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弘皙刻意放出風聲下,漕幫終獲消息,不但傳言左仲儀和李衞同流合污,且聖幫有意獨佔漕運,擊倒漕幫,此舉引得漕幫人心浮動,已有人提出反擊要求。
漕幫幫主潘如虎總覺傳言虛假,極力制止此事。
然四小祖之-者石士寶外號“鐵骨金剛”性較剛猛,總對漢人勾結滿清無法諒解,且嗤之以鼻,遂暗中搜查左仲儀行徑,若確實出賣漢人,則管他是誰,照樣修理。
今日一早,巡及漕船作業,赫見左仲儀和寶親王弘曆立於漕船前頭,説説笑笑,狀甚融洽,石士寶暗道果然勾結一起,且看他們談些什麼?故偽裝成漕丁,另乘漕幫小船,慢慢靠近。
弘曆證實自己乃指定儲君後,除了高興外,且多了一分責任,趁江南一遊,想從左仲儀身上學點經商之道,或且從其中瞭解商甘苦談,畢竟商業發達,將富國裕民,責任甚為重大,故一有機會即約人出遊。
左仲儀亦作安排,對方乃未來皇上,怎可失之於禮,為其安全,且派得風及時親自撐舵,免出狀況。
弘曆首次即挑漕運,倒讓左仲儀吃驚,畢竟漕幫分子最雜,不得不防,然在弘曆堅持下,終仍同行。
只見漕船穿梭運河,擠若沙丁魚,艘艘皆插旗為記,好不熱鬧。
弘曆笑道:“如此榮景,實是大清之福。”
左仲儀道:“只看外表麼?且看看船上坐的是些什麼人。”
弘曆詫道:“這有麼干係?”
左仲儀道:“關係可大了,漕船上除了聖幫、漕幫外,坐的全是衣衫檻樓苦力和老弱婦孺,他們可能一輩子靠那條破船過活,怎説是一片榮景。”
弘曆終覺異樣,驚道:“怎會如此?難道生意已被你兩大幫壟斷,他們難以存活?”
左仲儀搖頭:“看似如此,實則不是,聖幫和漕幫多少安定漕運,否則山頭林立,流匪橫生,他們定被抽收保護費,過得更苦。”
弘曆道:“既非兩幫壟斷之禍,那是他們經營不善了?”
左仲儀道:“非也,瞧他們如此賣力,只要小有零頭,必定拼命,如此服務,生意是不差,客户也給的爽快,且漕運就是載甲東西到乙地點,亦無任何技術,只要賣力肯幹,哪有何經營之不善之處?”
弘曆道:“那真正原因是啥?”
左仲儀冷靜道:“剝削、抽税!也就是繳給官方的税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弘曆詫道:“怎會,皇阿瑪一向清廉,更懲貪官,還有人敢貪污?我第一個收拾他!”
左仲儀道:“凡事有個源頭,此舉也不是貪污,而是行規,每年朝廷總要下令地方繳多少税、多少糧,也不想想天下之大,何能毫無這難?尤其漕糧,春夏收,秋冬必得繳往京城倉庫,稍有延誤,立即治罪,超年未繳,且有掉頭之虞,嚇得各方官為此漕糧,想盡辦法弄足,有的甚至連下種種子,百姓餬口之糧也一併強繳,結果問題來了,今年得以順利繳得,但來年無種子播種,叫農民何處生產?靠借貸過日子,有若飲酒止渴,越借越糟,問題因而衍生,流民終暴增,有者淪至漕運,混條船餬口,然那些底子,豈能掀開?只要官方説要查身份,嚇得他們總是大紅包小紅包送個不停,結果還是窮途潦倒。”
弘曆道:“那即是貪污行徑!”
左仲儀道:“看你仍未聽出我話中含意,簡單地説,是朝廷規定太嚴,百姓受不了,官方也受不了,為求生存,用盡手段,你以為官爺全是吸血之徒?那倒未必,一户船家能抽多少銀?他們也是逼不得以,上頭大官一個個都是苦讀出身,未曾做過生意,不知箇中門竅,只顧紙談兵,算算一畝地能收多少糧,即以此徵收,好一點的找來十幾處做比較,再平均徵之。然那豈能涵蓋全國,有的播錯種子,有的蝗蟲吃去,誰能預料?又如漕運,看似每個閘口統一抽税,然卻未注意有的淤沙嚴重,想清除,花費大,不清除,船量少,他們一着急,主意全打到百姓身上,且在上着往往缺錢,一道命令下來,準累死百姓,要貪,是全國皆貪了。”
弘曆如被抽鞭:“難道清廉追税也是一種錯誤?”
左仲儀道:“沒人説它是錯,但該有彈性,豐收好,多收税,收成差,少收税,如此當不擾民。”
弘曆道:“大清立税本意即在此,收成差,當然可以延税,甚至免税,這個大家都清楚。”
左仲儀道:“結果呢?事情要看結果,雍正皇帝厲行清廉治貪,國庫是增加數千萬金,表面看似風光,私底下呢?流民仍多,百姓仍苦,當然比起前明大有改善,但終究非良策,庫金不是越堆越多越好,而是要活用,又如聖幫,準備金夠了,即不斷轉投資,創造利潤,我的錢莊幾年內又會出現小老闆,他可養活一百人,那才是上上之道。”
弘曆恍然:“我懂了,苛政猛於虎,太過清嚴反而不妥,凡事有個彈性,可能皇阿瑪因大行皇帝太過仁慈,讓國庫虧空,他有責任追回庫金,且懲貪官,才會出此雷厲手段,有機會,我將勸勸他。”
左仲儀道:“聽進去自是好辦,否則接下去不知如何説呢?”
弘曆道:“怎講?對漕官暗中收銀之事,我已瞭解,是上頭逼得太急所衍化而來,也差不多原諒了,除此之外,另有更重要之事?”
左仲儀道:“不錯!漕運根本不賺錢!”
弘曆詫道:“怎會?不是每個人搶着要?”
左仲儀道:“那是指非法部分。”
弘曆更駭:“每條船都幹非法生意?”
左仲儀道:“你要有顆寬宏的心面對一切,否則將無法忍受天下原是烏鴉一般黑。”
弘曆道:“你説吧!我試着接受。”
左仲儀道:“試想漕運往北京一趟,光運漕糧,能賺多少銀?百銀?千銀?你且試着數要經過多少閘關?至少也數十個,每關抽個二兩銀,什麼利潤也沒了,所以他們必需另運東西,如鋼鐵煤鹽,較有利潤。”
弘曆詫道:“他們全在走私違禁品?”
左仲儀道:“不錯!民間銅鏡、鐵鍋、鋤頭,哪樣不是要用。着鋼鐵煤?這是必需品,禁也禁不了。”
弘曆不禁苦笑:“官方規定如此之嚴,竟是公然違法,實叫人難以想象。”
左仲儀道:“所以朝廷那些大官都是渾腦,只顧着怕百姓拿去造刀刃,即擬此法令,全然不顧民生反應,禁了也是白禁。”
弘曆道:“可是不禁豈非更糟?”
左仲儀道:“未必,畢竟要拿去造反者少,為此理由而禁,實説不通,開放了,反而促成器血流通,有人原只買一個銅鏡,喜歡可另再買一個,利潤自來。”
弘曆笑道:“你倒是滿腦子生意經,倒想問問若開放了,你這獨攢生意豈非泡湯,你又如何因應?”
左仲儀道:“不必為我操心,經營者不能預見未來走勢,先行佈局,那失敗也是活該!”
弘曆道:“你已計劃如何應對了?”
左仲儀道:“廢漕運,改走海運,畢竟海運一趟下來足可增加十倍以上運量,不做是傻子!”
弘曆道:“你倒是想得遠,可是廢了漕運,這些工人將如何過活?”
左仲儀道:“我只説聖幫將放棄漕運,其他者可能還可混個一二十年,只要給他們時間,必有路子可走。”
弘曆頻頻點頭:“你的確經驗老道!”不禁佩服萬分,哪天若登基為皇帝,且得跟他討教商事。心念一轉,道:“你對漕幫瞭解多少?尤其那些自認為反清復明之事?”
左仲儀突現為難:“要談麼?”
弘曆道:“都已百年恩怨,難道無法化解麼?”
左仲儀瞧他有心化解,遂嘆道:“事情已久遠,漕幫也甘心為生活拼命,原讓它平靜過活也就沒事,然服殺親之仇,恐也不易擺平。”遂將漕幫歷史説明。
漕幫雖是反清復明秘密組織,前身卻是“羅組教”,而此教又是“白蓮教’’無數支派之一,為顧亭林、傳青主所創,許鐵山為教主,傳至羅青,幫中稱為“羅祖”,其收一弟子稱“陸祖”,即陸達,陸祖有三弟子即翁錢潘三祖,共收七十二弟子,漕幫規模始擴大,目前由潘如虎任幫主,但另有四小祖各擁勢力,即翁祖朱小全,錢祖黃象,潘祖劉玉誠、石士寶,其皆為三祖後代,故以小祖稱之,幫眾之廣,恐也十萬以上。
弘曆聽得驚心動魄,十萬大軍,何其可怖,難怪朝視若毒瘤,一有機會即想除之。道:
“他們都潛伏漕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