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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白玉手鐲

    鋒利的刀,穩定的手。

    刀刮處,吱吱的作響。

    這種聲響就像一羣老鼠在爭噬着一具死屍的骨頭。

    刺耳恐怖。

    趙松剛平服下來的毛管不覺又倒豎起來,董千户環眼圓睜,一瞬也都不瞬。

    蕭七亦目不轉睛。

    吱吱聲響中,一片片的瓷土在刀鋒之下降落。

    只是一層薄薄的瓷土。

    在瓷土之下,赫然是一隻白玉手鐲。

    四人不約而同一齊探頭望去。

    那隻白玉手鐲色澤光潔,觸手冰涼,顯然價值不菲。

    在手鐲之上,刻着一對小小的鳳凰。

    雖然小,但嘴眼翎毛無不清晰可辨,神態靈活,栩栩如生,刻工之精細,實在是罕有。

    蕭七第二個拿起了那隻玉鐲,目光一落,看見那對鳳凰的一-那間,他的面色就一變,目光就凝結。

    所有的動作亦凝結,董千户似有所覺,道:“怎樣了?”

    蕭七如夢初醒,道:“沒有什麼。”

    趙松道:“你似乎非常驚訝。”

    蕭七儘量掩飾內心的不安,道:“我從未見過這樣精細的雕刻。”

    趙松這時候已看清楚手鐲上的那對鳳凰,道:“果然是精細得很。”

    董千户道:“這個女死者一定是大富人家的女兒。”

    趙松道:“應該是的了。”

    董千户道:“如此查起來也就容易得多了。”

    趙松道:“唔。”

    兩人的注意都被那對鳳凰吸引,也以為蕭七真的因此驚訝,沒有再追問。

    一陣風即時又透户吹入,蕭七又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眉宇間不覺又露出了不安之色。

    為什麼不安?

    清晨。

    旭日已升,朝霧未散。

    蕭七,董千户,趙松在悽迷朝霧中,柳林中。

    東風如夢。

    吹不動他們的衣袂,也吹不開柳林中的朝霧。

    柳林深處有一幢莊院。

    城東這附近一帶,亦只有這麼一幢莊院。

    孤獨的莊院,寂靜的莊院,悽迷朝霧中,彷佛並不是人間所有。

    柳林靜寂,天地靜寂。

    蕭右二人簡直就像是走在死域中。

    他們現在去見的也只是一個似屬於死域的人。

    幽冥也就是黃泉,也就是地獄。

    幽冥先生這個名字多多少少都帶着一些陰森森的鬼氣,這個幽冥先生到底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是否像幽靈一樣飄?幽靈一樣詭異?幽靈一樣恐怖?

    他們不知道。

    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幽冥先生。

    不過只要幽冥先生並沒有外出,他們很快就會見到他了。

    柳林中的這幢莊院正就是幽冥先生的莊院。

    一股陰森森的感覺,已經開始在他們的身體內滋長。

    古拙的莊院,滿布青苔的石階。

    就像是很久沒有人居住,更像是並不是人住的地方。

    三人終於來到莊院之前,石階之下。

    陽光斜斜的透過柳林射來,射在莊院入門上。

    黑漆大門,披着陽光,幾乎完全不起光澤。

    死黑色,象徵死亡的那種黑色。

    門之上,檐之下,有一塊橫匾,陽光也射在這塊橫匾之上。

    死黑色的橫匾,刻着奇奇怪怪的三組花紋,卻又像是三個字。

    趙松看不憧,手指道:“橫匾上的是什麼?”

    “不知道。”董千户也看不出。

    蕭七籲出了一口氣,道:“那是三個字。”

    董千户道:“哦?”不相信的望着蕭七。

    趙松卻問道:“什麼字?”

    蕭七道:“捺落迦。”

    趙松道:“哦?”

    蕭七道:“是梵文。”

    董千户道:“你憧梵文?”

    “多少。”

    “捺落迦是什麼意思?”

    “地獄!”

    “地獄?”董千户面色不由一變。

    趙松聳然動容。

    蕭七沉聲道:“我記憶之中,婆娑論上有這樣的記載有説捺落名人,迦名惡,惡人生彼處,故名捺落迦。有説落迦名可樂,捺是不之義,彼處不可樂,故名捺落迦!”

    董千户笑道:“你懂的倒也不少。”

    蕭七道:“也不多。”

    董千户又問道:“你怎麼會懂這些梵文的?”

    蕭七摸摸鼻子,道:“因為有一段日子我腦袋出了毛病,竟然走去研究了好一段時期佛經。”

    董千户道:“你又不是去當和尚,研究佛經幹什麼?”

    蕭七道:“我不是説那日子腦袋好象出了毛病麼?”

    董千户大笑。

    蕭七盯着那塊橫匾,笑道:“想不到也不是完全無用!”

    董千户道:“如此説來,這幢莊院竟是惡人之地,不樂之所嘍。”

    趙松道:“地獄本來就是充滿了痛苦,懲誡惡人的地方。”

    董千户忽然問道:“你看我這個人惡不惡?”

    趙忪道:“老前輩雖然心辣手狠,殺的卻都是邪惡之人,看似惡,其實卻並不惡。”

    董千户笑道:“可是我現在卻要進它獄了。”

    趙松失笑。

    董千户摸摸腦袋,笑接道:“若是還能夠出來,我可以成佛了。”

    趙松一怔道:“哦?”

    董千户大笑道:“不聞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蕭七也不禁笑了出來。

    三人心頭上那股陰森森的感覺也在笑聲中蕩然一掃而空。

    董千户目光接一落,道:“這個莊院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出入。”

    趙松道:“從石階上的青苔看來,應該就是了。”

    董千户嘟喂道:“這個幽冥先生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趙松苦笑道:“我們方才不是已經向幾個住在城東郊的人打聽過?”

    董千户道:“他們卻都説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趙松道:“也沒有膽接近這裏,所以幽冥先生這個人樣子怎樣,已經是一個謎。”

    董千户道:“他就算已死了,相信也沒有人知道!”

    趙松道:“嗯。”

    董千户道:“只怕他真的已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

    “何以見得?”

    “他若是未死,不免要出入莊院。”

    “哦?”

    “除非他這個莊院之內種有米麥,不用外出去找食糧!”

    “不錯。”

    “再説造瓷像,也得要外出買各種材料。”

    “不錯。”趙松連連點頭。

    “他若是出入,石階上又怎會有這麼多的青苔?”

    趙松寶在佩服極了,道:“老前輩非獨刀用得迅速,頭腦也靈活非常,當真是智勇雙全!”

    董千户大樂,笑不攏嘴。

    蕭七即時道:“到底如何,我們進去一瞧就明白。”舉步踏上了石階。

    董千户、趙松亦步亦趨。

    沒有人應門。

    蕭七手執門上獸環敲擊了半響,見仍然毫無反應,就伸手推去。

    門竟然是虛掩,一推即開。

    “依依呀呀”的一陣怪聲隨着門的打開響了起來,聽得人毛骨悚然。

    門內是一個院子,長滿了及膝野草。

    野草叢中煙霧迷漫,站立着幾十個羅-惡鬼。

    有男有女,有紅有綠。

    既有玉白,也有墨黑,有幾個甚至五顏六色,七彩斑斕,雖不是一個個都青面獠牙,但雖不獰猙,亦恐怖之極。

    每一個都是栩栩如生,那些手執兵刃的,兵刃閃亮奪目,竟然都是金鐵打成。

    幾十個羅-惡鬼都是面向大門一動也不動,但又似蠢蠢欲動,隨時都像準備撲過來,噬你的肉,吸你的血,破你的胸膛,挖你的心肝。

    觸目驚心。

    趙松-那一連打了好幾個寒噤,董千户一聲:“嗯!”那隻右手已握在刀柄之上。

    蕭七居然還笑得出來,道:“這簡直就是一個地獄!”

    語聲卻顯然有些變了。

    董千户吁了一口氣道:“是不是全都是瓷像?”

    蕭七道:“好象是。”

    董千户接着道:“你説肯定一些好不好?”

    蕭七苦笑道:“這得要待我逐個摸上一摸之後。”

    董千户笑道:“你真的有這膽量?”

    蕭七道:“假的。”

    董千户大笑道:“幸好沒有人強迫你逐個去摸一摸。”

    蕭七目光一轉,道:“你現在居然還能夠這樣大笑,我實在有些佩服你。”

    董千户仍然大笑,卻道:“我這是給自己壯膽子。”

    蕭七目光再轉嘆息道:“幽冥先生不愧是幽冥先生!”他説着舉腳跨過門檻。

    趙松一把將他拉住,道:“你這就進去?”

    蕭七道:“還等什麼?”一步走了進去,草叢中即時“颼”一聲,竄出了一條有綠色的東西,標向蕭七立足之處。

    一條蛇,蕭七眼明手快,一腳踩在腳下。

    “噗”一下異響,那條蛇的蛇頭,已被蕭七一腳踩爆,蛇身還未見捲上去,就被蕭七的腳-飛了。

    一飛半丈,落在一個羅-惡鬼的頭上,“索”一聲,蛇身就纏住了那個羅-惡鬼的脖子。

    本來已經恐怖的那個羅-於是更加恐怖。

    董千户倒抽了一口冷氣,趙松看在眼內,一雙腳竟似有些軟了。

    蕭七居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董千户佩服的道:“小子你的膽子果然得很。”

    蕭七嘆了一口氣,道:“差一點就破了。”

    説着他繼續舉步前行。

    趙松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董千户也算夠朋友,沒有搶在趙松之前走在最後。

    先也好,後也好,三人現在都已走進了“捺落迦”。

    地獄!

    荒草及膝,煙霧悽迷。

    院子中藴斥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氣氛,一股難以言喻詭異氣味。

    是泥土的氣味?是野草的氣味?是瓷土的氣味?還是羣鬼的氣味?抑或地獄的氣味?

    鋒利的劍尖,尖鋭的矛,刀芒奪目斧光閃亮,三人魚貫的從劍矛刀斧不走過。

    提心吊膽,每一個羅-惡鬼都是那麼猙獰恐怖都像要擇人而噬,母一種兵器都好象隨時會向他們身上招呼,看似不動,又似要動,不看猶自可,一看難免就心驚。

    卻又不能不看。

    蕭七在前面開路,走得很慢,很是小心。

    走過了院子,蕭七的左手已摸過七個羅-惡鬼。

    觸手冰涼。

    那似乎全部都是瓷像,蕭七卻始終是一些也不敢大意,右手始終沒有離開過腰間明珠寶劍的劍柄。

    他隨時都準備應付突來的襲擊。

    劍隨時都準備出鞘。

    劍始終沒有出鞘。

    沒有襲擊。

    也沒有蛇再出現。

    三人終於到了對門大堂。

    大堂中有燈。

    一盞血紅色的蓮花燈在正樑吊下來,蓮花燈燃燒着的火焰卻是碧綠色。

    整個大堂籠罩在碧綠色的燈光不。

    三人一踏進大堂,也被燈光映成了碧綠色。

    在大堂的左右,站着好些瓷像,塑的都是地獄中的諸神,一身官服。

    馬面,牛頭,鬼卒之外還有判官。

    生死簿已打開,判官瞪眼咧嘴,右手筆高舉,似正在批判某人的生死。

    對門有一面照壁,上面是一幅浮雕,塑雕的是飛揚的火焰。

    血紅的火焰。

    碧綠的燈光照耀不,火焰仍在隱約的透着血紅色,就像是以血煉成。

    這儼然就是煉獄的景像。

    在火焰的前面,放着一張形式古怪的長案。

    長案後有兩張形式古怪的椅子,椅子上左右坐着兩個身穿王袍,頭戴王冠的閻王。

    一男一女。

    男的猙獰,女的美麗。

    男的威嚴,女的嫵媚。

    那種猙獰的威嚴,那種嫵媚的美麗卻絕非人間所有。

    最低限度,蕭七三人就是從來未見過。

    女的那個面色原就是青綠的顏色,在青綠的燈光照耀不,簡直就是碧玉雕琢出來一般,迷人之極。

    她的一雙眼卻是血紅色,如火似焰。

    男的那個卻恰巧相反,他的面色如火似焰,青綠的燈光照耀之下,仍像要滴血一般,血紅得怕人。

    他的一雙眼反而是碧綠色,就像是兩顆碧玉嵌在眼眶之內。

    在他們的左右,懸着重重碧紗。

    碧紗如煙,卻已被兩把紫金鈎左右鈎起。

    蕭七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都停留在這兩個閻王的面龐之上。

    三人亦不約而同,都生出了一種渺小的感覺。

    那-之間,都感覺自己的生命已操縱在眼前這兩個閻王的手上。

    也只是那一-那,董千户忽然笑了起來。

    他笑得並不大聲,但是在這個寂靜的煉獄之中,已經很響亮。

    蕭七、趙松不由都奇怪的望着董千户。

    他到底無端的笑什麼?

    難不成是瘋了?董千户笑得雖然有些像一個瘋子,眼神看來仍然很正常,事實也並沒有瘋。

    他笑着忽然道:“真是奇哉怪也!”

    蕭七一怔道:“有什麼奇怪?”

    董千户道:“閻羅王我見得多了。”

    蕭七又是一怔,道:“你死過很多次了?”

    董千户道:“去你的,我是説廟宇裏供奉的閻羅王。”

    蕭七道:“這又怎樣呢?”

    董千户道:“我這麼多年所見到的都是男閻羅,想不到男閻羅之外,竟還有女閻羅。”

    蕭七恍然道:“原來你是説這個。”

    董千户道:“我直在想不到居然有人連閻羅王的老婆也搬出來擺擺。”

    他放聲大笑起來。

    有綠色的燈火在笑聲中搖曳,高坐在他們前面那兩個閻羅王的面龐彷佛在變動,彷佛在怪責董千户出言不遜。

    董千户的笑聲不由自主沉下來。

    蕭七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兩遍,忽然道:“我家中有好幾十冊佛經,借給你看看好不好?”

    董千户愕然道:“那難道不是閻羅的老婆?”

    “當然不是。”

    “不是又是他的什麼人?”

    “妹妹。”

    董千户大笑道:“小子你少在我面前胡謅,閻羅哪兒來的妹妹?”

    “你怎知道他沒有妹妹?”

    董千户一怔,道:“好,我不否認不知道,莫非你就知道了?”

    蕭七道:“你知道閻羅何意?”

    董千户道:“閻羅當然就是閻羅王的名字,閻羅王也就是地獄之王。”

    “不錯。”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意思?”

    “閻羅亦是梵語,或作閻魔,琰魔,閻羅之義,實為雙王,根據記載,乃是兄妹二人,同主地獄!”

    董千户愕然道:“果真如此?”

    蕭七道:“記載上的確如此。”

    董千户捋捋鬍子,大笑道:“看來我真要問你借幾冊佛經看看了。”

    蕭七笑笑,道:“開卷有益。”

    旁邊趙松突然叫起來:“你們看!”

    蕭七董千户只道發生了什麼事,霍地轉頭向趙松望去。

    趙松正戟指女閻羅的右側,碧紗帳之後。

    一副棺材正放在那裏。

    蕭七董千户站立的位置,視線正好被那書案擋住,並沒有發覺那副棺材的存在。

    他們橫移幾步,循指望去,終於發覺了。

    三人連隨走過去。

    漆黑的棺材,放在碧紗帳後的兩張長凳之上。

    棺蓋已蓋上,在棺材前面,一般刻上死人名字的位置,刻着一行七個字。

    “幽冥先生之靈柩。”

    趙松看清楚之後,微喟道:“這個幽冥先生果然已魂歸幽冥。”

    董千户笑道:“這才是名符其實。”

    趙松道:“線索卻斷了。”

    蕭七道:“沒有斷!”

    趙松道:“哦?”

    蕭七目光一掃,説道:“這個地方甚至這副棺材之上盡皆一塵不染,定必不時有人加以打掃抹拭。”

    趙松目光一閃,道:“不錯。”

    董千户接道:“幽冥先生也該有一個幽冥童子才象樣。”

    趙松道:“也該有一個幽冥夫人。”

    董千户道:“無論還有誰,我們全都將之找出來。”

    趙松道:“好!”

    兩人一唱一和,舉步方待搜索一番,蕭七突然叫住:“且慢!”

    董千户道:“事不宜遲。”

    趙松道:“遲恐生變。”

    蕭七嘆了口氣,道:“那麼最低限度也等我將這副棺材打開來看看。”

    “什麼?”董千户瞪大了眼睛。

    蕭七道:“你們難道不想見一見幽冥先生的廬山真面目?”

    趙松道:“也許他已經死了多年,已變成一具骷髏。”

    董千户道:“也許他死了才不久,魂魄還未散,一打開棺蓋,就化成厲鬼猛撲出來!”

    話口未完,他自己打了兩個寒噤。

    蕭七嘆息道:“這些話等我將棺蓋打開才説好不好?”

    董千户笑道:“可惜我話已經説出口,要收也收不回了。”

    蕭七又一聲嘆息,道:“最可惜的卻是你是老前輩,否則這件事少不免要請你代勞。”

    董千户大笑,説道:“這的確可惜得很。”

    笑聲中,蕭七將棺蓋打開。

    他小心翼翼,一點也不敢大意,董千户手把刀柄,站在蕭七的旁邊,眼睛眨也不眨,也隨時準備應變,惟恐應了自己的話,棺材中真的撲出厲鬼來。

    趙松站在蕭七另一遏,一雙手亦已反抄住了插在腰後的那對天門棍。

    沒有異變,完全沒有。

    棺蓋一打開,董千户趙松目光一落,齊皆怔住在當場。

    棺材中赫然空無一物,蕭七也一怔,也只是一怔。

    他早已預料到可能有這種情形出現,因為這一幢莊院一如地獄,陰森而恐怖,除非對那些羅-惡鬼別有好感,一心盼望住在地獄中的人,否則住不了一年半載,不瘋也得瘋。

    幽冥先生也許是一個瘋子。

    也許是一個心理變態,渴望置身於地獄的人。

    也許他只不過就像那些獨喜歡畫鬼,獨喜歡作鬼詩,説鬼話的人,藉此來表達他那種與眾不同、超凡脱俗的思想,及技巧。

    也許……

    不管怎樣,像他那種人正所謂驚世駭俗,絕無僅有,多找一個也是困難。

    即使真的有兩個這種共同嗜好的人,也不會這麼巧碰在一起。

    女人?

    那就更不用説。

    除非真的那麼巧,否則打掃乾淨這個地方的,應該就是隻有一個人幽冥先生,人死若不能復生,若不能化為厲鬼,棺材中的死人應該就不會是幽冥先生。

    這幢莊院內若只有幽冥先生一個人,那副棺材應該是一副空棺材。

    道理雖然是這樣簡單,蕭七卻不敢立即肯定。

    因為到現在為止,很多事情已超出常理之外,已不是能夠立即找出一個道理的。

    現在他已以能夠完全肯定。

    董千户連隨跳起來,大叫道:“好一個狡猾的小子,若不是將棺材打開來一看,還真以為他已經死掉!”

    趙松連隨道:“殺人兇手一定就是他,想必他發現那個瓷像失落,恐怕我們找到這裏來,所以先裝死,使我們不再去找尋他。”

    董千户連聲道:“是必如此!”

    蕭七道:“你們莫要疏忽了一點。”

    趙松道:“你是説他儘可以將那個瓷像放在這個莊院內,用不着東搬西運?”

    蕭七道:“嗯。”

    趙松道:“這一次卻是蕭兄疏忽了一點了。”。

    “哦?”

    “馬車乃是向這個方向奔來,幽冥先生不是運出去,乃是將那個瓷像運回來,準備放在這幢莊院之內。”

    “那是説,人是在別處殺的了?”

    “正是!”趙松倏的轉身回顧望堂外院子,目露驚駭之色,顫聲接道:“院子中那些瓷像,有可能全部是屍體外塗上瓷土造成。”

    蕭七聽説面色一變。

    董千户笑罵道:“他哪來的這麼多屍體?”

    趙松道:“去殺就有了!”

    董千户哪裏還笑得出來。

    趙松説話直在很有道理。

    趙松道:“好一個幽冥先生,原來是一個喪心病狂,滅絕人性的殺人魔王!”

    董千户猛捋鬍子,道:“這真是駭人聽聞,老夫活到這個年紀,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可怕的事情。”

    蕭七緩緞道:“這一切,目前仍是推測。”

    趙忪道:“要證據也很簡單。”

    董千户道:“如何?”

    趙松道:“我們將院子裏的瓷像擊碎就是。”

    董千户道:“不錯不錯。”

    兩人便待舉步,蕭七連忙叫住:“瓷像之內若是沒有屍體,幽冥先生若是清白,你們將如何是好?”

    董千户道:“大不了賠他錢。”

    “他若是不要錢,只要瓷像!”

    董千户道:“還他瓷像就是。”

    蕭七嘆息道:“天不間只怕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夠造出這樣的瓷像。”

    董千户一摸腦袋,亦自嘆息道:“説句良心話,那的確是一流的技巧結晶。”

    趙松道:“嗯。”

    兩人的心情顯然已經平靜下來。

    董千户接道:“萬一這老小子真的是清白,要賠他一個瓷像也是困難,那麼我們就得準備坐牢了。”

    趙松道:“嗯。”

    董千户瞟着他,道:“你還有什麼好辦法?”

    趙松苦笑道:“只有這個了。”

    董千户回顧蕭七道:“小蕭呢?”

    蕭七道:“我們還是先將幽冥先生找出來才作定奪。”

    董千户道:“不錯不錯。”

    連隨問道:“哪裏去找?”

    蕭七道:“先搜一遍這個地獄莊院再説吧。”

    他蓋回棺材,立即在大堂內遊走了一圈,然後轉入一條走廊,步向後堂。

    董千户趙鬆緊跟在後面。

    在他們三人鋭利靈敏的眼睛耳朵之下這個地方若是藏有人,應該是無所遁形的。

    名符其賞,這個地獄簡直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它獄。

    十五殿,奈何橋,傳説中地獄內應有的地方,應有的鬼神,應有盡有。

    莊院相當大,卻只有一處,沒有地獄中的鬼差遊魂。

    那就是用來製造瓷像的地方。

    燒窖,瓷土,種種材料工具,無不齊全。

    瓷土是上等的白不細泥,磚堆如山,釉藥也是上等的釉藥,數量也十分驚人。

    這不足為奇,因為樂平縣本來就是盛產釉藥,要購買瓷土,也不成問題。

    奇怪的是,誰替幽冥先生採購這些材料呢?

    是幽冥先生自己?

    這個幽冥先生到底又是怎樣子的一個人?何以附近的住人,對他一無所知?

    莊院前後門的石階都長滿有苔,他又是如何出入?

    更奇怪的就是莊院中竟沒有絲毫的食物,連廚房也都沒有。

    這個幽冥先生難道竟不食人間煙火?

    地獄只有鬼神,沒有人。

    一個也沒有。

    蕭七三人回到那個大堂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

    趙松汗流浹背,董千户眼睛已有些發花,蕭七的眉宇間也已露出了倦意。

    董千户挨在一條柱子上,吁了幾口氣,嘟嘍道:“再不去,我今天晚上非要喝酒喝得大醉不可。”

    趙松奇怪道:“為什麼?”

    董千户道:“不醉睜眼盡是鬼面,睡得着才奇怪。”

    趙松苦笑道:“我這個腦袋現在就已經給鬼面塞滿了。”

    董千户道:“怎麼這幢莊院竟一個活人也沒有?”

    蕭七道:“有三個。”

    “就是你我他!”董千户苦笑道:“除了我們三人之外便盡是鬼了。”

    蕭七道:“也許那位幽冥先生剛巧有事情外出。”

    董千户間蕭七道:“不知他什麼時候才回來?”

    蕭七笑道:“你當我是童子?”

    董千户大笑。

    趙松掩口道:“兩位的意思,現在又該怎樣呢?”

    蕭七道:“在這裏守候或者離開。”

    趙松道:“我早該帶幾個手下來。”

    董千户大笑道:“你若是叫他們留在這兒,我擔保你前腳一走,他們後腳馬上就溜出去。”

    趙松笑道:“不難想象。”

    蕭七道:“不過趙兄弟現在應該回衙門一趟。”

    趙松頷首道:“我派去打聽消息的手下也許有結果了。”

    蕭七道:“希望如此,早些弄清楚那個女死者的身份,最低限度可以教人放下心來。”

    “嗯,”趙松苦笑道:“消息現在相信已經傳開去,無論有女兒外出探親未回抑或有女兒外嫁的父母,現在想必都擔心得很。

    董千户道:“怎會這樣嚴重?”

    趙松道:“那個女死者可能是任何一個人。”

    董千户道:“玉鐲……”

    趙松道:“要將一隻玉鐲戴在一個死人的手腕上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那隻手鐲説不定就是在轉移別人的注意。”

    “哦?”董千户突然瞪了蕭七一眼,道:“我也得回家走一趟了。”

    趙松道:“前輩也有女兒嫁在外?”

    “沒有。”董千户皺眉道:“但有個卻外出未回。”

    “不知道她現在回來了沒有?”董千户又瞪了蕭七一眼。

    蕭七嘆了一口氣,道:“看來我還是留在這裏等候幽冥先生回來的好。”

    董千户笑道:“你小子畢竟是一個聰明人。”

    笑容突然又一斂,道:“現在你不妨就趁方便誠心禱告,希望我不會拿刀殺進這個地獄。”

    蕭七苦笑道:“不知道這裏的閻羅靈不靈?”

    趙松奇怪,道:“這是怎麼回事?”

    “與你無干。”董千户笑罵道:“小子你現在已經夠頭痛的了,還要過問他人私事。”

    趙松慌忙閉上嘴巴。

    董千户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我們走!”大踏步走出大堂。

    趙松不走也不成。

    蕭七目送兩人遠去,只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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