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起霧了!”外面的凱迪拉克裏,徐磊心驚膽戰地看着周圍。那些霧氣從每一幢房子裏湧出,來得很快,迅速將車子包圍了起來。甘比也察覺了異常,默不作聲地重新拿出了一盒子彈,一粒一粒填入槍膛——這些子彈和剛才那些又不同,是赤色的,上面的螺紋類似火焰。
他對着黑霧開了一槍,嗤的一聲,子彈從側窗飛出,劃出了一道火線!火焰過處,那些黑霧被劈開了一條線,露出了後面的房子——他們清楚地看到無數的東西從那些空空的房子裏湧出來,蠕動着,向着他們潮水般地湧來。那是一些似人非人的、黑色的沒有面目的東西。
“這裏的人,全部被惡靈污染了。”甘比咬着牙,連續扣動扳機,一道道火焰從槍口裏噴出,將那些如潮湧來的東西點燃,“開車!”
“開、開車去哪裏?”徐磊顫抖着手。
“去把墨鏡安東尼他們都接上!”甘比大喊,“我聽到他們的聲音了,在迴路裏!他們還活着,在苦戰!”
“好!”徐磊一腳踩了下去,車子發動,“往哪裏開!我看不清,周圍都是霧!”
“我子彈打往哪個方向,就往哪裏開!”甘比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外面,面色冷靜一顆顆子彈穿過黑霧,將湧上來的惡靈一排排地焚燒,“快點!他們要支持不住了!”
火焰在黑色裏開闢出一條通道,徐磊飛速地打着方向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開到了哪裏,只覺得眼前濃霧越來越濃,車燈照亮的地方密密麻麻蠕動着奇怪的東西。
他不敢看,只能大聲喊:“他們呢?他們都到哪裏去了!”
話音未落,甘比大叫了一聲:“是這裏!停車!”
車猛然剎住,車燈照亮了一個門牌:清河苑16幢。徐磊不敢相信,他們看似開了那麼久,居然才剛剛衝過幾十米,到達原本看都能看得到的那幢樓!
那一幢樓已經被濃黑的霧氣完全包裹了,四處都是令人心驚膽顫的詭異聲音。他聽到二樓上傳來鋼鐵交擊的刺耳打鬥聲,不是有光芒從中綻放,一瞬即逝。
“他們都在那裏!”甘比喊着,趁着一道光再次閃現,扣下了扳機。火焰撕裂了黑暗,那一瞬間,兩個人清楚地看到那幢樓裏充斥了無數面無表情的怪物。加百利大人的對手是一個穿着白衣的黑髮女子,那個女人身手如同鬼魅,飄忽不定。而奇怪的是加百利大人似乎對她頗有顧忌,在明明能傷到對方的瞬間,卻會下意識地閃開了劍鋒。
“我上去和他們會合!”甘比打光了全部的狙擊槍子彈,從後座上抽出一把刀,厲喝,“你在這裏等着!”
徐磊看到他拉開車門衝了出去,顫聲在後面喊:“別、別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裏啊!”
“沒事,這輛不是普通的車,你只要不打開車門,一般的惡靈都無法進入。”甘比沒有心思和這個怯懦的新手多説,唰的一聲抽出雪亮的長刀,衝入了黑色的濃霧,“聽到我喊一二三,你就發動車子衝過來接應!”
“以父之名,聖光照耀!”女子的聲音劃破黑夜,小樓裏由內而外綻放出一道炫目的光芒,剎那間如同一個小太陽——光芒裏,徐磊看到了加百利大人的影子,戰鬥的身姿美如蛟龍。然而,其他所有人卻不見了蹤影。怎麼了?甘比呢?他去了哪裏?
“看清楚了麼?”加百利大喊,“結界唯一的出口在東南方那個窗子上!”
“是的!我就是從那裏進來的!”甘比的聲音響起,“我已經到樓梯口了!老大,我立刻上來和你會合!墨鏡他們幾個還在樓梯上——”然而他的聲音迅速地微弱下去,彷彿被湮滅在了黑暗的海洋。
“不要上來了!這裏我能搞定!”加百利在樓上大喊,那一刻,樓下的徐磊看到二樓上忽然再度盛放出了強烈的紅光,那一隻紅色的鳥在黑暗的濃霧裏旋舞,化成了一道火光!那一道火選繞着,在室內迅速飛行,有痛苦的慘號響起。
“老大……你、你把你的式神給燒了麼?”甘比大驚失色。
“撤退!所有人,撤退!”加百利的聲音傳來,“立刻!”
徐磊精神一振,啓動車輛往前前進了幾米——小樓裏的火光越來越濃烈,映照得滿室通透。濃霧散開,房子裏面果然衝出了一個人,帶着黑色的墨鏡。在他的後面則是安東尼,兩個人渾身是血,腳步虛浮。
“你們終於出來了!”徐磊大喊,一邊按下了解鎖鍵。
那兩個人踉蹌地來到車邊,抬手拉開車門。就在那一瞬間,彷彿察覺哪裏不對,徐磊猛地吃了一驚——映着火光,這兩個人的身形看起來有些臃腫,竟然好像背後還各自背了一個人似的!
咔噠一聲門被拉開,就在那一瞬,從右側的後視鏡裏他看清楚了——在那兩個人的背後,居然都如同水蛭一樣地吸附着一個奇特的黑色影子!
徐磊失聲驚呼,一踩油門立刻往後倒車。猛然的倒車將他們兩個人帶倒在地上,拖着出去了好幾米——徐磊慌亂地掉頭,卻沒能分出手去將已經打開的右後側車門重新關上。只是一瞬,他看到那兩個人又已經站起,向着打開的車門衝了過來。
他們的眼睛已經變成了黑色,行動雖然僵硬,卻快得不可思議。剎那間又已經追上了凱迪拉克,拉開了車門。四周的黑色霧氣又如同蜿蜒的巨蟒一樣,鑽入了車子裏。
“不……給我出去!”徐磊拼命地喊,卻無能為力,“出去!”
“嘶——”彷彿是鬆了一口氣,他們兩個的嘴裏發出了奇特的聲音,如同毒蛇的突然吐信。面對着不停叫喊掙扎的司機,那兩人面無表情的抬起手,從後座伸向了他的脖子,手指尖冰冷。
“滾出去!”忽然間,一道雪亮的光切開了霧氣。濃黑色的血在車內飛濺,啪的一聲濺了他一頭一臉,甚至將擋風玻璃都染上——徐磊站站兢兢地回頭看去,是一把長馬刀從一側疾掠而來,將那兩個人的雙手齊刷刷斬落。
“甘比!”他鬆了一口氣,喜悦地大呼,“快上車!”
然而那個從濃霧中衝出來的人一刀將兩個人從車裏逼出,頭也不回地對着他大喝:“關門!”
徐磊愣了一下,“你……你不上車麼?”
“關門!”那個菲律賓人再度咆哮,表情已經開始猙獰。徐磊立刻探過身將那一扇車門咔噠一聲關上。甘比持刀和兩個同伴對峙,黑色的血一滴滴一劃過他雪亮的刀刃。然而,雖然被他猝不及防一刀斬斷雙臂,但那兩個人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痛苦,反而是他眼裏含着火一樣的淚水。
“去把加百利大人接上!”甘比咬了咬牙,厲聲,“在那一團火光最明亮的地方!你——”話沒有説完,刀風呼嘯着響起,他已經無暇開口。
火光最亮的地方?徐磊拿起一塊布,拼命地擦着擋風玻璃上的血污。然而那黑色的血分外奇特,宛如墨汁一樣,一旦濺上去居然怎麼也擦不掉。情急之下,他下意識地想着玻璃呵了一口氣,再擦了一下,忽然間那些血污便消失了。
他重新看到了外面的景象——甘比已經將那兩個人的頭顱斬下,然而身上也受了傷。更可怖的是,他看到黑色的濃霧裏又走出了幾個人,居然同樣是剛剛失去聯絡的同車夥伴!
“快走!”甘比看到那些人,臉色也是瞬地慘白,咬着牙大喝。那一刻,他轉過了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只聽啪的一聲,一道耀眼的光芒從那一顆寶石上亮起,手裏的馬刀居中斷裂,錚讓化成了兩道赤紅色的弧——這個菲律賓人已經決意將這條性命留在此處!
那一刻,徐磊清醒過來了,雙臂顫動的轉過了方向盤,拼命地踩着油門,掉頭離開,車子如同離弦之箭。
“喂!喂!要去哪裏?蠢材!”甘比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震驚而憤怒地咆哮,“去接加百利大人!去接——”
話音再次中斷。倖存的人不顧一切地開着車,滿臉的淚水,顫抖地難以自控。當真正的惡戰來臨時,他才發現一切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已經被恐懼完全擊潰,腦海裏僅存的念頭就是怎樣逃出這個可怕的魔域,什麼加百利大人,什麼接應,完全已經顧不上了。
是的,他成了一個臨陣脱逃的懦夫!
小區並不大,然而,徐磊沿着車道像瘋子一樣地開了十分鐘,居然還沒有找到那個進來的大門。後面傳來了慘叫,那是甘比臨死前的聲音吧?他的嘴唇哆嗦着,腳不敢離開油門,鼓足了勁往前闖,更不敢回頭看上一眼。
周圍越來越黑了,車燈只能照亮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漸漸地,這個小區不再寂靜,每一幢黑洞洞的樓裏都傳來奇怪的聲音,他埋着頭紅着眼睛一個勁地往前開、往前開……忽然間,車燈照出了一個白影,滿身是血地站在前面的路當中。
“滾開!”徐磊大叫一聲,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也不閃避,猛然撞了上去!
一聲巨響。極速奔馳的凱迪拉克忽然停住了,彷彿被一種強大的力量攔截,剎那間靜止。車上的安全氣囊全部彈出,巨大的衝擊力讓他一時間眼前發黑,喉嚨發緊。
車外的黑霧越來越濃重,車燈居然只能照亮短短一米的距離。那個站在路中間的應在居然還活着,貼着車頭趴在引擎蓋上,對着他緩緩地伸出一隻血淋淋手來!
“啊——啊啊啊!”他幾乎精神崩潰,嘶聲力竭地叫着,下意識地連續猛踩油門,然而車輪飛速轉動着,橡膠輪胎和地面摩擦得發出焦味,凱迪拉克卻怎麼也動不了。
“啪,啪。”那隻血手拍擊着擋風玻璃,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留下了一個鮮紅的血手印。徐磊忽然間回過神來,驚叫:“加百利大人!”
那個人吃力地抬起了頭,一頭金髮凌亂地貼在臉上,口唇都是血,一雙翡翠般的瞳孔已經滿是鮮血,不停從眼眶裏流下,顯得猙獰可怖。她攔住了車,用盡全力地對着他動了動嘴唇,語氣微弱:“開……開車門!”
然而徐磊戰戰兢兢地看着她,居然不敢動手。
“開門!”那個女人猛然抬起頭來,厲喝,“你這個膽小鬼!”那一刻,她身上爆發出女王般的光芒,強大的氣場一如平日。徐磊在那一刻被她的氣勢壓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顫抖地伸出手按下了開鎖鍵,言聽計從。
只是一瞬,那個女人就拉開了車門,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往右轉!”她喘着氣,伸出了染滿蔻丹和血跡的手指着右邊的窗户,厲聲,“那裏才是出口!那裏!快!”
“不對吧?那兒可明明是……”徐磊看了一眼右邊的反光鏡——路的右邊明明是一條小區景觀河道,大約有十米寬,這輛車根本不能開過去。
“笨蛋!快開!”女人一把搶過了方向盤,猛然往右打死。那一刻,從後視鏡裏他看到無數雙慘白的手正在貼着車身摸過來,拼命地拍打着玻璃窗,而前方的黑霧裏也有影影綽綽人影聚集,徐磊腦子一熱,不敢再多想,猛踩油門,只聽忽的一聲,凱迪拉克彷彿箭一樣躥了出去,一頭栽入了河道!
“上帝!”在掉落的那一瞬間,徐磊只來得及喊了一聲。水從車的周圍漫上來,漸漸滅頂。他在車裏發着抖,看着水線上移——就在他深深呼吸,準備了足夠的氧氣潛游出去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邊的加百利唸了一句什麼,然後伸出右手,在前方的擋風玻璃上劃了一個十字。她手指劃過的地方忽然放出奇特的光芒來!“啪”的一聲,擋風玻璃在一瞬間粉碎,外面冰冷的水一下子湧了進來。
“天啊!”徐磊只來得及叫了一聲,便被水嗆了鼻孔——他只覺得眼前一片空白,整個人彷彿浮了起來,又覺得喉嚨裏癢得難受,似乎有什麼東西要爬出來。
車子在慢慢下沉,水洶湧而入——那些水,居然是紅色的!隔着水面,徐磊清楚地看到無數的惡靈洶湧而來,隔着水面追逐着他們沉沒的車子,猙獰可怖,在水面上飛舞着,發出嘶啞的聲音。
“願上帝之光照耀一切黑暗,讓煉獄之火燃盡那些罪惡!”祈禱結束了。加百列張開了雙手——話音未落,他視線裏的一切都燃燒了起來!那些水全部化成了火,被一股力量捲起,卷向了那些水面上飛舞着的惡靈。那火柱是如此猛烈,彷彿地獄裏的火燃穿了大地。徐磊下意識的閉上了眼,他漸漸窒息,只覺得神智都遊離出了軀殼。
“快出來!”忽然間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了他。
他隨之滾落,啪的一聲跌落在地——血和火在一瞬間遠離,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腳下居然是堅硬的地面!
徐磊不敢相信地撫摩着地面,抬頭往後看去。
“翠微小區”。映入眼簾的是刻在石頭上的四個字,如來時看到的一模一樣。他趴在小區入口前的地面上,崗亭裏還是空空如也,那一道保險桿已經放了下來,橫在那裏——一切,居然回到了他們進入小區之前的模樣
拉出他的是加百利。那個女人也在劇烈地喘息,筋疲力盡。她摸索着擦去了眼眶裏的血,讓視線清晰了一些,“幸虧我在進入時沿路留了記號,否則還真找不到路——現在,我們已經出了它們設的‘界’回到了人的世界”
“它們的‘界’?”徐磊打了個寒顫。
“是啊……在我們進入這個小區,不,應該在我們找到那路牌的時候,就已經被引它們的界裏了,”加百利撐起了身體,咳嗽着,“在它們的‘界’裏,一切由它們設定——你猜猜我們進去了多久?”
“兩……兩個小時?”徐磊不確信地問。
“錯了,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加百利喘着氣,指着路邊上一株凋謝的藤蔓花朵,“你記得麼?我們剛進去的時候,這話根本連花骨朵都沒有。”
徐磊不敢相信地看着,喃喃:“這、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在“界”裏,所有一切,包括時間、空間、風和水,都是由它們來控制的,”加百利苦笑“換一句話説,我們走入了一個圈套,被動地陷入了一場苦鬥!——我,咳咳,我真應該聽墨鏡的……在沒有深入前及時撤出,或許損失會小一些。”
徐磊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只見黑霧在小區裏瀰漫,霧中隱約裹着有藍色的火焰,有什麼東西發出悽慘而瘋狂地號叫。那是他們的車,正在被無數惡靈圍繞着的車!他甚至還可以看到車裏坐着兩個人,正是自己和加百利大人!
“放心,你還活着。”加百利喘息着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將手合在胸口,“我剛才在車裏設了‘殘像’,把我們的幻影定在那裏五分鐘——它們為了這個誘餌一定會圍着不放的,這樣,就可以贏得時間發動最後的禁術了!”
她攤開了滿是血跡的手掌,掌心裏出現了一顆巨大的藍色鑽石,那種璀璨奪目的光,令此刻濃厚的黑夜都為之一亮!大天使長開始念動祈禱詞。然而,就在她即將唸完最後一個音節的瞬間,忽然間覺得胸口一痛。
一隻血淋淋的手,從她的前胸探了出來!
“徐?”她愕然轉過頭,看着那個劫後餘生的同伴。徐磊的臉還是沒有變化,然而眼神卻截然不同,他的嘴裏發出森冷的怪異笑聲,吐出了開裂的舌尖,舌尖上赫然有一個極小的黑色團狀物體,牢牢地吸附在上面。
“你……也被附身了?”她驚呼,“怎麼會?!”
是的,剛才凱迪拉克的車門曾經被拉開,兩個被附身的人雖然被斬殺,但是他們體內被污染的血卻噴濺在了車窗內側——在徐磊張開嘴呵氣,試圖擦乾淨車窗的時候,同時也將邪氣吸入了體內。
被侵蝕的人已經失去了理智,徐磊眼眸迅速地變成純黑,冷笑着,忽然間將手往下猛切,試圖將她的身體一舉劈開成兩半!加百利忍住了刺心的疼痛,舉起了右手,唸了一句。瞬間,只聽撲簌簌一聲,那隻夢黛再度從她手背上飛出,在空中一個盤旋,尖利的長喙準確地啄來,唰的一聲,居然硬生生將徐磊的舌頭啄下來了一半!
鮮血飛濺。在對方痛呼着後退的瞬間,加百利顧不得保護自己,用盡全部的力氣將掌心的那顆巨大藍鑽捏碎,對天大呼:“獻祭在此!光榮歸於我主!”——一瞬間,那個黑霧籠罩的小區被盛大的光芒包圍,無數閃電從天而降,將方圓三里內照得有如白晝!
那是最後的一擊,也是捨命的一擊。
劇烈的光在掌心綻放,她死死地握住,然憑自己的雙眼在耀眼的光芒裏瞎掉,變成了兩個深深的黑洞。那是獻祭——是使用最高秘術,向上帝奉獻的代價!
暗之結界被瞬間摧毀,裏面無數惡靈發出了哀號,在白色的光芒裏融化。然而,卻有一個白色的影子直衝上了天宇,背後展開了漆黑的翅膀,高高飛去。那面容,赫然是歐陽芷青!
彷彿聽到了半空中離開的聲音,加百利喘了一口氣,不顧一切地想要追上去。然而背後的翅膀剛展開,揮動了幾下,便軟弱無力地從半空裏跌落了下來。加百利堅持着沒有昏過去,那隻夢鳶飛過來,重新停在了她的手背上。
“去……把這個東西,帶給神父。”她斷斷續續地説着,從懷裏摸出了兩張薄薄的紙,塞進了夢鳶的嘴裏。
夢鳶發出了一聲低鳴,撲扇翅膀繞着她飛舞,卻不離開。“別管我了!”她焦躁地説,“我的這個身體已經廢了,再也無法讓你寄居……送完了信後,咳咳,你可以去尋找下一個主人了。”
然而夢鳶不肯走,哀鳴着,不停地用長喙托起她的頭和手放到自己的背上,用翅膀攏住,試圖將她帶走。加百利的手已經沒有半分力氣,一次一次從它的翅膀上滑落。
“笨蛋啊……自己走吧。”她苦笑着,看着伴隨自己多年的式神,漸漸陷入昏迷。彷彿知道主人的生命力即將流失殆盡,夢鳶尖利的哀鳴起來。加百利的眼睛慢慢合起。眩暈之前的恍惚裏,她彷彿看到了天上有一束光落下,光芒里居然浮現出那一張從少女時就日思夜想的臉!
“米迦勒……是你麼?”她驚喜萬分,對着那道光伸出手去,喃喃,“你來接我了?我盡力了……如今,我可以到你身邊來了。帶我走吧。”
“薇薇安,”光芒裏那個黑髮黑眸的東方男子温柔地微笑着,俯下身將她拉起,“起來,不要在這裏停下呀!”
他的懷抱温暖而包容,有一種可以安然沉溺其中的氣息——那是少女時代才有過的遙遠記憶。加百利咳嗽着,恍惚露出一絲微弱的苦笑,搖着頭;“不行……我沒有力氣了……我一個人走了太久。再也、再也走不動了……”
“你不是一個人。還有很多同伴還在戰鬥,我也會在天上看着你。”那個聲音温柔地説,“薇薇安,路還長呢……終點在哪裏。看到了麼?”
垂死的人抬起頭,茫茫然得隨着他的手看去。那一刻,漆黑一片的視野里居然真的出現了一幕夢幻般的場景——世界在傾覆,大海在沸騰,火和巨石從天而降,彷彿無數流星。然而,在天和地的盡頭,居然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門!又不知從何而來的鐘聲迴盪在天宇,低沉、肅穆,宛如喪鐘。鐘聲裏那道門在緩緩打開,從中射出耀眼的光芒,坍塌的世界朝着那裏飛速流逝,被吸入、消融,再也不見。
“那才是終點啊,薇薇安。堅持住,走到那裏去吧!”
“——在那裏,我們必然會重新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