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臾,你爹究竟要什麼,為何非你不可?」他不是沒有兒子,卻執意要這一個,甚至不惜拿他們性命來要脅他回莊.
陌千臾臉色一黯,
「永生.」
「永生?」那不是神才有的天壽.
「我曾祖父曾獲得一道秘方,據説能讓人長生不老,但煉製方式太過歹毒,因此先人束之高閣,不許子孫私自取出…… 」
祖父一時好奇拿來一閲,卻被剛長成少年的父親偷瞧到,他驚喜萬分的記下此事,一心等着祖父將此藥方傳給他,
可是祖父發現他的邪念而傳孫不傳子,父親因此懷恨在心,一心要竊取到手.
「其實祖父教我的是補血益氣的長壽之法,而那帖秘藥的方子早就撕毀了,可父親不信,他認為我藏着掖着不給他,後來還聽信茅山道士的術法,硬逼我用邪法煉丹.」
所以他逃了,逃得遠遠的.
「可我看他並未停止煉製丹藥,他的臉色……紅潤得不正常.」月升月落,花開花謝皆有定律,逆關而行終招關譴.
陌千臾苦笑.
「這也是我擔心你的原因,他用人血煉藥,你純淨的血就是他求之若渴的靈藥.」
「什麼,人血?! 」她心口一震,面色微白.
「答應我,別靠他太近,有多遠離多遠,他入魔了,不再是人.」他害怕自己保不住她,吃人骨頭的陌家莊驚險萬分.
「你也要小心點不要因為是至親而有了愚孝念頭,他雖是你爹,卻也是人性已滅的魔,你必項大義滅親,而不是為他賠上自己.」延壽心疼他,眼中情絲千萬縷.
他目光柔和的泛起笑,
「果然這世上阿壽對我最好,即使因為我而身陷危機,也沒有一句怨言,永遠相信我,給我心靈上的平靜.」
「接下來,你不會又要説你多麼喜歡我,喜歡到腦子變笨了,除了我,你看不到其他人,這一生只想與我長相廝守.」他説了好多好多,她快要會背了.
一怔,他輕笑出聲,「已經不是喜歡這麼簡單,是愛,我陌千臾愛上與我一意相通的阿壽,想娶她為妻,不知她肯不肯允了這個白頭之約?」
「你…… 你要娶我?」她口吃,不慎咬了粉舌.
「是,我已經找到治你失憶的方法,將「蒼日」磨細混入烏頭參,再加入關山雪蛤熬煮七七四十九個時辰,三碗水熬出的精華是米粒大小的藥丸…… 」他答應過她的事一定會做到.
延壽一臉驚恐的搗住他的嘴,
「你明知道我不會吞藥丸,會梗住喉嚨.」
「那就用我的法子哺餵,我樂意之至,」他笑着一啄朱唇,沒少了憐愛.
潮紅蔓延薄嫩麪皮,她忍住不讓自己看起來慌亂.
「你能不能少説些讓人臉皮發躁的話,身為一個大夫卻像是滿嘴油腔滑調的紈絝子弟,你羞不羞?」
「不羞,羞就生不出如你一般杏目桃腮的粉嫩娃兒了.」他不忘口頭上佔點便宜,暫時把煩心的事放一邊.
聞言,延壽先是一喜,想像着玲瓏剔透的小人兒,手舞足蹈的逗人開懷,可灶神的話掠過心底,她半愁半憂的斂了笑意.身為壽仙的她能擁有情愛嗎?甚至為他長留人間.
她開始彷徨,希望一直失憶下去,若什麼都不知情,至少她是開心的,盡情地愛人也被愛,
該告訴他,她不是凡人嗎?她猶豫着.
若是不説,豈非瞞騙,他不斷付出情感,要是最後落得一場空,他會恨她嗎?
恨她讓他越陷越深.
心像有兩股力量在拉扯,微微的疼,微微的酸,令人眼眶不覺多了濕意.
「千臾表哥,你瞧我替你煮了什麼,是你最愛吃的鳳片燴銀耳,泡過水的銀耳像雪花,透着晶瑩…… 你們在幹什麼?!」為何屋裏有女人,還舉止親暱的靠在他懷中?
徐穎心興匆匆的端湯而來,滿眼嬌羞的想讓心愛的未婚夫試試她的手芝,誰知會看見未婚夫擁着別的女人濃情密意,她的滿腔情意頓時成了諷刺.
「你表妹?」延壽將葱白玉指輕輕放下,挪開幾步.
「嗯,姑母的女兒.」他(頷)hàn首,收起調笑的神情.
「穎心,這天熱,你怎麼不在挽月閣裏待着,受了暑氣對你的身子有損.」
「她是誰?」她唇顫的問道.
雖然穎清哥説千臾哥另有所愛,可是她不信,那天他一回莊不是立刻就來找她嗎?美人笑的事一定也只是誤會,舅父不會害她的,她不只是他的外甥女,還是他未來的兒媳婦,一定是千臾哥搞錯了.
陌千臾看了她一眼,不避嫌的執起葱白小手.
「你未來表嫂,」
「未、未來表嫂,千葉表哥的?」她不信,猶自欺着.
「我的.」他望向執手一生的佳人,眼含柔情.
這兩字震得徐穎心柔腸寸斷,芳心碎裂,她搖晃了幾下,必項抓緊婢女的手臂才不致跌倒,
他…… 他怎能無視她的感受,當看她的面背棄自小定下的婚約,面色温柔的説着最殘酷的言語,打擊她脆弱不堪的心.
該是她的呀,怎能拱手讓人?
菊月説,要得到男人的心就要使出非常手段,如果不想失去,那就得先把他的人留下,
陪了她三年的婢女一向是向着她的,應該不會害她,所以她不能退縮.
明明心痛得快要死掉,徐穎心徉裝不在意的笑得豔冠四方,蓮足輕移,步步走上前,
「原來是表哥的紅顏知己,正巧我燉了一盅銀耳湯,一起嚐嚐吧,你們也好評評,看我能不能嫁人,侍奉翁姑.」她以絲帕捂嘴,有着待嫁小女兒的嬌態.
因為灶神的雪中送炭,已經吃撐的延壽根本沒有胃口,她看了看清湯裏的雞肉和銀耳,一陣反胃,只好禮讓.
陌千臾的確有些餓了,不過他仍惦着弟弟説,莊裏的飯菜全下了藥.因此,他興致不高,寧可忍受飢餓也不願貪一時口腹之慾.
延壽的推卻,徐穎心尚可忍受,畢竟本來就不是為她準備,可表哥的拒絕卻讓她下不了台,這也讓她更加確定自己不能毫無作為,若是不堅定跨出第一步,從小愛着的表哥就會被搶走.
「表哥,這麼多年不見,你不像以前那樣疼我了,人家不過要你淺嘗一口,告訴我味道如何而已.」她以帕輕拭眼角,徉裝傷心.
看在童年情誼上,陌千臾確實有幾分不忍.
「別難過,表哥就試兩口……」
他的身體雖長期以藥調理,就算湯裏有毒,他想他也能自行運功排出,不致傷到根基,就當回報表妹多年來的痴情.
其實他曉得她對他有情,可在他眼中,打小一起長大的穎心就像他的親妹妹,難以產生男女之情.
當年選擇詐死有一部分也是希望她能夠死心,既然她不願意主動退親,他也只能用這種方式做結束,只希望有一天她能找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
沒想到她仍然在等他.
「什麼東西這麼香,我老遠就聞到了,剛好我餓了,不如讓我這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的人一飽口福.」病容憔悴的陌千葉走進來,他的臉色似乎比之前更蒼白.
「等一下,你不能吃.」徐穎心伸手一攔地陽止他.
他一臉討好的涎着笑,
「表妹偏心,好東西只藏私給大哥,一點也不分給我,我心痛呀.」
「那是為千臾哥燉的補品,他遠遊歸來本該滋補一番,當然不給你.」她搶了去,塞入陌千臾手中,催促他快快進食.
可是盛在碗裏的鳳爪燴銀耳眨眼間又轉手,落入陌千葉手裏.
「我天天日以繼夜的煉丹,氣血虛竭,兩眼浮腫,我才是該補之人,表妹就別小氣了,賞我一口補品.」他瞧着碗中清湯,眼中飛快閃過一抹暗影,
「還給我,不準吃,這不是為你準備……你…… 你一口喝光了?」徐穎心錯愕的瞪大美目.
陌千葉砸了砸嘴,意擾未盡.
「還不錯,就是味道淡了些,多加點薑片會更爽口…… 」
他還在説着,嘴角卻流出暗色黑血,很快的,胸口被染成黑色牡丹花樣,而他依然在笑.
「表哥,你…… 」為什麼血是黑,不是説是鎖情丹,服下的人會對第一眼瞧見的人動心?
「…… 表妹,這下你該知道我們都只是我爹的棋子,不只是身體,連命他也可以毫不留情的奪去.」
話才説完,他倒地不起,氣息微弱得有如進入彌留狀態.
「不一一」徐穎心大叫一聲,隨即眼前一黑,昏厥.
「給我血牡丹的解藥.」
「拿桃花笑來換,」
「這世上根本沒有桃花笑,祖父已將它毀了.」
春天桃花笑,青春少年時,草木逢春,不見霜雪白頭吟,
桃花笑,返老還童的丹藥.
「呵,以你過目不忘的記憶,早就背在腦子裏,用藥、劑量全都一清二楚,天下再無第二人能配出這帖藥.」唯有他這故作高風亮節的長子.
「我不會給你.」他不配!桃花笑的秘方早已撕毀,但返老還童的秘方,他是有能力研製得出來.
陌天牧得意的仰頭大笑,
「那你就看他一刀刀的凌遲致死,他的每一片肉都是為你割的.」
血牡丹其實是一種盅,以雪山冰蠶為主而培養的盅毒,會讓人吐盡全身的血,進入假死狀態,之後幼蠶吐絲再將人救活.
但活過來的不再是人,而是行屍走肉的傀儡,毫無意識的受控於施蠱者,完全不會反抗.
陌千葉中的就是血牡丹,他正聽命行事,用柳葉刀目光呆滯的割着大腿肉,一刀又一刀,不斷重複.
但他不會死,也不會流血,因為他的血早就流乾了.
那模樣教人不忍卒睹,既殘忍又可怕,割的人不痛不癢,看的人卻心如刀割,恨不得一刀殺了施蠱者.
「住手,快叫他住手!我…… 我答應你,我幫你煉製桃花笑.」千葉,大哥一定不會讓你白受罪.
「早點點頭也省得我費力氣,你們兄弟情深,我看了也欣慰.」可惜不是臾兒中毒,控制長子的心智才能真正為他所用。
陌天牧利用外甥女下毒,原本是想讓長子成為他一手掌控的傀儡,要長子心甘情願地為他賣命,不會在丹藥中動什麼手腳.
只是陰錯陽差的,陌千葉成了替死鬼,壞了他全盤計劃.
雖然結果如他所願,但其中的變數難以預測,生性多疑的他無法完全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