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絕代劍手湊在一起比劍,在武林中當是萬眾矚目的事,然而此時此地,這場盛事,只悄然進行。
十幾名“雙龍武士’,個個圓睜雙目,屏息而觀。
兩人如兩尊石像,凝立不動。
現場的空氣,似乎也凝結了。
這一擊,可以斷言,必是石破天驚,泣鬼驚神。
雙方均氣勢旺盛,形神合一,完全無懈可擊。
比劍而約定只比一招,在武林中可説是絕無僅有。
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去,看看又是三更將殘。
“呀!”
“鏘鏘錨”!
同時吐口聞聲,同時出手分不清先後,劍刃交擊發出一串震耳密響,劍氣交扭撕空,圈子外的劍手,被劍氣餘波追得倒退不迭。
所有在場者的心絃,似乎巳被這驚世駭俗的一擊震斷了。
“不死書生”黑黝黝的鐵劍斜舉向上,人兀立如山。“蒙面劍客”則已挪移原位置三步,劍尖下垂,身軀在微微發抖。
“我敗了。”
“蒙面劍客”吐出三個字,顯得有些淒涼。
吳維道緩緩收劍,平靜地道:“承讓!”
“朋友能讓我知道這一招的名稱嗎?”
‘乾坤倒轉!”
“乾坤倒轉,乾坤倒轉……”
“閣下的劍術在下也十分欽佩!”
“我不如你!”
“未見得,藝業各有專精!”
“不死書生,你的氣度堪與劍術相稱……”
“過獎了。”
“蒙面劍客”回劍入鞘。轉身面對“雙龍武士”副統領“金剛王吉”道:
“王副統領,請上覆幫主,本人今夜最後一次為他效力,不論勝負,諾言已踐,今後本人與貴幫之間,已無任何關係存在。”
“這……”
“只請傳言,不必發表意見”
“蒙面劍客”又轉向吳維道。沉聲道:“朋友,後會有期了!”
吳維道心頭湧起了一陣惺惺相惜之念,脱口道:“閣下,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
“蒙面劍客”默然了片刻,道:“看以後的機緣吧!”
説完,轉身飛逝,投入暗夜之中。
吳維道望着對方逝去的方向,心中若有所失,“蒙面劍客”
仍不失大武士的風度,但不知他與“金龍幫主”之間,是什麼諾言?自己當年在總舵之內,從採聽説有過此人,方才交手那一招,自己預知對方劍身有彈震之力,所以用出了師門絕學“移化神功”在劍身上,化彈震之力於無形,雖説如此,但雙方功力相差不大,差一點便化解不了,可以説是險勝。
想到此,他目注“金剛王吉”道:“在下提出忠告,如若執迷不悟,施橫暴於少林,今夜將無人能全身而退,言止於此、信不信由你!”
説完,翩然而逝。
他自無回頭向“野狐禪”師徒覆命的必要,心中緊緊牽繫着的,是被“金龍幫”劫持而去的周小玉。
他不由慶幸今晚減去了一名勁敵,如果“蒙面劍客”仍在“金龍幫”中,自己此番前去索人,加上其餘幫中高手,能否如願,便很難説了。
身形一緊,朝鄭州方向奔去。
第二天過午時分,便到了鄭州城,這種奔行速度,着實驚人。
鄭州,是一個大去處,人煙稠密,車水馬龍,三街六市,熱鬧非凡。吳維道對城市繁華,毫無興致,他一心一意要趕到陽武,追查周小玉的下落。
不過,這一程疾趕,不無勞累,他覺得有歇一下的必要。
於是,他投入城中一家叫“三之棧”的旅店。要了酒飯,一個人在房中飲食,他準備睡上一覺,然後奔夜路到河邊,明天一早渡河,這樣午前便可抵達陽武“金龍幫”總舵。
正要膝朧入睡之際,只聽鄰宦傳來一陣喁喁細語:“準……這麼……”
“值得……二十條以上人命……”
吳維道一聽“二十條人命”這幾個字,登時清醒過來,運起“天聽”之術,話聲立即清晰入耳,是一男一女在對話。
男的聲音道:“時間不錯嗎?”
女的聲音道:“準午時啓碇。”
“如被發覺呢?”
“時也,命也,運也,那有什麼辦法,只有另外打算。”
“萬一那狼子不上畫舫呢?”
“那就改變計劃!”
“倩妹,我……擔心……”
“擔心我萬一脱不了身,與那批劊子手同亡嗎?”
“是的,……我恨無法代替你,也不能阻止你這麼做……”
“虎哥,我死也忘不了你這份情,但我非這樣做不可,我如不幸,只當我當年死於劫難吧!”
“倩妹……”
語音哽咽,想是流淚了。
“虎哥,那狼子隨行的武士不下三十,拼上去也值得。”
“倩妹,但願吉人天相。”
“虎哥,讓我為你彈奏一曲……”
“情妹,別彈了,我心裏很難過……”
“這井非赴死,何必呢!”
接着,幾聲“叮咚”試弦之聲,然後一陣悦耳的琵琶聲,悠然而起,吳維道不解音律,但單憑感受,便知道這女的是一個琵琶妙手。
疾驟、剛強的韻律,充滿了慷慨激昂之情,令人熱血沸騰。
繼之,轉為柔和,如高山流水,如白雲陽春,令人心曠神怡。
最後,又是一轉,如午夜私語,如深閨婦怨,充滿了悽切哀怨之情。
吳維道不知不覺沉睡去……
一陣輕輕的拍門聲,把他驚醒,一看,已是掌燈時分,他輕咳了一聲,道:
“誰?”
“公子,是小人!”
“小二哥嗎,進來吧!”
小二推門面入,笑喀喀地道:“公子好睡!”
説着,點上了燈火,然後收拾午餐的殘桌。
吳維道起身下牀,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道:“小二哥,我今晚要上路。”
“怎麼,公子不住下……”
“現在再送一份酒食來,這算房錢,夠了吧?”
小二拿起銀子,在乎中掂了掂重量,道:“公子,要不了這麼多?”
“多的賞你!”
小二趕緊躬下身去,作揖道:“謝公子重賞,請問什麼菜式?”
“隨便,揀店中拿手的菜配幾樣好了,一個人能吃多少!”
“是!小的吩咐廚下揀精緻的辦。”
“小二哥,隔間裏的是什麼人?”
“啊,打擾了公子嗎?”
“不,我隨便問問!”
“是小兩口,女的是彈琵琶賣唱的,嘿嘿……”説着,一陣傻笑。
“那小娘們長的,嘿!小的打出孃胎,就不曾見過這天仙似的美人!”
“嗅!是賣唱的……”
“公子不早説,一個時辰前上路了,不然可以叫她來彈上一曲!”
“是嗎?算了,你去辦事吧!”
“是!”
工夫不大,酒菜擺上來了,吳維道一邊吃,一邊在回想那賣唱女子與那男子的對話,他倆是在進行一項陰謀,但不知對象是誰,但可以想見是江湖恩怨。
這餐飯一直吃到起更時分。
吳維道除一劍一囊之外,別無它物,略事收拾,離店上道。
經一夜疾奔,日出時分,來到黃河渡口。
首先入目的,是一艘巨型畫舫,畫舫身上繪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登時心中一動,這畫舫屬“金龍幫”無疑。
畫舫單獨系在一個碼頭上,其餘大小船隻集中在另外一個碼頭上,離那畫舫遠遠的,畫舫上可見許多佩劍的黑衣武士。
鄭州城旅館中聽到的一男一女的對話,又現心頭,他有些明白了,那對男女下手的對象是“金龍幫”。
對話中一再提到狼於,莫非指的是少幫主?
於是,四年前侍候少幫主的景況,又出現在眼前,一年多的時間,與少幫主同起同坐,伴武伴讀,少幫主雖然驕矜,但並不把自己當下人看待,這也可説是一筆人情,大丈夫恩怨分明,既已探悉有人謀算於他,豈可不報?
對方曾説畫舫午時啓旋,現在還只卯未履初,還有兩個多時辰。
此地是“金龍幫”勢力範圍,那雙男女説得極有把握,不知用的是什麼手段?
為了不使人懷疑,他信步順河而上,避開了碼頭區。
到了一處僻靜的茶棚,他走了進去,座中盡是苦力梢公等一般打扮的人物,吳維道雜在中間,分外顯目。
他要了些瓜子蠶豆麻花之類的零食。
不久,一個穿着藍大褂的老者,搭訕着湊了上來,裂嘴一笑道:“公子,您不是本地人吧?”
吳維道一眼看出這老者是個內家高手,當下微微一笑道:“不是也差不多!”
一口的豫西土腔。
“哦!是小老兒失言了!”
“哪裏!”
“公子腰懸長劍,定是文武兼資了?”
“學劍不成,讀書又不成,談不上文武兼資。”
“公子此來是遊學還是探親?”
“赴陽武訪友!”
“是等待渡船嗎?”
“嗯。”神情顯出有些不耐。
“公子如何稱呼?”
吳維道一轉念道:“老丈是此地人?”
“是啊!公子如是訪友,小老兒人頭極熟,不知找的是誰?”
“朱文華,老丈知道此人?”
老者面色一變,勉強一笑道:“朱文華是幹什麼的?”
“老丈不知道?”
“也許是小一輩的,他長上是誰?”
“朱自信。”
老者驚得耽了起來,死盯着吳維道,不知説什麼好。
吳維道所説的,正是“金龍幫主”父子的名字,當下故意又道:“老丈難道連朱自信其人也不認得?”
“當然!所為何來?”
吳維道抑低了聲音,冷冰冰地道:“你是‘金龍幫’密探?”
老者麪皮抽動了數下,低沉厲聲地道:“朋友到底什麼來路?”
“午時你可到畫舫上找我!”
“您……真是少幫主的朋友?”
“這能假得了?”
老者作了一揖,出棚疾走而去。
吳維道在茶棚子裏消磨了近一個時辰,然後在附近的飯店打尖,看看已近午刻,才折回碼頭。
一陣清脆的琵琶聲;傳入耳鼓。
吳維道思索了片刻,向停靠畫舫的碼頭走了過去。
舫頭上一聲吆喝,畫舫已經啓旋了,吳維道方踏上碼頭,畫舫已離岸蕩向河心,他身形一緊,一個起落,到了碼頭頂端,提一口真氣,飛縱而起,如巨鳥般飛向五丈外的畫舫。
岸上人發出了一陣驚呼。
雙足落上畫舫後梢,四名“金龍武士”仗劍圍上,齊齊暴喝道:“幹什麼的?”
吳維道態度從容,平靜地道:“見你們少幫主!”
“報名!”
“不死書生!”
“啊!”
四武士一聞“不死書生”四字,面色大變,驚呼出聲。”退下!“
四武士躬身退開,一個錦衣少年出現眼前。
他,正是少幫主朱文華。
“朋友便是不死書生?”
“正是。”
“有何指教?-
吳維道並不確實知道對方陰謀進行的步驟,所以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啓齒。
少幫主朱文華看了吳維道幾眼,倏地激動道:“你是小吳?”
吳維道故作驚異地道:“區區不死書生。”
“你……不是……”朱文華劍眉一蹙,轉口道:“朋友上舫何為?”
“少幫主舫中可有一個賣唱女子!”
琵琶已不知何時停歇了,只這幾句話工夫,畫舫已離岸二十丈之遙。滔滔滾滾的濤流,使人心驚。
朱文華劍眉一撓,從鼻孔裏“哼”了一聲,温聲道:“朋友原來為了那女子而來?”
“不,為少幫主而來!”
“為我?”
“不錯。”
“什麼童思?”
“免你葬身魚腹!”
朱文華俊面一變,厲聲道:“找死嗎?”
這一喝,艙內有數名武士奔了出來。
在此時刻,左舷傳來一聲驚呼道:“有人落水了!”
朱文華駭然一震,大喝道:“什麼人落水?”
“那彈琵琶的……”
“怎麼回事?”
一艘烏篷船從七丈之外順流而過。
吳維道靈機一動,急聲道:“朱文華,如不想喂鱉,快過船來!”
話聲中,人如疾矢般射起,凌空一折,飛向那烏篷船。
“好哇,”朱文華年輕氣盛,跟着飛身面起。
“少幫主,少幫主……”武士們齊齊出聲阻止。
吳維道身形下瀉,在將觸及船篷之際,那搖船的突然發掌猛擊,換了任何一個人,在勢盡下落之際猝遭襲擊,非落水不可,但吳維道的功力,已到了某一極限,“唰!”劃了半個弧形,乘勢反擊。
“噗通!”一聲,那搖船的被震落水中。
吳維道踏上了船頭。
同一時間,朱文華也落在船上。
一個人頭,出現船邊,雙手攀上船舷。
朱文華驚呼一聲:“是她!”伸手把人抓上來,赫然是一個絕色美人,全身濕淋淋浮凸畢現。
“呀!”女的發出了一聲尖叫,扭身就要往水裏跳……
吳維道大叫一聲:“別放她走!”
朱文華指尖疾點,那女子“砰!”地落在艙內。
就在此時,河心傳來一聲震耳的霹靂,只見畫舫衝起一陣濃煙,木片橫飛,眨眼間便支離破碎。深入河心,船木隨水而漂。
舫中的武士,恐已無半個活口。
朱文華目瞪口呆,亡魂盡冒。
吳維道也是心驚膽顫,他事先井未料到對方用的是這種手段,低看那女的,心不禁下意識地一蕩,的確,她長的美若天仙,年紀約在二十出頭,此刻她穴道被制,無法動彈,但粉面上那份怨恨之情,令人不寒而粟。
朱文華回過神來,瞪視吳維道,厲聲道:“怎麼回事?”
吳維道淡淡一笑道:“沒什麼,就是如此,區區讓你免了粉身碎骨之災!”
“難道是她……”
“看來不會有別人了!”
“‘不死書生,,你怎麼知道這陰謀?”
“無意之中得悉的!”
“為什麼要救我?”
“算是一時高興吧!”
烏篷船順流而下,這片刻間,已走了數十丈遠。
朱文華狠狠瞪了那女子一眼,立即到後梢搖櫓,順水勢搖回南岸,半刻功夫,船已靠岸,立即有十幾名黑衣人圍近前來,當先一名老者,搶前躬身,道:“外堂巡察廖江候駕!”
“清理三號別屋備用!”
“遵令!”
十幾名黑衣人如飛而去。
朱文華再次搖櫓駛動烏篷船,沿河邊走了約半里左右,泊近了一座木搭的碼頭,四名黑衣人上前繫纜,然後垂手肅立,朱文華招呼吳維道道:“我們上岸吧!”
兩人登上碼頭,朱文華寒聲發令道:“把船上那女子帶到三號別屋來,查明這條烏篷船的來路!”
“遵令!”
吳維道隨着朱文華奔入一片樹林中,一間石牆圍繞的小屋在望,那自稱外堂巡察的老頭已在屋外恭候,屋於四周的林木中,可見幢幢人影,不用説是警戒的。
看來這便是所謂的三號別屋了。
到了屋前,巡察廖江躬身道:“現場已清理完畢,恭候少幫主大駕!”
“廖巡察留屋中辦事,其餘弟子不許接近屋子!”
“遵令!”
朱文華一抬手道;“兄台請!”
吳維道略一謙讓,舉步入屋,這小屋是磚瓦所建,兩暗一明,屋後另起一座石塔,高出屋頂四層,盡來是瞪望所用,頂層垛口,可見人頭在晃動。
明間居中一條長案。設了三張座椅,像是問案的法堂,兩旁,各排了一長列木椅,此外別無它物。
朱文華隨便在左右一張椅上落座,吳維道自動坐到與他面對的左邊,巡察廖江在下首站立。
那賣唱的女子,被兩名黑衣漢子架了進來。
廖江一擺手道:“放下她,你倆退出去!”
“是!”
兩名漢子於依命施禮而退。那女子平躺在地上。
朱文華大喝一聲:“廖巡察,架她起來,本少座問話!”
“是!”
廖江應了一聲,上首抓起那女子,反扭了她的雙臂,面向朱文華。
就在此刻,一名黑衣漢子,匆匆奔至屋前。
“報!”
“什麼事?”
“稟少幫主,畫舫弟兄……”
“怎樣?’
“只有一個生還,但已重傷!”
那名漢子施禮退去。
朱文華用力一咬牙,目光中抖露出一片恐怖的殺機,厲聲喝道:“賤人為何要下這狠手?”
那賣唱女子目毗欲裂地道:“小狗,我恨沒炸死你!”
朱文華俊面起了抽搐,看來已是怒極。
“賤人,你受何人指使?”
“沒人指使,我要這樣做!”
“為什麼?”
“報仇!”
“報什麼仇?”
賣唱女子咬牙切齒地厲笑數聲道:“我雖然不幸被擒,但會有更多的人起來,殺盡‘金龍幫’這羣虎狼!”
廖扛雙手一用力,那女子的粉腮立呈慘白,但她沒有哼出聲,硬忍住了。
朱文華離座而起,直逼那女的身前,獰聲道:“説出你的來歷,同黨!”
“呸;”
一口唾液,正吐在朱文華面上。
“啪!”
一記耳光,打得賣唱女子口血飛進,粉腮立時高了半邊。
“説!”
“做夢!”
朱文華一把抓住了她頭上濕淋淋的青絲,向後一扯,道:“説是不説?”
女的淒厲地吼道:“小狗,你殺了我吧!”
“嘿嘿,沒這麼簡單!”
“你要把本姑娘怎樣?”
“先供了話再行發落!”
“休想!”
“嗤!”的一聲,朱文華抓裂了對方的胸衣,一對晶瑩挺秀的玉乳,顫巍巍彈了出來,女的厲叫一聲:“狼子,你想怎樣?”
朱文華順手抽出佩劍,指向酥胸,狠狠地道:“本少幫主再問一遍,你如不吐實,就割了你的奶子,説!”
“你……你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要一寸一寸地切割你!”
“狼子,聽清了,‘宏道會’的人尚未死絕,要報仇……”
一雙烏珠,幾乎要脱眶而出,櫻口中又汩汩滲出血沫。
“哈哈,原來是‘宏道會’的孽子,現在説説那些投死絕的都是些什麼人?
現在何處?還有什麼圖謀?”
吳維道石頭劇震,暗道:“我錯了!”他父親與師伯範文昭,當年曾是“宏道會”輔弼,“宏道會”一夜之間被“金龍幫”摧毀,死難數百人,這故事“金釵魔女”曾説過。
於是,他沉聲道:“住手!”
朱文華一收斂,不解地道:“兄台有話説嗎?”
“我説放了她!”
“什麼?”
“放了她!”
朱文華圓睜雙目,厲聲道:“為什麼?”
“不為什麼,區區只覺得良心不安!”
“‘不死書生’,你知道畫舫上死了多少武士?”
“總不及‘宏道會’十分之一。”
“説話小心些,我是看在你救命的份上……”
“不必!”
“放人辦不到!”
“朱文華,你不死該已滿足!”
“‘不死書生’,現在你請便吧!”
吳維道離座而起,堅決地道:“朱文華,區區救你一命,現在請你放一個人,雙方扯直,互不相欠!”
“那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放人辦不到!”
“非辦到不可!”
“‘不死書生’,你未免太不自量了?”
“怎樣?”
“別迫我恩將仇報!”
“區區倒不在乎!”
朱文華冷哼一聲,手中劍又指向那賣唱女子,不屑地朝吳維道道:“‘不死書生’,是她的美色使你改變主意嗎?”
吳維道怒聲道:“你在放屁!”
“別出言無狀!”
“你先説的不像人話!”
“滾,在本少幫主還沒下決心殺你之前!”
“哈哈哈哈,你配嗎?”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隨你怎麼説吧!”
朱文華向後退了兩步,大聲道:“廖巡察,人暫且帶下!”
“不行!”
隨着這聲斷喝,吳維道以閃電手法,疾襲廖江,廖江驚呼一聲,鬆手踉蹌撞向屋門方向,賣唱的女子隨被吳維道拉到身後。
“找死!”
朱文華手中劍如閃電奔雷般劈到。
“鏘!”
朱文華退了一個大步,劍被盪開。吳維道的“公孫鐵劍”
已執在乎中,拔劍,還擊,快得簡直不可思議。
七八名武士聞聲奔至,駭然朝屋裏張望。
巡察廖江驚得怔在當場。
吳維道回身把女的安頓在椅上坐下,然後轉過身來,沉聲道:“少幫主,如要避免流血,我們來比劃一下,區區勝了,帶人走,敗了,抖手離開,隨你把她如何處置!”
朱文華略一思索,道;“不死書生,看在援手份上,答應你這條件!”
“承情了!”
“如何比劃法?”
“一招分高下吧!”
“什麼,一招?”
“不錯!”
“你比我還要狂?”
“好説!”
“一招就一招,請!”
雙方立即擺開門户,蓄勢待攻。
巡察廖江,退至屋門之外。
吳維道沉哼一聲,發出一劍,這一劍,就是他用以擊敗“黑衣蒙面劍客:
“的那一式“倒轉乾坤”,無疑的,朱文華的功力,決比不上‘蒙面劍客’。
朱文華手中劍一劃,但對方劍勢太過玄奧霸道,招式受阻,心方一驚,黑黝黝的鐵劍,已指上心窩,劍尖距身僅及半寸。他的面色變了,身軀在發抖,目中盡是駭光。
門外眾武士,驚呼出了聲。
吳維道冷冷地道:“承讓了!”
“何不刺下去?”
“無此必要,我們不必流血!”
“記住,不死書生,我會找你……”
“當然,現在你履行諾言嗎?”
朱文華怪叫一聲:“去吧!”
巡察廖江低喚了一聲:“少幫主……”
朱文華恨恨地揮揮手,怒聲道:“讓他離開!”
“遵令!”
眾武士朝兩側閃開。
吳維道轉身解了賣唱女子的穴道,道;“我們走吧!”
賣唱女子橫了吳維道一眼,不知是怒還是感擻,總之那眼神很奇怪。
“姑娘先走!”
賣唱女子片語不發,整理了一下扯裂的衣衫,舉步先行,吳維道手持“公孫鐵劍”,緊隨在後,眾武士怒目兩人離開。
出了圍牆門,便是樹林。
林中的哨卡,已奉命令,沒人現身阻攔,這一點可以看出“金龍幫”號令森嚴。出了樹林,來到河邊,雙雙不期然止步。
吳維道首先開口道:“姑娘如何稱呼?”
“南宮倩,‘宏道會’會主南宮宏道義女!”
“啊,失敬了!”
“少俠當初因何要向狼子示警?”
“因為區區曾欠他一份人情!”
“為何改變初衷救我?”
“因為得知姑娘是為報大仇!”
“少俠怎知我在畫舫上放置炸藥?”
“姑娘可記得鄭州城邪中……”
“哦!被少俠聽到了?”
“是的,與姑娘對話的是誰?”
“我的朋友,也是‘宏道會’罹難者的後人。”
吳維道想起了父親賣主偷生的憾事,不由長嘆出聲,一個女子,尚且不計生死要報仇,堂堂“流雲劍客”成名武士,卻做了這種被武林同道所不齒的卑鄙事。
“少俠因何事嘆息?”
吳維道苦苦一笑道:“區區另有可嘆的心事!”
“告辭了!”
“姑娘不怕‘金龍幫’高手截擊嗎?”
“這請放心,我另有打算的!”
“如此請便!”
“少俠援手之情,我記下了……”
“不必,區區曾擾了姑娘的計劃!”
“算是那狼子命不該絕吧!”
説完,轉身飛縱而去,從身法上看,南宮倩的功力並不弱。
吳維道目送南宮情身影消失,心頭覺得重甸甸的頗不好受。
痴立了片刻,心想僅此一鬧,再渡河恐怕很難了,毫無疑問,所有舟揖,全在“金龍幫”控制之下,因為這一帶可説是詼幫的心臟地區。
自己助“野狐禪”師徒,迫走“蒙面劍客”的消息,可能還不會傳回,否則不會如此平靜,少幫主朱文華也不曾提起
看來要渡黃河,只有另尋地段了。
於是,他沿河向下遊疾走而去。
一口氣奔了十里地,到了另一個渡口,這是個人蹤稀少的野渡。
只見渡船滿載着人,已去了二十來丈,不禁大嘆一口氣,要等這唯一的渡船回頭得呆上一段時間。
怎麼辦呢?”
“咿呀!”一陣撥水之聲,一隻小舟,從蘆葦叢中蕩了出來。
“喂!船家!”
船上是一個頭頂箬笠,身披蓑衣的漁翁,碧水、漁翁、小船,襯托出一幅動人的畫面。
“買鮮魚嗎,還沒發利市哩。”
“不,我要過河。”
“哦,我這漁船不過河,你等渡船吧!”
“老丈,載小可一程,小可有急事趕着過河,多給船錢……”
漁舟搖了過來,看那白髮漁翁,精神矍鑠,雙目有神,不似個普通老人,吳雄道心中暗忖,莫非又是“金龍幫”密探?
“公子要過河?”
“是的,煩老丈方便!”
“嗯!看公子是個規矩人,就載你一趟吧!”
漁翁忙着跳上岸來,繫好小舟,又道:“老夫到前村沽酒,公於能待一刻嗎?-
吳維道從囊中摸出一些碎銀,道:“那好,老丈,小可也正腹中唱空墟計,,煩老丈帶些酒食,共消水程,如何?”
者漁翁持髯一笑,道:“公子做東?”
“小意思!”
“如此老丈先致謝了,公子稍候,老夫即去即回!”
説完,手執大酒葫蘆,健步而去。
吳維道看了一會沿河野景,覺得無聊;心想,不如上小舟去等吧!輕輕一彈身,如飄絮般落在舟中,低頭,曲身,往艙內一探……”
眼前寒光一閃,一柄匕首,結結實實扎向心窩。
“什麼人?”
他心中一驚,快如閃電地一把扣住那隻持匕的手,一看是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正以怨恨、驚懼的目光瞪着他。
由於“天蠶衣”護體,他雖被狠紮了一下;但卻絲毫無傷。
“朋友,什麼意思?”
青年人咬牙切齒道:“我恨未能扎死你!”
“我們素來謀面,無怨無仇?”
“你壞了小爺的大事,卻救了狼子……”
吳維道恍然大悟,這年青人正是駕烏篷船,接南宮倩被自己震落河中的那人,不用説,他便是南宮倩與之在旅店中密商,而被自己聽到的男子。
“你叫什麼名字?”
“韓小虎!”
“你沒見到南宮倩?”
韓小虎駭然大震,厲聲道:“你説什麼?”
“南宮倩已經脱險!”説完鬆開了手。
韓小虎瞪視着吳維道,説不出話來。
就在此刻,岸上一個女人聲音道:“船家,有鯉魚嗎?”
吳維道退身望去,岸邊站着一個青絹包頭的婦人,那面貌似曾相識。
韓小虎已搶出烏篷船外,喜極大叫:“倩妹!”
這婦人竟然是南宮倩改裝的。
南宮倩一躍上舟,從舟尾進入篷船。
“倩妹,你平安了……”
“是‘不死書生’救我脱離虎口!”
“‘不死書生’?誰?”
“就是他!”
“這……怎麼會?”
“我在途中遇見白老丈,他説‘不死書生’在等他渡船,我怕發生誤會……”
吳維道淡淡一笑道:“在下已捱了你虎哥一刀!”
韓小虎驚異至極地道:“方才那一刀已經刺中,怎麼閣下絲毫無傷?”
吳維道含糊其詞道:“憑朋友的身手,還傷不了在下。”
韓小虎臉一紅,不再言語。
南宮倩道:“幸好未釀成意外,閣下過河不怕,金龍幫’的人……”
“區區正要到‘金龍幫’總舵!”
“什麼,閣下要到:金龍幫’總舵?”
“正是!”
“為什麼?”
“處理一件事!”
“謝謝你解了少林之圍!”
吳維道大吃一驚,道:“姑娘怎麼知道?”
“野和尚已來此間!”
“什麼,姑娘也認識‘野和尚’?”
“告訴你無妨,我們是一夥!”
“哦!”
“金龍幫可能已開始找你……”
“區區反正自行殺到!”
“可否請問所辦何事?”
“這點不便相告!”
“深入虎穴,不怕……”
“明知是死也得去!”
“閣下行徑,令人莫測高深!”
“是嗎?”
南宮倩神秘地笑道:“不死書生,我也救你一次!”
吳維道惑然道:“什麼意思?”
“若非我趕上白老丈,你上船之後可能一醉不醒!”
“啊!那也未見得!”
“你很自負?”
“也談不上,不過‘不死書生’多多少有些避死之道!”
南宮倩深深地看了吳維道一眼,期期地道:“有句話不便啓齒……”
“姑娘儘管説!”
“以你絕代的身手,當可為武林放一異彩,今日弱肉強食,武道淪喪,正義盡泯,俠者無蹤,可肯義伸,臂,助我等共滅強粱?”
説着,以一種迫切的期待目光,盯視着吳維道。吳維道略一思索,道:“人各有志,有所為亦有所不為,這點請姑娘原諒!”
南宮倩無可奈何地一笑道:“當然,這是不能相強的。”説完目光移向韓小虎,道:“虎哥,我們下船,‘野和尚’他們在待着。”
“好!”
兩人向吳維道告了別,上岸穿蘆葦而去。
吳維道進入篷船坐下,他心中已有打算,為了贖父親之愆,決定暗中助這批“宏道會”遺士對付“金龍幫”。
又過了約莫盞茶工夫,老漁翁出現船頭,手中提了不少東西。
“老丈回來了?”
“累公子久等了!”
“哪裏話!”
邊説,邊進船艙來,把酒食擺在居中的白木桌上,從桌下拿出了碗筷,排好,然後出艙解纜,斜刺裏搖向上遊,將到河心,把船繫牢了,讓船自動順流斜向對岸。進入艙中,撥開葫蘆塞,倒了兩碗後,道:“公子,來啊,這本是你做的東!”
吳維道蕪爾道:“老丈,這酒喝了不會長醉不起吧?”
老翁先是一愕,即而哈哈大笑道:“那丫頭全告訴你了?”
“老丈姓白?”
“不錯!”
“可否請教當年在‘宏道會’中的職份?”
“這……老丈可以不答覆嗎?”
“當然!當然。在下只是隨口問一聲而已:”
一老一少各懷心事,默然吃喝。
突然姓白的老人驚呼一聲道:“糟了,只顧喝酒,麻煩來了!”
“什麼麻煩?”
“你看到泊在河中的大船嗎?”
“怎樣?’
“金龍幫的巡船,應該及早避開的!”
話聲未落,大船上已傳來喝叱聲:“那漁船是誰的?”
姓白的老人出現船尾,彎腰道:“老大們,是我,小老弟。”
“酒葫蘆嗎?”
吳維道忍俊不禁,這老頭競外號‘酒葫蘆’!
“正是!正是!”
“黃湯灌多了嗎,怎麼到北岸來?”
姓白的老人低聲下氣道:“老大們,小老兒到北岸來找尤鬍子買帖藥……”
“不行!”
大船頭上,站了四個神氣活現的黑衣漢子,一下子把船鈎住。
“南岸的船不許到北岸來!”
“老大,請通融一下。”
“少廢話,再不回頭,砸碎你的破漁船……”
吳維道一股無名火直透頂門,但他不敢發作,怕壞姓白老者們的大事,如果一鬧開,他便無法在此地混了!
老頭一時之間感到進退維谷。
巡船上高個子的再次大喝道:“老狗,你聽到了沒有?”
吳維道忍住一肚子冤氣,道:“老丈,回頭吧,換個地方上岸!”
姓白的老者氣得渾身發抖,但為了顧全大局,只有忍氣吞聲,道:“是!是!
是!小老兒立刻回頭,請放行!”
“慢着,你船上是什麼人?……”
“是……是……”
“是什麼人?”
“是小老兒一個親戚!”
“可曾登名上冊?”
“老大,沒有,遠來的,剛到!”
“叫他出現亮相!”
“老大,鄉下小孩,沒見過世面,請多擔待,小老兒立刻回頭!”
“不行,要他出來!”
老者回頭看看艙內的吳維道,咬牙道:“看來要豁出去了?”
“小可連累老丈,甚感不安……”
“碰上了,沒辦法!”
飛抓往回收,小船逐漸向大船靠去,轉眼間,拉近到三丈之內。
吳維道橫了橫心,道:“老丈,由小可對付!”
老頭未答話,吳維道已現身船頭,一手抓起扣在船頭的飛抓,一拉,一聲驚呼中,那名手持飛抓的武士,倒栽葱落入水中。
大船上響起了疊聲的暴喝。
“老狗,你造反了!”
“老狗……”
吳維道沉聲道:“老丈,萬分抱歉,累了你了,小可上大船,老丈回頭吧!”
最後一個字出口,人已疾射而起,如健羽衝雲,超出大船桅杆兩丈之多,然後凌空一折,輕輕落在艙面上,點塵不驚。
船上武士,蜂湧圍至。
姓白的老者,催舟如箭,疾駛而去。方才被拉落水的武士,已被人用飛抓拖起。
一名頭目模樣的中年武士,戴指吳維道怒喝道:“報上名來?”
吳維道怒目掃了船上人一眼,冷冷地道:“不死書生!”
“呀……”
驚呼方響成立片,眾位“金龍武士”不期然地齊向後退了一步。
那名頭目一下子驚呆了,久久才栗聲道:“原來閣下便是“不死書生’?”
“嗯!現在你下令開船!”
“什麼?”
“開船,本書生要上岸!”
那批武士面面相覷,出手,不敢,聽他的,晝天大的笑話。
頭目怪叫一聲:“放紅色火箭!”
吳維道冷厲地道:“開船,誰敢妄動就是找死!區區此來是要到陽武總舵,不勞你們費事了!”
“真的?”
“開船!”
那頭目無奈,下令起旋開船,此處已離北岸不遠,起旋之後,不久便到,船離岸邊尚有七八丈遠,吳維道飛身自行上岸。
船上,仍然放起了紅匕信號箭,吳維道回頭望了一眼,討之以冷笑。
太陽西墜,泛起萬道霞光,映着濁流,幻成了一片詭橘而瑰麗之色。
他如果直接索人,自不必隱秘行蹤,如要先探虛實,那就以不露面為佳。好在他對這-帶情況並不陌生,無論明來或暗往,都無所謂。
此地距總舵所在地陽武,尚有數十甩地,如果快速奔行,二更天前可到。
為了避免無謂的干擾,他決定暫時隱秘為上。於是他邁開大步,抄小路而行。
抵達陽武,尚是夜市方張之際,他靈機一動,計上心來“金龍幫”總舵,設在城外三里的“勝家塢”,由七座碉堡連以圍成禁地。
哨卡密佈,警戒森嚴,飛鳥也難越雷池一步。
二更方罷,一條幽靈似的人影,出現後堡之外。
“什麼人?”
喝話聲中,四條人影撲上前來,那影兀立不動,四武士一看;齊齊躬下身去,其中一個恭謹地道:“參見大上護法!”
這出現的人影,竟然是黑衣蒙面人。
蒙面人片言不發,揮丁揮手,四武士施禮而退。
堡門開啓,出現一個胸有“雙龍二線”標記的老者。
“啊。太上護法何時返駕?”
“是蘇副統領……”聲音有些沙啞異樣。
“正是卑職,護法有何見諭?”
“不死書生業已進入本幫禁區,目的不明,應加強戒備。”
“是,早巳通令遵辦了!”
“隨我來!”
“是!”
進入堡門,轉向左側,繞過一片毗連的矮屋,來到一條街道之中,黑衣蒙面人突然伸手一拍那“雙龍副統領”道:“副座,委屈你一會兒。”
那姓蘇的副境領,口裏“啊”了半聲,便虛軟地躺了下去,黑衣蒙面人把他塞入一間小屋的牀下,然後幽靈似地穿過街道。
這裏已是正宅的背後,數株古椿,連成了一片黑幕,黑幕之內,有排黑漆漆的石屋,黑衣蒙面人站在屋前,似在考慮什麼……
兩條人影,悄沒聲地掩近前來,赫然是兩名“雙龍武士”。
兩武士先是一怔,繼而彎下腰去,俯首為禮,齊聲道:“參見太上護法!”
黑衣蒙面人抑低了嗓音,道:“可有動靜?”
武士之一恭應道:“沒有!”
“不死書生此番前來的目的,是三月前擒獲的那個少女。”
“是,弟子等注意防範。”
“本座離開了這些天,可增加了什麼重要人犯?”
“沒有!”
“那女子……”
“稟太上護法,五號房是最牢固的了!”
“不能留她了,立即執行。”
“容小的稟報朱堂主……”
“不必,本座親自執行!”
“不知幫主……”
“無禮,本座是承幫主密令執行!”
“弟子知罪:”
“嗯!開牢!”
兩武士唯唯而應,轉身走向第五間黑屋,“軋軋”聲中,鐵門開啓。
暗影中,突然傳出一聲冷喝:“何人擅啓牢門?”
武士之一立即應道:“稟總管,是太上……”
“什麼太上,奸細!”
黑衣蒙面入門電射入房中……
兩名“雙龍武士”,拔劍撲向五號牢門。
一道如山勁氣,從門內卷出,把兩名武士震的倒彈一丈之遠。
“鳴警!”
“當!當!當!”
堡樓、圍牆、屋頂、樹梢,亮出了燈球火把,現場遠近登時明如白晝,無數武士,蜂湧而至。
一個長髯遮胸的威嚴老者,目如電炬,指揮武士合圍。
他,便是總管邱大器。
黑衣蒙面人自五號房緩步而出,右手仗劍,左手挾抱一個用布單包的女子。
邱大器迫上前去,厲聲道:“朋友,你的確膽大包天,敢冒充本幫‘太上護法’來劫要犯!”
黑衣蒙面人冷哼了一聲道:“邱大器,今夜先帶人,帳留以後算!”
總管邱大器一愕,道:“報上名號?”
黑衣蒙面人一把扯落面中,露出一張美如冠玉的俊面。
總管邱大器連退數步,栗呼一聲:“小吳?”
“區區‘不死書生’!”
總管邱大器哈哈大笑道:“不死書生,你竟不請自來!”-
名年約三十左右的黑衫秀士,排眾而入,胸前繡着條金龍;中連三條金線。
他,吳維道四年前見過,“雙龍武士”統領“粉面郎君莫雲”。
總管邱大器一退身,道;“莫統領,交給你了!”
“粉面郎君”緩緩上前移步,迫近吳維道身前八尺之外,冷冷一笑道:“不死書生,久仰!”
吳維道心中相當緊張,如他一個,並無視於這批武士,但現在手中多了一個人,情形就兩樣了,他深知眼前這批武士的功力,急急盤算脱身之道……
當下放作從容道:“莫統領,彼此!彼此!”
“把人放下來談談如何?”
“這點恕無法應命!”
“你不必打算再走了……”
“嘿嘿,恐怕你們留客不住?”
“試試看?”
吳維道看了看形勢,舉步向右側方躍去。四周的人牆,總有四五層之多。全部長劍出鞘,態勢驚人至極。
人的名,樹的影,當他奔近到人圈邊緣,正面的武士下意識地向後一退縮,但隨即六支長劍聯手攻出,劍氣破風有聲,劍身幻成一片光幕罩身而至。
“雙龍武士”全是百中選一的劍手,六劍聯手,其威力可想而知。
一道黑光,劃破光幕。
刺耳的劍氣激撞聲,夾着折劍之聲,同時響起。
六支劍全部齊腰而折,六名“雙龍武士”紛紛倒退不迭。
所有在場的武士,面目失色,震憾不已。
同一時間,森寒的劍尖,抵上了吳維道的後心“命門死穴”。
“不死書生,你死定了!”
“莫大統領,此時未免言之過早。”
“嘿嘿,這劍雖不如何鋒利,但刺穿你的前後心當無困難!”
吳維道默察現場,尚在古榕蔭覆之下,彈身必然受阻,怕的是周小玉受意外傷害,否則,誰也困不了他,如果再前進兩丈,便可拔升前面屋頂。
就在這時,只聽“雙龍武士統領莫雲”陰森森地道:“不死書生,劍在你的命門,現在照我的話做,慢慢向前去!”
此言正中下懷,吳維道表面上作無可奈何之狀,緩緩向前舉步,人圈開了一道口,但隨即變成了一條人的街道,閃閃的劍芒,布成了兩排劍林。
一步,一步,在劍林中穿行。
此地的環境,他極熟悉,他知道對方的目的,是迫自己進入刑堂。
一丈、二丈、三丈……
吳維道振劍,朝兩旁一掃,把兩旁夾峙的武士,迫向外一分,統領莫雲的劍尖疾送,同一時間他已閃電彈起,上了屋面。
統領莫雲不由驚得一呆,他想不透何以劍刺不入?
當然,他怎麼也想不到吳維道身上穿的是刀劍不入的寶衣“天蠶衣”。
吳維道落上屋頂,立即有四條人影疾撲而至。
為了周小玉的安全,他不敢絲毫耽誤,人影尚未撲到,他已再次彈起,偏左側彈飛上另一屋頂。
“雙龍武士”如飛蝗般撲上。
堡上的武士只是二三流角色,還來不及轉念,吳維道已飛落堡外。
外圍卡哨,發出了緊急信號。
吳維道眨眼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他先直奔三里,然後折向西,馳了一程,又轉向南。
三更將盡,他來到一個墳場中,但見荒墳累累,走磷飛螢,陰森森地有些鬼氣迫人,但他不在乎,他一向認為鬼神之説是無稽之談。
他揀了個視野開闊的大墳前停了下來。輕輕放落周小玉。
在黑牢中,因時間急迫,根本無暇去看小玉的面目,他只看到牀上躺了一個女人,便匆匆忙忙將就用被單一裹,帶了出來。
現在,意中人在身邊了,他無法想象四年的時光,能把人改變到什麼程度,只是,從包裏的嬌軀而言,小玉長大了。
十六歲,,她該已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嬌軀一陣扭動,被單自動散開。
吳維道激情地喚了一聲:“小玉!”
嬌軀坐了起來,蓬亂的長髮,遮蓋了頭面。
吳維道興奮的有些手足無措,顫聲又道:“小玉,你受苦了?”
“誰是小玉?”
那聲音完全陌生,但對方是一個少女倒沒錯。
吳維道驚的跳了起來,厲聲道:“你是什麼人?”
那女子拂開長髮,露出一張蒼白而樵體的粉腮,在淡淡的星光下,仍可看出她長的很美,年紀也只在十八九之間。
“敬謝救命之恩!”
“姑娘是誰?”’
“我叫王蓉蓉!”
吳維道一顆心變得冰涼,懊喪地吁了一口長氣,道:“姑娘是三月之前落入對方之手?”
“是呀,你……少俠為何知道?”
“區區是無意中聽到人言,説是一個少女三月前,被‘金龍幫’所擒,押解總舵,以為是區區要找的人……”
’就是少俠方才説的小玉?”
“不錯!”
“少俠後悔救錯了人?”
“不,只是……失望而已!”
“小玉是少佛的紅顏知己?”
吳維道俊面一熱,口裏含糊地“唔”了一聲,心想:小玉真的可算啓自己的紅顏知己嗎?雖然兩人曾有互不相忘的誓約,小玉離山入江湖是為了找他,但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當時年紀小,現在雙方都長大了,缺少進一步的瞭解,知己二
字有些牽強。
於是,他換了話題道:“王姑娘怎會落入‘金龍幫’人手中?”
“因彼此是敵對雙方!”
“姑娘是何門派?”
王蓉蓉沉思了片刻,道:“是‘三才教’派弟子!”
吳維道一驚道:“三才教稱雄南方,怎會……”
王蓉蓉深深望了吳維道一眼,道:“我是密探!”
“密探?”
“是!少俠覺得一個少女當了密探是難以置信的事嗎?”
“有一點!”
“少俠知道底細,便不感意外了,因為我要報仇!”
“報仇?”
“是的!”
“家仇抑是……”
王蓉蓉秀眸中泛出了怨恨之色,咬了咬牙道:“先父是‘黑龍幫’幫主名諱王永年,八年前‘黑龍幫’被‘金龍幫’所滅,先父母遇難……”説到這裏,眼角浮出淚光,歇了片刻,接下又道:“目前唯一能與‘金龍幫’抗衡的,只有‘三才教’,所以,我投入該教,先當密探,但如今身分已泄,不能再從事密探工作了。”
“哦,原來是這樣!”
“少俠是……”
“區區不在幫也不在教!”説完,望了望星辰,又道:“姑娘準備如何行止?”
王蓉蓉切齒道:“我功力受制恐怕很難逃離北方,當然只有回南一途……”
“姑娘穴道受制嗎?”
“不,是被強迫灌下毒藥!”
吳維道怒哼了一聲道:“手段可鄙,區區身邊帶有丹藥,不知是否能解姑娘所中之毒,姑且試一試吧!”
王蓉蓉欣然色喜,感激地道:“少俠大恩,沒齒難忘!”
吳維道自袋中取出一個白瓷小瓶,倒了一粒翠玉似的丹丸,遞與王蓉蓉道:
“姑娘服下試試看?”
王蓉蓉雙手接過,放人口中,然後閉目靜坐。
此時,吳維道的心,又飛越到下落不明的周小玉身上,她到哪裏去了呢?她可能遭遇到了什麼人?人海茫茫,何處去找她呢?……
想着,想着,不禁發出一聲長嘆。
轉頭望那王蓉蓉,只見她粉腮已轉紅潤,看上去更美了,只是周小玉佔去了他整個的心房,已不能容納任何東西了。
他知道丹藥已奏效。
這丹丸是“造化老人”所遺留的,其功效自不同凡響、約莫盞茶工夫,王蓉蓉一躍而起,朝吳維道盈盈一個萬福,道:“少俠,再造之恩,就此謝過了!”
吳維道還了一揖,道:“不必,姑娘太多禮了!”
“小女子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王蓉蓉再次福了一福,嬌軀一彈,如雲煙般消失,吳維道為之一怔,暗説道:
“好快的身法!”
此刻已是四更時分,距天明還有一個更次。
吳維道茫然坐在墓頂上,有一種來去無從之感!
驀地,一陣幽幽的女人哭泣之聲,傳入耳鼓,吳維道不由毛骨悚然。
夜半,荒郊,墳場。
何來女字哭聲,莫非世間真的有鬼?
哭聲時斷時續,悽悽切切,像傳自夜空,又似發自地底。
鬼!
這意念緊緊抓住了他。
他陡地站起身來,心中有如鹿撞,呼吸也急促起來,目光由近而遠,掃向無盡的累累墳塋,突然,他猛打一個冷顫,眼睛直了,一股寒氣;從脊骨冒了出來。
約莫十丈之外,有一株無枝無葉的禿樹,遠遠望去,像個怪物,禿樹邊,隆起一座巨墳,:巨墳之上,出現一個白色人影。
哭聲,正從那個方向傳來。
真的有鬼嗎?
抑是尋短見的人?
他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是鬼是人,總得弄個清楚。如果是鬼,找上了自己,逃也逃不掉。是人,則要看看是什麼樣的人?
橫了橫心,轉身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