即把這事面報了父親花玉麟。
花玉麟照樣也大吃一驚。
在皇元教中,居然有人密告育化城主,這在天谷中是件破天荒的事。
嶽小飛迫不及待的問:“父親以為這事該怎樣處置?”
花玉麟略一沉吟道:“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斬草除根!”
嶽小飛哦了聲道:“孩兒聽不懂父親這話的意思?”
花玉麟道:“很簡單,殺了鳳嫣紅,就沒人向教主密告了。”
嶽小飛心頭一震,謹聲道:“孩兒覺得這樣似乎不妥?”
“你的意思呢?”
“鳳嫣紅的武功照樣高不可測,父親雖能殺了她,但卻不是那麼容易的,萬一被她逃脱或是被外人看到,父親豈不也遭到天禍?”
花玉麟蹙眉緘默很久,頷首道:“你説的也有道理,為父不能不防萬一。”
立刻,他的雙眉一揚道:“那就另走第二步,你明天一早就趕到育化城,把這事向嚴城主稟報,也許城主有辦法處置,否則他必措手不及。”
嶽小飛道:“可是孩兒擔心鳳嫣紅會趕在前面,她若也是明天一早走,總壇比育化城要近得多。”
花玉麟道:“這方面不必愁,我可以設法管制她的行動。”
“父親怎樣管制她的行動?”
“我馬上派人通知宵關,就説明天一早要去視察,我是她的頂頭上司,她當然必須在場奉陪。”
嶽小飛終於放下了心。
花玉麟再道:“你馬上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就出發,不必再來見我。”
次日天還不亮,嶽小飛就動身往育化城出發。
再過不久,花玉麟也帶着袁小鶴、丁濤、甘霖等人去了宵關。
嶽小飛一路急急奔行,到達育化城後,才是早餐剛過的時間。
不難想見,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沉重,想不到救出母親之後,卻闖下了大禍。
尤其他感到愧對育化城主嚴寒,如果育化城主不能免去這場禍事,可説事情完全因自己而起。
他不便直接闖進內府,經過總管周海山通報後,最後還是被引入內府客廳。
嚴寒可謂考慮周到,為了讓嶽小飛能及早見到母親,特地通知何慧仙在內府客廳一起接見嶽小飛。
嶽小飛先向嚴寒見禮,再拜見母親。
幾日不見,何慧仙已是容光煥發,再加上衣飾光鮮,更顯得風華絕代。
看了母親一下子由地獄升到天堂的模樣,嶽小飛本該高興,但他卻再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更大的禍事馬上就要來臨。
他很快把事情向嚴寒稟報了一遍。
卻見嚴寒面色鐵青,猛地拍了桌子道:“好一個馬昭雄,這王八羔子太可惡了,竟敢動到老夫頭上,簡直是要造反了!”
嶽小飛道:“城主必須儘早做一處置!”
嚴寒吼道:“有什麼好處置的,叫宵關鳳嫣紅那賤女人告去,不信她能動得了老夫一根汗毛!”
嶽小飛沒料到嚴寒竟然對這事毫不在意,不得不再正色道:“稟城主,晚輩認為你老人家還是不可大意,鳳嫣紅心如蛇蠍,而且她是教主的心腹,對於這種小人不得不防。”
嚴寒哼了一聲道:“她是教主的心腹,老夫呢,老夫是教主的大師兄,教主又敢把老夫怎麼樣?”
何慧仙也覺出事態嚴重,站起身來,語氣激動的道:“這場禍事,可説完全因小妹而起,小妹對城主的一番厚恩,今生報答不盡,為了不使事情鬧大,小妹情願再回靈堂為奴,也許事情就會平息了!”
嚴寒搖搖手道:“大妹子怎可説出這種話,老夫既然把你從靈堂調出來,就不能讓你再回去,那樣做我嚴寒算個什麼人?要知道咱們是兒女親家,我若連兒女親家都保不住,那就乾脆不如碰死了!”
嶽小飛心頭大急道:“可是你老人家總該先做處置!”
“你的意思讓老夫怎麼處置?”
“最好你老人家先去見教主,這樣鳳嫣紅再去密告,也必定失效了。”
何慧仙接口道:“飛兒這話也有點道理,城主先見教主總是好些。”
嚴寒兩太陽穴抽搐了幾下道:“好吧,老夫這就去見教主,你們母子就在這裏聚聚。”
嶽小飛躬身道:“晚輩是否等你老人家回來再走?”
嚴寒起身道:“你走你的,用不着再等我的消息,小事一件,緊張什麼。”
豈知嚴寒根本不去見教主。
他騙何慧仙和嶽小飛説去見教主,不過是安慰他們母子罷了。
他來到前院大廳,召來總管周海山吩咐道:“馬上到靈堂把馬昭雄帶到這裏來!”
周海山看出城主臉色不對,根本不敢多問,應聲而去。
大廳裏只剩下嚴寒一人,他跺着腳自言自語吼道:“可惡的混帳東西,簡直要造反了。皇元教里居然有人敢動老夫,莫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越想越氣,乾脆命人搬過一罐酒來,來個無菜乾喝。周海山那敢怠慢,頓飯工夫便把馬昭雄帶了來。
馬昭雄因為已和鳳嫣紅約好密告嚴寒,預料嚴寒的城主寶座已經不穩,這時反而沒把嚴寒放在眼裏。
他做夢也料想不到機密已經外泄。
他進入大廳,向嚴寒施了一禮,然後大模大樣的站在一旁。
就在這時,嚴寒驀地響起一聲雷霆大喝道:“跪下!”
這一聲大喝,簡直和想象中當年張飛在長坂坡喝斷橋樑的聲音差不多。
在這剎那,不但馬昭雄嚇得臉上落了顏色,連周海山也跟着頭皮發麻。
周海山跟隨嚴寒這麼久,雖然知道他性子剛烈,但發脾氣到這種程度,還是第一次。
馬昭雄雖然嚇得發昏,卻並沒跪下,他還以為可能是要周海山跪下呢。
嚴寒這次聲音小了,不動聲色道:“王八羔子,叫你跪下聽到沒有?”
馬昭雄望了周海山一眼,回頭道:“城主叫誰跪下?”
嚴寒一拍桌子,又是一聲如雷大喝道:“就是你這混蛋!”
馬昭雄只好愣愣的跪了下去。
但他卻分辯道:“稟城主,卑職不知犯了那一條誡律,受罰無所謂,總不能被罰得不明不白!”
嚴寒一陣冷笑道:“老夫當然要給你一明白,你昨天下午到什麼地方去了?”
馬昭雄心頭一震,囁嚅着道:“屬下並沒到什麼地方去。”
嚴寒喝道:“混蛋,你明明偷偷去了宵關,到二更將盡才回來。”
馬昭雄如聞晴天霹靂,壯着膽子道:“這事城主聽誰説的?”
嚴寒道:“當然有證人,老夫決不想誣賴那一個。另外,宵關統領鳳嫣紅,也被老夫連夜派人押了來,你敢不敢和她對質?”
馬昭雄一聽連鳳嫣紅也被捉了來,更是嚇得魂飛膽裂,兩眼一黑,連腦袋也搭拉了下去。
嚴寒見馬昭雄已被嚇得差不多了,語氣反而緩和了下來:“馬香主,老夫究竟那一點對不起你,你竟動腦筋動到老夫頭上,居然聯絡鳳嫣紅,想在教主面前告我一狀,也沒想想老夫是教主的什麼人,可見你這混蛋還是沒有頭腦!”
馬昭雄叩頭如搗蒜道:“卑職不敢!卑職不敢!”
嚴寒道:“事情已經做出來了,還不承認,實對你説,剛才鳳嫣紅在老夫拷問之下,已經完全招供,你還敢抵賴嗎?”
馬昭雄情急間叫道:“那是風統領向卑職栽髒,城主千萬不能輕信!”
嚴寒嘿嘿笑道:“風統領跟你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她為你脱罪還來不及,那裏來的栽髒一説,由此可見你這混蛋實在既卑鄙又可惡,一旦大禍臨頭,居然連山盟海誓的心上人也不顧了!”
馬昭雄兩眼發直的叫道:“卑職和風統領只是在未入天谷前就認識,根本沒有半點親密關係。”
嚴寒道:“沒有親密關係為何要聯合她來告訴我?你以為老夫不知道,鳳嫣紅本來是聖手書生廬雲的妻子,你是廬雲的弟子,廬雲算是瞎了眼,教出一個把自己老婆帶走的禽獸不如的敗類,馬昭雄,老夫説的可有半點差錯沒有?”
馬昭雄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他萬萬料想不到嚴寒竟能把他的底細調查得如此清楚,使得他根本無從抵賴。
當然,他也無法答得上話。
只聽嚴寒喝道:“周總管,給老夫把他脱光衣服吊到樑上!”
馬昭雄慌不迭的叩頭道喊道:“城主饒命!卑職知罪了!”
嚴寒冷笑道:“你既知罪,那就表示有罪,老夫如何饒得了你!”
周海山躬身道:“稟城主,吊在大廳裏恐怕不太好看吧!”
嚴寒叱道:“簡直是豬腦子,大廳後面有很多空屋,難道還吊不下他?”
周海山擔心馬昭雄反抗,一指點了他的穴道,冷笑道:“馬香主,請恕周某不客氣了!”
説完話,探手把馬昭雄由地上抓起,不經前門,由大廳後方直接把人架到一間空屋,然後再找來一根繩子。
馬昭雄雖然穴道被制,卻仍能説話,他哀求着道:“總管大人,您這是何苦!”
周海山冷笑道:“對不起,這是城主的命令,周某不敢不遵。”
“卑職求您幫幫忙,就是要吊,也別脱光衣服,那樣多不好看。”
“那裏話,脱光了才好看,你不是專愛給女人脱光衣服嗎,連師孃的褲子都脱,怎麼現在連自己都不想脱了?”
“你別聽城主説,那是冤枉我的。”
“周某不聽城主説難道還聽你説?”
周海山把繩子的一端搭到樑上後,三下五除二把馬昭雄脱了個精光溜溜。
然後再來個四個馬攢蹄式的捆綁,接着吊上了梁。
周海山早就對馬昭雄不懷好感,因之,捆得特別緊,馬昭雄整個人就像剝了皮的粽子一般。
他抬頭往上望了一眼道:“馬香主,現在是否涼快些?一定很爽吧?”
馬昭雄只是吡牙裂嘴。
周海山笑道:“你那屁股還滿白嘛,小心有人走你的後門。”
馬昭雄越發氣得發昏,吃力的咽一下口唾沫道:“周總管,您怎麼也講出這種話來?”
周海山道:“要走你後門的不是我。”
“誰?”
“待會兒就有人來,不少女人都讓你痛快過,這次輪到你讓別人痛快了!”
馬昭雄只道周海山這話是真的,急得他拚力掙扎,連樑柱都吱吱作響。
周海山道:“你用不着急,那人馬上就來,先打打鞦韆過癮也好。”
就在這時,空屋外響起了腳步聲。
周海山順口道:“馬香主,走你後門的人來了!”
他的話剛剛説完,進來的赫然是嚴寒。
周海山立刻伸伸舌尖,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