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盯著那口棺材,屏息以待。
──棺裏的是誰?
是人?
是鬼?
為何要躲在棺材裏。
只聽蔡般若怒笑道:“你既敢約我來,到現在卻還不敢出來,難道給我那一刀砍下了頭?”
那棺材沒有動靜。
沒有動。
只靜。
遽爾,一聲尖嘯陡然響起。
大家都吃了一驚。
方恨少則嚇了一大跳。
因為這聲尖嘯,正是自他身後:幾乎是貼近背脊驟然響起的!
他此驚非同小可,連忙腳踏虎尾拖鯉步,左手攬住明珠小蠻腰,急移四尺,返身回腰伏馬,右手摺扇斜指護胸,才立步定睛一看:
叫的是那個長髮披臉,晶亮著一雙大眼,身罩長袍直及腳背,陰陽怪氣的“棺棺王”白不採。
嘯聲刺耳。
方恨少護胸的扇拍拍胸口:“好端端的叫什麼叫,給你嚇死了我!”
白不採這一叫,大家全向這兒望來。
白不採嘯聲陡止,回了一句:“我叫我的,你怕什麼怕!”
方恨少又想開口叫罵,就在這時際,“砰”地一聲,那口棺材裏好象注滿了張力似的,那把原來嵌入了棺柩裏的刀,忽然“嗖”地倒飛了出去!
飛得極快。
──好象是給內力雄厚的人飛扔出去似的。
──又似是給裝在強力連弩上,以機括髮射出去的。
它快的連刀尖調轉都來不及。
也就是説:這把刀,原本是鍾詩情自傘柄抽拔出來的。
那一刀,幾乎斫中了蔡般若。
可是,蔡般若隨手一彈。
刀飛去,直釘棺材,幾至沒柄。
之後,那把刀一直留在那兒。
現在,一股強大激烈的力量,使刀倒飛而出。
快得連破空之聲,也得要在命中了目標之後,才傳入眾人耳裏。
它的“目標”是陳三。
陳三剛剛才站了起來。
他撫著額。
他剛才著了蔡般若一指,才能躲過樑廢一掌。
他是險死還生。
不過頭還是很痛。
也很昏。
不過總算不死。
他平生就喜歡盡説些陰損的話來諷嘲揶揄他人,何況他一向是“五澤盟”的人馬,蔡盟主説的話,他當然支持。
而且還是大力支持。
──不過,説到要“出力”支持,他自度恐怕打不過“女天王”鍾詩情。
所以他只好大聲支持。
──所謂“精人動口,笨人動手”,他只開聲挑釁不出手,大家都知曉他是站在“五澤盟”那一邊,但又不禍及自己;何況,他站得那麼遠,鍾詩情正面對第一流的強敵,諒她沒有餘裕來對付他,他就算不敢為所欲為,但大可言所欲言。
沒想到鍾詩情居然在大敵當前,隔得個人山人海、天遙地闊的,一樣公然對他動了手,他也差一點就死在那一掌下。
還好有蔡般若的一指。
不過,他的額又瘀了一片。
一大片。
他摸著搓著,只見鍋耙的皮質落了滿肩都是,他不由得暗忖:
──以前因為失信於人,給“不死兇鈴”餘裕用飛鈴削了一皮鼻頭肉,給人稱為“白額龍”,而今頭上又來這麼一下,別給人喚作“黑頭虎”就好了……
他這樣想著的時候,搓首勉力而起,就這時候,忽聞嘯聲,他也想抬目看個究竟,但“嗖”的一聲,刀已到!
已入胸。
──是刀鍔先打入胸前,刀尖倒露出來。
他大駭。
欲呼。
但叫不出聲音來。
只吐出了血。
他吐血而歿。
死因是:刀柄擊碎了他的肋骨,直接撞砸了他心臟機能。
大家這才省悟:
白不採的叫聲是“聲東”。
這一刀才是“擊西”。
──棺材裏倒底是什麼人?竟能叫“棺棺王”為他開路,竟能教這一刀倒飛有如此威力?!
這一下,也不知是欲救無及,還是本來就靜觀其變,蔡五澤也不及動手、或全無出手相救陳三之意。
他只冷冷的遙望那口棺材:
“你是不是已擺夠了架子,可以出來了?”
只聽棺材裏的人打了個呵欠。
呵欠好長,好象在怨秋遠夏日長。
然後“篷”的一聲,棺材給打了開來。
伸出了兩隻手。
──這兩隻手跟平常的手,沒什麼不一樣,既沒瘦骨嶙峋,也沒見白骨長甲,甚至連腐臭亦不可聞,只約略嗅到一種淡淡幽幽的菊香。
這兩隻手伸出來,好象是因為人在棺材欲起,久卧後的懶腰。
這人緩緩自棺裏爬出來,樣子也沒啥特別,沒有綠眼,沒有長舌,在夜裏黑裏,加上風雨,連最眼尖的人只怕也決不會看見他耳下仍淌著的血印,以及他肩膊上愈漸擴散的血漬。
蔡般若冷冷地道:“你來了。”
那人長長拜揖:“晚輩梁四,拜見蔡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