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東平湖西岸,出現了三五十個人影,向這山處移動,湖邊泊著三艘大船。
這些人奔行極快,但奔出三五十丈,其中一人停止不動,再奔出三五十丈,又一人停止奔行,於是,只要奔出三五十丈,必有一人留下,一直延伸到這山坡上來。
也就是說,由此山坡到東平湖西岸,必隔三五十丈必有一人,蠕蠕而動之人擊斃,然後撿拾地上的兵刃,以及殘臂斷肢上的飾物。
這人的動作極快.身手不弱,撿起那些沉重的兵刃,丟給三五十丈外那個人,那人再丟給第二個。於是,一個傳一個,很快再傳到湖邊大船上。
三五百件兵刃,不到一個時辰,已被那人撿完,傳遞到船上,但就在這時,岳家宇悠悠醒來。
此刻天上有濃厚的雲層,原野上極暗,他緩緩側頭望去,只見一個大漢在山這坡逐個察看,似乎要看看這些人是否完全死亡。
此人掠於屍體之間,動作極快,不一會向他這邊掠來,岳家宇連忙閉住呼吸,閉上雙目。
隱隱覺得此人稍停離去,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人已經掠上了山坡,而且看到每隔三五十丈處,必站有一人,一直連貫到湖邊三艘大船處。
岳家宇心頭一震,恍然大悟,他雖未看到剛才傳遞兵刃的情形,卻能猜出數百件沉重的兵刃,於一個時辰內搬走,舍此一途,別無了他法。
現在若是一個人,必定設法,看看他們要運到哪裡去?但宋象幹迄今尚未醒過來,現在必須為他療治內傷。
他眼看著數十大漢分上了三條在船,向北駛去,不禁暗暗一嘆,一天之間殺了三百之從,尚不確知這些人到底是正邪?心中十分不安。
“家宇……?”
“象幹!你醒過來了。”
“是的……”宋象幹道:
“你終於把他們殺了?”
岳家宇肅然道:
“不知我做得對不對?我只是因為這些神秘人物很陰險,一時衝動,大開殺戳,如今想來,似乎有點過份……”
宋象幹道:
“不然!行道武林,對我分們所敬仰的人必須樹立堅定的信念,我們既然相信老化子,就不能再懷疑他,我相信他叫我來此放火淹人?意義重大,可能這一切都在開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岳家宇肅然道:
“你是說那柳鶴圖擅自放水。‘血珠叟’和‘墨弓大郎’等人想得漁翁之利,強搶豪奪,都在老化子預料中?”
宋象幹道:
“我想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至於這些神秘人物,趁機運走了數百件的兵刃,可能與老化子有關……”
“什麼?你也看到了?”
“是的!”宋象幹肅然道:
“我比你醒得更早些,眼看著那大漢撿起兵刃,一個個地傳遞,但我不敢驚動你,我認為老化子對武林中事無所不知!這件事自在他的預料中,也可能是他安排的!”
岳家宇點點道:
“武林中人都說老化子富甲天下,我最初以為是諷刺他,近來發現任何一位高手都是對他如此稱呼,他自己也以天下最富之人自詡,諒不會假,莫非這些以黃金鑄成的兵刃都是他的?被這些神秘人物掠奪,藏在此處……”
宋象幹道:
“這想法很有道理,家宇,你可知道‘墨弓大郎’的身份?”
岳家宇哂然道:
“‘墨弓大郎’而已,不過是一個冒人之名,在武林中招搖的騙子……”
宋象幹道:
“其實他冒充的人乃是他的弟弟,此人正是家師‘銀弓小二郎’的兄長!”
岳家宇不由一怔,道:
“身為兄長,竟能冒充弟弟招搖撞騙?”
宋象幹苦笑道:
“說起來確是令人難以置信,但世上往往有些教人不敢相信的事,以前我就知道家師有個哥哥,據說武功很差,行為卑鄙,有一次此人遇上‘蛇魔’蘇鐵城,先自大吹大擂一頓,把蘇鐵城嚇得楞楞,以為他既是‘銀弓小二郎’張壽的哥哥,自然非同小可,況且張永年比蘇鐵城又高一輩。蘇鐵城騎虎難下,只得硬著頭皮叫陣,哪知張永年本是鏽花枕頭,只是依靠弟弟的威名,虛張聲勢,有些高手,唯恐一世英名付之流水,不敢和他硬碰,當然就中了他的奸計……”
岳家宇冷笑道:
“結果呢?他和‘蛇魔’蘇鐵城動手,勝敗誰屬?”
宋象乾冷哂一聲,道:
“說也不信,當蘇鐵城向他叫陣時,他說近日來吃大閘蟹太多,壞了肚子,先要方便一下,結果溜掉了……”
“哈……”岳家宇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心想,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些事若非義弟說出,他絕不會相信,因此,他又想起剛才張永年發彈之事,道:
“難道張永年能於三裡外射穿‘血珠叟’的血珠,也能算是偷機取巧麼?”
宋象乾笑道:
“他若能射到三里,即使不能穿過血珠,也算是一代高手了,其實拆穿了一個全不值,那是兩個人一搭一擋,扮演的雙簧!”
岳家宇茫然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
宋象幹哂然道:
“站在水壩上之人,確是‘墨弓大郎’張永年,那張巨弓乃是木頭做成,只要稍具臂力,就可以拉開了,至於那金彈,並非由那弓上弦上發出,而是‘鬼吹燈’在‘血珠叟’五丈之內以腕力發出的!”
岳家宇恍然大悟,道:
“如此說來,不但‘血珠叟’上了當,連我們也被騙過了……”
突然,三丈之外顫巍巍地站起兩人,正是“墨弓大郎”和“鬼吹燈”二人,只見“墨弓大郎”一臉尷尬之色,向岳家宇抱拳道:
“宇少俠……你們二位話……老夫都已聽到……一個不學無術而又極幕虛名人……自會做出這種事來……老夫就此謝過小俠援手之恩……設非小俠舍死力搏……今夜恐怕難逃……”
岳家宇不由暗暗搖頭,此人年逾知命。看樣子還是渾渾噩噩,分明是個渾人,正因為此人是“銀弓小二郎”之兄長,所以名叫“墨弓大郎”,而宋象幹也未認出來。
岳家宇沉聲道:
“你等怎知這屋架是黃金架成的?”
“墨弓大郎”道:
“我們只是適逢其會,聽到‘血珠叟’與二位談話,才知道這些屋樑都是黃金,一時財迷心竅,乃想出……”
岳家宇搖搖手道:
“去吧!在下一有言奉功,盜名欺世,只能瞞人一時,要想出人頭地,必須苦下工夫,且須具備正大光明的胸襟,反之,遲早必定自取其辱,身敗名裂……”
兩個敗類狼狽離去,宋象幹道:
“家宇,搜搜這些神秘人物身上,看看有沒有線索?”
岳家宇道:
“我也正有此意……”他搜了十來個,一無所獲,卻發一點可疑之事,這些人都穿著一色黑衣,黑褲,黑鞋及黑襪,全身上下沒有一點雜色。
前此,由於他們身上濺滿了泥漿,所以嶽、宋二人未曾注意,此刻泥漿已幹,且已脫落,稍加註意即可發現。
岳家宇肅然道:
“象幹,這些人全是黑色衣裝,不是很好的線索麼?”
宋象幹肅然道:
“象幹,這是極好的線索,只可惜未留一個活口!”
岳家宇肅然道:
“象幹,我們找個地方去療傷吧……”他四望了望,向山谷中掠去,道:
“有一件事我忘了問你,你在紅雲寺中與一些假和尚虛與委蛇,目的何在?百了大師等人為何不加反抗?”宋象幹慨然道:
“自上次咱們在小廟中被人引走之後,我奔向東方,你向西方追去,不久就遇上家師‘銀弓小二郎’,叫我到紅雲寺去臥底,卻沒有告訴我如何去應付那些淫娃。至於百了大師為何不反抗,大概是因為他們有極深的淵源,其實‘冷血武后’並非淫蕩之人,只是為了練那邪功,不得不接近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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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後,勾漏山中來了兩個少年人,一僧一俗,年紀在二十左右,正是岳家宇和宋象幹兩人。
由於近來不斷地苦練,不但“一元罡”大有進境,新研的五式,也極具威力,因此,他急欲找“勾漏三殘”印證一下,以便早日去找殺仇人。
可是勾漏山佔地極廣,“勾漏三殘”到底住在何處,他們並不知道,只得找那最高的峰最深的谷。
第四天下午,才來到一個深谷附近,向下望示,谷中獸皮帳蓬林立,來來往往都是一些赤裸上身,下圍獸皮的苗人。
只是谷底中央,有三間木屋,與那些皮帳蓬迥然不同,顯然是漢人的建築方式。
岳家宇道:“‘勾漏三殘’會不會住在那三間板屋之中?”
宋象乾點點頭道:
“很有可能!如果確是如此,他們與苗人必定打成一片,有極深的交情,一旦有人侵犯他們,苗人必定圍起而攻之,這種苗人兇悍無比,而且性情憨直,視死如歸……”
岳家宇道:
“既然來了,好歹要見見他們……”
“嚓”!一根鏢槍下掛著一串串黑白兔毛,兔毛中央各有一個小鈴,插在二人面前約有三尺之處。
二人悚然一震,只見三丈外一株大樹幹上,蹲著一個苗漢,臉上划著五顏六色的花紋。
岳家宇正要動手,宋象幹低聲道:
“萬一他呼喊,此行就要完蛋了。”
“先別忙!我試試看——?”
哪知苗漢象一頭狗熊撲了過來,出手也不是亂打,頗有章法。
但宋象幹只守不攻。
岳家宇正要插手,宋象幹忽然打出了手勢,還發出了聲。
原來他會點苗語。
那苗漢一看手勢,立即停止攻擊,還連連比劃,口中“嗚嗚啦啦”不知談些什麼。
二人比劃了很久,似乎弄通了苗漢,岳家宇道:
“怎麼啦?”
“我說和他們的主人是熟人。”
岳家宇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雖能暫時欺騙他們,進入谷中,一旦揭穿,豈不危險?”
宋象幹道:
“走一步算一步,在江湖中走動,必須隨機應變,設若不騙他們,我們就休想入谷,這一趟豈不白跑了?況且‘勾漏三殘’畢竟是漢人,而且是當今有數高手,他不會叫苗人以多勝少對付我們的!”
岳家宇肅然道:
“那可不一定,凡是殘廢之人,都極孤僻暴燥,萬一揭穿了,或者不講身份,咱們要生出此谷,恐怕……”
宋象幹道:
“你不必擔心!一切有我。萬一弄僵了,要逃出此谷,這些生苗還攔不住我們!”
岳家宇微微搖頭,不以為然,這工夫已來到木屋之前。
帶路的苗人,向八個守門的說了一陣苗語,其中一個在木屋上拍了三下,又說了幾句苗語,木門吱然而開。
一個瞽目老人當門而立,冷冷地說了幾句苗語,然後沉聲道:
“你等是何人門下?怎會認識老夫等三人?”
宋象幹抱拳道:
“晚輩久慕三們前輩的小名,及思一瞻丰采……”
“混帳!”瞽目老人面色一寒,道:
“你等三人來此,僅是為了看看我們三個殘廢之人?”
宋象幹蕭然道:
“前輩千萬別誤會,家師‘銀弓小二郎’,常常提及三位俠行,因此……”
瞽目老者大袖一甩,宋象幹突感暗勁洶湧,來不及提氣運功,竟被震退同兩步,只聞瞽目老人冷冷地道:
“出家之人竟不合計問詢,卻學那世俗禮節,抱拳作揖。哼!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岳家宇不由一怔,肅色道:
“原來前輩瞽而未言,仍能視物——”
瞽目老人冷峻地道;
“但願老夫能看到四周景物……”
岳家宇哂然道:
“前輩既然不能視物,怎知他剛才是合什而是抱和揖?”
瞽目老人冷冷地道:
“凡是雙目失明的人,聽覺極靈,合什與抱拳所發出的風聲不同,老夫若連這小動作都不能分辨,豈能與不盲者爭雄稱霸?”
兩小不由駭然,雖感這種聽覺有點太玄,卻深信不疑。
這時守門的八個苗人乍見瞽目老人對兩少並不歡迎,個個都舉刀,作勢欲劈。
只聞瞽目老人沉聲道:
“另一個是何人門下?”
岳家宇肅然抱拳道:
“晚輩岳家宇,家師乃是‘三絕逸叟’司馬龍……”
瞽目老人聲沉道:
“進來吧!”
兩少捏了一把汗,偷偷側目望去,所有帳蓬中的苗人,把這木屋圍了三重。
這三間木屋,一明兩暗,明間中只有一桌一椅,迎面牆邊地上鋪著厚厚的蒲草,草上躺著一個苗女,似乎得了病,身上穿著皮衣、皮裙,身段婀娜。面孔生得如何,不得而知,因為臉上蓋了一塊白布。
苗女身旁左右,盤膝坐著兩老人,毫無疑問,必是“勾漏三殘”的聾子和跛子了。
兩少向聾、跛二人施禮,只聞瞎子冷冷地道:
“老大,看看這兩個小子相貌如何?”
其中一個老人渾如未聞,兩小猜出必是聾子,只見另一個冷冷地凝視著兩小良久,才淡然道:
“其中一個平平,另二個風標絕世,人中龍鳳,星目隆畢,闊顏豔頤,只是……”
瞽目老人沉聲道:
“只是怎樣?”
跛子肅然道:
“情薛牽纏,到處留情,雖非本性好色,卻因惜玉憐香,劫運重重……”
這工夫左邊內間突然走出一個人兒,向跛子抱拳陪笑,道:
“前輩,此子美比潘安、宋玉、尤其膚色白嫩,較之少女並不遜色,設若以他的皮膚,移植……”
跛子抬頭看了岳家宇一眼,微微點頭道:
“主意倒是不錯,可惜出自你這賊子之口,出發點不正且有嫁禍於人之意……”
岳家宇不由一愕,原來這人竟是“粉蝶太子”曹典,仇人相見,不免眼紅。
曹典乾笑了聲,道:
“前輩切莫誤解,只因公主乃是金枝玉葉,而且與前輩,交非泛泛,移皮手術可一而不可再,設若移成之後,公主不太滿意,在前輩來說,實在是出力而不討好之事,晚輩有鑑於此,還請前輩斟酌……”
跛子哼了一聲,對岳家宇沉聲道:
“你等此來目的到底為了何事?”
岳家宇肅然道:
“不瞞前輩,晚輩確是久仰三位前輩大名,只想前一瞻仰一下絕學!”
“好!”跛子沉聲道:
“老夫念你忠誠坦直,姑準所請,但老夫有個附帶條件,你必須答應老夫,才能使你如願……”
岳家宇肅然道:
“晚輩能力所及,必不使前輩失望!”
跛子肅然道:
“苗族瑤拉公主,因被毒蛇傷及面部皮肉,已開始潰爛,必須以別人的皮肉移值到他的臉上,但因她的麵皮白嫩,在苗區無法找到同一皮色之人,老夫本想以曹典大腿上的皮肉移植於她,現在發覺你小子比他更白,比較適合……”
岳家宇不由一怔,道:
“不知前輩要割晚輩何處之皮肉?”
跛子肅然道:
“屁股上和大腿之皮皆可,即使留下疤痕也無妨礙,不知你願不願意幹?”
岳家宇肅然道:
“救人即是為了,晚輩自無不願之理,但晚輩也有一個小要求,第一,晚輩必須在未動手術之先,向三位前輩討教。第二。割去皮肉之後,前輩負責於短期內使晚輩傷處復原!”
跛子大聲道:
“老夫不但要負責使你的傷處復原,而且要移別人的皮肉,為你補上!”
嶽宋二人不由一怔,道:
“這種剜肉補瘡,移來移去豈非多此一舉?不知是移誰的皮肉補在晚輩傷處?”
跛子淡然道:
“當然是割曹典的皮肉移植在你的身上……”
曹典本以為借花獻佛,私心竊喜,哪知轉了個彎子,還是要割他的肉皮,不由面色微變。
豈知岳家宇冷峻地道:
“晚輩寧願皮肉潰爛,也不要此賊的皮肉!”
曹典“嘿嘿”乾笑道:
“前輩你聽到沒有?人家清高得很!其實晚輩的皮肉,和他的確不同,晚輩的皮比較粗糙略黑,他的……”
跛子對岳家宇沉聲道:
“小子,你的志氣固然可嘉,老夫不便強人所難,但割去皮肉,必須補上一塊,不然的話,傷處會結成一個大疤,對功力略受影響……”
岳家宇斬釘截鐵地道:
“晚輩不要此賊的肉皮,心意已決,絕不更改!”
宋象幹大聲道:
“這樣吧!晚輩乃是出家之人,不在乎這個,嶽老弟的傷處,以晚輩的皮肉補上,再用曹典的皮肉補晚輩的傷處……”
曹典費了半天的心機,勿非是想免除割皮之苦,哪知宋象幹這個提議,立刻被跛子採納。
跛子沉聲道:
“小子以你的同伴的肉補你之傷,這樣總該可以了吧?”
岳家宇看看宋象幹,立即肅然道:
“這樣當然可以!不知曹典這賊子來此作甚?”
跛子冷冷地道:
“奉盟主之命,向老夫等三人勸降!”
岳家宇沉聲道:
“三位意下如何?”
跛子肅然道:
“正在考慮之中!”
岳家宇不由一震,正要痛陳利害,突見跛子搖手示意不必講下去,而此刻曹典卻得意地陰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