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落的星光,從黑的雲層裏透射出來,是那麼的微弱,荒冢中的磷火飄忽不定,是那樣的神秘,淒厲的悲嚎,從兩邊深谷中傳來,此起彼落,又是那樣令人心驚。
這一片荒冢在深夜之中,本已夠恐怖的,再加上磷火,慘嚎,更加深了陰森恐怖的氣氛。
落魄書生一聲朗笑,好似給眾人增加一份膽量,減去戰慄的心神,振奮起無畏的情緒。
百花女一聽她乾爹的朗笑,急接口問道:“乾爹,你發現什麼了?”
落魄書生道:“珠兒,你數數看,這片荒家的綠色火球,是不是八十一個?”
百花女圓睜星目,順手一算,點點頭,道:“不錯,正是八十一個。”
落魄書生立即探手入懷,拿出他老哥哥送給他的四個密袋,將天袋撿了出來,其餘的三個,仍然揣入懷中,拆開天袋一看,只見裏面一塊白絹,上面有數行小子:
“一宅嚴緊機關密,二坪之內多瘴氣,三個別墅現魔鬼,四大莊中有奇人,善善惡惡藏隱諱,形形色色要注意,多殺不如感化好,天心仁口無忌。”
落魄書生看完之後,哈哈大笑,道:“老哥哥啊,老哥哥,為什麼不能乾脆教我仗義除害,倒要我少造殺孽,忘年之交説話還要兜圈子,這不是多餘的嗎?”
眾人圍了上來,看了錦囊之言,除去許青松師妹和百花女,不知道一宅二坪三別墅四大莊所指何處之外,其餘的人對這些地方,都早有耳聞,但沒有把這地方放在眼中,眼看八隱之一的樵隱,都不敢存輕視之心,各位掌門人,也不禁心生驚疑。
天宏方丈暗歎一聲,忖道:這樣看來,蒙面人對老衲的責備,並不是無的放矢,本派佔武林領導的地位,卻沒有負起除暴安良的責任,讓這些江湖敗類日益壯大,為害江湖,真使老衲愧疚良多。
驀地——
坡下那片疊疊的荒冢中,又傳來一聲令人心顫的驚叫聲。
這驚叫的聲響,許青松聽得十分耳熟,當下心頭一震,暗道:莫非她遇了什麼危險……
心念剛生,不顧隱伏危機,即向發生之處躍去。
郭姑娘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師兄你想去哪兒?”
許青松一晃手臂,摔脱開她抓着的手,道:“聽那驚叫之聲,好像是我世妹遇着危險了。”
郭姑娘聽了此話,心中突然焚起一般無名的醋火,冷笑一聲,道:“啊,我倒忘記你的世妹了,快去吧,她萬一遭了不幸,我可擔待不起。”嬌軀一轉背過身去。
許青松見師妹這等不近情理,一賭氣,立即騰身向荒家中撲去。
落魄書生拱手向眾人作了一個揖,道:“各位請便,我落魄書生今夜要見識見識這荒冢中,潛伏的是些什麼邪魔?”
天宏大師合掌還禮,道:“既然這荒家是江湖邪道潛藏之地,除暴安良,乃是我等應盡之責,老衲等豈肯置身事外。”
春明道長等人亦均同聲附和。
落魄書生轉眼一望百花女,道:“珠兒,快把意形劍交給我,我要試試這神劍的威力。”
百花女倒腕摘下意形劍上前一步,雙手呈上。
落魄書生接過寶劍,心中照着無名女的指示,默唸了三遍煉劍人的姓名,虛空刺出一劍,只見寒光閃耀中,勾出一個人影,一現即隱。
純陽道長見他輕輕地刺出一劍,就發出了驚人的威勢,心中感慨萬千,暗自嘆道:如此看來,這柄神劍,真是有德者據之,真是屬於窮鬼了!
落魄書生一經試出寶劍的威力,便豪氣大發,仗劍當先向肉荒冢中奔去。
剛奔到荒冢的附近,只見亂墳堆中鑽出來四個鬼魅似的怪人,橫身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落魄書生止步一望,只見四個怪人,全穿着長袍馬褂,頭戴紅頂白帽,腳穿白袂布履,眼睛深陷,顴骨高聳,面色慘白,舌頭吐出來五六寸長,十指鋭如利抓,根根指甲都有五六寸之長,那般怪摸樣,真是墳墓中鑽出來的幽靈,端的恐怖駭人。
落魄書生不信邪,尤其眼光鋭厲,一看就知是假裝嚇人的,冷哼一聲,道:“裝模做樣,嚇不住人。”寶劍一晃,一道逼人的寒光閃過,已將四人的假舌頭一齊削落。
四個幽靈般的怪物,舌頭被削,知道對方武藝高強,手中又是把無上的利刃,身形一晃,各自疾退五步,其中一個厲鬼喝道:“朋友,你這樣的橫蠻,在我們陰宅勢力範圍之內,恐怕……”
落魄書生冷笑一聲,打斷了對方的説話,接着説道:“我們只把你們舌削落,未把你們的頭顱斬下,已算客氣了。”
説話之際,又揚手一招“風速葉飆”,只見一道寒光閃處,再看那四個怪人頭上的紅帽頂,又全被削落。
四個怪人驚惶間一縮頭,紛紛倒縱幾步,放眼向眾人掃視一遍,只見個個神目如電,威勢逼人,知道今夜來的都不是普通武林的人物,連忙改變語氣,道:“此處乃是本教後山重地,嚴禁行人通過,如各位不是有意找本陰陽教聖地找碴子的,就請繞道過去好了。”
落魄書生冷笑一聲,道:“京城重地,尚敢跑馬,此等荒山野冢之處,倒不容我通行,真是豈有此理,我偏要闖闖試試。”
先前答答話的人,也冷笑冷聲,道:“既然不聽善言勸告,就讓你嚐嚐這‘鬼火陣’的厲害吧。”
這邊四個掌門人,只知陰陽教主陰陽老怪陸平濤的武功十分奇詭,為黑道中最難惹的邪魔,卻不知道他還懂得佈陣,當對方説出“鬼火陣”三個字時,彼此都暗暗吃驚,互相望了一眼。
那邊為首一人見對方眾人聽了鬼火陣,都面現驚疑之色,乃得意地哈哈一笑,繼續説道:“諸位不相信在下之言,定要從荒冢闖過,在下等也不攔阻,不過入陣之人,今世休想活着出去。”
落魄書生一揚寶劍道:“你這話能嚇得了誰?”
那為首怪人冷笑一聲,又道:“剛才有兩個蒙面人,也是蠻不講理,不肯聽在下的勸告,反而聲言要殺絕武林中人……”
郭姑娘猛然一驚,不等他話説完,接着問道:“兩個蒙面人,是不是陷人陣中,被你們教主抓獲了?”
為首怪人又一變態度,傲然答道:“現在雖未發出抓獲的訊號,但離鬼門關近了。”
郭姑娘心念表兄的安危,也不管鬼火陣如何厲害,嬌軀一扭,首先向那片陰森的荒冢躍去。
那四個怪人見她衝入鬼火陣,也不出手阻攔,只是發出冷笑,其中一人冷笑了一聲後,提高聲音説道:“各位是不是追趕兩個蒙面人而來。”
天宏大師合掌答道:“老衲等人,正是追趕蒙面人到此。”
這四個怪人是陰陽老怪手下,負責巡守荒冢的四鬼,為首一人叫東魈金中元,第二個西魅於可成,第三個南魍徐榮華,最後一個北魎冷少奇。
東魈金中元陰笑一聲,道:“兩個蒙面人,已身陷鬼火絕陣,必死無疑,如各位想親眼一見兩人的死狀,不妨隨在下到本宅稍坐片刻,當可如願。”
落魄書生冷哼一聲,道:“申某人不會中你的計。”説畢,左手一帶百花女,拔身躍起,跟隨郭姑娘之後,竄入鬼火陣中。
這時,天宏方丈對落魄書生的來歷,又加深了一層懷疑,其餘的人對他的舉動,也感到莫測高深,都睜着一對神目,望着落魄書生消失的身影怔神。
東魈金中元見眾人均未跟隨落魄書生入陣,似非同道之人,心中便另有打算,於是拱手道:“各位如為蒙面人尋仇而來,那麼請隨在下進宅咽。”
天宏方丈等人來追趕蒙面人的目的,是想查出他的底細,好聯合對付他的挑戰,現在蒙面人已被困鬼火陣,若能借陰陽老怪之力除掉,倒可消弱武林的一場浩劫。
他們心中一喜,倒未考慮對方邀他們人宅的用意,也不考虛蒙面人是否真的被困在鬼火陣中,便同時點點頭,跟隨四鬼而去,若不是落魄書生暗察出四鬼的奸計,他們都要送命在陰宅之中。
落魄書生帶着百花女一起一落,就是三四丈遠,這時,郭姑娘正遭伏在鬼火陣中的阻擊手圍攻。
都是武林中的高手,而且配合恰到好處,任你劍術獨步武林,也不容易前進一步。
落魄書生腳才着地,驀聞一聲大喝,從亂墳堆中鑽出十幾個賊人,又把他父女倆困在核心。
百花女嬌軀一轉,背向義父,振腕一劍刺出,星點劍芒,向蜂湧圍攻而來的賊人頭上灑下。
當前兩個賊人見她出手的劍勢凌厲無比,心頭一震,各自向後疾退三步。
落魄書生朗笑一聲,提高聲音説道:“郭姑娘不要驚慌,沉着應敵。”右臂一抬猛然劈出一劍,寒光過處,兩道血柱跟着衝了起來。
首先攻過來的兩個賊人,連哼都沒哼出一聲,便身首離開了,其他的賊人見此威勢,不禁暗生驚駭,疾忙向後躍退。
郭姑娘驀聞落魄書生在身後招呼,膽子一壯,劍使一招“鳳凰點首”,這一招勢疾力沉,直向前面一個賊人當胸刺人。
這一劍勁道甩得太猛,劍鋒透過那人的背後,她劍未及抽出,忽見左右賊人,齊舉兵刃,挾雷霆萬鈎之勢,同時攻來,眼看她就要喪命在圍攻敵人的手下!
“好不要臉的惡賊,仗人多勢眾,欺侮我姐姐……”
百花女從小遭惡人之陷害,見到了惡人,就恨之切骨,左手暗釦一把花蕊銀針,右手長劍一招“迎風破浪”,連人帶劍向圍攻郭姑娘右面的賊人撲去,左手花蕊銀針,疾打左面的賊人。
右面那人賊人,見她來勢兇猛,劍光凌厲,顧不得傷人,只好改招變勢先自救。
左面那個賊人倒未覺察百花女的花蕊銀針,他的打虎棒剛要砸到姑娘的頭上時,驟覺眼睛捲入了灰塵,當時痛澈心肺,同時,手臂一麻,功力頓失,打虎捧立即墮落地下,人也跟着向後倒去。
郭姑娘一招用勁過猛,幾遇險境,忽見兩個賊人一退一倒,當下猛揚右腿向中劍的賊人肚腹踢去,就勢把劍抽出,雖説已經脱險,但身上不免驚出冷汗,對呂姑娘的及時援救,暗暗心懷感激。
右面那個賊人,眼看兩個兄弟,一個死於劍下,一個不知中了什麼暗器倒地,不禁怒火萬丈,一舉鐵尺,猛向長劍擋去。
但聞一陣金鐵相觸之聲,火星四濺,呂姑娘攻出的一劍,競被他的鐵尺盪開。
呂姑娘不待對方出手反擊,嬌喝一聲,振腕一劍,直刺過去。
那個賊人身子微微一側,一揚鐵尺,猛然一招“狂風暴雨”,帶起一般奇猛的勁風,向呂姑娘當頭砸下。
兩人接上手之後,就各展所學,眨眼之間,互攻了三招。
郭姑娘略一怔神,怒叱一聲,身形疾轉,正想和呂姑娘聯手,把使鐵尺的賊人置於死地。
驀聞一聲嘿嘿的冷笑,從亂墳堆中鑽出一個怪物來,未見如何作勢,身子一晃,飄然落到郭姑娘的面前,一對灼灼的眼光,略一掃視,猛喝一聲,道:“好毒辣的手段,出手就制人於死命,我夜狼西子明倒要……”
郭姑娘不等他説完,長劍一招“石破天驚”,猛刺過去。
這個賊人早年在綠林道上,就闖出萬兒,人稱夜狼西子明,武功非泛泛之輩,見郭姑娘劍勢刺到胸前,身子巧妙的一閃,劍鋒貼身刺空。
郭姑娘刺出的劍勢未收,右腳向前踏上一步,劍化“橫掃雙柱”削對方雙腿。
夜狼西子明身子向後疾退一步,正想揚掌劈出。
但郭姑娘不讓他有還手的機會,一招劍勢之後,就連續搶攻,一招緊接一招。
西子明掌勢還未揚起,郭姑娘凌厲的劍勢,又疾猛刺到。任你西子明身懷絕技,但也被郭姑娘的快速搶攻,鬧的手忙腳亂,頻臨險境。
忽然一聲大喝,起自郭姑娘的右邊,她側目一望,但見一片寒光,快若電閃襲來,趕忙橫跨,讓過這一招奇猛的偷襲。
那突然偷襲的賊人,一招把郭姑娘逼退之後,身形一晃,揚刀劈來,單刀舞起一片白光,猛向郭姑娘劈下。郭姑娘一揚右腕,寶劍疾出,封任了劈來的單刀,而左邊破空的掌風又已襲到,不用瞧望,她即知是夜狼西子明配合夾攻,立刻劍化“八方風雨”,身子一轉,猛削西子明的鐵叉。
郭姑娘獨戰兩個賊人,再也不敢大意,左擋右招,嚴守門户。
百花女和使用鐵尺的賊人對搏,本已佔到了上風,但就在她快要得手之際,突然又增援了一個對手來,初時還能勉強支持,但打到三十招之後,已感內力不繼,粉臉上已見了汗珠,微感氣喘。
落魄書生出手解了郭姑娘的危險後,就未再行出手,他站在一個墳堆上,放眼四望,查看形勢。
只見這荒冢之中,陰霾四合,鬼氣森森,任目光如何鋭厲,也難看三丈以外的景物,不禁心裏暗暗驚詫。
回頭一望呂姑娘,只見她被二個賊人,逼的手忙腳亂,眼看就要喪命在敵人手中,他舉劍跳落墳堆,揚手二招“飛絮落英”,一團劍光捲起一個威猛的人影,疾向夾攻百花女的二個賊人,當頭罩下。
但見寒光斂處,兩個賊人的頭顱,一齊滾落塵埃。
夾攻郭姑娘的兩個賊人,見落魄書生出手一招,就削落兩個兄弟的頭顱,尤其看劍光奇盡,不知是一把什麼劍,竟有如此驚人的威力,心頭一駭,夜狼西子明趕忙吹了一聲口哨,向後疾退,只見他二人身形一晃,鑽入亂墳之中隱沒。
郭姑娘嬌叱一聲,就欲仗劍追去。
落魄書生大聲叫道:“郭姑娘,這片荒冢中,處處是陷阱,不可造次。”
郭姑娘剛才闖入陣時,心懷錶兄安危,及至被敵人阻擊,拼命激鬥,倒未看出鬼火陣的情景。
她聽落魄書生出聲招呼,忙收住前撲之勢,注目一望,只見陰霾四合,隱聞悲慘的號聲,不禁暗自打了一個哆嗦,轉身望着落魄書生怔神。
落魄書生見她那失神的模樣,知道她心裏驚駭,微微一笑,道:“郭姑娘,不必害怕,我們雖已困入陣中,但只要沉着應付,必能化險為夷。”
郭姑娘吁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問道:“老前輩,這是什麼陣啊,怎的如此陰森恐怖?”
她突然對落魄書生這等的客氣,倒使落魄書生受寵若驚,大笑一聲,道:“我也分辨不出什麼陣勢,但不管他千變萬化,總離不了陰陽八卦,九宮奇門……”
話聲未絕,忽見前面衝起一道火光。接着傳來一陣吆喝聲。
落魄書生右手一招,道:“你們兩人緊隨我的身後,照着我的步法前進,不可分心。”
説畢,他試探着,向前踏進五步,二女緊隨他的身後,跟進五步。
他們身子剛剛移動,只見那黑黝黝的樹林中,光亮突然疾速閃動,似是發出緊急訊號。
落魄書生心中甚是鎮定,向前踏進五步之後,立刻站定身形,再仔細打量形勢。
忽然向右橫跨三步,又停住身形,注目四顧。
二女看他這等小心謹慎,不敢大意,也不敢問他,只好跟着他的步法前進。
凌厲的號聲,愈來愈恐怖,那樹上的訊號,也愈來意緊張。二女那會見過這等恐怖的場合,只嚇的冷汗直流。
落魄書生一看前面有一堆丈來高的骷髏骨,發出綠色的磷光,隨着輕輕的晚風飄動,他忽然憬悟,吁了一口氣、道:“在陣外所見的綠色火光,原來是骷髏中閃出來的磷火,這有什麼奇異的。”
這時,他已經看出這荒冢中,是按奇門之數佈置,膽子一壯,立即踏步前進。
他剛剛繞過五堆骷髏骨,忽覺情景大變,前面人影幢幢,鬼聲啾啾,向他們迎面緩緩走來。
二女見那些人影緩緩移動,身子一點也不晃動,活似鬼影,不禁渾身哆嗦起來,銀牙咬的格格作響。
落魄書生朗笑一聲,振腕一劍,猛向迎面而來的人影掃去,劍光到處,發出嗦嗦之聲,那些人影應聲倒下,近前一看,原來是一些草人。
兩女見是草人,不由膽子一壯,一種好奇心驅使,忘記了落魄書生的吩咐,搶先躍進,斬殺草人。
她們好像競賽似的,身法愈來愈快,落魄書生正在思索陰宅佈置這鬼火陣的人,在這陣中偽裝這麼多的草人,是何用意,一時間忽略了二女的舉動,沒有出聲阻止。
二女正在興高采烈之際,驟覺地勢下沉,驚叫一聲:“不好!”但已雙雙陷落阱下。落魄書生聽到了二女驚叫之聲後,猛吃一驚,轉身躍去搶救,已經不及,向二女失足之處,低頭一望,只覺陷阱深不見底。
他心裏一慌,急切之間,也想不出搭救二女的方法,只得面對陷阱大聲叫道:“珠兒,珠兒。”
連叫了數聲,都沒有迴音,再叫郭姑娘也是不應,這一下把一個萬事毫不介意的落魄書生,也急得門六神無主了。
正在他怔望陷阱失神之際,驀聞身後響起一聲大笑,道:“閣下也想跳下去喂毒蛇猛獸嗎?可惜你的身體太瘦了啊。”
落魄書生猛一回頭,但見背後不知何時立着一人,而此人身穿白色大褂,足着草履,一頭蓬亂頭髮,滿臉油膩,腰間束着一條草繩,身後揹着一個葫蘆,形狀像個老叫化子,此時正咧嘴嘻笑,他心想這人無聲無息的到了自己的身後,武功倒是不弱,但其裝束,卻不像是陰宅的人,乃冷笑一聲,答道:“我落魄書生縱然沒有玩蛇的本領,但也不見得就會葬身毒蛇口中。”
老叫化子哈哈大笑,道:“閣下既然不怕,那麼不妨跳下去試試。”
落魄書生天生就有一幅傲骨,本有下去救人之心,再被老叫化子拿話一激,那還忍受得住,當下一晃身形就要向陷阱內跳。
那老叫化子料不到對方真個會往陷阱內跳,驚慌之下,伸手抓住他的肩膊,往回一拉,笑道:“別賭氣啦,跳下去喂毒蛇猛獸,倒不如喝老叫化子的毒酒而死,比較痛快啊。”
落魄書生本想掙脱,往陷阱內跳,忽聽到酒字,頓時萬事皆忘,旋轉身子,哈哈大笑,道:“好啊,落魄書生一生別無所好,只有酒是我的第二生命,能被毒灑毒死,倒死得其所了。”
説時,右手一伸,又續道:“拿來!”
老叫化子把背上的酒葫蘆解下,捧在手中,笑道:“閣下真不怕被毒酒毒死?”
落魄書生踏前兩步,順手奪過葫蘆,道:“一醉解千愁,毒死見閻王,一了百了。”拔開瓶塞,捧到嘴邊,如長鯨吸水一般咕嚕咕嚕猛飲。
那隻酒葫蘆至少可盛十來斤酒,他一口氣喝下了一半,仍然不肯把它放下。
老叫化子見他有這等酒量,心中暗暗驚奇,忖道:我老化子的酒量,也不小了,以他這般豪飲來看,今天倒是棋逢敵手了。於是生怕一葫蘆酒全被落魄書生喝完,連忙伸手搶過酒葫蘆,道:“閣下要做酒鬼,也得有個伴啊!”説完,捧起葫蘆送到自己的口邊,咕嚕!咕嚕!一口氣把餘下的酒,喝個點滴不留。
落魄書生哈哈大笑,道:“好酒!好酒!就是毒死也值得。”
老叫化把酒喝光之後,注目向落魄書生仔細打量了一下,笑道:“老叫化若是老眼沒有花,閣下定是衡陽道上玉泉亭裏,編結草鞋的落魄書生。”
落魄書生詫異地點頭,道:“落落魄書生眼掘,大名如何稱呼?”
老叫化道:“我窮要飯的,那來什麼大名,不過要了幾十年的飯,遊遍了大江南北,卻見得不少江湖人物。閣下曾送過我一雙……”
落魄書生猛然想了起來,連忙拱手笑道:“噢……原來閣下就是江湖上頂頂大名的神州丐俠範子貴,範大俠!真是久違了!久違了!”
老叫化浪得意咧嘴一笑,還了一揖,説道:“老叫化浪得虛名,那敢當大俠二字,那一年路過玉泉亭,,承蒙閣下慨贈一雙草鞋,多年仍然念念不忘,想不到在此不期而遇,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落魄書生突然一拍腦袋,連連説道:“該死!該死!”
範子貴不知他發了什麼急症瘋,隨即問道:“什麼事呀?”
落魄書生嘆息一聲,道:“我落魄書生龐大的家產,一生的事業,都斷送在黃湯裏,一誤再誤,我聽説有酒,竟將二女的生死也都忘記了。”
範子貴笑道:“急什麼勁,她們命中該死,就是你跟着跳下去,也不一定救得了她們,如果她們命不該絕,自能逢凶化吉。”
落魄書生放聲大笑道:“稀奇稀奇!老叫化子也談起因果來了。”
範子貴道:“不是我信口開河,你仔細地想想看,她們墜下去這麼久了,急有什麼用呢?”
落魄書生點點頭,道:“我看你好像胸有成竹,大概熟悉這裏的機關陷阱吧。”
範子貴微微一笑,道:“老叫化垂涎這裏主人蓄着兩條奇毒無比的青線蛇,想偷來換壺酒喝,那知來了三天三晚,也未得手,今天晚上,我伏守在暗道的入口處,想偷窺這開放暗門的方法,但見一個纖小的人從陰宅出來,非常慌張,那纖小的人走出來之後,放眼一掃視,立即放腿向坡上疾奔,我見她鬼鬼祟祟,暗中有蹊蹺,便尾隨她的身後退去,但見那個纖小的人影,奔至坡上,隱身一株樹下不動,眼睛注視着前面,一瞬不瞬,似是等候一個人,我想看出她秘密,也在離她二丈多遠的地方隱藏起來,片刻,只見兩個蒙面人由峯上跑下斜坡,那個隱身樹下的人影,見兩個蒙面人來到,便立即暗擊三掌連絡,彼此以暗號連絡後,由纖小的人影,引着一個蒙面人,轉身向人陰宅的暗道走去,後面的一個蒙面人,卻向左邊飄身下去。”
落魄書生聽得甚是驚訝,暗道:這陰宅是什麼樣的人物主持呢?我老哥哥暗中並未説清楚,難道蒙面人是來破陰宅的不成?
心念一轉,立即問道:“後來怎樣?”
範子貴嘆息一聲,道:“説來慚愧,我追是追了,但那個纖小的人影和蒙面人身法奇快,老叫化又被一個賊人纏住,以致慢了一步。”
落魄書生問道:“除了兩個蒙面人,入了荒冢之外,還發現其他的人沒有?陰宅伏守荒冢之人,發現了蒙面人嗎?”
範子貴搖搖頭道:“沒有發現其他的人,進入荒冢,那作內線的纖小人影,似是非常機警,而且地勢又熟悉,倒未被阻宅優守的人發覺。”
落魄書生晃晃腦袋笑道:“老叫化子,今夜有熱鬧可瞧,你既然知道人陰宅的暗門,我們進去湊湊熱鬧吧。”
範子貴點點頭,道:“只要閣下不怕死,老叫化當捨命奉陪。”
落魄書生朗笑一聲,道:“好!你我志不同,道相會,彼此都是窮酸,就請帶路吧。”
範子貴對這一片荒冢摸得很是清楚了,他導引落魄書生左彎右拐的走了下去,而後來到了一座高如小山般的墳墓之前。
但見這座高大的墳前,左右各有一個丈許高的石翁仲,相對面立,表面斑剝不平,好似經過長久的雨蝕日曬所致。
墳前中央立了一塊墓碑,高約七八尺,寬有三尺以上,墓碑的神壇上,安置了一張石制的圓桌。
老叫化先走上乎壇,手指石桌,道:“這就是入地底的門户。”
落魄書生將石桌四周,上下仔細地察看一番,卻未發現一點開啓的痕跡,也看不出何處是機關按鈕。
轉疾一望石翁仲,忽然靈機一動,躍到左邊,仔細觀察石翁仲的周身,發現肚腹有一個臍眼,有拳頭一般大,他伸出五指,扣住石翁仲的肚臍往右一扳。
但他並沒有使多大力量,那石翁仲翁就自動轉了一圈,復原不動。
石翁仲剛剛停止轉動,接着一陣軋軋之聲,那個大圓石桌,竟自動的移了開來。
只見石桌原來的位置,是一個陡斜的入口,一步步的石級向下斜伸。
這意外的發現,兩人精神頓時一振,毫不考慮的沿着石階走下洞底隧道。
但見隧道的兩壁,都是用青石砌成拱形,平滑乾燥,工程浩大。
兩人剛剛沿石級走下隧道,突聞一陣軋軋之聲,起自頭頂,仰首一望,外面的圓石桌,又自動回覆了原位,把入口之處堵死。
接着頂上亮起一盞綠色的玻璃燈,光亮閃耀,照得石洞兩三丈之內通明,看那玻璃燈閃出的光亮很強,絕不是蠟燭油燈的光亮,可能是夜明殊一類的殊光。
落魄書生見隧道不但工程浩大,由這石桌自動堵死看來,這其中的機關陷阱,真有不可思議的巧妙,於是目望範子貴笑道:“老叫化,看這情形,你我兩副骨頭,要埋在這隧道里了。”
老叫化也含笑答道:“我們這對窮鬼,無兒無女,若是死在外面定然拋屍露骨,真能葬身這隧道之中倒是死得其所了。”
落魄書生點點頭,道:“老叫化説的對,活着也是窮苦孤獨,死了倒有伴了,值得!值得!”
他們藝高膽大,在這等步步危機的地底,兩人仍是朗聲談笑自若,挺身直進,毫不在意。
這條隧道甚是乾燥,沒有一點陰濕氣味,每隔三四丈遠,就點着一盞綠色的玻璃,表面看來卻無一絲陰森恐懼的氣氛。
轉了兩個彎,走進一道石門,形勢大變。原來是一間地下室,橫直有二丈四五寬,壁上珠光閃閃,四周都置有楠木的靠椅,油漆如新,中間一張大理石的方桌。
桌上搖着四個大菜盤,兩把酒壺,不過已被人吃得杯盤狼藉。
只見酒壺底下壓着一張紙條,拾起一看,紙條上寫着兩行不同的字跡,前面一行寫着:“吃過此宴,好見閻王。”
後面一行寫着三個碩紅字:“不見得!”
落魄書生見了那三個碩紅字,失聲叫道:“咦!他已經先入了這地下室來了。”
老叫化見他神色有異,驚疑的問道:“你説的他是誰啊?”
落魄書生淡淡地答道:“蒙面人。”
老叫化不知道蒙面人是張貼布告,聲揚要殺絕武林中人,自稱受害人的蒙面人,他並不驚奇,微微一笑,道:“我看他的身法異常敏捷,武功不在我們兩個窮鬼之下,但不曉得他竟然知道這機關陷阱,難道他有藍圖,那纖小人影是內應麼?”
落魄書生沉思片刻,也想不出箇中道理,他看見桌上的兩把酒壺,將他的思潮打斷,竟然又忘記了一切,他拋去紙條,提起酒壺,搖了搖,毫無響聲,臉現失望的神色,道:“老叫化我們一腳來遲,酒已被人吃光啦,可惜啊!可惜。”
老叫化笑道:“趕閻王宴也得要有福氣,像你我這對窮鬼,那有這等的福份,你放心罷!窮罪還有得受啦!”
兩人站在室中,談了一陣,放眼向四周一望,但見石室的中央,有一道石門虛掩着斗大三個金字“閻王殿”,門邊赫然又寫着兩行不同的字跡,左邊是:“閻王有請。”右邊寫的是:“敬陪未座。”
落魄書生碩紅字跡,斷定是蒙面人所寫無疑,忖道:莫非他熟悉這地道之中的機關陷阱?……
心念正起,手已推門而入,裏面也是一間地下室,但見此室十分寬大,正中一張長約八尺,高有三尺的書案,案前牛頭馬面二鬼,分列左右,手握鋼叉,十分威武,案上一對紅燭發出慘綠的光芒,照得全室一片陰森,好不怕人,室後中央高坐一尊紅臉虯髯,頭戴乎天冠,身塑滾龍袍的神像,大概是所謂的閻王爺了。身後右側,肅立着一位頭戴烏紗,身穿藍袍,左手拿着生死簿,右手拿着一枝筆的判宮。
低頭一看地下,袖箭落滿一地,落魄書生吁了一口氣,道:“若不是有人先入,把機關破壞,我們真要見閻王啦。”
老叫化朗笑一聲,道:“閻王請的是有錢人,那會請我們這對窮鬼。”
越過這間幽暗不明的閻王殿,出門又是一條地道,沿着地道拐了兩個彎,又見一個石門虛掩着,門額上寫着:“高矮肥瘦,均所歡迎。”
下面也添了八個紅字:“毒蛇猛獸,嚇不倒人。”
落魄書生剛把石門推開,猛然一陣腥氣撲鼻,兩人捏着鼻子,衝前進去一看,駭然後退了一步。
原來在石室內黑暗的一角,有兩個手持寶劍的少女,正被無數的毒蛇困住,已是手忙腳亂,危在瞬息了。
落魄書生一看被毒蛇困住的正是義女和郭姑娘,本想躍身過去,但見那些毒死傷滿地,殺不勝殺,回頭大聲叫道:“老叫化趕快把這些毒蛇驅走,救兩個姑娘出險。”
老叫化微微一笑,道:“這兩位姑娘,就是由上面失足墜入陷阱的嗎?”
落魄書生點點頭,道:“是的。”
老叫化朗笑一聲,道:“我剛才説:一個人生死是有一定的,這一下你大概相信山人之言不謬了吧。”
落魄書生見二女情勢危殆,急急催促道:“快把毒蛇驅走,有話等會再説。”
老叫化搶上兩步,突然張口大笑,笑得地動土落,他一邊笑一邊用手杖在地上有節拍地敲,但聽他的笑聲,卻與平常大笑不同,仔細聽來,好似也有節秦。
説也奇怪,那些毒蛇聽了他這有節奏的笑聲,隨即昂首噓噓鳴叫,轉身爭先恐後的鑽入壁洞之中。
瞬息之間,無數的毒蛇,均已鑽入壁洞,只有兩條青線蛇,昂首不動。
老叫化趕忙把背上的口袋解下,拉開袋口,蹲身下去,口中喃喃有詞的唸了一遍,那兩條青線蛇,便向口袋中鑽了進去。
落魄書生喟然一嘆,道:“落魄書生一生不信邪,今天見了老叫化伏蛇的能耐,叫我不能不信了。”
二女見毒蛇退走之後,驚魂方定,看見落魄書生和一個叫化老人立寢室內,當下膽子一壯,雙雙躍了過來。
百花女躍到落魄書生身邊,叫了一聲“乾爹”,身子投入了落魄書生的懷中,心頭仍然卜卜在跳,囁嚅説道:“乾爹,好……好……多的蛇,我……和……郭……姐……姐……殺……的手都軟了,但愈殺愈多,你們若遲來一步,珠兒和郭組姐就是不被毒蛇咬死,也會被這些無數的毒蛇嚇死。”
落魄書生把她的身子扶正,説道:“我一時大意,倒教你們吃了一場虛驚,快謝過範伯伯。”
兩女同時向老叫化一福,齊聲説道:“多謝範伯伯……”
老叫化仰臉哈哈大笑,截住她們的話,道:“窮酸,你有這如花似玉的女兒,還口口聲聲説孤獨,你欺騙化子,又指使她們來這一套俗禮,使化子難堪,你的言行,化子以後要打折扣呀!”
説時,雙手連擺動,又道:“免了,免了。”
郭姑娘站定身軀,定了定神,銀牙咬得吱吱價響,憤怒地説道:“這陰宅主人,佈下機關陷阱害人,不把他亂劍分屍,難消我心頭之恨!”
話聲剛落,驚聽右邊響起一除輕微的叫聲,二女驚魂甫定的心神,立即嚇得粉臉變色,汗毛倒豎,渾身發抖。
落魄書生和老叫化很鎮靜的轉眼向發聲處一望。只見一塊同石壁一樣的幕布,他們剛進來時,沒有注意察看,現在仔細一看,發現幕布上寫着八個大字:“掀開幕布,算你有種。”
那八個大字下面也披人添寫了一行紅小字,寫的是:“舉手之動,何畏之有。”
郭姑娘看了那一行紅小字,不禁失聲叫道:“咦,這字跡很像我表哥寫的啊,難道他已經來過這地下室了。”
落魄書生微微一笑,道:“若不是他先進入這地下室,我們不但救不了你們,恐怕早就見了閻王啦。”
説完,順手一揮意形劍,只聞“嘩啦”一聲響,布幕已應劍墜落,赫然展出一椿令人猜想不到的奇事。
“呀……”呂明殊不禁驚詫的叫了一聲。
“哼……”郭姑娘氣得粉臉失色,憤然地冷哼。
落魄書生和老叫化雖然見聞廣博,也未見過這種奇事,只望着幕內怔神。
郭姑娘望着幕內生了一陣子氣。猛一跺腳,就欲轉身向前躍去。
勢子剛起,百花女突然把她拉住,道:“姐姐,這暗室內步步是陷阱,隨便行動不得,免再陷險境。”
原來那塊幕布之後,此時正擁抱着兩人,一個是許青松,另一個是女蒙面人,郭姑娘因見師兄和他世妹擁抱在一起,所以心中禁不住怒火高燒,當她欲走而被百花女拉住,鼻孔中發出一聲冷哼。
照理這一對擁抱的男女。在幕布毀落後,應該驚醒,但奇怪的是:彷彿如同未見有人似的的,仍舊纏綿悱測,卿卿我我,只見女蒙面人鳳潔貞雙臂攬住許青松的頭頸,柔聲説道:“松哥哥,你真的仍然如小時候那般愛我嗎?”
許青松好似喝了過量的醇酒,雙頰通紅,大起舌頭,答道:“貞……貞……妹,你……不要……再……離……開……我,我……永遠愛你。”聲音甚是微弱,好像神虛氣虧到極點的情景。
郭姑娘聽得好似利劍割心,一晃手中寶劍欲將兩人刺死。
百花女眼明手快,趕忙伸手拉住她的左手,道:“姐姐,忍耐些?別意氣用事,鑄成大錯。”
郭姑娘收勢,轉過身子,背向他們,但呼吸甚是急促,確是氣憤已極。
落魄書生聽他們説話的聲音,甚是微弱,猜想他們兩人一定是中了毒,他猛然躍了過去,想將二人提起來,剛竄到兩人身前,驟覺一股怪味,由牆內衝了出來,令人頭暈腦脹。
他趕忙縱身向後躍退,口中連連叫道:“怪事!怪事!”
老叫化見他神色緊張,驚疑地問道:“什麼事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
落魄書生不理他的問話,定了定神,猛地揚劍,向牆壁揮去,但是也是幕布偽裝的,劍光過處,幕布應聲落地。
幕布被他削下,注目一望,赫然又是一驚,只見兩頭形狀如馬,自身黑尾,一角虎牙的怪獸,向他們噓噓的吐氣。落魄書生揚手一劍,疾向兩頭怪獸掃去。
那兩頭怪獸,好似知道有人暗算一般,馬首一縮,霍然騰空躍起,張牙舞爪的向四人撲來。
百花女趕忙一拉郭姑娘,道:“姐姐快退。”
郭姑娘心中非常的氣,她氣師兄這麼多年來,沒有給她一點温情,一見到了世妹就這般親熱,想到這兒,正欲放聲大哭,驀覺百花女呼叫,轉頭一望,不禁猛吃一驚,趕忙就勢向後躍退。
落魄書生見兩頭怪獸疾猛撲來,疾速刺出一劍,猛刺右邊那怪頭獸肚腹。
老叫化也同時點出一杖,他見兩頭怪獸兇猛,這一杖用了生平之力點出。
兩人出手,都快似電光石火,尤其落魄書生手中的意形劍,更加是威力驚人,不説是猛獸,就是成名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也難閃讓得開。
只聞“蓬!蓬!”兩聲,右邊的一頭怪獸,肚破腸流,落地身死,左邊的一頭,也被老叫化一杖點暈,落地不起,
“老叫化走遍了大江南北,邊荒之地,但就沒見過這種怪獸。”
落魄書生道:“這種怪獸,據山海經所截,名叫做‘狡’,專食虎豹,兇猛無比,口吐毒氣,中者神智暈迷。”
女人的心是善變的,郭姑娘見這地下室,機關陷阱這等的千變萬化,令人莫測,她的一顆心又轉念師哥的危安上去了,於是莫名的醋勁也就消了不少。
許青松和蒙面女擁抱倒卧地下,對這劇烈的變化,好似不覺一般,只聽許青松説道:“這是一般什麼氣味,難聞得很啊。”
蒙面女鳳潔貞答道:“我聞到這股氣味之後,只覺渾身元力、暈暈沉沉的難過極了。”
她們説話的聲音,愈來愈微弱,已到了垂死的邊緣。
落魄書生見了這種情景,也是束手無策,轉眼一望老叫化,道:“我看他們兩人是中了這兩頭怪獸吐出來的毒氣,已入半暈迷狀態。老叫化有救他們的方法嗎?”
老叫化微微一笑,道:“我身上帶了一種定神丹,不知管不管用。”
落魄書生道:“不管用不管用,先給他們每人服下兩顆試試看。”
老叫化從破褂內掏出一個小小的藥瓶,拔開瓶塞,倒了四顆丹丸於手中,向落魄書生微微一笑,道:“我化子生平最怕的,就是男女擁抱,你叫我上刀山下油鍋,我絕不會皺眉,若要把他們兩人分開來,老臉雖厚,卻沒有這份勇氣呢!”
落魄書生笑道:“想不到你這到處亂鑽的老叫化,還有這等的禁忌!”説着,躍到許青松他們倒卧之處,一手一個提將起來。
老叫化見他將兩人分開之後,跟着躍過去,伸手接住許青松,扶着他盤坐地下,把兩顆定神丹,塞入他的口中,左掌抵住他的人中穴,助他運氣行血,使藥力早些發揮功效。
落魄書生從老化子手中接過兩顆丹丸,也用同樣的手法給蒙面女鳳潔貞服下。
片刻之後,兩人同時清醒過來,許青松睜眼看見師妹,不禁俊臉一陣羞紅,他急忙起身向老化子躬身一揖,道:“多謝老前輩救命之思,晚輩感激不盡。”
蒙面女清醒之後,睜眼一望,只見眼前多了兩位年老之人,和兩個貌美絕倫的姑娘,回憶剛才和世兄雙雙失足墜下這暗室中,兩人經過一陣擁抱之後,使失去了知覺,心中讓感覺有點含羞。
但她有黑巾蒙着面,看不出她的表情。
郭姑娘向她望了一眼,呸了一聲,即背轉身去,眼睛望着石壁。
蒙面女和郭姑娘四目相觸,只見郭姑娘長長的睫毛中,蒙一對黑白分明的星眸,閃着逼人的神光,鼻樑挺秀,白白的雙頰,吹彈得破,櫻桃的小嘴紅得像火,迷人的笑靨,簡直可以點燃男人的心火。
她心中暗自忖道:我在未遭難之前,雖不及她的美麗,但也不會比她差多少,現在已落得不敢以真面目見人,世兄雖然一再的表明心志,可是愛美是人類的天性,世兄豈能例外……
想念及此,轉眼一望許青松,只見他一對眼睛,盯在郭姑娘的背後,一瞬不瞬。
這就惹起她心中的醋火,突然一揚雙掌,狠狠的打了許青松兩個耳光。
許青松見她這等的不講理,一聲不響就揍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前,實在有傷自尊心,那能忍受得了,怒喝一聲,道:“賤人”右掌疾揚,一招“推波逐浪”,猛擊鳳潔貞的胸頭。
這一掌是怒極而發,掌勢出手,威勢非同小可,一股猛烈的掌風,如排山倒海一般,疾撞過去。
落魄書生和老叫化,見他們突然動手打起來,真是莫名其妙。
郭姑娘雖然滿肚子的不高興,見蒙面女動手就打師兄的臉光,心中忿忿不平,冷哼一聲,罵道:“潑婦!”
鳳潔貞聽她罵潑婦,心中之氣就更大了,雙掌左右開弓,右掌硬封許青松劈來的掌勢,左掌直擊郭姑娘當胸。
她的功力,遠較他們師兄妹高,尤其女人起了怒火之後,恨不得把奪愛之人擊斃。勁道之強,許青松和郭姑娘都接不下來!
許青松見她擊出的掌力奇猛,掌勢未近身,暗勁已經撞了過來,心頭一震,趕忙把劈出掌勢收回,橫跨兩步,同時大聲叫道:“師妹快退,這賤人出手狠毒。”
郭姑娘卻不知道鳳潔貞的厲害,而且她心驕氣傲,眼看猛烈的掌勢擊到,她不閃不避,想硬自接她一招。
落魄書生在少林寺見她和老和尚對過掌,知她功力渾厚,若讓郭姑娘接下她這一掌不死也得重傷,趕忙搶前一步,疾展一招“平分秋色”,右掌的暗勁,直逼鳳潔貞的左手,左掌的暗勁,硬把郭姑娘嬌軀逼退兩步,縱聲大笑,道:“你們真是要為情拼命嗎?”
郭姑娘粉臉一紅,就勢向後再退兩步,站定身形,圓睜一對秋水般眼睛,盯着鳳潔貞似是氣怒已極。
鳳潔貞聽世兄罵自己賤人,而對郭姑娘叫的卻無比親熱甜蜜,這氣就更大了,身子一晃,雙掌一揚,猛向許青松撲去。
老叫化見她動了真火,這地下室又狹窄,若讓他們再打下去,勢必要鬧得不可收拾,不知如何勸解才好,只好挺身擋在許青松的面前,大笑一聲,道:“都是自己人,又何必意氣用事,非拼命不可呢?”
鳳潔貞見老叫化擋在許青松面前,趕忙收勢後退兩步,腳下正好踏在一個暗鈕上,只聽“嘩啦”一聲,突然一陣冷風,由上面吹襲下來。
抬頭一望,只見地下室上面的偽裝,自動的裂了開來。這一陣冷風,將她氣暈的頭腦,吹的清醒過來,她圓睜一對神目,向室內溜了一轉,眼睛落在落魄書生身上,停着不動。
落魄書生哈哈大笑,道:“姑娘,你世兄是一個老實人,他吃的痛苦已經不少了,你就饒了他吧。”
她聽落魄書生這樣一説,暗道:是啊,我一再的逼他,尤其是當着眾人打他,未免傷了他的自尊心。
眼睛突然轉向郭姑娘嬌叱一聲,道:“你這個狐狸精小心就是,總有一天我要把你一身臭皮,活活的剝了下來。”
郭姑娘翻腕拔劍,就想和她拼命,落魄書生眼見情勢剛緩和下來,這一來又要挑起戰端,趕忙躍到郭姑娘身前,把她的劍奪下,喝道:“你是幹嗎?”
鳳潔貞見落魄書生對自己有救命之思,只好趁風收帆,猛然拔身躍起,直向室外射了出去,她的身子剛剛竄了出去,那自動裂開的洞口,又立即合上,恢復原狀。
落魄書生見蒙面女人自行走了之後,吁了一口冷氣,道:“郭姑娘,你真不知輕重,這蒙面女的武功,你沒見過她施展,今天若激起她的真火,我們這五個人,一個也別想逃出她的手下。”
郭姑娘聽他責備自己,心中十分委屈,但落魄書生救過自己兩三次性命,不便出言相撞,只好埋下頭不答。
落魄書生轉眼向許青松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道:“許老弟,你是怎麼落下來的啊?”
許青松含羞説道:“我躍進陣中,並未受到阻擊,在陣內橫衝直闖了一陣,見她正在追擊一個敵人,我隨後退來,忽覺腳下踏空,身子急速下沉……”説此,低下頭去不好意思在往下説。
他們五人轉身走出這間腥氣噁心的地下室,沿着地道走去,所經過之處,機關埋伏,都已經被人破壞無遺。
老叫化突然怪叫一聲,道:“啊!怪哉!怪哉!這麼精巧的機關陷阱,都被人破壞,埋伏也完全清除,卻見不到一點打鬥跡像,這深入暗室的人,不但精通土板之舉,而且武功也到了不可思議之境了。”
落魄書生回頭一望,道:“老叫化,別大驚小怪,來人就是精通土板之學,也不能如入無人之境,若我猜想不錯,不是內應的人熟悉機關陷阱,就是持有藍圖。”
老叫化點點頭,道:“你這猜想很對,老叫化相信。”
郭姑娘在迎賓樓聽過落魄書生説,他有個兒子叫胡少華,晉省就學失蹤,但他本人姓申,怎麼他兒子會姓胡,真是奇怪,他説的胡少華,是不是她的表兄,很想向他問個清楚。仔細看他的像貌,和胡少華父親的像貌相似。
但她是個心高氣傲的姑娘,在迎賓樓和落魄書生口角之後,豈肯低頭向他請教,一直悶在心裏。
自從入了這荒冢之後,落魄書生處處捨命援救自己,對落魄書生不滿之心,一變為敬佩感激起來。
她見落魄書生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就想提出心中的疑問相詢,但落魄書生先開口,她在等老叫化説完之後,接着問道:“申伯伯,你在迎賓樓所説的胡少華,是不是湖南汝城人氏。”
落魄書生聽她突然叫起伯伯來,很感覺意外,但珠兒叫她姐姐,她叫自己伯伯,也沒有什麼不對,可是她是一位眼高過頂的姑娘,這就難得了,他模稜兩可的答道:“是不是汝城人,我可不大清楚,姑娘問我這話是甚麼意思啊?”
郭姑娘道;“老前輩説的胡少華,若是汝城人,那麼他就是我的表兄,不知老前輩曉不曉得我表哥被何人害得不能以目見人,而且又不知道從那兒學來一身驚人的絕技。”
落魄書生回頭一望郭姑娘,笑道:“我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這些問題我也不清楚,現在你已經知道蒙面人,就是你所要找的表哥了,再見面時,你揭開他的蒙面黑巾看看,就知道了啦!”
郭姑娘道:“下次我見了他,非把他的蒙面黑巾揭下來看看不可。”
驀地——
一陣喳喳的聲音,由前面隱隱隱傳來,空氣中還夾着一股濃厚的血腥味,仔細一聽,聲音甚是複雜,似是很多的動物,在啃嚼食物。
落魄書生腳下加快,循聲疾步走去,驀見一羣豺狼,關在隧道左鐵柵內,正在啃嚼死人的屍首,血腥味撲鼻欲嘔。
抬頭一望,只見鐵欄上,懸掛了二木牌,寫道:“豺狼當道,屍骨無存。”
另外添寫了四個血紅的字:“犁庭掃穴,金剛之身。”
他們站在鐵欄邊看了一陣,見拋進鐵欄的屍首,有三四十歲之多,所穿的服色,和在荒冢中所見的人完全相同,定是陰宅的羅嘍無疑。
那些人恐怕都沒有死,是被人點了穴道之後,拋進去的。
只見被豺狼啃死的人,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郭姑娘和百花女看了這種情形,就閉上眼睛,不忍心再看這慘絕人性的場面。
百花女伸手一拉落魄書生的衣袖,道:“乾爹,這場面太殘酷了,我們快走吧。”
許青松這一路來,受的委屈太大了,他一直沒有説話,他站在鐵柵跟前,見一頭豺狼咬的那個人,不斷地慘叫,人類的同情心,油然而生,他猛然舉劍向那頭豺狼刺去。
但有一道鐵欄隔住,沒有把那頭豺狼刺到,只嚇得鐵欄內豺狼亂竄。
那些沒有被豺狼咬死的人,閉目就等着死神的降臨,嘗受這被豺狼啃噬的慘刑。
豺狼驚得亂竄之後,踏得那些閉目等死的人,不住的叫喚,一片驚呼之聲,聞之令人起了不安的震顫。
老叫化子眉頭一皺,道:“這些豺狼實在害人不淺,我們得想個法子,把它殺死才好。”
落魄書生點頭笑道:“老叫化子慈悲心腸啦,殺這些猛獸,倒不如殺陰宅的人。”
郭姑娘突然睜開眼睛説道:“陰宅的人處心積慮,佈下這陷阱害人,固然可惡該殺,但這些豺狼留下也是大害。”
落魄書生突然一舉意形劍,舞起了一才威猛劍影,猛向鐵欄捲去,只聞千片驚人的嚎叫,劍光過處,那些豺狼不是肚破腸流,就是斷頭流血。
他手中的意形劍不停地揮動,嚎聲也是不絕於耳。
僅片刻之間,那數以百計的豺狼,被殺的一頭不留,獸血人血蔘合從鐵欄內流了出來,真是血流成河,腥氣充滿隧道。
落魄書生將豺狼斬殺之後,又領先沿着地道繼續前進,這隧道曲曲折折,但所有的機關陷阱,悉遭破壞,他們一路走去,倒不必擔心,很順利的通過。
走了一陣,隧道突然有了忿道,抬頭一望,只見牆壁上寫着,右走斷魂窟,左走大羅殿。
以字義來解説,左右隧道都是絕路,若是走入蒙面人所走的一條隧道,倒可不用擔心機關陷阱,但蒙面人無分身之術,豈能將兩條隧道的機關陷阱,全都加以破壞。
落魄書生站定身形,略一琢磨,便向左走去,大約是走了五六丈遠,拐了一個彎,只見石門上寫道:“陰宅陣地非請莫入。”
他暗罵一聲:“狗屁。”便推門而入。
走入石門便是一間華麗的地下室,室中的裝飾,沒有一樣不是貴重而又堂皇的,這兒的通風設備,比先前經過之處,還要完善講究,雖是地下室,空氣的流暢,卻不次於普通房屋。
越過這間華麗的地下室,經過一段很短的隧道,懸着一塊簾布,繡着温柔鄉三個大字。
落魄書生走過去,掀開簾布一看,裏面是一條順坡而下的隧道,兩邊是一間連一間的地下室,房門上低垂繡着有不同的花樣的簾幔,但都非常精緻美觀,右邊地下室的門額上,都懸着一塊黃金閃閃金牌,金牌上刻着,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等字樣,左邊房上懸的是潔白的銀牌,上面也刻有“子都”、“潘安”、“宋玉”、“衞邦”等代表男性的字樣。
老叫化和落魄書生都是見多識廣之人,看了那些題字後,就知道陰陽老怪所玩的是什麼花樣子。
他們經過那些房口之時,房內散出濃厚的胭脂香粉氣息。
許青松和二女隨在落魄書生的身後走去,遠看都不敢向房內一看,怕看到裏面的無邊春色難以為情。
老叫化走最後,他偷眼向左邊簾縫內一望,把他肚子裏的酸水都吐了出來
只見裏面住的,都是一些年輕秀逸的少年,打扮得不倫不類,真是怪樣百出。
落魄書生剛走到懸有“羞花”字樣的房門口,驀地門簾一掀,只見一根紙捻,向他眼前疾射而來,心頭猛然一驚,但他毫不猶豫的伸手接住,打開紙捻一看,只見寫道:“陰宅大部機關陷阱,都由十妹作為內應,導引蒙面人予以破壞,據傳報已破至斷魂窟,你們同來之人,現困大羅殿,火速去救援。”
這個向落魄書生等示警的人,正是那作內應纖小人影結拜的異性姐妹九女人,她以為落魄書生和天宏方丈等人,也都是趕來破陰宅的人,故而示警。
落魄書生看完之後,轉眼向房內一望,只見門簾低垂,一點聲息無有,暗道:這陰宅的機關,佈置得真有巧奪天工之妙,但這示警的人和十妹是甚等的人呢?倒叫人墜入五里霧中。
他剛想抬腳向前走去,突然又射來一張摺疊成方塊形的紙,即忙接住打開一看,竟是一張簡單的出入圖。
走在後面的四人,見這突然的變化,都不禁暗自吃驚,但看過之後,大家鬆了一口氣,老叫化向落魄書生附耳輕聲説道:“快走,遲則生變。”
落魄書生點點頭,沒有答話,立即放腿按着圖中指示一道路,向前疾奔。
由這温柔鄉到大羅殿,盡是傾斜向下的梯級石階,這一路並無機關陷阱設備,平時通往岔道的門,均是被十妹的受意,私自打開的。
走完梯級石階,便是一條寬敞曲折的隧道。轉過幾道彎,忽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哈哈大笑,道:“各位若能聽在下一言,不但可以消彌浩劫,並且保證今後武林中太平無事。”
他們一聽,不由全是一怔,落魄書生搶前一步,走至隧道的盡頭,只見一道鐵閘,懸在隧道上面,人要躬身才能進去。
他先伸頸向內一探望,只見一間很寬敞的地下室,左首有一半月形,兩尺來高的台子,一個五六十歲,麪皮白析無須,男不像男,女不似女,陰陽怪氣的老人。
高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滿臉露出得意的神色,一對鋭厲懾人的目光,射出兩道威芒,注視台前兩邊坐的天宏方丈等人,溜來溜去,似是等待他們的答覆。
他的身側左右站着八個佩劍的大漢,個個圓睜兇目。
台子的對面和左右兩邊,也各站着八個大漢,所帶的兵器卻不一樣。
陰陽老怪對面的八個大漢,是一列的三節銅棍,閃閃黃黃,氣派不凡。
左邊八人手中持的是寒光耀眼的大刀,個個精神抖擻,虎視耽耽的注視着天宏大師等人,只要他們稍動一下,就要將天宏大師等人置於死地。
右邊所站的都是年青的漢子,他們所持的是長矛槍,槍尖磨得雪亮,槍頭上繫了個紅繩,真是四面埋伏,八面威風。
天宏方丈等人坐在陰陽老怪的對面,每人面前,都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擺着有茶有酒,還有一隻肥嫩的燒鴨,但都完整未動。
他們聽了陰陽老怪的話後,個個面色疑重,互相觀望,半晌也沒有人開口答話。
那陰陽怪氣的人,又是一聲哈哈大笑,震得地動椅搖,笑罷説道:“各位不肯答話,是不想聽在下的話了……”説此,微微一停,又道:“蒙面人的武功,各位是知道的了,若我把蒙面人放了出來,各位能逃出他的手下嗎?孰輕孰重,請你們各位思量思量,在下絕不強人所難。”
郭姑娘聽説蒙面人被俘,而且剛才那場虛驚,仍然記恨在心,一看老妖怪高居太師椅上,料定他是陰宅主人無疑,就欲搶身向前。
落魄書生趕忙攔住她,輕聲説道:“別衝動,大膽妄為,個人生命事小……”
話聲未畢,又聽陰陽老怪説道:“各位想明白沒有?讓你們考慮的時間,已不多了!”
落魄書生突然放聲大笑,道:“片言可解武林劫運,難道各位都聽不人耳嗎?怪事!怪事!”
説完,身子微躬,走入大羅殿。
高坐太師椅上的陰陽老怪,見落魄書生等人,從温柔鄉的地道中走了進來,心中猛然大驚,得意的神色,立即變得驚惶不安。
落魄書生等五人,從地道中走入大羅殿,竟然未能得到報警的消息,不説陰陽老怪驚愕,就是站在四周的四排壯漢,也暗暗驚駭,面露恐懼之色。
站在陰陽老怪兩側的十六個大漢,個個圓睜怒目,撥劍出鞘,就欲向五人面前衝過去。
陰陽老怪心中雖暗生驚栗,但表面仍強作鎮定,見身前十六個大金剛,想立即動手,趕忙以目示意,不要衝動,接着哈哈大笑,道:“五位既然趕上這個人生難得的機會,倒是幸運之至,請坐,請坐。”
他不等落魄書生答話,轉眼一望站在他左邊的一個吩咐道:“你進温柔鄉看看,十位夫人休息了沒有?我立刻就來。”
那個大漢向他面前橫跨一步,躬身一揖,道:“遵命!”立即轉身,放開大步,向落魄書生等人進來的地道走了進去。
落魄書生領着四人,直向前面空位走去。
天宏方丈等人轉眼一望,見是落魄書生突然來到,不由膽量陡壯,個個面現喜容。
落魄書生撿了一個空位坐下之後,朗笑一聲,道:“落魄書生一向所期待的,就是希望趕上人生最後的歸宿的道路,可是……可是……”
陰陽老怪聽他的答話,便料到對方已經悟透自己説話的含意,當下心裏暗暗罵道:你這幾根窮骨頭,若能逃出我這暗室,就算你有福。
於是接着他的話聲,説道:
“閣下或許時來運轉,交上了你所期待的命運了,也未以知。”
落魄書生仰臉一陣大笑,道:“但願如此。”
他們兩人針鋒相對,隨時都有立即動手之可能,大家心情都非常緊張,暗暗運功戒備。
陰陽老怪見落魄書生等人進來,沒有得到示警,就很感詫異,他派去偵察的大漢鐵金剛別家寶,去了這麼久,又未見轉來,他心中更感不安,坐在太師椅上,就似坐在針氈上一般。
他表面雖然鎮定,但掩飾不了他內心的緊張神情,天宏方丈等人,眼光是何等的鋭厲,那有看不出之理。
眾人見他心神不定,這陰宅似是有了嚴重的變化,但大家都耽心他存下同歸於盡之心,那真不容易逃出這地下室去。
尤其他們進入這地下室之後,已見他把入口的大門緊閉起來,就是衝破入口的大門,也不容易衝出那長有半里的隧道去。
落魄書生和老化子神色都異常鎮定,老叫化見各人面前,都擺着酒菜,他一拍桌子,大聲嚷道:“趕喪事,老叫化當然夠不上和各派掌門人的待遇,但我們就要一同進鬼門關了,爾這做主人的,應該要一視同仁才是,為甚麼厚此而薄彼,不請我們吃人生最後的一懷酒啊。”
環視四周的大漢,見老叫化猛拍桌子,統統揚起兵刃就要圍攻上來。
但見陰陽老怪眼光向各人一掃視,便又站定身形,可是各人的眼中,都含着憤怒的火焰,逼視着老叫化和落魄書生,一瞬不瞬。
陰陽老怪早知神州丐俠是最難惹的人物,他要挾各位掌門的目的,是想要各位掌門答應拜他為武林盟主,以後聽他的調遣。並無意置備人於死地,所以老叫化大發雷霆,厲言指責,他並不生氣,哈哈一笑,道:“範大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人並沒有什麼惡意……”説此突然住口,轉向右首的一人喝道:“快去吩咐廚房,再來五份酒菜。”
那大漢答了一聲:“是!”轉身走下台子,轉向左邊,一按壁上暗鈕,只聽一聲“唾唾”之聲,壁上自動的裂開一扇門來。
片刻之間,大漢身後跟着走出來五個秀美的姑娘,每人託着一個盤子,直向各人面前走來。
那個大漢站在門口,等五個姑娘把酒菜,送到各人面前轉身出去之後,仍然把暗門閉上,才走回原來的位置站着。
這一對窮鬼,見了酒菜,正好抓到癢處,捧着酒壺就咕嚕咕嚕地喝起來。
陰陽老怪又派花金剛焦百南到温柔鄉去偵察,也是一去不回,心中之不安,比烙鐵烙心還要難受,但他功力深厚,表面仍然鎮定如常。
落魄書生捧着酒壺,如長鯨吸水一般,一口氣喝下半壺,他緩綏放下酒壺,朗笑一聲道:“閣下片言能息武林紛爭,他們掌門人聽不入耳,落魄書生倒願聞其詳。”
老叫化趕忙把酒壺放下,舉手大聲嚷道:“不成,不成,如果武林中人都聽他的話,從此以後,武林中太平無事,無一人隨心而為,我老叫化沒有熱鬧可趕,豈不活活要餓死。”
眾人聽他們兩人一唱一和,心中暗暗吃驚,忖道:今夜有他們兩人在此,一場生死的搏鬥,是避免不了的了。
陰陽老怪冷笑一聲,道:“蒙面人聲言殺絕武林中人,並非虛言,他人單勢孤,雖不足輕重,但不把他除去,也是武林中的一大威脅。”
郭姑娘聽他説要把蒙面人剷除,呸了一聲,道:“不害躁,你自己都難保,還敢胡吹。”
站在陰陽老怪左邊的石金剛嚴化模,猛喝一聲,道:“你這黃毛丫頭,敢出言不遜,罵我們教主,簡直是不想活了。”
郭姑娘冷哼一聲,道:“我罵了他,你敢對我怎麼樣?”
嚴化橫那還能忍受得下,身形一晃,就欲向郭姑娘撲去。
陰陽老怪見郭姑娘美的如天女下凡,他心中早就動了郭姑娘的念頭,他趕忙把石金剛喝住,道:“轉來。”
石金剛聽教主叫轉去,連大氣都不敢哼,乖乖的走向原處站着。
陰陽老怪不但不生氣,反而向她陪笑,道:“姑娘,別和他一般見識。”
眾人知道他的陰險,暗中都替郭姑娘擔心。
落魄書生笑一聲,道:“你説得不錯,難道你能把蒙面人制服嗎?”
陰陽老怪點點頭,道:“制服一個蒙面人,那算得了一回事,但真正威脅武林的,倒不是蒙面人,而是混合派胖和尚他們。”
幾個掌門人和潔貞子師兄弟,聽他這一説,都不禁暗中大吃一驚。
天宏方丈合掌唸了一聲“阿彌陀佛”,説道:“施主,聽到他們有什麼不利武林的舉動嗎?”
陰陽老怪心中雖感不安,但表面卻裝着自我得意的神色,晃晃肩頭,笑道:“混合派九個叛派的兄弟,都是當今江湖中九大門派武功出眾的弟子,因不滿掌門人的作為,賭氣出走,他們九人相見之後,臭味相投,便結為生死之交,互相交換各門派不傳的秘技,取各派之長,獨創一種奇特的武功,定名‘九九歸源’,不但破各派的武功易如反掌,而且成為當今武林中一種高不可測的武學。”
各派掌門人及潔貞子師兄,都聽得心中暗自哆嗦。
落魄書生和老叫化卻好似不聞,只願吃喝,兩人口中油膩膩的,那等怪像,真是滑稽極了。
二女見他們兩人那種餓相,用手蒙着嘴巴,暗暗好笑。
陰陽老怪看天宏方丈等人,面現驚訝不安之色,又繼續説道:“他們九人在蒙面人沒有貼出佈告之前,效有意發功攻勢,一鼓作氣,想把武林各門各派消滅,獨霸武林。”
落魄書生把自己面前酒菜,吃完之後,仍然感覺不夠過癮,把二女面前擺的一齊搬了過來,吃得精光,放聲大笑道:“我們暫時不淡混合派之事,只要你能把我們追隨的那個家麪人,擒來給我看看,我們一切聽你的就是。”
陰陽老怪哈哈大笑一聲,向天宏方丈等人問道:“各位都同意嗎?”
老叫化首先舉手嚷道:“老叫化同意。”
各派掌門人及潔貞子師兄弟等人,卻不像他們二個玩世不恭的人一樣,就是信口答應,即使到必要時他們可隱跡埋名,永不過問江山是非,不了了之。
但他們身為一派掌門人的身份,那就不同了,一言一行,都足影響本門本派的聲譽威望,不能不慎重考慮。
萬一蒙面人真被他利用陷阱機關擒住,後果就不堪設想,茲事體大,誰也不敢立即答應。
落魄書生轉眼一望天宏方丈朗笑一聲,道:“他若真的將蒙面人擒住,倒是武林中的大幸。就恐怕沒有擒住,害得要尊他為武林盟主還要大啊。”
天宏方丈見多識廣,體會的能力當然也很強,尤其他們知道落魄書主做事不糊塗,他一語雙關的話,那有聽不懂之理,他合掌當胸,高喧一聲佛號,道:“施主如果真把蒙面人擒住,老衲為了挽救武林浩劫,願同意申施主的意見。”
話聲甫落,其他四派掌門人和潔貞子師兄弟,也齊聲附和。
老叫化把啃完的雞腿骨,往地下一拋,只聞鏗鏗之聲,低頭一望,但見那根雞腿骨,一半插入地上的鐵板之中,心頭一震,暗罵一聲,道:老賊真可惡,這地下也暗設了陷阱。
心念一轉,擺頭晃腦的説道:“我老叫化要昇天啦,我們這兩個不足輕聲的窮酸,答應尊他為盟主,也還罷了,想不到你們都是當今江湖的掌門人,竟然也肯尊他為盟主,完了,一切都完了。”
眾人知道他説的雖詼諧,話中卻寓諷刺之意,聽了各自驀然一笑,目光轉向陰陽老怪的臉上。
郭姑娘不是在温柔鄉“羞花”房門口,看到了那暗中示警的紙條,這時她真會不顧一切,仗劍直撲陰陽老怪,和他拚命了。
她雖然不相信表哥會被他擒住,但心中仍似小鹿打撞一般的不安。
在這等場合之中,許青松和百花女卻沒有説話的機會,只好靜靜聽他們説。
陰陽老怪聽他們都願意尊他為武林盟主,得意地哈哈大笑,笑聲落後,又一沉臉色道:“各位不後悔嗎?”
落魄書生仰臉放聲大笑,聲音宏亮震得這大羅殿嗡嗡回鳴,笑罷説道:“喏,你也不放眼瞧瞧,這些是甚等樣的人物,説話那有不算之理,你還是把蒙面人押解到這裏來,好讓我們看看他的真面目,把他當場殺死也好消弭一場武林浩劫,使大家安心啊。”
陰陽老怪雖然得到伏守機關處的人,以傳音入秘傳報,早已知道蒙面人,由荒冢的暗門,深人陰宅,連破好幾道機關陷阱,但他還不知道第十房名譽夫人,背叛了他,盜取陰宅的藍圖,作了奸應,而且蒙面人只破了幾道簡單的機關陷阱,蒙面人到了斷魂窟之後,就未再得報傳報,以為蒙面人被困斷魂窟了。
他抬眼望着守在對面手、握三節黃銅的八個大漢,吩咐道:“你們快去斷魂窟,將蒙面火捆來,給大家驗明正身,然後就地戳殺,消除武林威脅。”
陰陽老怪自我得意的放聲大笑,笑罷,轉眼注視站在他左側的白麪金剛任東源,道:“你快去廚房傳諭,通夜整治酒席,為各位大俠洗塵。”
説此,微微一停,又道:“今夜是各派拜我為武林盟主的大喜日子,也應該大肆慶祝一番啊。”
他自我陶醉的自吹自播,更增加各派的掌門人的驚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