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歷史在重演。
當鷹刀驚駭欲絕地望見若兒迎上荊流雲射出的袖箭,猶如一隻折斷了翅膀的蝴蝶跌落在地時,他的腦袋彷彿被抽空了。
一樣的微笑,一樣哀傷不捨卻又帶著欣慰的眼神,這些曾經出現在芊芊臨死之前的表情如惡夢一般再度浮現於若兒的臉上。所不同的是,若兒的臉色泛著一層青黑,顯然是中了劇毒之物。
毫無疑問,那三枝袖箭淬有劇毒。即便是那三枝袖箭沒有射中若兒的要害,時間一久,若兒也會因為中毒而亡。而且,這種毒物蔓延的速度如此驚人,只怕在一時三刻之後,若兒便會香消玉殞。
難道這是上天給自己的詛咒嗎?
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不直接降臨在自己的身上,再三地傷害自己身邊的人?她們的生命是如此的美麗,她們還是盛放中的鮮花,還是破雲而出的初陽,為什麼上天要如此殘忍?
難道在我身邊的女人都要承受不幸嗎?
思楚的背叛。
芊芊的死亡。
現在輪到若兒了嗎?
當鷹刀望著若兒逐漸黯淡的眼睛,在一剎那間,他好像聽到了芊芊臨死前的低柔輕語,他彷彿見到了芊芊燦爛的笑容,漸漸地,所有關於芊芊的一切如潮水席捲而來,遮蓋了整個夜空,整個大地。就如同時空轉變一般,鷹刀好像又陷入了當日芊芊身死時那斷魂的一幕……
悲劇即將重演?
一種深深的絕望和悲傷緊緊地攫住鷹刀整個心靈。既然如此,那麼就請這些雜碎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一聲嘶吼響徹整個山谷。鷹刀放棄了和無極劍陣強大無匹的氣場相抗,反而將自己的身體開放,任由對方充沛的內氣灌入自己體內。這麼做的後果無疑是十分嚴重的,簡直和自殺沒什麼區別。
但鷹刀沒有猶豫,因為此刻的鷹刀對自己的生命已不再眷戀,他想的只有一件事──在最短的時間內擊破無極劍陣,向荊流雲索取解藥!自己曾經失去過一次,絕不能夠再次失去。如果若兒就這麼死了,自己就算是活著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意思。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身邊的女人也保護不了的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由流雲三十六騎組成的無極劍陣也許算不上是花溪劍派最強的劍陣,但其威力絕對比得上超一流高手,任何人都不可能硬受他們一擊而若無其事。
對於這一點,鷹刀很清楚。但他同樣知道自己體內的天魔氣另有奇妙之處。如果將攻入自己體內的無極劍陣的內氣強行化解,肯定必死無疑,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憑一人之力和三十六個人的合力相抗衡。
但依靠天魔功的神妙,將攻入體內的內氣轉換為催逼體內天魔氣的動力,並慢慢和天魔氣互相融合,把對方的內力吸為己用則是另一回事了,這一點在理論上是行得通,而且之前自己施展天羅刀法和無極劍陣糾纏之時內力不減反增的事實也說明了這麼做的可行性。
當然,這只是鷹刀的設想,能成功地將對方的內氣轉換為自己所用當然是好,便是無法實現這一點,最低限度也要造成一個機會,一個一舉破陣而出的機會。
當鷹刀放棄和無極劍陣的強大氣場對抗,任憑對方攻入他身體的時候,無論是誰都會以為鷹刀必死無疑了。因為,鷹刀究竟是一個人,不是神。以一個人來說,沒有任何人能夠抵禦流雲三十六騎的合力一擊而不死。就算鷹刀不死,也會喪失行動和抵抗的能力。
所以,當他們如此想的時候,他們在那一刻必然會因為心情放鬆或者思想不統一而使得劍陣出現一絲空隙和破綻。這就是鷹刀想要的機會。雖然,要造成這個機會的前提是,鷹刀能夠利用天魔功的神妙抵擋住對方真氣的攻擊,並是有反擊對方的能力。對於這一點,鷹刀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能夠成功抵擋對方強大攻擊的機會也許只有萬分之一,如果失敗,便是爆體而亡的結局。但鷹刀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就算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要去嘗試。因為,他的身體已經被憤怒和悲傷點燃,他的理智已經被這股烈火燃燒殆盡,在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復仇!
仇恨只有用鮮血才能清洗!如果不能使用敵人的鮮血,便用自己的鮮血吧!
當鷹刀徹底開放自己的身體,無極劍陣所發出的強勁漩渦真氣湧進鷹刀的身體時,奇蹟出現了!
鷹刀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猛的被扯離地面,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像被一把刀切割,體內的五臟六腑也像是被一股巨力任意的踐踏和蹂躪,他甚至已經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管在爆裂,皮膚上已經漸漸滲出血漬。但同樣的,一種強大而充沛的力量充斥在自己體內勃而待發,那是一種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
流雲三十六騎眼見鷹刀被無極劍陣強大氣場的擠壓拋上半空,裸露在衣外的皮膚上已經有鮮血滲出,可以想像得到鷹刀體內早已是千瘡百孔了,無論是什麼人受到這種重擊也不可能活下來。
有人已經慢慢撤回功力,準備休息;也有的人甚至已經開始的想回到小花溪之前是不是該到哪個地方喝一點小酒;更有人想起了情人甜美的笑容和柔軟的腰肢。不管怎麼說,這次的任務終於完成了,就是想想結束這一切之後的放鬆方式也沒有什麼不對。
只有一個人沒有鬆懈下來,他就是無極劍陣的陣眼,那位青臉黑鬚的武士。能夠作為無極劍陣的陣眼,自然說明了他是個仔細和謹慎的人物,只有通觀大局和觀察入微的人才能勝任這個職務。他習慣地仔細觀察著鷹刀的每一個反應,一切彷彿都和昔日死在無極劍陣中那些知名或不知名的武林高手一樣。但很快的,他發現了鷹刀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微笑!
一抹奇異的笑容正出現在鷹刀的臉上。
無論如何,一個即將死亡的人不會出現這種笑容。這是一個代表了勝利及充滿快意的笑容。這種笑容只會出現在一種人身上,那就是原本苦苦掙扎,但最後卻贏得勝利的勝利者。
突然,有種恐懼籠罩了他的全身。他駭極欲呼,但很快,一道奇異的光芒遮蓋了他所有的視線。眼前鷹刀手中的那柄奇形大刀不可思議地發出一陣耀眼光芒,猶如一輪血紅的殘陽鋪天蓋地般籠罩了整個世界。最後,他的耳邊似乎聽到鷹刀的怒吼──
“日薄西山入”!“破”!
當最後一個音節傳入耳中時,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知覺。
荊流雲望著眼前絕不可能的一幕,心中的感覺只有恐懼這兩個字可以形容!而且是深深的恐懼!
的確,任何一個人見到眼前的一幕都會有這種想法的。當人人都以為鷹刀已經必死無疑的時候,他居然能夠使出那光芒四射的一刀──“日薄西山入”。
這一刀是荊流雲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可怕的一刀,這一刀絕對不是一個人所能夠施展出來的刀招,這一刀所顯示的力量也絕不可能是一個人所能夠發出的,這已經不是人的刀法,這是魔刀,魔神之刀。
在一剎那的光芒萬丈後,包圍在鷹刀四周的流雲三十六騎已經沒有一個人能夠站在那裡,遍地都是橫飛的血肉,遍地都是悽苦的哀鳴。昔日花溪劍派恃之縱橫天下不敗的無極劍陣居然被鷹刀一刀強行擊破,而流雲三十六騎死傷十之**,幾乎沒有一個完整的人能夠站在當地。
這是什麼刀法?難道這才是鷹刀真正的實力?荊流雲越想越怕,兩條腿已經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呆呆地望著持刀而立的鷹刀,心中害怕得幾乎連逃跑的念頭都忘了。
遠遠望去,鷹刀猶如一個蓋世魔神持刀立於天地之間,披散的長髮在風中狂舞,淒厲的眼神在夜色中爆閃著妖豔的光芒,如同餓獅一般似乎要擇人而噬,他彷彿已不再是一個人,而是魔神的化身!
他看著鷹刀慢慢俯身下去,將擋住自己三枝袖箭的女孩抱在懷中。也許這是一個逃跑的機會,但荊流雲說什麼也沒有勇氣去做,他已經被鷹刀那驚天動地的一刀嚇破了膽子。
荊流雲的牙關咯咯作響,他似乎已預感到自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突然,他聽到鷹刀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如果交出袖箭上的毒藥的解藥,我可以饒你今夜不死。”
難道那個女孩到現在還沒死?
荊流雲轉頭望向躺在鷹刀懷中那個已經毫無知覺的女孩,心中的恐懼更深。在這之前,他還怨恨這個女孩居然會為鷹刀擋住了自己的致命一擊,但在此刻,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夠拿得出淬在袖箭上的“牽機”劇毒的解藥來救活這個女孩,那麼也許自己的命也可以保住了。
但是,自己並沒有“牽機”的解藥。這種含有“牽機”劇毒的袖箭並不是花溪劍派的暗器,而是取自他人之物。這個人曾經是天魔宮的魔女,和自己有過一段感情糾葛,但自己身為正道中人絕對不可能為了一個**魔女而斷送自己錦繡的前程,故而在一個纏綿的春江花月夜之後,他親手刺了那個女人一劍,並一把火將整座房子都燒為灰燼,當時見這件暗器比較實用才順手拿來當作防身之物,根本就沒有什麼解藥。
大滴大滴的冷汗自荊流雲的額上流了下來。他張了張嘴想要答話,卻發覺自己的嗓子乾澀無比,無法做出順利的回答。他伸出手輕輕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道:“我……沒有……我怎麼知道在我拿出解藥之後,你不會殺我呢?”
鷹刀的眼中射出一股輕視的眼神,道:“你還有其他的選擇嗎?你現在的命已握在我的手中,你只有相信我說的話。”
荊流雲一陣支吾,老實說,他如果有解藥的話,早就拿來換自己的命了。因為他知道,像鷹刀這種人說出來的話就像是釘在板上的釘子,絕不會言而無信。可是,自己的確沒有什麼解藥。
鷹刀看著荊流雲慘白的臉色,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難道荊流雲並沒有解藥?他低頭望向懷中的若兒,無可抑制的哀傷將他打入深淵。難道若兒也要像芊芊一樣死在自己的懷中?
他已經檢查過若兒的傷勢,三枝袖箭並沒有射在要害,雖然入體較深,但並不會造成生命的危險。可是,如果沒有解藥的話,劇毒侵入心臟,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若兒的命。
鷹刀一跤跌坐在地,聲音之中充滿著哀傷、悲憤和絕望,他嘶聲叫道:“你……沒有解藥!?”
荊流雲驀然一驚,一股求生的慾望驅使他飛也似的轉身便逃。他並不知道鷹刀怎麼會猜到自己沒有“牽機”的解藥,他只知道,如果鷹刀懷中的女孩死了的話,自己一定會跟著陪葬。現在鷹刀已經發現自己沒有解藥了,再不逃的話,只怕眨眼間自己的人頭便會落地。
幾個沒有當場被鷹刀一刀格殺的“流雲騎士”見荊流雲逃了,連忙如喪家之犬跟在荊流雲的身後飛奔而去。
鷹刀痴痴地望著荊流雲飛奔而逃慢慢消失在夜色中,身影卻動也沒動。實際上,剛才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招“日薄西山入”已經將他全身的內力消耗殆盡,他並沒有成功地將無極劍陣的真氣轉為己所用。
真實的情況是,他只是依靠天魔功的神妙之處吸納了少部分無極劍陣攻入體內的真氣,還有大部分的真氣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直到現在依然在體內四處縱橫肆虐,而自己體內的天魔氣早在使出“日薄西山入”時便已用盡,一時間根本無法恢復過來。
沒有了天魔氣的牽制,無極劍陣的真氣更是在自己的體內狂飆不已,就自己所知,心、肝、脾、肺皆已受到了不小的傷害,也許不用別人動手,光是體內的這些左衝右突的真氣便能要了自己的命。現在的他就是移動一下身體,也是困難無比,更別說追敵傷人了。
鷹刀先前故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為了威逼荊流雲拿出解藥來救若兒的命。因為他知道,荊流雲這種小人為了活命,便是自己親生的爹孃也會賣了。所以,只要嚇一嚇荊流雲,他便會拿出解藥。怎料荊流雲居然沒有解藥。
一直支撐著鷹刀的精神之柱一旦倒塌,鷹刀便再也沒有力氣支援下去了。他任由體內狂暴衝突的真氣奔湧不休,讓一陣陣劇痛切割著自己的身體。
他只是輕輕撫摸著若兒如雲的秀髮,低聲喃喃道:“若兒,想不到你一語成讖,果然為我而死……也罷,事到如今,我們便一同去陪芊芊罷,也免得她一人在下面孤單寂寞,沒有人做伴……”
“我可以像芊芊姐姐一樣照顧你,安慰你……我甚至可以為你去死……”這便是若兒對鷹刀真情告白時的誓言,誰知言猶在耳,誓言卻已成真,這是何等的殘酷?
鷹刀轉頭望了望芊芊佇立在風中的新墳,再低頭看著懷中的若兒,黯然銷魂難以自己。終於,體內一股劇痛襲來,鷹刀再也無法抵擋體內真氣對他的傷害,喉間一甜,狂噴了幾口鮮血,接著眼前一黑,就此昏死過去。
夜風嗚咽,如泣如訴,新月卻如鉤。
鷹刀懷抱著若兒暈倒在芊芊的新墳之前,在他們身體四周滿是被鷹刀一刀格殺的“流雲騎士”支離破碎的屍體。
這真是殘酷而悲傷的一夜,但夜還未盡,黎明依然遙遠。
彷彿經過了千萬年,鷹刀終於悠然甦醒過來,但也很快發現,實際上昏迷的時間最多不過一柱香。因為,天依然很黑,月兒依然高掛夜空,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化。
鷹刀下意識地緊了緊手臂,卻駭然發現原本緊摟在懷中的若兒已不翼而飛。
這一下登時將還不十分清醒的鷹刀驚得冷汗直冒。他赫然起立,環顧四周,哪裡還有若兒的身影?
在月光隱隱約約得的照射下,滿地都是流雲騎士支離破碎的殘肢斷臂,微風過處,一股股血腥之氣撲鼻而來,簡直是地獄中的修羅殺場,令人不寒而慄。這一切皆是鷹刀驚天動地的一招“日薄西山入”之功,但鷹刀卻連半絲興奮和得意都沒有,在他此刻的心中,唯一的念頭便是將若兒找回來。
鷹刀佇立在風中,身軀如風中殘燭一般顫抖不已。
若兒,你在哪裡?難道你已化為一隻蝴蝶隨風而去?
萬般悽苦湧上鷹刀的心頭,他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若兒為了自己而死,而自己卻連她的屍身也保不住,還有什麼面目偷生於天地之間?
正在鷹刀萬念俱灰的時候,一個細不可聞的女聲自不遠處的竹舍中傳來。
竹舍燈火闌珊,閃耀著溫馨的光芒,在這暗夜之中越發顯得燦爛輝煌。鷹刀又驚又喜,難道若兒沒有死?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絕不會有別的女人出現,雖然那個聲音又細又小,但絕對是女人的嗓音無疑。
鷹刀喜極之下根本沒有想到重傷且身中劇毒,又沒有武功的若兒怎麼可能有能力單獨進入竹舍。也許,他想到了,但他卻一廂情願地拒絕這個事實,他是多麼渴望有奇蹟出現。
竹舍中的燈光猶如怒海中的明燈指引著鷹刀,在一剎那間,鷹刀幾乎認為那間簡陋的竹舍並不是竹舍,而是天堂,是一個充滿著希望和奇蹟的地方。
鷹刀興奮之下,疾步向竹舍奔去,口中高聲喚道:“若兒,是你嗎?你沒事吧!?”
但他剛跑出兩步便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原來他的傷勢並沒有好,剛才一心只想找到若兒,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還是十分的虛弱。無極劍陣攻入他體內的真氣雖然已沒有昏倒之前那麼凌厲,天魔氣也漸漸在體內凝聚,但是他原先的傷勢太過嚴重,五臟六腑已被無極劍陣的真氣傷害得七七八八,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甦醒過來而沒有重傷致死,實在是僥天之悻了。
他興奮之下拔腿便跑,扯動體內傷勢,更重新引得無極劍陣的真氣在體內蠢蠢欲動,和體內已漸漸回覆的天魔氣互相牽制攻擊,瞬時兩種迥異的內息在體內翻湧不已,猶如兩隊各為其主的兵隊在互相攻堅作戰。鷹刀本是重傷之身,如何經得起這種折騰?其痛苦猶勝昏倒之前只有無極劍陣的真氣在體內東奔西竄。
鷹刀趴在地上,儘管體內煎熬甚劇,但他依然用無比堅毅的意志力剋制著自己,不讓自己就這麼昏死過去。因為,他還不知道若兒的生死,他害怕自己昏死過去便再也不能夠醒過來。
鷹刀慢慢地向竹舍爬去,每移動一寸便要付出十分的努力。往昔兩三步便能到達的距離,此刻看來卻像是天涯海角一般遙不可及。汗大滴大滴地流下,力氣也一絲一絲地耗盡,但鷹刀卻沒有放棄。在鷹刀的心中,只要認準了目標,他就不會輕易放棄,無論途中會遇見什麼艱難險阻。
終於,鷹刀爬到了竹舍的門口,他抹去額上的汗珠,興奮的叫道:“若兒……”
但他的話剛吐出口,竹舍內的一幕便使得他的話音化為一聲暴喝:“你、你是什麼人?你在幹什麼!?”
只見在竹舍中,一個全身裹著黑衣、臉上蒙著黑紗的女子,手中拿著一枝斷劍在一具上身**的屍體上又刺又挖,地上早已滿是血漬,而隨著她手中斷劍的每一次起落,均帶出一大片血肉。
雖然看不見那具屍體的正面,但如雲的黑髮、窈窕的身軀、細嫩的肌膚,不是若兒還會是誰?
更令人恐怖和憤怒的是,那黑衣女子口中居然還唸唸有詞:“哎呀,真是的,都挖進去這麼深了還是不行,再挖的話,恐怕她的心臟都要看到了……”
那黑衣女子聽到鷹刀的暴喝,轉過頭來看了鷹刀一眼,居然搖頭道:“你怎麼過來了?真是麻煩……你就不能等一等嗎?等我這個先處理好了再說吧……”說著,又轉回頭繼續忙著手上的活。
鷹刀又驚又怒。這個瘋女人簡直是惡魔的化身,連死了的人都不放過,只可惜若兒……
想到若兒死後還要受這個女人的摧殘,鷹刀只覺得義憤填膺,憤怒得連眼中都冒出火來。他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竟然猛然站起身來向那女人撲了過去,口中嘶聲喊道:“你這個惡魔……我殺了你!”
但人尚在半空,便已力竭摔下地來。
那黑衣女子顯然很討厭鷹刀在一旁打擾她的工作,只見她身子一晃,如鬼魅般欺近鷹刀身前,右手連點,便點了鷹刀的穴道。身法之快,動作之迅捷,連鷹刀也自嘆不如。
那黑衣女子又折回若兒的身旁,繼續之前的工作,口中卻道:“真是令人討厭呀,我最恨在工作時有不相干的人在旁邊唧唧歪歪……呀,找到了,真是好險,差一點就到心臟了。還好,還好,否則這顆心臟就沒用了……”
鷹刀被那黑衣女子點了穴道,眼睜睜地望著那女人在若兒的屍體上胡亂戳搗卻拿她絲毫沒有辦法,驚怒傷心之下,氣往上湧,竟然被活活氣暈了過去。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鷹刀再度甦醒過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彎月般明媚的眼睛,但眼神中卻不帶有絲毫屬於人類的感情,所有的東西在這雙眼睛看來都如同死物一般,包括鷹刀。毫無疑問,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絕不會好受,儘管這雙眼睛從外形上看來是極度美麗的。
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那黑衣女子。
雖然不能說話,但鷹刀依然用憤怒的眼神回望著她。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相信那黑衣女子早已被鷹刀殺了無數遍了。
那黑衣女子毫不畏懼鷹刀可以殺人似的眼神,只是低聲說道:“你醒了?你的傷勢我看過了,雖然五臟六腑均被內力震得有些移位,但依你的體質再加上我的手段,這些都不是問題。唯一比較麻煩的是你的體內除了你本身的真氣之外,還有另外一股強大無匹的真氣,要化解這股真氣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花費我許多手腳和靈藥……想想真是覺得有些可惜,這麼好的藥居然給你這個臭男人吃……你的傷勢也就是這樣了。但你的同伴就沒有你這麼幸運了,命算是保住了,但說到完全康復嘛,還有一點小問題沒有解決……”
鷹刀越聽越奇,難道若兒沒有死?難道這個女人之前在若兒身上又刺又挖的,其實是在給若兒療傷?這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到底是誰?她如何有本事解了若兒身上的劇毒?她為什麼要救我們?
一連串的問題湧上喉間,可偏偏沒有辦法開口詢問,再加上擔心若兒的生死,鷹刀急得向那黑衣女子猛眨眼睛,希望她將自己身上的穴道解開。
但那黑衣女子卻好像完全忘記鷹刀被點了穴道,依然接著道:“關於你同伴的小問題,我們可要好好商量一下了。我現在手中缺了一味藥,沒有辦法將你同伴體內的‘牽機’劇毒完全逼出來,只能暫時將毒逼到她的右腳上。所以,現在她的右腳看上去黑漆漆的,有點恐怖,但是你不要擔心,這完全影響不了她的行動。只不過,如果在一個月之內還不將毒排出體外的話,毒素就會蔓延,那時就算是找到藥都沒用了,唯一保命的方法就是將她的右腳切下來……”
那黑衣女子囉哩囉嗦了一大堆,就是不給鷹刀解穴。鷹刀眨眼睛眨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她依然自說自話無動於衷。鷹刀恨不得一拳打過去,將她的腦袋打扁。
那黑衣女子道:“所以,我要跟你商量的就是如何拿到救你同伴的那味藥……”
商量?商量個屁!哪有一個人自說自話便叫做商量的?這個女人的腦袋是不是有毛病?鷹刀感覺自己都快被氣瘋了。
那黑衣女子接著道:“要想拿到這味藥,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這味藥的名稱叫做‘三葉雪桑’,全天下只有一個地方有,便是位於川西的天魔宮。從這裡到天魔宮,一個月的時間綽綽有餘,這是簡單的地方;但若想輕輕鬆鬆便從天魔宮拿到‘三葉雪桑’,那就比較難了。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地方。你也知道天魔宮是什麼地方吧,它可以說是武林中最險惡的凶地之一。光憑我們的實力,想從天魔宮盜取一味靈藥,簡直是難如登天。因此,要不要上天魔宮盜藥,由你自己決定。如果沒有把握的話,我現在就把你同伴的右腳給鋸掉好了,畢竟,讓‘牽機’劇毒老是滯留在體內對她的身體並不好……”
說著,她深深地看了鷹刀一眼,道:“我知道你很想說話,不過我故意點住你的穴道不讓你說話主要是為了你好。你身受內傷,經脈堵塞,如果要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打通你身上堵塞的經脈,唯有依靠你本身的內力強行為之。但你體內偏偏另有一股真氣,如果你強行療傷,必然會和那股真氣相撞衝突,這樣傷勢反而會因此加重。所以,我點了你的穴道,讓你有滿腹的疑問和牢騷卻偏偏發作不出來,使得你的心裡充滿了怒氣,這種怒氣自然會帶動你體內的真氣運行,這樣便可以使你在不知不覺中打通體內阻塞的經脈。由於,這個行為不是你刻意為之,而是一個自然的過程,便不會引起體內另一股真氣的反撞。”
說到這裡,她突然輕笑起來:“我相信你怒氣勃發之時,肯定連我的祖宗十八代都一一問候過了吧!”
這把笑聲充滿著歡躍和調皮,跟她之前的冷若冰霜和有點神經質的所作所為簡直判若兩人。在鷹刀的感覺中,如果說她前面表現出來的是冷血的惡魔行徑,那麼現在便是天使的笑聲了。兩相比較之下,反差居然如此之大,實在令人難以相信是出自同一個人。
她繼續笑道:“好了,我相信過了這麼久,你的內傷基本上沒有什麼問題了,只要好好調息,有希望在三天之內復原。至於你體內的另一股真氣,我看只好慢慢化解了,這是急也急不來的。我這就給你解穴好了,不過在解穴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要說,希望你能好好聽著,並且能夠答應我。”
鷹刀早已試著調息一番,果然如她所說,體內傷勢大大好轉,胸口鬱悶的感覺也大幅減輕,比起之前體內真氣亂撞如萬刀割刺的感覺簡直好上百倍不止。
此刻的鷹刀對這黑衣女子只有感激和敬佩,再無先前痛恨憤怒之心。最重要的是,她有如此妙手回春的手段,相信若兒一定會如她所說,在她的妙手之下起死回生。
想到這裡,鷹刀只覺心情大好,好到不能再好了。眼見必死的若兒居然可以復生,還有什麼事情能令鷹刀興奮的?剎那間,鷹刀春風滿面,笑意盎然。雖然,由於被點了穴道,這笑容看上去有點僵硬和不自然。
那黑衣女子看著鷹刀微笑的臉龐道:“我解了你的穴道之後,我希望你答應我兩件事。第一,不要問我的來歷和姓名。第二,不要問我為什麼要救你。”
鷹刀雖然奇怪這黑衣女子為什麼會提出這種要求,但既然她已經提出來了,便只好依她。就算心裡好奇得不得了,也不能掐著她的脖子,硬要她告訴自己她的來歷和救自己的原因吧?自己雖然臉皮厚比城牆,但還不至於做出威脅救命恩人的事來。
於是,鷹刀猛眨眼睛,以示答應。
那黑衣女子玉手輕舒,便解了鷹刀的穴道。
鷹刀站起身來,急口問道:“若兒呢?我可以看看她嗎?”
那黑衣女子默默地讓開身形,只見竹榻之上躺著一個沉睡的女孩,正是險死復生的若兒。
鷹刀一陣激動,輕輕走到竹榻之前,彷彿害怕自己驚醒沉睡中美若仙子的若兒,靜靜地在床前坐下,雙眼凝注若兒,再也無法移開。的確,能夠失而復得,實在是上天的恩賜,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他又怎麼會不好好珍惜呢?
經過今夜的一番波折,鷹刀在很大程度上將復生的若兒看作是芊芊的迴歸。他在若兒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芊芊的身影,他似乎感覺到芊芊的一縷香魂也附身在若兒身上。雖然,他知道這對若兒很不公平,而且若兒比芊芊顯得更純、更真,但鷹刀卻寧願這麼想。
鷹刀輕輕撫摸若兒絕美無暇的面龐,隱然有喜極而泣的衝動。
那黑衣女子嬌美的聲音在鷹刀耳邊響起:“不要在那裡纏綿悱惻了,一個大男人那樣做很噁心耶!我們還是快走吧,相信荊流雲很快就會帶著大批人馬來追殺我們,再不走就沒命了。對了,你決定上天魔宮了沒有?”
她說到荊流雲的名字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語氣中滿含著悲憤之氣,只可惜鷹刀依然沉浸在對若兒的關愛和憐惜之中,沒有注意到。
鷹刀的目光輕輕移到若兒的腳上,只見一黑一白的兩隻腳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分外詭異。
鷹刀轉頭回望那黑衣女子,堅毅地道:“‘三葉雪桑’我一定要拿到,但我們卻要先去一個地方。”
那黑衣女子奇道:“什麼地方?”
鷹刀望向窗外,窗外的天空已漸漸發白,黎明已近。
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憂雪山莊!”
憂雪山莊對於鷹刀來說,代表了一個契約。
難道鷹刀要去訂立盟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