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韜道:“本店有三不收,五等級,一不收任何費用,二不收非武林江湖中人,三不收門户不明之客!”
仇磊石早已知道的清清楚楚,卻故意哦了一聲,道:“好個三不收,着實不愧‘天下一家’四個字,請恕小可再問一聲,什麼又是五等級呢?”
高韜道:“本店遍佈天下,客房共分‘維、武、威、揚’和敞房五級,‘敞房’招待普通江湖朋友.‘揚級’宿住曾有名望的人物,‘威級’接納當代高手,‘武級’乃身懷絕技的前輩英雄居留,至於‘維級’,卻須是各大門户掌門,或天下公認無敵的奇客才蒙接待!”
仇磊石冷笑一聲,道:“這五級住客,是由哪位來判別認定?”
高輝搶先回答道;“早已名揚天下的高手,自然不必煩心,若是名不見經傳的朋友,例由本店專人試手論級!”
仇磊石不理會高輝的諷誚,道:“再問閣下一聲,貴店這五級設置和‘試手’之人,可是早經安排妥當?”
高韜道:“凡我‘天下一家店’所在之地,無不五級俱備。”仇磊石神色一怔,突然沉聲問道:“小可自認名雖不見經傳,若論技藝功力,卻有資格居於‘武’級,閣下昆仲以為然否?”
高氏兄弟聞言愣在一旁,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一干江湖朋友,卻都豎耳瞪眼揚眉悄寂的靜看結果。
雷嘯天濃眉倏展,拇指一伸,道:“好!好兄弟!好漢子!”
仇磊石謙虛的對雷嘯天一笑,轉向高氏兄弟叮問一句道:“小可敬候答覆!”
高韜不能再不答話,硬着頭皮説道:“仇朋友稍待,容我稟陳總管。”説着,他閃身進了櫃枱,拉動設置的緊急秘鈴,然後走出又道:“仇朋友暫請落坐,本店宇文總管立刻就到。”
雷嘯天和仇磊石並不答話,卻大踏步走向最近的位子坐下,剎那之後,紅門開啓,魚貫走出來四個人。
最前面的那人,年約四旬,蠟黃的一張臉,雙目閃射着懾人的光芒,後面一位五旬老者,殘眉鷹鼻,一望即知是個狠毒陰險的傢伙,另外兩名精壯大漢,看來也是身懷很深的功力。高韜立即迎上前去,對蠟黃面孔的人低低稟陳經過,蠟黃面孔的這人,冷哼一聲,高韜神色一變,弓身退後站立,這人卻大步走到雷嘯天的面前,含笑説道:“雷老弟你可算是自家人了,高韜高輝行事糊塗,老弟你大可代我懲處,如今叫我怠慢朋友,我卻要罰老弟你不該了。”
雷嘯天尚未答話,這人卻已轉向仇磊石一拱手道:“在下‘病維摩’宇文顯,未能迎接仇老弟大駕,老弟可要多多擔待。”
仇磊石初入江湖,本性忠厚仁慈,聽宇文顯這樣-説,深悔自己適才過份莽撞,不由脱口道:“不敢當,小可實不敢當。”
宇文顯暗中冷笑,自忖:“原來是個初出道兒的嫩娃兒,哼!”
但他表面上卻故作鄭重的樣子,接口道:“仇老弟不怪罪在下,實在大量。”
仇磊石越發不知如何答對才好,雷嘯天暗中焦急,不由説道:“總管對我這兄弟太客氣了,他初入江湖,人像一張白紙,不識江湖中的險詐……”
宇文顯不待雷嘯天把話説完,立即一語雙關的道:“有雷老弟你在一旁指點,在下深信仇老弟不致不識江湖中變應和厲害,自然也不會陷足泥沼了。”
雷嘯天知宇文顯名震天下,但卻仍然不受威脅和諷嘲,冷冷地笑了一笑,也雙關的説道:“不過這也要看在什麼地方和對什麼來説了,仇兄弟只知本仁義行事,也許有時雖明知厲害而毫無顧忌!”
唇槍舌劍,此來彼往,兩個人恰是半斤八兩。
仇磊石聰穎天生,剛剛失態,是沒有想到對方用笑臉攻勢,如今頭腦冷靜下來,不待宇文顯再逞口舌之能,已揚聲説道:“總管可否暫停高論?”
宇文顯陡然一驚,暗中自忖:“這小子好冷靜的頭腦,要小心他些!”表面上宇文顯卻含笑道:“仇老弟有何見教?”
仇磊石也暗中留了小心,謹慎的説道:“小可少林俗家弟子,慕貴店慷慨之名,想居留貴客店一些時日。”
宇文顯哈哈一笑,道:“敝店既名為‘天下一家店’,自是歡迎武林同道賞光,對仇老弟您更是歡迎之至!”
仇磊石道:“小可想在貴店‘武’級客房寄居。”
宇文顯早在暗中仔細觀察仇磊石甚久,但卻看不出仇磊石功力高低,不禁有些凜懼,遂避重就輕的説道:“小事小事,敬請仇老弟隨在下前堂待茶詳談。”
仇磊石怎肯上當,搖頭道:“小可初行江湖,不敢錯走一步,貴店既然例有三不收及等級規章,小可自當遵行,小可遠路而來,已很勞累,斗膽恭請總管賜試幾招,以定應宿何處如何?”
宇文顯雖然老奸刁猾,此時碰上説老實話的仇磊石,卻也深感推、拖兩難,臉上不由泛出非常少見的凝重神色,半晌之後,宇文顯蠟黃的臉上掠起笑意,透出紅光,朗朗説道:“既是仇老弟循規而行,則須由揚級開始!”
雷嘯天突然震聲説道:“這不公平!”
宇文顯哼了一聲,道:“非常公平,按規行事,就應該從頭開始!”
雷嘯天冷冷地説道:“高韜兄弟早已試過身手!”
宇文顯身後那個殘眉鷹鼻的老者,此時陰沉的説道:“高家兄弟並非本店五級‘試手’,勝敗皆難為憑!”
仇磊石適時一笑,道;“閣下貴姓,請問貴店五級‘試手’名家是哪幾位朋友?”
殘眉老者道:“老夫‘侯騰雲’,武林人稱‘寒劍飛魂’,是敝店‘威’級的‘試手’人,餘者外出未歸。”
侯騰雲話才出口,一干江湖朋友多半面露不忿之色,雷嘯天厲聲喝道:“雷某也是曾經試手而進,但卻不是尊駕!”
侯騰雲陰陰地説道:“敝店‘試手’不止一位,雷朋友來時,老朽也許正犯懶病,否則以雷朋友的功力和劍法説來,怕還進不了敝店的‘威’級客房!”
雷嘯天怎能忍受如此侮辱,霍地站起,仇磊石卻搶先一步,道:“小可敬請閣下召來‘揚’級試手,並請勿逞口舌之利!”
侯騰雲殘眉一顫,道:“朋友請先報出姓名門户。”
仇磊石字字如敲金鐘般響,道:“仇磊石,人九仇,三石磊,蘇州人氏,年正雙十,少林俗家弟子。”
宇文顯立刻問道:“尊師如何稱呼?”
仇磊石道:“小可自幼孤零,蒙恩師收養,師生有若父子,家師日必三哭三笑,至於稱謂,小可……”
話未説完,宇文顯和侯騰雲卻已凜然色變,寧文顯以懷疑的語氣接口道:“仇兄弟説令師日必三哭三笑,莫非就是目下少林掌教的師叔,名列武林十奇的哭笑禪師?”
仇磊石淡然一笑道:“小可初出江湖,從未與武林中人交往,家師是否什麼十奇中的高手,小可不知道。”
宇文顯遭到譏嘲,心中對仇磊石卻更提高警覺,和侯騰雲交換了個眼色之後,含笑道:“仇兄弟名門名家高弟,揚級不必再試,就請與侯兄試手幾招,早定宿處吧,不過試手僅因規例所限,不得不行,但是此非生死相搏,在下至盼侯兄與仇兄弟莫動意氣,點到為止!”
仇磊石肅色答道:“小可遵命,但有幾句閒話要説清楚,小可有名有姓,不慣與人稱兄道弟,請兩位原諒。”
侯騰雲和宇文顯被仇磊石説的哭笑不得,十分尷尬,侯騰雲自嘲的和宇文顯互望,聳肩一笑,道:“宇文總管稱呼閣下一聲兄弟,是普通的客氣話,何必認真。”
仇磊石卻正色説道:“兄弟二字代表着生死相共之義,以此來作虛套,何異蔑視孝悌至理,小可不敢領教。”
侯騰雲無言對答,冷哼一聲,道:“咱們説正經的吧,老夫為本店規章所限,必須盡試閣下全部功力,為省時間,定為每種比試兩招,一攻一守,閣下先攻,然後老夫回敬,先試哪一門武技,閣下即請當面言明。”
仇磊石朗朗答道:“客隨主便,小可決不僭越。”
侯騰雲嗤笑一聲,揚手對高韜兄弟道:“以大木盆放滿清水抬來,再拿一塊木板和十二個雞蛋。”
一切準備齊全,侯騰雲將木板放於水盆之內,盆大四尺有餘,水平盆面,木板寬三寸,長三尺,厚五分,放置盆中已高過盆沿,侯騰雲最後在木板之上,小心擺排雞蛋,每四枚一組,俱皆豎立成三下一上尖塔形。
雷嘯天濃眉皺起,道:“雷某試手時,就沒比過這個!”
侯騰雲冷着一張醜臉道:“老夫不能否認,天下僥倖的事情不少!”
雷嘯天震聲道:“士可殺而不可辱,尊駕一再出言侮我,仇老弟試手過後,雷某當以背後寶劍領教高明!”
侯騰雲一笑道:“很好,閣下現在最好先去準備一下!”
話鋒至此一頓,向仇磊石道:“這是輕功相較,人縱蛋上,必須三組完全踏實而過,蛋不碎墜,水不溢流,方是勝數,老夫尊重閣下適才‘決不僭越’之言,佔先了!”
話罷,侯騰雲將長衫脱掉,立於盆前,沉氣呼吐,神色肅然。
有頃,只見他身形倏地拔起三尺,飄落而下,左腳尖已踏在第一組的頂端盆上,接着邁出右足,踏上了第二組,繼之再踏到第三組上,然後飄身而起,縱落盆外。
盆中水倏忽上升,木板搖盪久久始停,不過蛋仍未墜,水也沒有溢出盆外!
雷嘯天首先喊好,道:“好俊的輕身提縱功力,雷某自嘆弗如,難怪尊駕威震一方!”
一干江湖客轟然呼嘯,有若春雷,仇磊石道:“閣下輕功着實不凡,現在該輪到小可獻醜了!”
話聲中,他突然上步伸手將第一組上面的雞蛋抓起,接着又以迅捷無比的手法放了回去。
侯騰雲心頭一動,宇文顯雙眉也微微皺起,他們兩個人是想法一樣,認定了仇磊石心細如髮,來歷可疑。
仇磊石似是就要相試,雷嘯天突然喝一聲“慢”!大步走近木盆,重將蛋列排過,一言不發,退向旁邊。
宇文顯和侯騰雲互望一眼,對這居留店中已有三月,本已認定是有勇無謀的雷嘯天,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仇磊石適時回顧雷嘯天一笑,是誠摯而感激的表示,然後他一震衣袖,在相距木盆丈遠地方騰身縱起,冉冉飄落,左足一探,已踏在蛋上,以“金雞獨立”的姿式,停了很久!
接着倏忽身形倒轉,左右已退到第二組的蛋上,又退,踏上了第三組,這次又停了很久,目光一掃宇文顯和侯騰雲,微然一笑,竟施展出駭人聽聞的奇技,凌虛倒行,身形不墜,連邁七步,退出木盆丈遠,緩緩踏地,盆中,水不蕩,板不搖,似是根本並未承力一般。
一旁靜觀變化的江湖朋友們,一個個張口結舌,目瞪口呆,雷嘯天卻雙目陡射xx精光,臉上泛起笑容。
侯騰雲面色已變,頻頻搖頭,宇文顯心情沉重,暗驚至極,但他久經風浪,見多識廣,捺住不安,含笑説道:“輕功之技,仇兄……仇朋友已到爐火純青,登峯造極的地步,敢問仇朋友,適才凌虛倒行,是哪一派中的絕藝?”
仇磊石一笑道:“總管謬讚,小可何異班門弄斧,少林‘羅東束香樁’的絕技,小可僅得十之四五,見笑。”
輕功較技,雖非合手對搏,勝負卻已明見,侯騰雲惱羞已漸成怒,無名火起,陰森森地道:“輕功已領高明,老夫認敗,如今該是一較掌法了,這是真實武學,仇朋友請多多留心,接招!”
話到掌到,侯騰雲以九成真力發掌,平擊仇磊石前胸!
仇磊石似未提力,輕舉右掌迎上,雙掌實抵,一聲如擊敗革般響動,仇磊石氣定神閒,一動未動,侯騰雲卻一連退了五步,方始拿樁挺身站住!
雷嘯天喝彩道:“好兄弟,掌力較搏你又勝了,這大概是少林一派,名震天下的‘大力金剛禪掌’吧?”
仇磊石微笑着道:“雷兄好眼力,可惜小弟只有六成火候!”
雷嘯天哈哈一笑,道:“兄弟以六成火候,已將名揚天下的‘寒劍飛魂’震退五步,若得神髓的話,哈哈,那還得了!”
侯騰雲殘眉泛出殺氣,宇文顯卻如墜冰窖,由頭頂直涼到腳心,但卻仍須故示從容的説道:“硬力相較,仇朋友佔先!”
侯騰雲接着説道:“這次是較搏攻防之術,無力防禦而被擒者負!”
下面本來還有個“請”字要説,但他尚未説出口來,雷嘯天已寒着臉冷冷的對宇文顯道:“請問宇文總管,掌力較搏就這樣算是完了?”
宇文顯經驗老到,聞言已知話中用意,不能不答,但覺答時越發不能下台,眼珠一轉,得計含笑道:“本應由仇朋友也還攻一掌,只是侯兄已然認敗,況仇朋友又急待歇足,掌力較搏就算了吧。”
雷嘯天哦了一聲,故意道:“這要怪雷某大意,因為沒有聽到侯大俠認敗的聲明,始有此問,既然如此,當然應算已了!”
侯騰雲強忍恨怒,狠狠的瞪了雷嘯天一眼,然後轉對仇磊石投了詭譎猙獰的一瞥,冷冷地説:“仇朋友請即準備,接招!”
“接招”二字出口,侯騰雲進步欺上,雙掌齊出,幻起一片掌影,長臂伸縮不已,如幽冥拘魂鬼爪!
雷嘯天識貨,驚呼出聲,道:“啊,五鬼索魂爪!”
仇磊石狀如未聞,更不閃避,直待侯騰雲索魂之手已到面前之時,方始左手倏出,只見仇磊石右手腕一旋,接着在侯騰雲肘際一插,一撥,一翻,一送,眾人耳中,立即傳來“砰”的一聲!
注目看時,那“寒劍飛魂”侯騰雲,竟不知怎地斜摔而出,恰正跌到木盆之中,一身盡濕,如落湯之雞!
侯騰雲這次敗的極慘,當着一干江湖落魄的武夫們,深知不出三日,此事即將笑傳於武林之中!
他一世英名,今朝棄諸東流,尚有什麼面目再立足人前,不由惱羞成怒,霍地自盆中站起,厲聲道:“姓仇的,你這也是少林一派的武技?”
仇磊石淡淡地説道:“大概不會錯吧!”
宇文顯適時開口道,“在下自信行走江湖已久對少林一派技藝深知,卻從未見過仇朋友剛才施展的這種玄奧手法!”
仇磊石嘴角一掀,道:“宇文總管説的不錯,這是少林一派的神絕之招,目下少林寺中,也只有一位會這種手法,難怪總管不識!”
侯騰雲沉聲道:“這是什麼功力,什麼名稱?”
仇磊石道:“大慈大悲擒龍手,乃佛祖降魔十大神功之一!”
宇文顯一聽這個名字,臉上變了顏色,不由的説道:“果然是神僧哭笑禪師……”
他自動停了話鋒,仇磊石既懷具哭笑神僧的“大慈大悲擒龍手”,當然是神僧的傳人,又何必多問。
侯騰雲卻適時狠而恨的説道:“就算是吧,如今老夫要領教你的劍法!”
説着,他轉對高氏兄弟道:“火速取來老夫的‘寒光寶劍’!”
高氏兄弟答應一聲,正待邁步,宇文顯卻擺手道:“不必了,仇朋友功力深奧,早已通過本店試技的規定,你們兄弟立刻前去準備,將‘武’字樓收拾乾淨!”
侯騰雲顯露出不悦之色,怒目瞥望了仇磊石和雷嘯天一眼,才待開口,宇文顯卻已對他説道:“侯兄請莫忘記了本店的主旨,況武技規定,只為結友,而非成仇,本總管希望侯兄能解我意!”
侯騰雲在“天下一家”店中的身份,低過宇文顯一級,思及本店之規,只好含恨垂首,忍在心頭。
雷嘯天卻大步而前對侯騰雲道:“雷某先時曾説,閣下與我仇家兄弟試手完畢之後,請順便再賜教雷某幾招劍法,如今……”
侯騰雲揚眉才要答話,宇文顯已含笑説道:“如今卻比不得劍法了,俗話説,不打不成相識,來來來,給在下個小面子,陪仇朋友到前面小酌暢談吧。”
仇磊石突然問到:“總管一共説過兩次‘前面’了,但小可卻認為此廳由門算起,已是最最前面,莫非……”
宇文顯心頭猛地一震,急忙接口道:“前面後面,只是語病言誤罷了,仇朋友請!”
仇磊石目注雷嘯天,雷嘯天頷首示意,遂在宇文顯的催請促駕之下,雙雙坦然走進了那道紅門。
進門之時,仇磊石突然在門檻中間停了下來,手撫着門框,似諷又像是感慨的自語道:“這道紅門,好難進啊!”
宇文顯蠟黃的臉上泛出陣紅,侯騰雲卻殘眉顫抖,鷹鼻連煽,雷嘯天看在眼裏,哈哈一笑,道:“俗話説,一登龍門,身價十倍!仇老弟,你今夜初現神技的事情,不出三天,江湖就無人不知了!”
仇磊石聞言微微搖頭一笑,似甚羞澀,侯騰雲空自怒氣直衝鬥牛,但卻發作不得,宇文顯滿懷心事,默默無語,四個人,就這樣冷冷地,沉默的,順着這室內巨廊,緩慢而行。
突然,宇文顯閃身一旁,轉頭道:“侯兄請暫陪雷、仇兩位,我去去就來。”
話聲略頓,又對雷嘯天和仇磊石道:“請恕在下失儀,告退片刻。”
雷嘯天和仇磊石俱皆含笑頷首,宇文顯也點頭為敬,轉身大踏步又自紅門中走了出去!
廳內三山五嶽的落魂江湖客,時正談論着剛才的事情,一個麻面大漢,唾沫橫飛的説道:“媽的這真叫過癮,侯(猴)崽子今天可真不含乎,真是像他媽的臊娘兒們一樣,坐在盆裏洗了個涼澡!”
這句話惹得鬨笑連聲,一個肥頭大耳一身白胖肉的漢子,把臉色一變,像煞有介事似的悄聲道:“丁二麻子你可當心,別忘了禍從口出!”
丁二麻子大概酒喝多了,膽仗酒氣大,一拍胸膛,現出一副天塌下來有他頂着的神氣,道:“老子誰也不怕,大不了吃飯的傢伙和脖子分了家,他媽的二十年後還不是好漢子一條!”
胖子一吐舌頭道:“你作了好漢子,誰替保鏢的‘喊趟子’呀?”
原來丁二麻子,本是一家鏢行的“趟子手”,因酒誤事,被刷了下來,胖子揭他的短,他可火了,怒罵道:“肥豬,你他媽的大概等不到過年啦,再敢説上丁二爺一句,二爺就現在宰了你,你信不信?”
肥豬神色陡變,竟然沒有開口,後面卻有人冷冷地説道:“老夫就不信!”
適時,滿座突然悄靜下來,丁二麻子並沒發現肥豬變色之事,一聽後面有人答了話,轉身罵道:“你他媽的什麼東……總……總管……”
東字後面的“西”字,突然改成了結結巴巴的“總管”,宇文顯已面罩殺氣,威凌的突然出現!
宇文顯掃視了眾人一眼,道:“本總管有件事情囑咐大家,那仇家兄弟,已經現出真正的身份,是本店中特聘的好友,也就是説,是本店的人,適才之事,希望大家把它忘掉,像根本沒有發生似的忘掉,本總管深信,這對大家都有益無害!”
話鋒至此一頓,聲調轉變,威脅的説道:“此事若傳於江湖,本總管怕無力替大家擔待,大家都是外面跑的朋友,當知本總管這無力擔待的意思!”
接着,宇文顯冷冷對丁二麻子道:“本店怕已難再收留你了,請立即收拾行囊離開!”
丁二麻子的酒,經過這一嚇,早變成了水,顫抖説道:“總管開恩,小人沒……”
宇文顯嘴角掀起輕蔑的冷笑,多一眼都懶得再看,轉身已向紅門走去,適時突然有個沙啞的聲音叱道:“丁二麻子,放光棍些,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為了兩飽一倒,別像塊‘牛皮糖’似的沒有骨氣!”
宇文顯心頭一動,腳步不由慢了下來,那丁二麻子在焦急之下,竟沒有多想,已恨聲答覆説話這人道:“老不死的酸丁,你懂個屁,要只是為了兩飽一倒,走就走,老子怕個卵,但這樣離開卻就是死,你懂嗎?”
宇文顯陡地止步,啞嗓子卻已又開口道:“沒出息,人家總管只叫你滾蛋,又沒説要宰你!”
丁二麻子以哭喊似的聲調,道:“你這個老不死的大混蛋,沒説話以前你也不先打聽打聽,有幾個這樣被趕走的人,活過十二個時辰!”
宇文顯猛地旋身而回,幾步已到了丁二麻子的面前,手指着丁二麻子,以威嚴的語調喝道:“姓丁的,你這個話是什麼意思?”
丁二麻子不防宇文顯返身而回,嚇得全身猛一哆嗦,期期艾艾的,有老半天沒説出一個字來。
宇文顯冷哼一聲,又道:“本店可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丁二麻子道:“總管,小人該死,小人只是……”
宇文顯根本不容丁二麻子説話,又道:“住口,少説沒有用的話,你説像你這樣,不被本店歡迎而謝絕的人,都活不過十二個時辰,你解釋一下!”
丁二麻子哭喪着臉,道:“總管開恩,小人胡説……”
宇文顯冷叱一聲,道:“告訴你姓丁的,你説不出道理的話,這‘都活不過十二個時辰’的話,怕要應驗在你身上了!”
丁二麻子還要苦求,啞嗓門又開了聲,道:“要是反正準死的話,還有什麼話不敢説呢?”
丁二麻子似被這一句話,激發了混橫的本性猛地把腳一跺,雙目噴火,對着宇文顯道:“總管一定要問?”
宇文顯沉聲道:“當然!”
丁二麻子道:“殺人不過頭點地,總管別逼人太甚!”
宇文顯冷笑一聲,道:“你還算個人,嘿嘿嘿嘿……”
丁二麻子這一下鐵了心,猛的手指着宇文顯道:“我頂多算不了好人,卻不像你似的是條狗!告訴你宇文顯,別認為你們乾的好事能瞞住人!”
宇文顯殺氣已到眉梢,道:“二麻子,你好像知道得不少?”
丁二麻子是橫了心,揚聲道:“上月那姓錢的,是怎麼死的,前五天那姓黃的又去了什麼地方?告訴你,姓丁的臉麻心可不麻!”
宇文顯驀地冷笑連聲,一步步走向丁二麻子,目射殘酷的陰森寒光,一個字一個字的説道:“説吧,把你知道的都説出來!”
話聲中,已到相距丁二麻子五尺地方,突然停步,右手揚起,食、中二指倏忽點下,並怒叱道:“説呀!”
誰都看得出來,宇文顯這二指凌虛一點,沒存好意,但是誰也不敢多事,只好眼看着丁二麻子慘死!
詎料適當此時,丁二麻子身畔,突然伸出一隻枯瘦黑長的五指,把丁二麻子硬拖過去三尺,恰恰躲過殺身之禍!
宇文顯怒目瞥處,看到那伸手拉開丁二麻子的人,是個尖嘴猴腮骨瘦如柴年約五旬的酸子!
這人正是那嗓音沙啞的老頭,一身骯髒的藍衫,蓬亂的花白頭髮,活像個沿街討乞的老叫化。
宇文顯怒哼一聲,道:“看不出,你的手眼真快,莫非你想管這個閒事?”
老窮酸諛笑着説道:“總管,放過他吧,一個混小子,您犯不着……”
宇文顯厲聲道:“華心易,你也想死?”
華心易依然臉上帶着奉承的笑容,道:“人誰願意死呢?總管您高高手吧!”
宇文顯嘿嘿一笑,竟然收勢微一頷首道:“天亮之前,你和二麻子請離開此處,否則莫怪本總管無情,走時最好腳步加點勁,對時內走出三百里路程!”
話罷,宇文顯一聲輕蔑的冷笑,轉身就走!
華心易一聳瘦肩,道:“對時內,要跑不了那麼快呢?”
宇文顯依然走着,以冰冷的語調説着:“那只有死。”
説着,宇文顯已到了“紅門”前面,手剛推開“紅門”,背後已傳來了華心易那沙啞的聲調,道:“有一句話,請總管記住!”
宇文顯停步沉聲道:“説!”
華心易道:“除死無大災,要飯再不窮!”
宇文顯沒有答話,冷哼了一聲,閃者進了“紅門”,丁二麻子愣了一會兒,猛一頓足,大踏步向另一道“綠門”而去,華心易卻伸手一攔,道:“哪兒去?”
丁二麻子道:“拿我那口刀去,姓丁的臨死也要夠個本!”
華心易一笑道:“別看不開,天還沒亮呢,慌什麼,反正咱們對時走不出三百里地,何不趁有吃有喝多賺點。”
適時,“紅門”開啓,高氏兄弟走了出來,哥兒倆目光一瞥華心易和丁二麻子,高老二首先説道:“總管剛才對我兄弟説,華老哥和丁大弟天亮要走,不知二位有沒有要我兄弟代辦的事情?”
丁二麻子哼了一聲,道:“有,準備兩口棺材吧!”
華心易卻接話説道:“高老二別聽他的,我老頭子年紀雖然不小了,可是還沒活夠呢,真想幫忙,給來幾個菜五斤酒如何?”
高老二一笑道:“這個現成,華老哥候一會兒,我叫人送過去。”
不多時,四樣美餚,五斤好酒,送到了華心易桌上,丁二麻子也正好腰插着一口刀,回到大廳。
華心易一把拉了二麻子坐下,道:“來來來二麻子,不吃白不吃,咱們吃個酒足飯飽再走,就算遇上萬一,總也是個飽鬼!”
丁二麻子也算是久走江湖的漢子,看開來之後,到也能提得起放得下,遂一笑而坐,暢飲起來。
酒過半斤,大廳中又恢復了熱鬧,華心易此時突然用腳一碰了二麻於,壓低了聲音説道:“二麻子,咱們還有條活路!”
丁二麻子也悄聲問道:“你有?”
華心易道:“你可知道‘武’字樓在哪裏?”
丁二麻子恍然大悟,道:“辦法也許對了,不過‘紅門’誰也沒進去過,‘武’字樓更不知道在哪裏,這豈非枉然!”
華心易眼角一瞟高氏兄弟,道:“用這兩個小子如何?”
丁二麻子搖頭道:“這是兩條道地的看家狗,不會向我們搖尾巴的!”
華心易一笑,道:“看我的!”
説着,他站身而起,縮肩端臂的走到高韜的身前,笑嘻嘻的對高韜一點頭,從袖中摸出一件東西,放在台上高韜一見那東西,神色大變,霍地站起,才待開口,華心易目射寒光瞪了他一眼,搖搖頭道:“別開口,我帶丁二麻子進去,你裝作沒有看見就行,記住,誰也不許告訴,否則別怪我心狠!”
高韜果然不敢開口,只點頭不迭,華心易又道:“臉上帶出點笑容來,別像死了媽-樣,哭喪着嘴臉,我進去之後,你通知高老二一聲,叫他心裏有個數!”
高韜頭點得像“貨郎”搖的“撥浪鼓”,臉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怪笑,華心易不再理他,收回那件東西緩步歸座。
丁二麻子悄聲問道:“怎麼樣,那小子肯幫忙不?”
華心易一笑,道:“你沒看見他點頭?”
丁二麻子欣然道:“那小子答應了?”
華心易道:“他不敢自己去,要我們潛進‘紅門’,他假裝沒看見,二麻子,你先走,我跟着就來!”
丁二麻子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信以為實,立刻站起身形,順着邊沿,慢慢的走到“紅門”前面,目光向四外一掃,無人注意,右腳跟一挺,人一閃,已進入“紅門”之中。
剎那,“紅門”再動,華心易走了進來,拉着丁二麻子,快步向通道盡頭就走,丁二麻子低聲道:“你知道哪裏是‘武’字樓?”
華心易道:“高大告訴我了,你放心大膽的跟我走!”
丁二麻子道:“你能保證那姓‘仇’的肯管?”
華心易道:“我窮酸有識人之明,這姓‘仇’的來頭不小,似是有心生事而來,我料他會管這個閒事。”
丁二麻子搖頭道:“那姓雷的很難纏!”
華心易輕蔑的一笑道:“匹勇之夫,沒什麼了不起。”
丁二麻子哼了一聲,道:“説得好聽,‘匹勇之夫’,要是我們有這份勇,二麻子早住進‘威’字房了,還用這樣提心吊膽!”
華心易沒有答話,只顧前行,轉瞬,過了通道,右轉,又左轉,是座小巧花園,過花園,已到“武”字樓。
丁二麻子雖覺華心易路徑甚熟,但因認定是高韜所指點,沒有多想,跟在後面穿過了花園。
“武”字樓美侖美奐,小巧玲瓏,華心易停步道:“這一排四棟,全是‘武’字樓,高韜沒有説姓‘仇’的住在哪一座,我們要小心些,自己找!”
丁二麻子點點頭,一指第一座道:“我來已三個多月,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住‘武’字樓,也許姓‘仇’的就住在第一座。”
華心易道:“可能,咱們上去!”
丁二麻子點點頭,和華心易悄然登樓,果然,他們要找的人正住在這一座樓內,華心易一指房門,比了個叩門的手式,丁二麻子伸手要擊門,全身突然一麻,立即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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