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般若聽了,徐徐吸了一口氣。
“颼”地一聲,他半空翻了個斛鬥,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這時候,鍾詩情的刺,還橫在半空,胳臂發酸,筋脈發麻,一時還不能把刺收回。
眾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氣。
──為那文質彬彬的書生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説?”
蔡般若雙眉又是一剪。
“還有一招。”
書生笑態可掬的道。
“還有一招?”
“對。”
“那一招?”
“一開頭。”
“開頭?請教。”
“一開始,這位女天王,”方恨少伸手向鍾詩情那兒引了引,“用內力聚雨球,迎面向你砸來,”説到這裏,他又用手向蔡般若指了指,“你則用指勁把水球打散,將‘風刀雨箭’和這一班大哥、大叔、大伯、大佬、大天二、大癟三……”説至此,他又伸出水葱似的手指,向那一大幹武林人物指指點點,“全都逼了出來;那──”
他遂轉身向蔡般若笑臉迎人的道:“你是大盟主,敢情是講理的。你也會基本算計法,不然我抽空教教你也無妨。廟門前打水球,是一招。隔空彈走陳三,算一招。你奪傘,”他指了指腳下,鍾詩情脱手的寶傘就恰好落在他身前,插入土裏,幾至沒柄,“也是一招。你彈刀,又是一招。嗱嗱嗱,已經四招了。四、招、都、沒、取、勝、喎──這還得了。你這麼一下,”
他伸出了手指,按了按他自己的額頂,“是得勝了,不過橫算豎算,那要算是第五招了──是不?那應該不是贏了,而是輸了,對不?”
忽爾瞧見蔡般若火燒似的烘了一烘,連忙伸了伸舌頭,鞠了半躬,打揖著説,“對不起,我説的是實話,總盟主是明理人,當然是講道理的。”
忽聽“噗嗤”一聲,原來是明珠。
她忍俊不住,笑了。
雖然,她也聽得擔驚受怕──怕方恨少小命不保。
她知道方恨少是要討好她。
想討她歡心。
可是這卻使蔡般若光火了。
只看他雙眉一剔,身後似“哄”的一聲炸起,竟似起了火了。
“你──”
鍾詩情自己也聽得目瞪口呆,一見方恨少不妙,馬上搶身攔在這書生前面:“姓蔡的,你有臉身為武林大宗師,小朋友説真心話,你就想殺了滅口不成!眾目睽睽,你還要不要面子?!這位──”
她回頭望了望方恨少,“這位──喂,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方恨少答:“方恨少。”
“方恨早?”鍾詩情乍聽,不由得低聲咕噥了幾句,“他奶奶的,他媽怎麼知道她這個兒子因為多話死得早?”她以前認識了個道上相知的義兄,姓“孫”名“死”,她也諸般不明白,為何孫死的爹孃怎會給孩子取個“死”的名字?莫非他們做爹孃的,不想把他養育成人?還是故意叫破,讓他可以擋災避劫?
方恨少聽不清楚:“怎麼了?”
“沒什麼!當心小命就是了。”鍾詩情繼續提防蔡般若對方恨少猝然發難,她也知道對方實在難纏,當下刻意把話題岔了開去,“你剛才説有兩個原因,還有一個呢?不是給小輩們逼得忘了下文吧?”
她也明白方恨少那一番話是維護她,但畢竟當著眾人之面,姓蔡的再量大隻怕也下不來這個台,她也著意維護方恨少。
蔡般若又長吸了一口氣。
這時候看去,他背後的火光才像似隱去不見了。
“是還有一個原因。”
“説。”
“我不想殺你,我要殺的是南天門裏更有代表性的人物。”
“呸!”鍾詩情嗤笑道:“別死要面子了,老匹夫!”
她指了指身後的“如是我聞”冷不防和“姑妄聽之”莫星邪,“難道他們比我更重要?”
“不是他們。”蔡般若冷峻地道:“是他。”
他遙指。
“他才是南天門裏真正的勇將。”
眾人隨指望去。
蔡般若伸出的是食指。
左手食指。
但在眾人回望之際,他的其他四指同時彈拂了出去。
“高唐指”。
四隻手指,四縷指風。
四指彈向一直守在棺槨旁的四名漢子。
當蔡般若那末一指的時候,四人已早有了警覺,可是,指勁還是來得太快、指風也到得太急了。這四人同時應變:
人人應變方式均是不同!
為首的漢子,額刻太陽圖樣,他怪叫一聲,全身彈起。
真像彈丸一般疾彈了起來。
他陡伸出一手。
右手。
右掌一駢,硬接一指。
然後,左掌迅速按在右掌背上。
之後,左腳又急踩在左掌後。
最後,右腳又猛踏在左腳背上。
──也就是説,他用了兩掌兩腳,接住了這一指。
接著,他又大叫了一聲,自半空翻落了下來,單手捂住肋部,臉色慘白。
另一名漢子,頭刻月亮,也悶哼一聲,忽然俯首、蹲身、側頭。
説時遲,那時快,那一縷指勁,已正正中中的打入他耳孔裏。
他立刻甩了甩頭。
甩得勁急。
奇劇。
説也奇怪,那一縷指風,就給他偏頭一甩,自另一耳孔甩了出去,大家還可以聽到那一縷指勁餘風,嘯地消失、淡滅在空中。
這漢子又冷哼了一聲。
躬身。
身退。
他左手捂胸。
目光很兇。
還有一名漢子,眉心刻著一顆星星,忽然脱掉了長袍,還除下了長靴和褲子,一下子,變得光禿禿的,只剩下短截截的內服。
他卸衣極快,簡直快到無倫。
衣一除下,他馬上迎著指風一攔,和身以衣服一兜──他竟以衣服鞋褲裹住了指勁!
然後他自半空中落下來。
落下來還摔了一個大跤。
起來的時候,衣服散開落地,穿了至少百來個小洞。
他自己卻撫著胃部。
好象那兒很痛。
剩下一名漢子,印堂雕了一朵福雲,忽地拍胸捶地,大叫三聲。
跟著下來,他像一隻蝦米似的,躬身彈起,半空迎上了指勁。
他一張口。
好大的一張口。
一張口好大。
“嘯”的一聲,指風竟射入他的口中。
他也一口“吃”掉了指勁。
這還不夠,他還用袖裹著雙拳,拚命塞住了嘴巴,好象是以防指勁會蹓了出來般的,死死地捂住了嘴。
然後,他弓身一陣搐動,放了一個大大的屁。
臭屁。
最後,他以手按住了“梁門穴”部位,痛得皺起了眉頭。
四人都以不同的方式,去接了蔡般若各一指。
可是,蔡般若仍以一招傷了四人。
四人都傷了胃。
──四個人都好象一同一口氣啃了只塗了辣油的石頭似的。
方恨少忍不住悄聲問:“他們是誰?”
他看到蔡般若出指攻襲之際,明珠雪玉似的臉上,出現了情急的樣子,他就猜估她會知道。
她果然知道。
“他們是四少爺身邊的‘四大護衞’。”明珠兀自擔心、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口棺槨,“他們成名於川西。川西多山崖絕壁,死人多置於棺中,而棺則擱於絕壁峭崖上,謂之‘崖葬’,是當地風俗。他們是徒步背棺翻山越嶺,為人崖葬,練就了一番好身手,招式古怪,套路獨特,後給四少爺破格招攬,他們也為‘南天門’立下不少汗馬功績,人稱‘四大名棺’。”
“四大名棺?”方恨少忍不住笑了:“我聽説過‘四大金剛’、‘四大天王’、‘四大皆空’、‘四大名捕’……甚至‘四大凶徒’,卻沒聽過‘四大名棺’──”
“他們本來姓‘官’,”明珠委婉的解説,但顯然心不在焉,“一個名字叫日,一個叫月,一個名雲,一個名星,大家叫開了,就稱他們為‘日官’、‘月官’、‘星官’、‘雲官’,他們好抬著棺材行走,所以江湖人背裏戲稱為‘四大名棺’。”
“哦,”方恨少唯唯諾諾地道:“原來如此,卻不知──”
明珠依然愁眉不展:“卻不知在棺材裏的是誰?”
她憂慮的是:剛才鍾詩情的刀,就釘入棺材裏,只怕一定刺穿棺槨,那棺材裏的人豈不……!
她只是擔憂,鍾詩情卻已叫出聲來:“原來是你們!”
她説的“你們”,指的是日官、月官、星官和雲官。
但接下去一句話卻問得更逼切:
“──是你們來了!那棺材裏的到底是誰?!”
她當然比誰都情急。
因為那飛扔一刀是她的。
顯然的,她也不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