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長林巷。
南宮漸雪憂愁地盯著遠方,等待即將到來的惡戰。
為什麼自己總是會被那個臭猴子說服去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苦力活?
可以想像,今夜一戰下來,自己又將損失一些人手,真不知道到時該怎樣跟族裡交代。
無論如何,今夜一戰之後,自己一定要拿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否則日子就難過了。
可是,要從那個臭猴子嘴裡挖點有用的東西出來,好像真的好難啊!南宮漸雪感嘆著,總覺得自己正在做一樁穩賠不賺的生意。
長林巷長達三里,南宮漸雪調派了一百五十人過來防守,怎麼安排都覺得人手太少,捉襟見肘。
最為令人不滿的是,她曾提議將溫府內僅剩的五十餘名護衛也一同佈防在外,卻被鷹刀振振有辭地一口拒絕。
“且不說溫府內本身也需要一些人手保護婦孺孩童,就算真的將這些素質低下的護衛摻雜到你的人手中,我想他們也只會幫倒忙。我們是打仗,而不是打群架,多一些廢物摻和進來只會破壞戰鬥群體的組織性和紀律性,導致戰鬥力下降……”
當然,鷹刀這番話也有他的道理,可自己就是不甘心。憑什麼自己身為義務幫忙的人要在外邊拚死拚活,而真正的事主卻可以躲在烏龜殼裡逍遙自在?
鷹刀這個臭猴子和楊四這個豬頭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跟他們合作,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布——谷,布穀——”
在距離長林巷兩端的稍遠處,擔任偵查任務的斥候突然傳來有大批敵人來襲的信號。
緊接著,幾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呼聲也從該處傳來,顯然是己方斥候在發出信號時不慎暴露了自身位置,以致被敵方的先鋒小隊發覺而發生了正面接觸。
至於這幾聲慘呼究竟是己方的人發出的,還是敵方的人發出的,除了他們自己,誰也不會知曉。
看來,敵方指揮襲擊戰的統領深諳用兵之道,知道在大部隊進攻之前應先派遣先鋒隊探路,絕不蠻衝蠻幹。
好在此次防守戰的防守體系出自卞停這兵法大家之手,每一個細節都經過仔細的推敲,甚至具體到巷口兩端應設置什麼障礙物、障礙物後應埋伏多少刀斧手、圍牆上弓箭手該如何佈置和站位,以及何時進、何時退等具體的防守戰術該如何視實際戰況而實施……
有了這樣嚴實可靠的防守體系,相信敵人每跨進長林巷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可笑的是,當卞停將這一系列方案細細解釋出來時,南宮漸雪儘管聽得非常認真,只差用筆墨去恭謹的記錄了,卻還是覺得昏頭暈腦的。
她並非是完全的兵法白痴,也曾努力研究過《孫子兵法》、《孟德新書》之類的書籍,但將書籍上的所有文字倒背如流與在實際中靈活運用完全是兩回事。
卞停這一套立體型防守體系對於她來說未免太過高深了,實在令她難以全盤吸收和消化。
因此,她索性將手下幾個隊長叫來,讓卞停直接面授機宜,逐個分配任務,以免自己轉述時錯漏了什麼,那就大糟特糟了。
卞停在佈置完畢之後,還特別提醒了一點。
“這一套防守體系用於兩軍交戰,可說是固若金湯,可是用於江湖上的幫會衝突,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因為幫會衝突有一個鮮明的特點,那就是武功高手的破壞力有時會對整個戰局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衝突的規模越小,武功高手的決定性作用便會越大,甚至有可能使戰事的結果完全顛倒過來。”
“舉個例子來說,幫會衝突中,當某一方完全掌握戰鬥的主動權時,另一方突然殺出一位絕頂高手。普通的刀劍箭石對這種高手是沒有任何殺傷力的,但是他卻可以用個人的力量去強行攻下一個左右戰局勝負的制高點,並牢牢地控制它。那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這位高手以一人之力贏得了整個戰事的勝利。”
“像這樣的例子在大規模的兩軍交戰中是不可能存在的,但在幫會衝突中卻屢見不鮮。因此,我要特別提醒你注意,若想打贏這場防守戰,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幹掉敵方隊伍中,可以影響戰局的武功高手!”
回想到卞停對自己的特別囑咐,南宮漸雪不由懊惱地看了看長林巷左右兩端——究竟敵方的高手會出現在哪一端?若是兩端都有高手出現,那自己還不得累死?
都是些混蛋!殺一個女人要出動兩個男人,卻留下自己一個女孩子獨力支撐大局,現在的男人怎麼一個比一個沒風度?
儘管委屈得想哭,可南宮漸雪還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堅叔,麻煩你去守住那一邊。若是有敵方高手出現,你就示警通知我,我自會過去接應。記住,千萬不要硬撐,該退便退,若你有什麼損傷,我就沒法向爹爹交代了。”她回身向黑暗中的一人說道。
那人緩緩從黑暗中踱了出來,羽扇綸巾、鶴髮童顏,舉手投足間頗有飄逸出塵之姿,正是“廬隱”主人柯堅。
“廬隱”是南宮世家設置在襄陽城,專門負責收集情報的秘密機構。南宮漸雪在無人可用的情況下,不得不將柯堅請了出來。
她這麼做,無疑冒了極大的風險。如果柯堅真的在這一戰中負傷或者死亡,那麼“廬隱”便徹底癱瘓了,這樣的後果即便是南宮漸雪也無法揹負得起的。
而往好的方面去想,就算柯堅在這一戰中完好無損,可他隱秘的身份也很有可能暴露給他人知曉,這將對“廬隱”以後工作的開展極其不利。
可是,除此之外,自己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誰會出此下策?這件事如果傳到父親的耳中,父親一定會勃然大怒吧?
南宮漸雪的腦中閃過父親盛怒的臉龐,嘴角不由泛起一絲苦笑。
“七小姐無須擔心。我這把老骨頭在屋子裡已經坐得太久了,有這樣的機會,正該出來活動活動。”柯堅笑道。
柯堅年輕時本是皖北巨盜,為人憤世嫉俗、頗有些偏頗之處,是一位介於正邪之間的人物。
這種性格自然極易激起一些自命為俠義之士的白道武林人士的反感。有一次,皖北的一家富戶遭人劫掠,家中的一個女眷也同時被盜賊姦殺,不知怎的,這一樁無頭公案竟無辜栽到了柯堅的頭上,一時間白道武林紛紛出手圍捕柯堅。
柯堅自然不甘心代人受過,怎奈根本無人會聽他辯解,無奈之下他只得且戰且逃,當逃到秦淮河畔時,終於被困。
他自知再無生機,悲憤之下大戰群雄,決意與這幫不辨黑白的白道人士拚個同歸於盡。
他一人單劍據守秦淮河畔的半月亭,依靠地勢之利和群雄浴血死拚,從午間一直周旋到傍晚,全身上下幾乎已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敵人的血和自己的血混淆在一起將半個亭子都染紅了,他猶然不肯認罪受縛。
就在他完全絕望準備自刎而死之時,南宮蒼穹碰巧路過,及時出手鎮住群雄並解救了他。
彼時南宮蒼穹雖然還未繼任閥主之位,但為人豪俠仗義頗具俠名,兼且秦淮一帶均是南宮世家的地盤,有他出面保住柯堅,旁人哪敢有什麼異議?
南宮蒼穹救了柯堅,可柯堅並不領情。
他冷冷的問道:“我是一個人人喊殺的採花惡賊,你為什麼要救我?”
南宮蒼穹笑道:“我相信你沒有做過那件事。如果你真的做了那件事,你的眼神不會如此倔強和驕傲,你也沒有那麼大的勇氣與人拚死相鬥!”
此言一出,柯堅不禁熱淚盈眶,因為南宮蒼穹是第一個相信他是無辜的人。
他不禁又問了一句:“如果這件事真的是我做的呢?”
南宮蒼穹正言回答他道:“如果那件事真的是你做的,我將會是你第一個要面對的敵人!不過我相信這件事絕對不是你做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斷力。”
柯堅在南宮家養好傷之後,南宮蒼穹極力要求與他一起去查明姦殺案的始末。
有了南宮世家強大的實力作後盾,調查進行得很順利,案情也漸漸水落石出,卻原來是皖北某名門正派門下弟子冒名而為。
洗清冤白的柯堅向南宮蒼穹道謝,南宮蒼穹卻笑道:“我這麼做不全是為了你,我只是希望證明自己的眼光是對的而已。”
柯堅被南宮蒼穹的胸襟和氣度完全折服了,自此甘心投身於南宮世家門下,為南宮蒼穹效命。
多年以來,柯堅出生入死東奔西走,為南宮世家解決了無數難題。
南宮蒼穹常常對著他感嘆:“一直以來,你總是覺得欠我良多無法報答。可在我看來,實在是我南宮家虧欠了你啊!你為我南宮家做了那麼多的事,已經不是我所能報答得了的……”
不能否認南宮蒼穹這番話裡多多少少有籠絡人心的成分,可也的確包含有很多的感激在裡面。
因此,南宮蒼穹賦予柯堅極大的實權,在某一個時期,柯堅甚至成了南宮家僅次於南宮蒼穹的權威人物。
柯堅人生閱歷豐富,深知功高震主並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南宮蒼穹的幾個子女已漸漸長大成人,再這麼下去難免會令人心存芥蒂。
於是,他主動請辭離開淮陰,甘心到襄陽來掛一個主管情報的閒職,一來他的確具有情報分析的特長,二來可以避開族內兇險的權力鬥爭。
南宮蒼穹多方挽留不得,也只好聽之任之了。
柯堅之所以不惜犯忌冒險幫助南宮漸雪,並不僅僅是出於喜愛南宮漸雪這個初出茅廬的小侄女,最重要還是懷著一種報恩的心理。
雖說這幾十年來他為南宮世家做了很多事,可他永遠記得是誰在他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解救了他。只要是南宮家的事,即便會要了他的性命,他也是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堅叔,對不起。如果有的選擇,我絕對不敢勞煩你的大駕,可是……總之,你千萬小心。”南宮漸雪愧疚道。
看出南宮漸雪心中的疑慮和擔心,柯堅正言道:“小雪,正所謂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只要你認為所作的事是正確的,就不要擔心你爹爹那邊會怎麼想。行軍打仗最忌諱的便是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廬隱暴露了就暴露了,大不了將來重建一個。而我,在襄陽孤零零地待了這麼多年,早就覺得有些氣悶無聊,正好趁機出來熱鬧熱鬧,將來到了你爹爹那邊,我自會說是我自己要求參戰的,與你無干。小雪,你爹爹對你的期望極高,這次委派你過襄陽來,正是為了鍛鍊你獨自行事的能力,你千萬不要讓你爹爹失望啊!”
一直以來柯堅都謹守自己的本分,尊稱南宮漸雪為“七小姐”,可此時卻不惜犯禁用長輩的語氣來“教訓”她,這其中的苦心南宮漸雪豈能不知?
南宮漸雪不禁感動地握住柯堅的手,沉聲道:“多謝堅叔!小雪知道該怎麼做了……你,去吧!”
柯堅微微一笑,將手抽出來,俯身躬行下屬之禮,肅然道:“謹遵小姐號令!柯堅去了。”說著,身體輕輕一晃,已飄然向後掠去,消失在長林巷長長的甬道深處。
望著柯堅遠去的背影,南宮漸雪挺了挺腰背,往長林巷的另一端飛行而去,心中卻在默默發誓:“堅叔,你就看著吧!小雪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她忽然覺得自己長大了不少。
“嗖嗖——”
又是一陣箭雨從長林巷口的圍牆上鋪散過來。試圖向前突進的己方部隊,在留下四五具屍首之後便不得不又退了回來。
第一次大意突進時,遭逢到對方出其不意的強勁攻擊後的損傷,再加上這幾輪的小心試探的結果,己方已在巷口留下了多達二十多具屍體,這樣的傷亡情況和顧善所介紹的“溫家已是空殼”這一情報明顯相悖。
正因顧善錯誤的情報令自己作了大膽突進這一錯誤的決定,以致於這次的襲擊戰有了一個非常糟糕的開端。
龍澤秀行在肚裡暗暗罵了一句,懊惱地將飛行到眼前的箭矢撥飛,眼睛卻緊盯著站立在巷口的一位老者。自第一輪遭逢到敵人的暗算之後,這位老者便出現在巷口了。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清冷的月光揮灑下來,在那老者的身上鍍了一層銀白。淡淡的笑意盪漾在他的眼中,那是一種充滿自信的眼光。
青灰色的長衫一絲不苟地穿在身上,幾乎找不到一絲褶皺。銀白色的長髮梳理得也很整齊,在髮髻的頂端還戴著一頂綸巾。
長劍斜指地面,握劍的右手手指纖細修長,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齊齊,在他的腰間甚至還插著一把小小的羽扇。
從外表上看來,他就像是一個處於長期養尊處優生活中的老學究。
他當然不會是老學究,儘管看起來像是老學究。
感受到那老者凜然不懼的超然氣勢,龍澤秀行不由微微嘆了口氣。
“溫師仲?”龍澤秀行問道。
那老者搖了搖頭,答道:“柯堅。”
龍澤秀行點了點頭,右手一動,窄鋒短刀已滑至手心。
很顯然,如果不解決掉眼前這個礙手礙腳的老人,自己的隊伍將陷入被動的局勢,再也無法從這巷口突進半步。
“不管你是誰,擋我者,死!”龍澤秀行冷冷道。
刀光如雪。
雙手握住刀柄,龍澤秀行冒著急掠過來的箭雨躍至半空。
“十字斬!”
怒喝一聲,龍澤秀行終於揮出了這次襲擊戰的第一刀。沛然的刀氣斬斷所有阻擋自己的箭雨,向前方的那位老人頭頂壓去。
面對如此驚濤駭浪的一刀,柯堅的瞳孔不由一陣收縮,因為他看出敵方年輕首領的武功明顯比自己高出一籌。
即便如此,他依然毫無懼色。自從當年在秦淮河畔半月亭的那次血戰之後,他便從沒有怕過。
柯堅長嘯一聲,向另一個戰場的南宮漸雪發出警示之後,手中長劍捲起一團青光,迎面向揮斬過來的龍澤秀行的咽喉刺去。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敵人有可能斬下自己的頭顱,但同樣的他也逃不開自己的致命一劍,比的便是誰更不怕死!
有那麼一瞬間,柯堅彷彿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秦淮河畔,又回到了半月亭。
聽到柯堅的長嘯聲,南宮漸雪知道柯堅正面臨強敵的攻擊,一時間心內焦躁不已。
然而,儘管心中的焦躁如火燎一般,她此時卻也不敢趕去支援,因為在自己這邊同樣也遇到了敵人的攻擊,在沒有解決這邊的問題之前,她如何敢貿然去支援柯堅?
卞停設計的防守體系果然有效。
圍牆上的弓箭手將敵人的進攻擊退一次又一次,即便有些敵人幸運地衝過箭雨,其隊形也早已打亂。
待到這些遊兵散勇衝到巷口時,埋伏在第一道柵欄後的二十名刀斧手便席捲而出,在並不很寬闊的甬道中列成方陣屠宰對方。
敵人一退,刀斧手便退到第二道柵欄之後,由第二道柵欄後的一組人替補守在第一道柵欄後。
這樣輪次交換,己方的刀斧手便可得到充分的休息和處理傷口的時間。
與守方的井然有序相比,攻擊方的情形看起來便十分的不妙了。只要衝入守方弓箭手的射程範圍,迎頭便是一陣箭雨,將他們彈壓得寸步難行。
不顧傷亡拚死衝進巷口後,遇見的又是列成方陣的刀斧手們無情的屠刀,這樣幾輪下來,著實損失了許多的人手。
也許是看到這樣凌亂的進攻除了使損傷更重以外毫無意義,擔任指揮重任的“水隱”稻本一郎和“木隱”中田眷不得不決定親自出手。
作為伊賀流最傑出的忍者,他們似乎更喜歡自己親上戰場殺人,而不是躲在隊伍後面指揮。
稻本一郎和中田眷將指揮進攻的任務交給他人之後,便混入下一波進攻的隊伍中。他們的目標很明確,那就是在下一波進攻時,親自打頭陣,解決圍牆上的敵方弓箭手。
“嘟——嘟——”
又一輪進攻開始。
稻本一郎和中田眷衝在隊伍的最前方。漫天箭雨灑將過來,均被他們用刀撥開,兩人組成的強大真氣網幾乎覆蓋了一丈見方,掩護著在他們後方的戰士們向前衝擊。
有了他們二人的掩護,這一輪攻擊己方損失的人手明顯下降,隊形保持得也相對比較完整。
待到衝到離圍牆尚有五丈左右的距離,稻本一郎和中田眷對視一眼,默契地同時厲喝一聲,兩道人影轉變方向朝圍牆上躍去。
在飛躍的途中,扣在手心的十字鏢電閃而出,剎那間便有幾名弓箭手哀叫一聲跌下牆頭。
“賊子敢爾!”
就在他們即將撲上牆頭的那一刻,突然一道青光閃現如泰山壓頂一般攻來,兩人大吃一驚,腰身一折向下墜去,饒是兩人見機極快,卻也覺得頭皮涼颼颼的,原來頭頂髮髻已被來人削去一片。
二人在地上站定,摸了摸腦袋頗覺慶幸。
抬頭看時,卻見前方牆頭上威風凜凜地站著一位手持青銅巨斧、身披白色戰甲的少女。正是等待多時的南宮漸雪。
“有本小姐在,你們兩個鼠輩只有兩種選擇。一是留下命來;二是夾著尾巴滾蛋……”南宮漸雪驕傲的俯視稻本一郎和中田眷,唇角掛著一絲不屑的冷笑。
感受到南宮漸雪的鄙視,稻本一郎和中田眷不由憤怒地怪叫一聲,傾盡全力再度向牆頭撲去。
一直以來都是鷹刀那臭猴子風頭出盡,這次也該輪到自己登場發光了吧!
南宮漸雪微微一笑,手中戰斧劃出一道詭異的光芒向下方疾劈下去。
“先生……該收網了吧!”鍾長青焦急地催促著楊四。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開口了。
楊四卻悠閒地躺在一張躺椅上,從身旁小几上端起一杯茶慢慢喝了幾口,然後很滿足地嘆了口氣,讚道:“西湖龍井,果然是難得的好茶,喝在口中清香撲鼻,味甘而不苦……好茶!”
“先生,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什麼茶經啊!”鍾長青埋怨道。
“不急,不急。打仗跟煮茶一樣,都要掌握一個火候。火候未到,再好的茶葉也煮不出好茶來……”楊四淡淡道。
這是在襄陽城東的白雁樓上。
白雁樓幾乎算得上是襄陽城內最高的建築了。樓高五層,登臨樓頂,全城景象便可盡收眼底一覽無餘。楊四和鍾長青出現於此,自然不是偶然。
無論是鷹刀一方還是蒙綵衣一方,都錯誤地估計了楊四等人的回防速度,因為他們不知道有隱龍戰艦的存在。
隱龍戰艦的高機動能力,決定了今夜之戰蒙綵衣一方註定要以失敗告終。
實際上,在鷹刀苦苦努力說服卞停和南宮漸雪保住溫家大宅之前,楊四和鍾長青已經趕回襄陽,回防到位了。
即便卞停和南宮漸雪不出手,蒙綵衣襲擊溫家大宅也不可能得手,只是卞停和南宮漸雪的加入,可以使楊四的佈置顯得更從容。
兩個多時辰的水路急行軍,使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一切都掌握在楊四的手中。
花溪劍派的夷陵、公安兩地堂口從戰敗開始,經過一系列的清掃戰場、清點死亡人數、調查襲擊方是何人所為等等必備的戰場總結手續,然後將這些情況上報給小花溪本部,最後由小花溪發出報復指令給襄陽的蒙綵衣。
而蒙綵衣這一方若是將該報復指令實施也要經過一系列集合人手、作戰計劃的部署等等準備工作……這所有的時間加起來將遠遠超過己方回防的時間。
所以,早在溫師仲說出隱龍戰艦超乎常態的高速度性能之後,楊四已經有將蒙綵衣徹底逐出襄陽的計劃。
蒙綵衣若是不襲擊溫家大宅也就罷了,若是真的那麼幹,那她品嚐到的將會是一杯她自己釀造的苦酒。
經過“羊腸道”一役,溫家和花溪劍派將不可能迴歸到談判桌邊來,這已是不爭的事實。既然雙方已經撕破臉皮,那接下來溫家所要面對的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常規性戰爭。而在這種情況下,再任由蒙綵衣在襄陽搞東搞西大耍陰謀手段,那無疑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所以,楊四反而期待著空虛的溫家大宅能將蒙綵衣隱藏在襄陽的所有實力全部引誘出來,給它來個一次性終結。
果然,蒙綵衣沒有令自己失望。
楊四滿心希望蒙綵衣也參與了今夜的襲擊行動,那樣的話,自己將有可能在今夜一戰中殺掉蒙綵衣,稍慰散花在天之靈。
手中的一杯熱茶即將見底,楊四問道:“現在怎麼樣了?”
鍾長青一直在關注著長林巷兩端的戰局,忙答道:“南宮家的人似乎擋不住了,正一步步往巷子裡退。”
楊四拍了拍手站起來俯過欄杆向下看了一眼,不由微微一笑道:“退而不亂,他們哪裡是擋不住?那是一種誘敵深入的戰術,只要將敵軍全部引到巷子深處,狹長的甬道便成了最好的制約力,敵人人數眾多的優勢將無法發揮,而我方原本分散在巷口兩端扼守的人卻可以集中起來,形成一個防禦的整體……嘿嘿,看來指揮這次防守戰的是個深諳兵法的高手啊!”他頓了頓,繼續道:“敵人差不多都進到巷子裡去了,也該是我們出手的時刻了。”
鍾長青眼睛一亮,喜道:“原來如此,先生是想將敵軍全殲在巷子裡!”
楊四哈哈一笑,道:“正是!我這招叫做關門打狗!敵人若不進到巷子裡去,我這門又如何關得起來?”
鍾長青大手一揮,蒼涼的號角聲立時迴盪在襄陽城的夜空。
期待了一整晚的收網好戲,終於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