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武俠小説 > 《金劍曲》在線閲讀 > 第六章

第六章

    鐵頭翁到底向武林判官説了些什麼,冷一凡當然無法知道,連猜都無從猜起,但他並不怎麼在乎。

    要是這百歲以上的怪物要對他有所不利,他也無從逃避既然是力有不逮的事,想了是多餘,顧慮更是多餘,不如泰然處之。

    鐵頭翁這時才把目光掃向橫在佛堂門檻外的屍體。

    “人是誰殺的?”

    “不知道!”武林判官首先回答。

    冷一凡搖搖頭,表示答案跟武林判官一樣。

    “現在只你們兩個玩劍,你們都不承認殺人,難道死者是自殺的?”

    這是句極普通的推論話,但卻巧合了狀況。

    “看樣子真像是自殺的!”冷一凡開了口,不由想起了剛才失蹤的守庵婦人,他想説出來,但想想又閉上口。

    鐵頭翁度着鴨子步走了過來,偏起大頭看了一眼,口裏噫!“了一聲,自語般地:道”真的象是自殺……“

    彎下腰,翻檢了-下,突地回身望着冷一凡,眸子裏射出兩道冷電,直照在冷-凡的臉上。

    冷一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覺得鐵頭翁的目芒象是了形之物戳上了臉,他頭-次經驗到這種可怕的目芒,這代表着深不可測的功力。

    “浪子,真的不是你?”

    “不是!”冷-凡斷然回答,“奇怪!”鐵頭翁深深一想,又道:“浪子,這具屍體是本來就擺在這裏的?”

    “本來在牆角,是晚輩移到現在的位置察看。”

    “你看出什麼蹊蹺沒有?”

    “有,自殺不可能穿胸透背。”

    “對啊!你很細心,還看出別的沒有?”

    “別的看不出來!”

    冷一凡口裏應着,心裏卻在想:“別的還能有什麼,一個可能是人被殺之後,趁斷氣前的一刻,讓被殺者的手捏住劍把,裝成自殺的樣子,人在臨死,抓東西是抓得很牢的,難道這老怪物能看出別的什麼來?”

    “這似乎不可能?”

    “……”冷一凡不知道老怪物意所何指,接不上腔,只好默然。

    “庵裏該有尼姑,人呢?”

    “只一個打雜的俗家婦人,趁晚輩不注意溜了。”

    “噢!”鐵頭翁用短手猛拍了一下大頭,喃喃道:“當今之世,竟然還有人會這種絕傳的功夫?”

    什麼絕傳的功夫,冷一凡當然也無從思忖。

    “前輩指的莫非……”武林判官開了口。

    “莫非什麼?”鐵頭翁反問。

    “推元反戕”,冷一凡從沒聽説過,只是從這四個字的表面意義,意識到死者是死於一種怪異的邪功而並非自殺。

    鐵頭翁剛才説是一種絕傳的功夫,那婦人到底是什麼來路,竟然會這種功夫?江湖上盡炙不可思議的怪人怪事,那婦人就是一例。

    沉默了片刻之後,鐵頭翁揮着手道:“你們可以先走!”

    你們,指的是冷一凡和武林判官兩個人。

    這怪物何從自來,何所為而現身全沒交待。

    武林判官可真聽話,片言不發便掠身而去。

    冷一凡猶豫了一下,也彈身離去,帶走了一個謎。

    日上三竿。

    冷一凡躺在客店裏自己的牀上,一夜折騰,他睡得很熟店小二已經來看了三次,他關心的是浪子郎中是否繼續給看病,因為他有外快可賺。

    音音真的住在對面房裏,她已經起牀,同樣出進了好幾遍,不便喚醒冷一凡,她判斷他回來得很晚。

    “姑娘!”小二在明間門邊探頭。

    “什麼事?”音音出應。

    “郎中先生還沒起身?”

    “關你什麼事?”

    “谷府二先生來訪!”

    “噢!”

    “我已經起身了!”冷一凡步出明間。

    “郎中先生,二先生來拜訪!”

    “請他進來!”

    是!“小二立即轉身出去。

    “你什麼時候回店的?”音音關切地問。

    “天亮之前!”

    “事情辦妥了?”

    “唔!”

    冷一凡漫應了一聲,普渡庵所遭遇的怪事又一幕幕地重映心頭,解不開的謎,音音的身份還是謎。

    他無法確定她是不是女殺手,她的堅決否認,得不到事實的證明,真假難判,似是又非。

    至於鐵頭翁究竟向武林判官耳語了什麼,更是無法想象問題是否與自己有關?他現身絕對不是無因的。

    “浪子,你早!”二先生步了進來。

    “二先生一清早枉顧,有何指教?”

    二先生深深望了音音一眼,深沉的目光,加上精悍的神色,顯示出他是個不易應付的人物,城府深而又帶狠。

    “請你去看一個病人!”

    “什麼樣的病人?”

    “你暫時不必知道。”

    “如果在下拒絕呢?”

    “你不能拒絕,因為你是掛牌行醫,醫生沒有拒絕病人的道理。”

    二先生語音凝重,顯示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而且還帶着強制的意味。

    冷一凡心念電轉,求醫的定然是谷家的人無疑,自己要在此地辦事,不宜得罪此地的霸主,走一趟也無所謂。

    “現在就去麼?”

    “對,外面已經有轎子在等候。”

    “轎子?”冷一凡幾乎多口而笑,強忍住道:“在下只是一個江湖郎中,兩條腿跑不折,何必要坐轎!”

    “這是病家的誠意,也是祖傳的規矩,請病必須用轎子接。”

    二先生一本正經,臉上似乎也頗有誠意:“你就收拾收拾吧!”

    “沒什麼好收拾的,帶幾根針就成了!”

    音音淡淡地道:不帶助手麼?“

    冷一凡瞄了二先生一眼,見他沒反應,朝音音笑笑道:“音音,你就守在店裏吧,坐不住可以出去散心,人家大户人家規矩大,同時我也不需要助手。”

    音音聳聳肩,不再開口。

    密不通風的轎子,遮掩得很嚴密,連一絲縫都沒留,抬轎的是兩名彪形大漢,另外還有兩各跟着換班。

    冷一凡就坐在轎子裏,兩眼不能外看,就只有靠聽覺了轎子起先是在街道上,鬧市必有的聲浪是聽得出來的,後來聲浪

    逐漸靜止,只剩下轎伕沙沙的腳步聲,快而有力,象是已到了荒野,靜得可怕。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了,轎子快行如故,只有在換接時才稍稍停頓那麼一下,有這麼遠的路麼?

    這不象是到谷府,要是谷府早該到了,病家到底住什麼地頭,二先生親自出面請的,照理與谷家脱離不了關係,可是路不對?

    早起沒吃東西,盤算時間在該已近午;肚子餓得難受但轎子沒停歇的跡象,二先生不知是否隨轎,一直未曾聽到他的聲音。

    冷一凡開始不耐,他不是職業郎中,行醫是為了維持生活,他離家鄉不久,盤纏遭竊,變成了身無分文的浪子,不能偷不也不能搶,只好借這一技之長來賺取所需。

    大事在身,他不能回頭,更不能向你執故舊求助,實在是苦。

    轎外又有人聲,腳步聲,但沒多久又消失,轎簾的光影也忽明忽暗,他判斷是經過小的鎮集或是背街小巷。

    他真想破轎而出,忍耐已到了極限。

    到這裏,他才省悟到情況不對,又不是閨閣千金怕被人看而把轎子遮得這嚴密。

    既然路程遠,一匹馬豈不更方便?

    這分明是不讓他知道所去的地頭與行徑的途程,轎伕也不象一般的苦力,看來這當中文章大了。

    想到這裏,肚子已不餓了。

    他急於想知道轎外的情況,這才注意到這頂轎子是經過特殊處理的,轎門邊窗都用滕網編成,黑布蒙在藤網之外,要想外視,只有用劍扎孔一途,但如果這麼做,必然會被發覺而啓人疑竇,對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愈想愈不是滋味,心裏也愈不耐。

    終於,他忍不住了,伸手抽劍……

    突然傳出二先生的聲音道:“到了!”

    想不到他一直隨在轎邊,冷一凡把劍抽出數寸的劍按了回去。

    轎子放落,接着轎門開放,光線透人,冷一凡有一種被久悶在地洞裏又重見天日之感,他迫不及待地下轎。

    第一眼看到的是樹石玲瓏,花木扶疏的庭院,再就是迎面相當氣派的廳房,一望而知這裏是深宅大院,是谷府麼?

    不可能,轎子行了一個多時辰,而且還經過寂無人聲的地段,這到底是什麼人家,病人是何許人物?

    廳堂外白玉石鋪砌的走廊上,站着一個錦袍老者,看上去極具威儀,老者身後是兩名眉清目秀的青衣婢女。

    二先生走近冷一凡道“委屈你了!”

    冷一凡淡淡地道:“沒什麼!”

    二先生上前兩步,朝錦袍老者躬了躬身道:“人已經請到!”

    然後側身回指冷一凡道:“他就是浪子郎中,年歲不大,醫術卻很高明。”

    錦袍老者深深打量了冷一凡幾眼,然後向二先生擺擺手道:“你可以退下去了!”派頭象官府裏的大人物。

    二先生再躬身,應了聲:“是!”轉身離開。

    冷一凡相當困惑,這到底是什麼人家?

    錦袍老者側開身,做出肅額之勢:“郎中先生請進!”禮數倒是周到。

    冷一凡抱了抱拳,沉步上階,略作謙讓,進入廳堂,古典雅也的擺設,看來象是書香世家。

    廳堂之中,已擺好了一桌酒席,光看用的器皿。就不是普通人家所有。

    錦袍老者和兩名侍婢先後跟進。

    “老先生請上坐!”錦袍老者肅客。

    “這……”冷一凡有些躊躇。

    “先生遠來,一路辛苦,快別客氣,請入座!”

    “那在下就親顏叨擾了!”“哪裏話!”

    冷一凡人座,錦袍老者坐了主位,兩名侍婢各一方,執壺斟酒,杯是玉杯,酒當然是好酒,香醇之氣四溢。

    “先生請,不成敬意!”

    “叨擾不當,老太忒謙了!”

    雙方照上了杯,侍婢又斟上。

    “請用菜!”

    “不客氣!”

    菜也是好菜,出自名廚之手,色香味俱全。

    冷一凡不期然地想起了替巧姐兒的娘診病,巧姐兒陪他喝酒的那一幕情調感受和現在絕對不一樣,巧姐兒之美,想起來還覺得心悸。

    巧姐兒已做了谷大公子三夫人的侍婢,假使這裏就是谷家,巧姐兒就在這府中。

    心中的疑竇得設法疏解。

    “請問老丈如何稱呼?”

    “老丈是這裏的管家!”

    不説名,不道姓,就這麼一句,而表情卻顯得很嚴肅,管家如此,主人可想而之。

    “請問貴府是……”

    “家主人卧牀已久,請遍名醫不見起色。”答非所問,顯然是故意掩飾:“請用酒萊,飯後再請先生一診。”

    察微知音,冷一凡不在問了。

    氣氛變得十分詭譎。

    一餐酒飯吃了半個時辰,酒菜雖然精美,冷一凡卻沒心情領略,因為他處在一個極其詭異的景況中。

    冷一凡被帶進一間漆黑的房裏,剛踏入,房門便關上連僅有的一絲光線都沒有了,什麼都看不清。

    怪誕,簡真近乎恐怖。

    “管家,這怎麼回事?”

    冷一凡心已抽緊,他無法想象將要發生什麼事,心裏不能不所準備。

    “家主人怕光,來,來,老夫挽你。”

    冷一凡被牽着到牀邊椅上坐下,隱約中可看出是有個人擁被躺在牀上,面目可無法看清,當時也不知道年齡是老還是少,是男還是女。

    怕光是託詞,沒有這樣的病人,不願被人看到真面目是真的。

    冷一凡只想趕快診完病離開這鬼地方。

    “管家,貴主人平時的症候是什麼?”

    “全身無力,不能行動。”

    “飯食起居呢?”

    “胃口正常,大小便也通暢。”

    “哦!讓在下診視一下經脈。”

    錦袍老者拉出病人的手腕,交到冷一凡手裏。

    病人沒有半點聲息。

    接到手腕,冷一凡察出病人是男的,是個老人,指按之下,發覺脈象很亂,久久,仍無法斷出是什麼病。

    這不是普通的病症,練武人的醫道,是有別於一般郎中的。

    “管家,貴主人的症候很古怪,得檢查全身的經穴。”

    “這……唔,就檢查吧!”

    冷一凡伸手人被,遍察病人經脈穴道,最後手指停在帶脈之上,心頭起了震撼,他已診出病人是運功走岔。

    這證明病人是江湖人物,事實上早該可以想到,因為出時。

    而看初來時二先生對這裏管家謙卑的態度,這裏的主人當然不是尋常的人物。

    “先生,如何?”

    “可以醫治,但必須用針炙之術。”

    “針炙?”

    “不錯,因為貴主人患的並非普遍病症。”

    “針炙必須以燈火照明?”

    “對,不能摸黑施棕,怕有意外差池。”

    錦袍老者沉吟不語,似在考慮什麼問題。

    冷一凡卻在疾轉念頭,有了燈光,必然會暴露病人的真面目,對方顧慮的應該就是這一點。

    而這顧慮必基於什麼重大的原因,而這原因,當然是不可告人之秘,由此推論,對方必非光明正大的人物,如果所醫非人,豈不等於造孽?

    “好,掌燈!”錦袍老者已拿定了主意。

    冷一凡收回手。

    錦袍老者先用手在病人的臉上撫摸了一陣,然後才到牀邊桌邊燃亮了燈火。

    屋裏聚現光明,病人雙眸緊閉,但可以看到貌相十分威武。

    冷一凡從布囊裏取出應用的銀針。

    錦袍老者掀開被,露出病人的身體,然後解開衣紐,但並不掀開衣襟,口裏道:“是正面還是反面。”

    冷一凡道:“正面!”

    錦袍老者掀開病人的衣襟。面延醫的是二先生,而二先生是谷大公子手下地位很高的人冷一凡目光觸處,不由駭然而震,病人的胸脯上赫然刺了一張牙舞爪的巨龍,紋身,正道之士所不屑為。

    他下意識地抬頭望了錦袍者一眼,這-眼又使他心一怦!“

    然心震。

    錦袍老者的眸子里正掠過一抹可怕的光芒,這種光芒,只有在準備殺人的眼睛裏才會出現。

    可怕的光芒雖然一瞬即逝,但已給冷一凡相當的警惚,他來時沒帶劍,如果發生變故將如何應付?

    “先生,可以施術了!”

    “噢!是!”冷一凡收懾心神,相了相部位,又説道:“解開褲帶,露出胯骨以上的部位。”

    口裏説,心裏已經有了某種打算,他不能不留步棋作萬一時的用場。

    錦袍老者動手解開了病人的褲帶,褪下褲腰。

    “先生。你保證能見效麼?”

    “這……恐怕得兩三次,頭一次之後要觀察病情的變化依變化而再施術。”冷一凡趁機留了棋子。

    “得兩三次”錦袍老者臉上飄過一抹異色。

    “對,無法一針完全奏效。”冷一凡已注意到錦袍老者臉上的詭異神色,心裏有數,這步棋走對了。

    銀針紮下,一共八針之多.錦袍老者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冷一凡的每一個動作。

    片刻之後,冷一凡收針道:“成了,今天到此為止,三天之後再看病情。”

    錦袍老者抬抬手道:“先生請到外面休息!”

    冷一凡站起身來,錦袍老者抬起的手閃電般點出,説是閃電,其實使人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

    太突然,太快,冷一凡癱了下去,腦子裏只閃過-個不完整的意念。

    冷一凡沒死,他又醒了過來。

    混噩之中,他的頭一個意念是自己還活着,逐漸,他的意識回覆,看清了這是間佈置得很不錯的卧室,自己躺在軟錦錦的牀上,桌上點着燈,房子沒窗,只有道黑黝黝的大鐵門,證明了這是間地下室。

    他起身下牀,走動了一圈,試行運氣,功力仍在,這使他

    安心不少,只要功力不失,總是有辦法可想的。

    坐到桌邊,居然還有壺熱茶,他倒了一杯。

    現在,他得把經過的情形想上一想二先生來代人求醫,卻不肯透露病家的身份。事情一開始便有蹊蹺,之後,被強迫坐上密封的轎子,論時辰,轎子至少走了十來裏地,東西南北不辨,根本無從猜測到了什麼地方。

    從宅院的氣派佈設,是富家之家。

    病人怕光是託詞,目地是不暴露真面目,而不願意露出真面目的人,通常都有見不得人之處,或者不可告人之秘,為邪門人物居多。

    病人不是患病,而是練功走岔。

    病人胸脯上刺有龍,就在這記號顯露之時,管家神色改變,眼裏透出殺機,很可能關鍵在放這記號。

    要不是自己見機,故意留了一手,此刻早已被埋進土裏了,對方的原意是要殺人滅口。

    三天之後,對方會要自己施行第二次針炙,不知道是否有機脱身?很明確的事實,只要那刺有紅龍的神秘病人消了痼疾,自己就會沒命,這便如何是好?

    他呷了口茶,觀察這地下室,厚厚的鐵門無法突破,而且外面必然有守衞,想脱身實在比登天還難。

    他想到音音,不管她是否真正的女殺手,她的能力進可以信賴的,不知她在覺察事情有了蹊蹺之後,會不會採取行動。

    這是很不可靠但卻是唯一的希望。

    瀟湘子掃描,文成武就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此页面为HK繁体版,其他版本: 中文简体 | TW 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