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鋒芒初露(1)
秋天的草原告別了夏日的炎熱,準備迎接冬天的嚴寒,草依然是旺盛的,樹卻已經顯露出疲態,有些枯黃。正漫步其上的二人,雖然頭頂清冷月光,緩慢腳步踩出的期待卻像秋季的牲畜對青草的渴望般,無窮無盡。
「離開二年多,草原還是一樣。」拓跋弓心裏喟嘆,手拿起酒囊,喝了滿滿的一口。
「喂!想什麼?怎麼都不理人呢?」白萱蘭嗔道。
「師姐,沒什麼,只是看到的東西還是一樣,讓我有些意外。」聲音淡淡的,説完繼續望向遠處,但熱切眼神射出的是久埋冬雪之下的親切感覺。
看了拓跋弓一眼,白萱蘭忽然覺得眼前的拓跋弓和二年前初見時,散發出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那不是身材高壯,也不是于思濃密,當然更不是智慧深沉,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一種粗獷的感覺。突然她雪白的臉紅了起來,心中微跳,趕忙頭一偏,看往其他方向。
沒注意到白萱蘭的樣子,拓跋弓自言自語道:「師兄們這會兒不知走到那兒?」
白萱蘭頭轉回來,「這麼久你還不清楚嗎?他們幾個每次出門都到處遊歷,誰也找不着。」
一想也是,拓跋弓繼續四處張望。
「你念念不忘的沃野草原,就是這兒唷,」白萱蘭環顧四方,「風光果然不一樣。」
「這是當然,」拓跋弓懷念道:「草原民族身體裏頭流的是草原血液,當然最讓他懷念的也是草原上的種種。」
「再過幾十里路,應該就到破六韓大哥穹廬所在,這次回來一定要先去拜訪他們二人。」
白萱蘭道:「師父説過他們二人是入塞居住匈奴一族中的傑出人物,這次來這兒一定要看看他們哪裏特別,能得到師父一聲稱讚。」
拓跋弓遙想道:「他們的確是很不錯的。」
「既然這樣,還不快點。」白萱蘭蓮足忽然加速往前方直奔,倏忽間已將拓跋弓拋諸在後。
讓她先奔跑一段距離後,拓跋弓真氣一提,整個人便好似迎風般的一個大步、一個大步,以漫步方式不斷的往前飄動。
經過這二年刻苦的修練,拓跋弓體內*雙蓮之氣,早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不但越見精純,勁力的收發也已能全然由心,白萱蘭的功力早不及他,只是他一直隱藏着,不曾顯露。
只消半晌,拓跋弓已跟至白萱蘭身後不遠處,他微微一笑,腳步放緩,也不超越,只是亦步亦趨的跟着。白萱蘭回頭一望,見拓跋弓跟上,銀鈴般的笑聲迴盪着,腳步再加快。
二人奔行一陣,拓跋弓突然縱身到白萱蘭身旁一拉,阻擋她繼續往前奔行,隨後拉着她飄身而退,幾個起落後,落到一個隆起草叢後。
白萱蘭橫了他一眼,嗔道:「做什麼?」
「噓,」拓跋弓輕聲道:「妳瞧。」
只見遙遠的遠方,數不清的黑點接連出現。
白萱蘭問道:「那是什麼?」
拓跋弓盯着遠處,低聲道:「騎兵。」
白萱蘭道:「這麼一大批騎兵哇!我看大概有幾百個,要幹什麼?」
「柔然,」拓跋弓細細分辨後,肯定道:「他們是柔然騎兵,每年秋冬之際,邊區諸鎮就要防着他們入塞搶略糧食和人民,沒想到剛一踏進北魏國界,就恰好遇上他們。」眼睛瞳仁忽然放大,「瞧他們方向,好像是往沃野而去。我們得先到破六韓大哥的地方通知他們。」
「好!快走。」
二人功力急催,在宛如二道疾風往前吹拂,差別只在狂風無影,二人迅捷的身影卻在雪地上拉出二道如箭離弦的黑影,直往破六韓拔陵營賬方向而去。書包網電子書分享網站
第四章鋒芒初露(2)
「滿柱,這次討到這個好差使,運道還算不錯。」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沒錯,老是讓哈同、俟斤二個搶鋒頭,這次總算可以顯顯身手,瞧瞧我倆的手段。」
原來這二人是赫連勃四大弟子中的滿柱和獨孤行二人。
滿柱興奮道:「聽説可汗與俟斤、哈同所領的一路,攻入懷荒鎮,搶了不少牛羊人民,可説是豐收。我們這一路可不能丟面子,沃野這個目標定要一舉攻下,到時我們二個可就露臉了。」
「嗯,」獨孤行道:「那就快點,師尊領的大軍在後方百里的地方,正在趕來。在他來前,我們趕緊攻下沃野鎮外幾個重要的衞戍營壘,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
滿柱點點頭,「再走一段就是破六韓拔陵、衞可孤所領匈奴一族的放牧之處。擊潰他們,沃野鎮內一定嚇得手腳發軟,大軍來後,要攻下沃野就容易多了。」
獨孤行點頭贊同,宏亮的嗓門呼道:「進!」
命令一下,只見身後數百名腳跨駿馬、身着皮氈、手執硬弓利箭的貔貅之士,興奮的腳步以疾若星火、靜如處子的肅殺之態,跟着滿柱二人往前疾奔。繁雜的答答馬蹄聲捲起了霧茫茫的煙塵,將所有騎士籠罩在內,遠望過去,龐大的雪白煙塵中藴藏的除了寒意,還有殺意,這時匈奴人的白色穹廬羣已經在天邊那一端顯露出來了。
獨孤行霎時停住,手一做勢,身後所有人紛紛勒住座騎,等着獨孤行與滿柱二人的命令。
獨孤行運起功力,極目遠望,白色的穹廬就像一個個白色的人,佇立在黑色的夜裏,未點的燈火,讓他們失了眼睛,看不清、辨不明外界的種種狀況。心中雖是暗喜,但一向老成的他還是問道:「看樣子他們沒有防備,趁現在攻進去?」
「當然,」滿柱裂嘴一笑道:「這次眾人輕裝快速出擊,恐怕他們還在睡夢中,不趁這時,更待何時?」
獨孤行點點頭,功行全身,嘴唇微動,低沉卻又清楚的發令聲音,不分先後的傳到每個在場眾人的耳中,毫不遲疑,所有人眼中都露出熱切期待的眼神,刀出鞘、弓上弦。
微風一吹,吹的林木野草簌簌作響,獨孤行持斧、滿柱拿刀,二人一甩馬繮,如風般往前狂衝。他倆身後跟着一片黑壓壓的巨浪,安靜無聲的往破六韓拔陵等人居住的穹廬迅速湧去。
明月忽現,月光照射下的穹廬忽然起了騷動,滿柱心中微動,一催馬匹,扯開嗓門呼道:「眾兒郎,劫到的就是你的。」説完,與獨孤行二人身先士卒,毫不遲疑的縱馬衝入。
興奮之情只是一瞬,獨孤行忽見左方一人橫棍而來,風聲虎虎,威勢十分嚇人。這瞬間,已來不及停住,只得身子一躍,自馬背上落下,一聲慘烈哀鳴,跨下戰馬的左股已被打斷,在地上翻滾幾圈,眼見是不得活了。
獨孤行一面手中利斧畫出道道利光,擋住削來的各式利器;一面放眼四顧,只見匈奴人馬亂成一團,各自為戰,雖然是人人勇猛,但毫無章法,已是節節敗退,忽然他眼睛一亮。
「嗯,」獨孤行心中倏忽一動,「這人好功夫。」只見一人騎馬纏鬥,手中六角銅棒正攻得百長伊柏、示發、婆羅三人喊聲連連,招架的辛苦。
忽聽那人一聲長嘯,匈奴牧民似乎都通曉其中涵義,人馬紛紛靠往他的身邊,同時快速的往沃野城方向撤退,似乎要放棄此處。
不遠處的滿柱見狀,喝道:「整馬隊,殺!」
柔然兵眾得令,馬隊一整,往前追殺,紀律之嚴整,十分驚人,但見月光下,一方急急而奔;另一方急急而追,首尾相連成一字長蛇。
第四章鋒芒初露(3)
雙方前後追逐一陣,忽然斜裏殺出一路上百名的持刀騎士,來得又快又急,瞬間將柔然兵眾割成前後二半。與此同時,前半馬隊忽然紛紛跌倒,只聽馬聲、人聲,二種慘叫聲音混雜在強烈的風聲裏,局面混亂至極。
「馬索,」滿柱切齒道:「中計了。」軍令一下,好不容易將柔然兵眾重新整出隊形,只是才一點時間,方才大勝之局面,已經逆轉成為略處下風之勢。
「哈,」身材矮小、精光外露的破六韓拔陵走出笑道:「滋味不錯吧!」
看他身形,滿柱道:「破六韓拔陵。」
「沒錯。」
獨孤行看看破六韓身旁那名手拿銅棒的男子,「衞可孤?」
「正是你爺爺我。」
滿柱沉聲問道:「想不到你們早有準備。」
破六韓微笑道:「當然,我們有個好兄弟。」
「好兄弟?」
一對年輕男女忽然走到破六韓身旁,滿柱二人好似想起什麼,瞪大眼睛奇道:「你們?」
「嘻,」年輕女子笑道:「記性不錯,還記得我們。」
「二年前*雙蓮一事,怎可能忘記,」滿柱咬牙道:「沒想到狼莊和破六韓也有關係。」
白萱蘭扁扁嘴,「他們是匈奴人,西域狼莊也是匈奴人,二邊有沒有關係,輕易就可以知道,有什麼好驚訝。」
仔細看了看拓跋弓的神態,獨孤行點頭道:「相差這麼多,*雙蓮的效用確實不差。」
拓跋弓笑笑不説話。
破六韓忽道:「投降吧!」手一指,只見匈奴之眾已反將滿柱等人遠遠的圍了起來。
滿柱二人不發一語,自馬上躍下,只停了一下,各以極快身法分往拓跋弓與白萱蘭而去;同一時間,柔然三百長——伊柏、示發、婆羅也往不同方向突圍,局面瞬間重新混亂起來。
拓跋弓一扯白萱蘭,將她拉至身後,腰間一抽,一把晶瑩無比的玉劍在黑夜中閃出點點光芒,和天上的月光、星光遙相暉映,交織成一曲動人心絃的劍上樂歌。
「釘」「釘」「釘」。
好像永遠不會停止的刀劍斧交鳴聲音,迴盪在拓跋弓、滿柱、獨孤行之間。
滿柱二人似乎震驚於拓跋弓功力之強與玉劍之利,手中勁道不斷加強,驀地一棒伸了過來。
一聲巨響過後,獨孤行與衞可孤纏鬥在一起,拓跋弓壓力一減,手中流光劍招如水銀瀉地,源源不絕的施展開來。
「嘿,」衞可孤揮舞着銅棒道:「你的武功修為還差哈同一線。」
「呸!」獨孤行一臉嚴肅,看得出他心中不悦,利斧迅速畫出數道金光,往衞可孤而去,卻見衞可孤手中銅棒一旋,硬碰硬、快打快,與獨孤行戰個旗鼓相當,不分勝負。
不遠處的拓跋弓與滿柱戰況則不同,滿柱刀法狂悍,式式散發濃烈刀氣,頗有赫連勃武功中獨具的霸氣。只是相較哈同、俟斤、獨孤行,他本以智計反應見長,武功則略遜其他三人一籌,對上已然脱胎換骨的拓跋弓,卻略顯得綁手綁腳,施展不開。
拓跋弓忽來一招——浪掩星月,玉劍白亮劍尖在拓跋弓手腕的抖動下,不斷劃破沉重的夜幕,在滿柱身旁設定出一片狹窄的攻守之區,侷限了滿柱狂放的刀。
滿柱刀法急收,攻勢頓時轉成守勢,以綿密的防守刀網與拓跋弓瀟灑的劍網僵持着,可如此雖是嚴密,卻失了赫連武功一脈的豪邁氣概。
二大高手各自陷入僵局,破六韓則展開他絕妙的身法,針對伊柏、示發、婆羅三個柔然百長個個擊破。只見三人雖往不同方向而去,但在破六韓如箭離弦的快速身法下,每個人都只回身交手幾招,「碰!」便已倒落塵埃,被匈奴人馬七手八腳的綁做一團。
第四章鋒芒初露(4)
三百長一一失手被擒,柔然兵眾更是亂成一團、自顧不暇。
眼睛瞥見己方人馬越損失越多,滿柱二人心慌意亂,招式表面上雖是依然沉穩,但已各有破綻出現。
破六韓眼力何等鋭利,心中主意一定,不理柔然其他兵眾,覷定滿柱刀勢已老的瞬間,藉着拓跋弓劍招之助,霎時突入滿柱懷中。指點、膝撞、腕擒,三招一氣呵成,只是破六韓拔陵勁力有所保留,滿柱往後退幾步後緩緩坐下,無力再戰。
破六韓、拓跋弓二人毫不停歇,分往獨孤行左右攻去。
一對一已經相當辛苦,此時一對三,且個個是強手,獨孤行顯得左支右絀。
撐了段時間,「啊!」獨孤行腕上忽被拓跋弓玉劍輕畫過,再也拿不住沉重的利斧,「鐺鋃」一聲,利斧落在地上,這一瞬間,突然出手的白萱蘭連點了他三處大穴,如同滿柱一般,再也動彈不得。
見大勢底定,破六韓豎起拇指,「拓跋兄弟,真有你的,這誘敵之策用得真妙!」
拓跋弓笑笑,「沒有衞二哥戲演得好、破六韓大哥你功夫高,我看也沒能這麼順利,擒下這二人。」
「不用客氣,」衞可孤拉着拓跋弓的手,「拓跋兄弟,方才事急,沒時間讓你説説這二年的奇遇,這會兒有時間了,你可得一五一十的説説狼莊的情形。」
衞可孤性格豪邁,很對白萱蘭的胃口,她笑道:「這還得歸功在我的身上。」
「咦?」衞可孤略感訝異,「白姑娘。」
「白姑娘的多拗口啊!叫我萱蘭吧!」白萱蘭食指一比拓跋弓,插嘴道:「或者同他一樣,叫我師姐也可以。」説完嘻嘻一笑。
知曉她是説笑,衞可孤哈哈笑道:「萱蘭就萱蘭吧!」
正待開口説話,一個四人的隊伍,自遠而近,馳馬過來,個個身着武裝,臉色傲然;四人身後跟着批四色馬羣所組成的騎兵團,服飾奇特,瞧那景況,似乎並不歸屬於那四人統領。
方馳到破六韓等人面前,四人同時臉帶驚駭。
一個臉上滿是于思、臉卻白淨的漢子問道:「這?」手指周遭或傷或死的眾人。
後方四色馬隊中忽然騎出三名大漢,神色各自不同,或狡獪、或狠辣、或二者兼具,可都不似良善人物,過來後,未置一語,靜靜在馬上聽着。
破六韓道:「柔然騎兵。」
四人臉上駭異更甚,「來得好快。」
看了他們幾人一眼,破六韓問道:「裴將接到消息了?」
「對,」那名白淨臉龐的漢子揚聲道:「裴將要你二人堅守城外。」
「守?」衞可孤極為不滿,「人呢?糧呢?」
另一名身材修長的武官瞪了他一眼,眼神有的只是鄙視與訕笑,「城內兵糧都不夠了,哪有能力撥配過來?」
衞可孤聲音更大,「沒兵、沒糧,那守個屁!後頭還有幾千柔然兵馬朝這兒來。」
「衞可孤,」身材修長武官眼睛圓睜,「你瞧!眼前這麼多人,怎麼沒兵?遠處這麼多羊、馬,怎麼沒糧?有兵有糧,還要裴將發兵糧支援,你們居心何在?」
衞可孤手一緊,看樣子便欲動手,四名武官神情一變,慌張之情溢於臉上。
率直的白萱蘭也忍受不住,正待開口時,拓跋弓暗拉了一下,示意她看破六韓的反應動作。
「二弟,別無禮,」破六韓斂起神色,輕咳一聲,「四位大人,回去告訴裴將,我倆會做好該做的工作。」
「媽的!別人賣命打了勝仗,向你們討點援手,你們卻用這種態度,真讓老子聽的不爽,過陣子上京後,我定要向皇帝參你們一本。」聲音發自一旁靜聽三名大漢中的一名。
第四章鋒芒初露(5)
沒想到那名大漢會聲援破六韓,四人臉色一變,但似乎對他頗為畏懼,怔了一會兒,臉色脹的紅通通的,虛張聲勢道:「破六韓,你們自己看着辦。」隨即縱馬快步離開。
那名氣勢凌人的大漢趴在馬頭上,哈哈笑道:「那裴叔仁瞎了狗眼,居然讓你們這些人才埋沒在這兒,真他媽的可惜。」
破六韓問道:「不知道你是?」
拓跋弓忽道:「他叫爾朱榮,秀容川酋長。」
破六韓表情一凝,心道:「原來是這幾年來,地方勢力急速膨脹的爾朱榮。聽説他手中戰馬滿山滿谷,手下集結了大批高手,是個地方大軍頭,連皇帝都很看重他,他來這兒做什麼?」
大漢微感訝異,細看拓跋弓問道:「我曾經見過你?年輕人。」
「當然,」拓跋弓爽快道:「二年多前在沃野城外,你曾救過我一次。」
「我救過你?」爾朱榮面向一名疤臉大漢笑道:「高歡,原來我做過這等好事,真是難得,」頭轉回去,「我瞧你們都是人才,待在這兒只會受欺負,跟着我吧!」
聲音未落,破六韓已拱手,斬釘截鐵道:「對大人的抬愛,我只能説謝謝。」
沒想到破六韓拒絕的如此直接,幾乎連思考也不曾,爾朱榮臉色一凝,顯得極為不悦,方才的輕鬆瞬間變得嚴肅,破六韓等人卻毫不畏懼。
許久,「不錯!我欣賞你們,」爾朱榮冰凍的臉忽然溶化,「想通的話,到秀容川找我,嗯!兒郎們,下馬,」身後上百名騎士一聽全部下馬,「裴叔仁那混蛋不給你們支援,這百多匹馬就當做我的心意。」説完領着所有人離開。
過了一陣,破六韓看着爾朱榮等人離去身影,點頭讚道:「這人很有手段,難怪能收攬身旁那幾個看來都不好惹的豪士。」
「是很有手段,」拓跋弓臉帶嫌惡,「只是我不喜歡他那囂張模樣。」
破六韓笑笑不再説。
衞可孤問道:「大哥,下來怎麼辦?沒有外援,靠眼前這幾百人,加上爾朱榮給的百多匹馬,恐怕擋不住後頭來的柔然大軍,尤其這大軍還是赫連勃親率的。」
破六韓想了一陣,「如果能據城堅守一段時日,他們久攻不下,自會轉移目標。」
衞可孤罵道:「可是瞧方才光景,那些王八羔子絕不會同意讓我們入城的。」
破六韓瞅了拓跋弓一眼,「拓跋兄弟,你的看法呢?」
先瞧瞧周圍的柔然兵眾,拓跋弓微笑道:「破六韓大哥,何必問我呢?你應早有定見了。」
一聽,衞可孤、白萱蘭二人都直望着破六韓,表情訝異。
指着被縛於一旁的滿柱二人,破六韓道:「這二人是赫連勃弟子,拿他二人以及其他柔然兵眾與赫連勃交換條件,也許能換得不攻擊沃野,只是這手段有些不太光明。」説完又瞅了拓跋弓另一眼。
知道他想起二年前自己對阿那瓌所説的話,拓跋弓微微一笑,「時間會讓人長大的。」簡單一句,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這二年你的確有所改變,」轉回話題,破六韓憂心道:「不過單是這樣,還有問題。」
拓跋弓心中一動,「你擔心威脅不成,反而激怒赫連勃?」
「的確,」破六韓問道:「你認為該怎麼辦呢?」
拓跋弓掃視破六韓拔陵三人一遍,「非常時刻用非常辦法,二路行事,一路帶着柔然人去見赫連勃;另一路則冒險帶人拿下沃野城,做為根本。」説完凝視破六韓,等他的回答。
「兄弟,你確是人才,」神色現出異采,破六韓果決道:「好,就拿下沃野城。」
第四章鋒芒初露(6)
衞可孤興奮道:「等了這麼久,總算要開始動手了。」
「可是動作得快點兒,」拓跋弓説道:「否則赫連勃人馬一來,到時便毫無機會了。」
「兄弟,這二年我可不是白過的,」破六韓胸有成竹道:「裴叔仁那批人只知道蒐括,卻不知道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恨他恨得入骨。只要想法子入城宰掉他及身旁那幾個狗腿子,到時一呼百諾,感謝的絕對遠多過怨恨的,得到沃野城民支持不是問題。」
「既然這樣,事不宜遲,我們立刻進行,」拓跋弓道:「二年前我和赫連勃有一面之緣,和他談判的事就交給我吧!」
「宰裴叔仁,攻下沃野的工作就交給我和可孤二人,」眼睛朝遠處搜尋一陣,破六韓喝道:「劉先、韓必、且末然,你三人各領一百人,聽拓跋兄弟指揮。」
只見三個熊腰虎背,氣宇軒昂的壯漢走出。
等着三人點好人馬,拓跋弓一聲令下,帶着滿柱二人與所有被俘虜的柔然騎兵,隨着他與白萱蘭離開,往正逐漸接近的赫連勃大軍前進。
「拓跋師弟,你看前頭。」白萱蘭驚呼道。
往遠處地平線看去,一條黑沉沉的直線往前方而來,背後跟着濛濛的煙塵,只距離實是太遠,人數多寡還不能確定。拓跋弓沉吟道:「赫連勃定是發覺不對,領着大軍兼程趕來,否則怎可能只過幾天,柔然大軍就出現在這兒。」
心中計較一陣,盤算已定,呼道:「劉先、韓必、且末然三位大哥,請過來。」三人聽拓跋弓稱他們為大哥,雙腿一夾,馳馬過來後,隨即一躍下馬。
韓必躬身道:「拓跋大人,叫我們大哥實不敢當。」其他二人也跟着頓首,謙稱不敢。
「你們年紀長我許多,叫聲大哥本就應當,」拓跋弓手指前方,「你們看前方遠處。」三人抬頭一望,臉色跟着嚴肅起來。
「廢話不説!劉先、韓必、且末然三位大哥,請你們帶着其他人,先押着柔然人到左方二十里林中暫避,等我的通知。」
「大人,不行,這樣你太危險了,還是讓我們三個去。」劉先三人急道。
對三人搖搖手,表示不用再説後,拓跋弓手指白萱蘭,「順道照看她一下」。
白萱蘭一聽,臉色一變,不滿道:「這是什麼意思?我要和你一起去。」
拓跋弓温言道:「小師姐,這事危險至極,赫連勃是不是願意為自己徒弟,及一羣敗軍之士和我們談判沒人知道。如果他心一橫,到時我全身而退的機會極低,讓你一起去,有什麼三長二短,怎麼向師父、師兄交代?」
「我的安全自己會注意,」白萱蘭帶着意氣道:「不管怎樣,我要和你一起去。」
「妳,」看看時間緊迫,拓跋弓不再爭論,嘆息道:「好吧!」
只見拓跋弓腰配白玉之殺,在劉先三人耳中嘀咕了一陣;白萱蘭則斜揹着呼衍棄為她親鍛的寶劍——驚鴻,兩人功力一提,往前方移動,速度快的嚇人。
草原上的距離有時難估量的緊,拓跋弓二人奔了段時間,方才見到柔然大軍的全貌。騎馬領頭的人正是國師赫連勃,態度傲然,背後十餘個像是小王的人物,各領着上百名的柔然勇士。拓跋弓心道:「二年不見,他好像更深不可測。」心中盤算着待會該如何應對。
白萱蘭見場面的浩大,心中緊張,挨着拓拔弓不發一語。
拓跋弓拍拍她的手,領着她往前,幾個縱躍忽然落在赫連勃面前不遠處。
事發突然,赫連勃神情卻不變,一拉繮繩,揚聲道:「緊張什麼?」話一出口,柔然兵眾的騷動之情剎然而止,上百個騎兵催動馬匹,將拓跋弓二人包圍起來。書包網bookbao.com想看書來書包網
第四章鋒芒初露(7)
壓制住心頭的恐懼,拓跋弓讚道:「赫連國師神威果然不凡。」
見拓跋弓神色鎮靜,赫連勃心中稱許,問道:「什麼目的?説來聽聽。」支言半語中,他那好似與生俱來的強烈自信,不知不覺中又流露出來。
拓跋弓毫不示弱,「和國師你談談交易。」
「哈,哈,」赫連勃仰天大笑,「我先惦惦你的斤兩,瞧有沒資格和我談條件。」説完下馬,朝拓跋弓一步一步走去。
這景象好似二年前他被草原狼盯上的時候,只當時的狼變成了赫連勃,一個比狼強千百倍的柔然第一高手。
拓跋弓眼神無懼,拍拍白萱蘭的手後,人也往赫連勃走去,他心中明瞭要先讓赫連勃看得起,接下來方有談話空間,此時耳中聽到的是柔然兵眾的竊竊私語聲。
赫連勃的腳步極大,拓跋弓的腳步也不小,只幾步,雙方已經到了近到不能再近的位置。
「呼!」赫連勃右掌如閃電般穿出,簡單一招「籠蓋八方」封住拓跋弓所有退路。
無相法訣一運,拓跋弓對周遭環境的感受,極度擴張,絲毫的改變都瞭然於胸;前腳一頓,腰馬一挺,右拳擊出,一時間拳影紛紛,驚人的是拳拳都乃實拳,無一招虛招,反映了拓跋弓雄渾的內力。
「好!」赫連勃右掌一縮一伸,左右一晃,些微的改變使他這一掌如同拓跋弓的拳一般,掌掌都是實掌,殺傷力十足。
「碰!」赫連勃身子微晃,拓跋弓卻退後二步,體內氣血一翻,明顯的輸了一籌。
「呼衍棄的好徒弟真不少,」赫連勃端詳拓跋弓一陣,躍回馬上道:「説吧!」
好不容易平息翻湧的氣血,拓跋弓暗道:「好強!」右拳握了握,止住那種酥麻的感覺。
白萱蘭往前幾步,明亮雙眼看着拓跋弓問道:「還好嗎?」簡單一句透露的滿是關懷。
朝她微微一笑後,拓跋弓轉頭向赫連勃説道:「用滿柱、獨孤行和其他柔然兵眾,換你大軍轉向或撤退。」
赫連勃先是一愕,繼之哈哈大笑,隨即神色一冷,「讓他們死吧!很快的你們就會去見他們的。」手一做勢,身後千軍萬馬,個個利箭上弦,靜待命令。
拓跋弓心中一震,沒想到赫連勃強硬至此,腦中飛快尋思着下一步。
「真是好樣的,」白萱蘭清脆的聲音忽道:「赫連勃居然能狠心看着自己徒弟與柔然戰士被殺,有能力救卻不救,不愧是國師,果然能人所不能。」
「嘿!」赫連勃撇撇嘴,「激將法對我沒用,小姑娘,換點新鮮的。」
拓跋弓接道:「這可不是激將法,赫連國師,事情關乎阿那瓌的將來,不可不慎。」
「哈,」赫連勃大笑一聲,示意眾人暫緩,緩緩道:「就聽聽你如何説。」
「國師此次遠來,兵容壯盛,」手指柔然軍隊,拓跋弓道:「但柔然兵眾跨到北魏境內,目的是為了攻城略地嗎?」説完停了下來,看着赫連勃。
赫連勃微微一笑,卻不説話。
「絕對不是,」拓跋弓續道:「照眼前兵力數目來看,你們要的只是劫掠財貨。」
赫連勃坐在馬上,右手輕拍馬頭,等着拓跋弓繼續説下去。
「既是這樣,用兵最高原則應是死傷最少的人,得到最大的收穫,」拓跋弓再道:「我也不怕跟你説,你所領的這路大軍,行蹤早就暴露。沃野城那邊早有準備,真要打起來,鹿死誰手還不曉得,破六韓和衞可孤可不是膿包二個。」
赫連勃拈了拈濃密的鬍鬚,接道:「所以你認為我應該放棄進軍沃野,換得滿柱等人的命,免得到時人死了,城也攻不下?」
第四章鋒芒初露(8)
拓跋弓道:「沒錯。近的來講,為了一座不知是否能攻下的城池死了二員大將,你説值不值得?遠的來説,阿那瓌的企圖,你我都知道,滿柱二人對他將來偉業的作用如何,你心裏也有數,説他二人可有可無,只是丟了你赫連勃的臉面,放棄一座城池,換得二個大將的活路,你説值不值得?」
赫連勃沉默不作聲,顯是正估量着拓跋弓的話。
看着拓跋弓胸有成竹的臉龐,白萱蘭柔荑輕抓他的右掌,心頭卻是一震,因她滿手濕答答的,沾滿了拓跋弓緊張的汗水。
赫連勃忽地自馬上往前一撲,五指箕張,抓向拓跋弓。
白萱蘭色變,手剛握上驚鴻劍,拓跋弓卻止住她,微微一笑,鎮靜面對已到眼前的赫連勃。
霎時赫連勃手一縮,人一退,雙手揹負在後,仔細的觀察着拓跋弓。
「國師,想抓我來反威脅的話,你可要失望了,」拓跋弓輕笑道:「只派我二人來此,當然早就考慮過這個情形,你真覺得我倆會有多大價值嗎?」
赫連勃又沉默下來。
緩慢流逝的時間不斷的壓榨着拓跋弓二人的耐心與沉着,使得二人漸感心焦。
眼中忽然精光一閃,赫連勃道:「他們人呢?」
「呼!」拓跋弓暗鬆口氣,臉上平靜依舊,「待會兒立即釋放。」説完偕同白萱蘭如飛般離開現場,腳步帶着無窮的興奮,卻往劉先等人所在的反方向而去。
行不多時,忽然射出十餘支流星般的利箭,瞬間飛過拓跋弓二人,直往他身後數十呎的草叢而去,只見一人往後幾個騰躍,同時左掌隨意一拂,數十支箭無一遺漏的落在地上。與此同時,一句「赫連國師,不要忘了答應之事」,拓跋弓二人腳步一緊,身後劉先、韓必、且末然三人各持勁弓,分往不同方向奔逃,一溜煙統統消失在赫連勃的眼中。
匆匆趕回到沃野城外後,城內喧亂之聲非常,且末然急道:「城內不知如何?」
忽然外城沉重大門被緩緩推開,走出來的正是衞可孤及十數個身着北魏軍袍的士兵,拓跋弓等人趕緊迎上前去。
一見拓跋弓,衞可孤臉露欣喜,也衝上前去,一把抱住拓跋弓,興奮道:「兄弟,總算出了一口鳥氣,真是爽快,真是爽快。」
見狀,白萱蘭跟着笑道:「沒錯,的確爽快。」
一人一句,透露了一切順利,二人同時哈哈一笑,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的氣氛中。
拓跋弓忽道:「劉大哥,凡你通知韓必大哥,可以讓滿柱一干人走了。」
劉先為難道:「真要放他們走嗎?」
拓跋弓正色道:「一言既出,怎能反悔。」語氣頗為嚴厲。
劉先望向衞可孤,眼神帶着詢問,衞可孤大聲道:「還不快去通知。」
一得到命令,劉先上馬疾馳,匆匆而去。
「進城吧!」衞可孤道:「大哥正等着。」拓跋弓等人一答應,跟着衞可孤魚貫入城。
由外城經過甕城進到內城,城裏街道縱橫,各個路口雖都有士兵把守,但氣氛還算平靜。衞可孤安置好眾人後,領着拓跋弓、白萱蘭、且末然三人穿街越巷,來到宏偉的將軍府前。
白萱蘭仰頭讚歎道:「好氣派呀!」心中與狼莊呼衍棄宅邸相比,只覺相差何只千萬倍。
「呸,」衞可孤微怒道:「這些都是吸我們的血蓋成的。」
四人快步走進去,裏頭千門萬户,門徑複雜異常,一陣左轉右拐,眼前忽地一寬,一個極寬闊的廳堂映入眼簾,堂上正坐着破六韓拔陵,堂下左右立着十餘個身着明光鎧的赳赳武夫。
第四章鋒芒初露(9)
破六韓臉露驚喜,手拿滿滿一盅酒,下堂交給拓跋弓道:「拓跋兄弟,辛苦你了。」
「小事一樁,」拓跋弓將酒一飲而盡,「倒是大哥在十天內便奪下沃野,更讓人佩服。」
「呵!呵!」破六韓不言,但笑聲中明顯透露出他的自傲。
「來,」破六韓拉着拓跋弓上堂,「這位子是你的。」手指着大堂中央的胡牀。
拓跋弓一聽,想起二年前與破六韓的談話,腳一停,先前的愉悦忽然變成靜默不作聲。
良久,拓跋弓忽道:「不成。」
破六韓眼角若有似無的瞥了拓跋弓一眼,淡淡道:「怎麼不成?」
拓跋弓道:「破六韓大哥,這位子還是由你坐吧!現在我們殺裴叔仁、佔沃野城,消息傳到洛陽,叛亂之名隨時會落在頭上,這當兒正需要一個領導人物,這人是你,不是我。」
破六韓目露精光,「以你的北魏皇子血脈的出身,領導眾人,誰能反對?」嘴角帶着一抹詭異難辨的笑意。
拓跋弓道:「作戰要的不是虛名,要的是真實的才能,由你領導才適合。」
「能力?」破六韓道:「兄弟,你的能力早就證明過了。」
衞可孤也道:「沒錯,兄弟你一出手,先是擒住獨孤行、滿柱;跟着又勸退赫連勃,這份膽識能力,誰比得上?」語氣誠懇,卻不見破六韓眼中閃過的一絲利光。
爭論了好一陣子,拓跋弓堅決道:「二位大哥,不要再説,這樣下去我只好離開此地。」
「唉,好吧,」破六韓眼神好似光影般變換不定,「兄弟,雖然你不願單起領導我們的責任,但我們心中還是奉你為主,」頓了一頓,「可是既然我們都已起兵,總要有一個讓天下歸心的號召。」
拓跋弓問道:「你認為該怎麼做呢?」
破六韓毫不遲疑道:「我想以拓跋兄弟你皇族血統的名義,號召各路英雄加入。」
良久,拓跋弓道:「可否暫時不要打上我的名號?」
破六韓懷疑問道:「為什麼?」
拓跋弓分析道:「現在統領位置是由破六韓大哥你坐,如果再打上我的名義,只會徒增敵人分化的機會;況且這麼大張旗鼓的話,對我下來的工作十分不利。」
破六韓二人臉露疑惑。
「我猜洛陽不久便會派兵馬來此,」拓跋弓沉吟道:「我想往洛陽探聽消息,順道祭拜我父親,完成我孃的心願。」説完等着破六韓的回答。
「嗯!的確,」思量許久,破六韓口氣無奈,「好吧!」
拓跋弓又道:「除此之外,我想我們一方面可以派人領軍先攻下武川、懷朔等鎮,做為犄角;另一方面派人連絡附近各鎮酋長,如此多方響應,沃野的壓力也可減少大半,你看可好?」
破六韓沉吟一陣,「的確周到,我即刻派人進行。」
衞可孤忽問:「拓跋兄弟,你何時出發呢?」
「三天後,」拓跋弓道:「能越早趕到洛陽,才有充裕時間探查消息。」
「讓劉先、韓必、且末然三人也跟着去吧!」破六韓道。
「不,」一見破六韓眼神,拓跋弓到嘴的話又收了回去:「好吧!」
説完與白萱蘭告辭離開,下去準備應用的對象。
回到落腳處後,白萱蘭問道:「方才破六韓要讓位給你,怎麼你一直推辭?」
拓跋弓淡淡笑道:「唉!小師姐,大權在握,能平白送人嗎?」
拓跋弓話説的白,白萱蘭心中立即明白,「但看他似乎是很誠心的。」
「唉!師姐,察言觀色的功夫,我可比妳強多了。」
第四章鋒芒初露(10)
見拓跋弓語氣雖是無奈,但説的肯定,白萱蘭抱不平道:「哼!虧你還冒死去勸退赫連勃,這不是忘恩負義嗎?」
「這本是人性,何況他本是有大志的人,這種人總是比較無情,」拓跋弓用手指輕彈白萱蘭額頭,輕鬆笑道:「師姐,對人的觀察,妳可得好好學習。」
「哼!這麼多心眼的事,只有你們這些漢地的人想的出來,」停了一下,見拓跋弓無所謂的態度,白萱蘭眼露笑意,「你沒有大志嗎?」
「當然有,可為權相爭非我的作風,」拓跋弓道:「天命如果歸我,又何須去爭?」
「既然知道破六韓心中不放心你,怎麼你又答應讓劉先三人跟着?」
「如果我當場拒絕,不是讓他心中的疙瘩更大嗎?」
「這也説的是。」
「算了!小師姐,不談了,早些兒休息吧!」説完拓跋弓與白萱蘭各自回房休息。
「拓跋大人,往洛陽最快的方法是走水路。」韓必道:「屬下認為我們可先往南行到盛樂南邊的君子津,那兒有船可達蒲坂;我們自蒲坂下船後,改走陸路往西,不出四天就可以到達洛陽城外,到時再想法子混入洛陽城內。」
「嗯!就這樣走,」拓跋弓忽然笑道:「不過別再叫我大人了,又彆扭、又奇怪,還容易讓人起疑心。這樣吧!如先前一般,我稱你們為兄,你們便直接呼我倆的名字。」
三人一聽,面露惶恐,連聲道:「絕對不行。」
拓跋弓二人不斷勸説,但三人就是不答應,僵持一陣,白萱蘭不耐煩道:「你們真是婆媽,隨你們叫吧!」
「好,」韓必卻改口叫道:「公子、小姐。」
劉先、且末然相視一眼,也跟着叫了聲。
「韓必,路你們熟,由你們帶路吧!」拓跋弓道。
韓必答應一聲,領着其他人往前奔馳。
沿途風光明媚,山是山、水是水,各有一番風情,草原風光已不復見,拓跋弓與白萱蘭比肩而馳。白萱蘭對各樣事物均顯得好奇,因此談興甚佳,不斷的發問,小兒女的神態油然而生。這與她那俏麗的臉龐,立體的五官,三者合成一股動人的神韻,拓跋弓嘴上不言,心中卻暗暗為之一迷。
自沃野到君子津,路程大約四、五百里路,五人兼程趕路,五日後已到雲中。
在鎮外簡單吃了些東西后,劉先道:「公子,從這之後沿途都沒有市集,我們得加點腳步,才能在天黑前到達盛樂,不然得露宿荒野了。」
「盛樂?」拓跋弓心中一動,「聽説那兒是我魏朝舊都。」
「沒錯,」劉先道:「雖是已經遷都二次,但仍有看守皇陵的衞隊駐守,由於這層關係,所以整個市面還算是可以,君子津便在盛樂南方。」
不知想些什麼,出神一陣,拓跋弓道:「好,我們快些。」
白萱蘭興奮道:「不知道皇陵長什麼樣子?」説完二人催馬疾馳,韓必三人趕忙跟上去。
自日正當中開始奔馳,不知一連跑了多遠,耳中只聽見風聲、喘氣聲、馬蹄聲交雜在一起,跑的頭上的太陽,慢慢向西沉;也跑得人影、馬影慢慢的延長、不斷的延長,此時已是白天黑夜交接的一瞬間。
忽然韓必馬一止,指着前方一座高城,「公子,到了。」
見那斑駁的城牆高聳,戒備算是森嚴,城外散落着户户的人家與一大片、一大片的麥田,景色與沃野草原、西域狼莊都不同,呈現出的是祥和恬靜的田園生活。
「快進城吧!」劉先催道。
「嗯!」眾人一聲答應,快馬馳進城門口,韓必拿出幾錠金子在守門官兵的眼前晃了晃,這在當時是司空見慣的事兒,大家心知肚明,守門官兵也不盤問,一股腦兒便讓眾人進到城裏。書包網
第四章鋒芒初露(11)
盛樂城雖算不上繁華,甚至可説是有些破落,所幸酒坊市肆一應俱全,拓跋弓等人選了個最不起眼的小客棧住了下來。
一到深夜,拓跋弓在房內周身扎束妥當,白玉之殺反握在背後,打開窗户,心道:「皇陵既在此處,怎能不去祝搗一番。」隨後如飛燕般竄出,只點了幾點,便消失不見。
拓跋弓在城內屋脊上竄高伏低,沒多久便到了北門。左右瞧了一陣,覷定一個空檔,真氣一提,如壁虎遊牆般上了牆頭,再一溜煙,如影子一般閃過所有牆上警衞的眼睛後下了牆頭,直往城北而去,此時耳中隱約聽見城牆上似乎起了陣小騷動,但隨即平息。
拓跋弓心中期待,奔行速度快極,只見通往皇陵的道路兩旁,十數具石雕,文官俑、武士俑、戰馬俑等各自而立,配合上沉靜的夜色,場面顯得肅穆。
不久眼前出現幾座大型陵寢,拓跋弓知道這便是自己祖先長眠之處,仔細端詳一陣後,心中默禱。正陷入懷想之時,忽然遠方傳來人聲,拓跋弓身子如風,眨眼間上了附近一株直插入天的大樹。
「嘻!怎麼你也上了這兒?」一個微小聲音在拓跋弓頭上響起。
拓跋弓驚得差點自樹上落下,但隨即放心,藏匿的樹枝忽然微微抖動,身旁已多了白萱蘭。她輕捏拓跋弓,開玩笑道:「出來玩兒,怎麼不招呼我?」
拓跋弓笑了笑,無相法訣再展,一方面功聚雙耳,仔細搜尋着聲音來源;一方面仔細觀察皇陵地形。
突然拓跋弓看着遠方,「咦!有人在皇陵後動手。」一拉白萱蘭的手,輕躍下樹後收斂一切氣息,以迂迴的方式向前移動。
廣闊的皇陵,背倚着片茂密樹林,樹林後不遠是幾座高山環繞;前方一條筆直馳道往前直伸,寬可容納四輛馬車齊行:左右方各有數棟高大莊嚴的建築,是魏朝皇帝舉行大祭時的場所,整個區域所佔範圍,大的嚇人,但也給了拓跋弓二人潛身前進的絕佳機會。
二人自皇陵左方繞行了一大段路,好不容易繞到皇陵背後樹林。一進樹林,拓跋弓託着白萱蘭毫無聲響的往上一彈,腳尖一蹬,又往上一彈,如此連續數次,躍上了一棵數人合抱,樹葉雖已微黃,但尚未掉落的樹木上,隱身在扶疏的枝葉間,往前注視其中二座皇陵之間。
一個冷酷的聲音響起:「向達風,總算追到你了,東西交出來。」
拓跋弓往前一眺,只見一名俗家裝扮,衣着體面;另二名是作道人裝束的老者,身材一壯一瘦,三人正與一名身材瘦小,面目猥瑣、雙手帶着手套的中年漢子對峙着。
一看到那二名老者,拓跋弓臉露憤怒,示意白萱蘭觀看。白萱蘭瞧了一眼,臉上不是忿怒而是驚訝,嘴唇微動:「這二個怎麼會在這兒?」正是當年以蝕骨針射傷拓跋弓之二人。
「不成,不成,」那瘦小漢子笑道:「我躲在青城山上挨餓受凍許久,才偷到這麼點東西,怎麼能輕易交出。」
冷酷的聲音道:「向達風,那東西你拿了也沒用?我可以用其他東西與你交換。」拓跋弓這才知道聲音來自那名瘦高的老者口中。
向達風頻頻搖頭,「一偷到手,絕不交回是盜王的原則,沒聽説過嗎?」
「哼,」另一名壯碩道人兇狠道:「不交出來,別想活着離開。」
向達風轉動他的細眼,看了壯碩道人一陣,「你是?」
「道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莫然之。」
「原來是你,」側頭對着那聲音冷酷的道人,向達風笑問:「那你一定是吳衡之?」書包網電子書分享網站
第四章鋒芒初露(12)
「沒錯!」正是仇人相見不相識,這二人正是二十多年前殺害拓跋恂的人,只可憐拓跋弓並不認得。
拓跋弓心中正琢磨時,俗家裝扮的男子忽道:「吳判、莫判,別廢話了。」
「是。」二人語氣恭謹。
拓跋弓暗中審視這名作俗家裝扮的男子,發現他年紀較吳衡之、莫然之二人輕得多,臉上白淨,但舉手投足透露出沉穩的自信,注意力不禁停留在他身上。
「絲!」吳衡之忽然出手,爪帶絲絲鋭利之氣划向向達風;與此同時,莫然之伸手一抽,長劍閃着寒光,也往向達風削了過去。二人在二十餘年前已是成名高手,武林中人聞名如見鬼,經過這二十多年的修練,雖已年老,但功夫的狠辣卻更甚從前。
向達風嘻嘻一笑,左一翻、右一滾,身體扭動如牛皮糖般,避過二人合攻的前幾招。
吳衡之神色一冷,爪上內勁迸發,一招「五爪搜魂」連使五次,鋭利的指爪劃破空氣,在向達風左側築成了一道無形之牆,逼得他往右閃躲;與此同時,莫然之利劍已至,簡單一招「長虹貫日」,以迅捷無儔的速度與殺氣,直指向達風后心,飛快!準確!狠辣!絕不留一絲生機。
遠處的白萱蘭看得心頭不滿,嘴唇微動,「二打一算什麼好漢。」
拓跋弓不屑道:「漢人本習慣已多打少。」對漢人的歧見不經意間又顯露出來。
「哇!好危險,天師道的功夫果然不錯。」向達風似玩笑非玩笑的叫道,右手卻反身抓向莫然之的長劍,就在莫然之一愕之時,手已經摸到劍的邊緣。
莫然之鋭目一閃,嘴角冷笑,手中劍一抖,劍分十字,準備在向達風手掌上劃道十字口子。「嘶!」二劍卻只一聲,向達風右手手套破裂,手卻好似毫髮無傷,一握、一抽,莫然之身子被拉的往前一偏,所幸這時吳衡之的雙爪已經攻至,解了他一危。
「金絲軟套!」一旁觀戰的俗家男子輕呼道。
向達風輕功絶頂,邊閃躲,邊笑道:「這也是我的收藏之一。」
過了十餘招,向達風忽然一招虛招,左右手看準吳、莫二人連手的空檔,食指伸出在二人面前一指,二人身形稍頓。向達風身子一起,從一個絕不可能的角度,滑出二人連手的範圍,隨後一聲嗤笑,如蒼鷹展翅,迎風翱翔般的竄進拓跋弓二人所在樹林內。
「啊!」林內的向達風忽然一聲悶哼,只見俗家男子右手放下,自信的腳步一抬,身法絕不遜於方才向達風所顯示的絕頂輕功,吳、莫二人也快速跟了上去。
一入樹林,男子臉色一變,向達風身影已失,他左右一看,喝道:「四處找找。」三人四處搜尋,卻不見向達風的蹤跡。
過了許久,俗家男子臉色難看至極,不發一語。
突然拓跋弓二人隱身處,一聲輕微的驚呼,「你。」聲音細不可聞,但俗家男子眼露精光,手一揚,一團金光閃動,勁如流矢、細若牛毛,斜往拓跋弓二人藏身處而來。
「唉呀!你這小姑娘壞事。」聲音正是向達風,他在碰巧間也進了拓跋弓二人藏身處。
拓跋弓右手閃電般抽出白玉之殺,一招「浪裏銀光」舞出綿密劍雨,將射來的金針一一點落,跟着攜着白萱蘭在樹叢間四處飛躍。只見樹上的人奔的快,下頭的人趕得急,所幸林內樹木眾多,且又密集,可隱藏的樹葉叢着實不少,這給了三人暫避的空間。只是俗家男子眼光鋭利的驚人,不管三人移動到哪兒,金針總能隨後跟到。
第四章鋒芒初露(13)
白萱蘭叫道:「你這傢伙,跟着我們幹什麼?」
「三個人好作伴兒!」向達風笑道:「番邦來的小姑娘,瞧你身旁這個年輕人,功夫一流,跟着他準能逃得了命,不跟着你們,怎麼可以?」
這當兒拓跋弓身形忽地剎住,瞧定一個空檔,與白萱蘭一先一後,以千斤墜配合登水漂萍的輕功,自樹上無聲卻快速的滑下,向達風亦步亦趨也跟着滑下樹,似乎真的怕拓跋弓飛了。
一到地面,白萱蘭忽然腳步踉蹌,差點跌倒,不遠處俗家男子三人已飛奔過來。
拓跋弓手一伸,將她背在身後,毫不遲疑就往城裏方向直奔,口中同時叫道:「別再跟着我們,否則抓了你交給他們,省得麻煩。」
向達風大笑一聲,忽然扯開嗓門,對後方大叫,「東西在他那兒。」説完幾個跟斗,已往另一個方向逃了十幾尺,速度快的讓拓跋弓目瞪口呆。
尾隨在他們身後的三人,跟着自動分走二個方向,俗家男子緊跟着向達風,吳、莫二人則盯着拓跋弓二人。
四人追逐一陣,拓跋弓體內真氣流轉更加順暢,手上雖然扶着白萱蘭,但腳步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幾乎是足不點地的往前飛奔,瀟灑、飄逸、矯若遊龍,只吳、莫二人也非省油的燈,內勁的悠長令拓跋弓心中暗自稱許。
「公子、小姐,交給我們。」
一聽到聲音,拓跋弓臉露微笑,一個閃身讓過迎面而來的三人,「交給你們了。」話聲尚迴盪在空中,身後已傳來響亮的喝斥聲與動手聲。
「傷在那兒?」神不知鬼不覺回到客棧的拓跋弓顫抖問道,可見他的關心。
「這?」白萱蘭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樣急得穩重的拓跋弓越是焦急。
「妳倒是説呀!」
「背後。」説完一向外向大方的白萱蘭蒼白的臉突然通紅,。
「這這可怎麼辦?」拓跋弓知道要替她療治定要檢查傷口,但好巧不巧舊傷在這尷尬的地方,這讓他一時不知所措。
二人面面相覷一段時間,白萱蘭忽然羞怯的背對着拓跋弓,輕輕解下身上的衣服,只見白皙無暇的肌膚散發出強烈的吸引力。
拓跋弓呼吸頓促,但隨即暗罵:「救人之際,想什麼東西!」説完吸了口氣仔細檢視白萱蘭的背後,只見一個細微紅點出現在左背上方。
在狼莊二年,雖是潛心練武,但醫道、武道本有相通之處,他反覆的看着白萱蘭的傷口,思索一陣後道:「先將暗器取出。」隨後運動內力,手掌一碰到白萱蘭背後,入掌滑嫩柔軟,拓跋弓忽覺氣息一亂,趕忙收斂心神,內力一送,窗欞上已插了根細細的金針。
「傷口痛嗎?」拓跋弓問道。
白萱蘭説道:「很痛。」此時敲門聲響起,白萱蘭趕忙將衣服整理好。
拓跋弓起身打開門,正是劉先三人,便在門口將白萱蘭受傷情形説了一遍。
拓跋弓沉吟道:「勞你們先在外頭等候。」三人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關起房門,拓跋弓道:「會痛表示針上沒毒性,應該只要上個藥就好。來,把衣服脱了,我替你上些刀創藥。」
説者無意、聽者有心,一看白萱蘭臉上紅暈,拓跋弓才想到此話大有語病,趕忙道:「不用脱!不用脱!」白萱蘭卻已經上衣解開。
拓跋弓轉頭自隨身包袱中取出些金創藥,在白萱蘭傷處輕輕塗抹。此時他何只手指輕轉,頭腦裏也在輕轉,轉得他一陣飄飄然。
折騰了一陣,白萱蘭將上衣穿好,二人相對各自赧然,心裏各自泛起漣漪,久久不發一語。bookbao.com書包網最好的txt下載網
第四章鋒芒初露(14)
此時窗外一聲細響,拓跋弓箭步出了房門,只見劉先三人將一個矮小的中年漢子圍在當中。
「是你,」拓跋弓不滿道:「你還敢來這兒?」
「瞧你生氣的,怪我陷害你們。」向達風笑道
拓跋弓不發一語,擺擺手,要他離開。
向達風問道:「那小姑娘傷勢如何?」
拓跋弓道:「還好。」此時白萱蘭也走了出來。
一見向達風,白萱蘭叫道:「給你害慘了。」
向達風笑道:「我知道,你看我這不是來看妳了嗎?」
「這哪夠,」白萱蘭道:「得拿些實際的東西才行。」
向達風一拍胸脯:「沒問題,你要的東西我一定拿來,補償補償你受的皮肉之痛。」
白萱蘭道:「瞧你還算有良心,這樣吧!你偷的東西,拿出來平分。」
只見向達風臉露為難。
「哼!」白萱蘭道:「早知道偷兒沒一個講信用,才誇大口馬上又反悔。算了!你走吧!」
好似極難決定,掙扎了許久,向達風自胸前衣服內拿出二片黃澄澄的金牌,説道:「這金牌我費了好大勁兒才偷到,真是便宜妳了。」
瞧那金牌雖是黃金所做,但份量普通,無特殊之處,白萱蘭不屑道:「就這麼二片金牌?」
「當然,」向達風神秘道:「別小看這面金牌,看上頭的字。」
白萱蘭細細一看,茫然道:「什麼鬼字?」只見拓跋弓、韓必等人都搖搖頭,表示不知。
「原來你們幾個同我一樣大字不識幾個,」向達風笑道:「我找了幾個讀書人問過,上頭鑄刻的是往來不禁四個大字,下頭三個小字是胡太后。」
「胡太后?」韓必三人愕然道。
「所以説這二塊金牌可是價值連城,」向達風得意道:「當然也可説是極大麻煩。」
拓跋弓疑惑道:「可是當今太后的令牌怎麼會落在江湖人手中?」
眾人正猜疑時,屋外忽然傳來陣陣馬蹄奔過的聲音,又快又急。拓跋弓開窗往外看,大街上成千上百個身着戎裝的士兵,個個神色緊張,隱約中聽見:「柔然人朝這兒來了。」
拓跋弓皺眉道:「想不到他們也來了這兒,魏朝沿邊將領都是膿包嗎?怎沒人擋得住。」
劉先、且末然不屑道:「蒐括的功夫他們一流,説到打仗,他們不但是膿包,還是廢物。」
韓必卻道:「不過聽説把守盛樂的將領不同,這人能力一流,柔然人很難攻下這兒。」
此時外頭人潮洶湧,柔然鐵騎來臨的消息似乎傳開了,原本平靜的夜,被源源不絕的恐懼感包圍了起來。但隨即有士兵到處勸慰,安定人心,這讓城裏的喧擾逐漸平息,同時一隊隊的士兵,或搬糧草、或執兵器,忙碌的不可開交。到此時,開始時的紊亂已不見,取代的是緊張卻有序的守備安排。
「果然不差,沒多久就能安定人心,」拓跋弓望着窗外嘆道:「可惜這種官員太少了。」
正嘆息時,「咦!」拓跋弓眼睛一亮,忽道:「劉先、且末然,你們跟我來。」説完翻窗躍出,一晃眼上了隔壁屋頂,劉先二人緊緊跟在後頭。
向達風道:「好玩!我也跟着去。」如風一般,也消失在屋外。
盛樂城北立着的統軍府邸今晚人來人往,繁忙異常。
好不容易安排好所有軍機大事、防守規模,時間已是四更,統軍高成泰卸下一晚的疲倦,坐在府內大堂休息,調整身心,等待幾日後的一場大戰,一名親衞忽然領着三名男子,二老一年輕,走了進來,。
第四章鋒芒初露(15)
高成泰滿臉訝異,喝道:「校衞,誰準他們進來?」
那名親衞俯身道:「大人,他們拿着太后的令諭,卑職不能阻擋。」
「令諭?」
年輕男子自腰間拿出令牌晃了晃。
高成泰久處官場,看令牌形制,知道確是洛陽內廷所頒,他拱手道:「大人有何指示?」
年輕男子口氣和緩,頗為客氣道:「想請高成泰將軍你協助查探一個人的下落。」
「誰?」
年輕男子拿出一張畫像,道:「這人名為向達風,是個大盜,近來洛陽城內發生了幾起大案,都是他乾的。我三人一路追查他到盛樂城外,卻失了他的蹤跡,想必他一定躲在城內,請將軍派人仔細搜尋。」
「可城內目前正為柔然入寇一事,忙的不可開交,根本分不出多餘人手來做這事。」
年輕男子皺眉道:「可是洛陽重地,連太后都極為重視此事,你不幫忙,這。」話不説出,但擺出的姿態已讓高成泰感受到沉重的壓力。
考慮許久,高成泰道:「大敵當前,實在是愛莫能助,這位大人請見諒。」
年輕男子端詳了高成泰一陣,點頭道:「既是這樣,我也不勉強了,回宮後我會向太后説説大人的辛苦的。」説完三人緩步離開。
送走了三人,高成泰心中苦笑道:「隨隨便便就得罪了一個朝中大官。」發了會兒怔,轉身入內。
經過一片假山流水,走進內堂,高成泰方解甲準備休息當兒,霎時燭火全滅,「啊!」跟着一連十數聲刀劍交擊的聲音響起,聲音停止後,堂上燭火重新燃起。
「是你們,丘林智。」拓跋弓聲音響起。
「拓跋弓。」聲音驚訝莫名。
「沒想到你們投靠了阿那瓌,還當了他的殺人工具。」瞧着身着柔然服飾,臉上悍氣較二年前有過之無不及的丘林智三人,拓跋弓怒道,身旁劉先、且末然站立,卻不見向達風。
三人不答,手一揚,數十顆暗青子如飛蝗般射出。與此同時,三人同時身子一退,飛躍上屋,沒多久便失去了蹤影。
拓跋弓三人掌劈、劍點,輕易將暗器打落。
也不追擊,拓跋弓轉身查看高成泰傷勢如何,所幸只是左臂上一道淺淺的口子,並無大礙。
高成泰毫無驚駭表現,靜靜的包紮一下後看着拓跋弓,略帶驚訝問道:「你叫拓跋弓?」
「沒錯,」聽他口氣有異,拓跋弓問道:「怎麼回事?」
高成泰試探道:「你爹是前太子拓拔恂、母親叫於秀娘?」
「對,」拓跋弓愕然,「你認識他們?」
「你爹我沒見過,你娘我卻有過一面之緣,」將認識於秀孃的過程説了一遍,高成泰唏噓道:「當年為了替你父親報仇,幾位大人帶兵反抗,事泄被殺,連帶着家人、部屬也各自飄散,想不到今天還能見到你,甚至被你救了一命。唉!想當年剛見到你時,你還是個嬰兒呢!」
母親秀娘雖然早將拓拔恂受害的過程告訴了他,但對陸叡等人的描述卻不多,聽完高成泰的話,拓跋弓心情起伏,道:「原來這中間還牽扯了這麼多人。」
高成泰想起拓跋弓非凡的身手,腦中一閃,問道:「你到盛樂來做什麼?」
劉先、且末然臉色微變,雖不明顯,但拓跋弓已瞧得明白,微微一笑,「沒什麼,我有事要往南一趟。」
高成泰察言觀色,「你要去洛陽吧,唉!李彪早離開朝廷,不知所蹤,去也沒用。」
「是嗎?」拓跋弓聳聳肩,「就算不能報仇,我娘生前最大願望便是祭拜父親,我得去拜拜父親,完成她這個遺願。」書包網txt小説上傳分享
第四章鋒芒初露(16)
「既是這樣,我也不阻你了,」高成泰道:「但是你的身分特別,讓人知道,恐怕認為你回洛陽有不良居心,尤其是胡太后、元叉這些人,絕不會輕易放過你。要知道你父親的樣子還是深植在一些老一輩的鮮卑族民心中,京裏那批人早貪腐過了頭,只要你登高一呼,怕響應你的除了各地的鮮卑族民外,連一些被欺負的很慘的漢族、鐵勒族、羌族等平民,都有可能起來反抗。」
「我曉得,」拓跋弓問道:「方才我瞥見有三個人進大堂,是何來歷?」
高成泰苦笑道:「他們是宮裏來的人,要動用官府力量尋一個人。」
拓跋弓陷入沉思:「那三人分明是先前與向達風動手的人,怎麼這會兒又變成宮裏來的?」
高成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拓跋弓道:「高大叔,我走了,自己小心,方才那批人恐怕會再來。」
「我會注意的,」高成泰將一面令牌交給拓跋弓,「現在城內已是*,你拿着我的令牌可通行無阻,」帶着軍人堅毅之相的臉龐忽然柔軟了下來,温言道:「元大人他們如果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安慰。」
拓跋弓笑笑,領着劉先二人離了統軍府。
路上,劉先道:「公子,那二個與我們動手的,原來是宮裏的人,功夫可高的緊,我們三人連手,還幾乎敵不住。」
拓跋弓不言,心道:「看來青城山天師道與洛陽禁宮有着旁人不知的關係。」
心頭正想着時,心神一動,極遠處屋頂一前一後二道黑影,又是夜行人物出沒,速度快的非常。拓跋弓心道:「今晚似乎所有偷兒都來了。」低聲一句「你們先回去」,人影已隱沒在夜的無邊裏。
跟隨一陣,卻已不見人影,拓跋弓暗道:「這二人身手非凡。」隨即下了屋頂,步行在漆黑的小街弄中。行不多時,「呼!」拓跋弓轉身反手一抓,彷佛有眼睛般,絲毫無誤的抓住一人右手腕,隨即腳一勾,將那人按倒在地。
正想發聲喝問時,耳中忽然傳來:「別出聲。」拓跋弓手趕忙放開,仔細一瞧,被他壓倒在地的正是向達風。只見他神色緊張,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全然不似他先前表現出的嘻笑怒罵,拓跋弓心中略感疑惑,卻不發一語,看着向達風仔細注視着遠方一棟屋宇。
拓跋弓眼光順着方向而去,那棟房子宛如鶴立雞羣,高度突出所有其他房屋;可是令人驚異的是飛檐上竟站着一個人,盯着下頭街道,只因為太遠了,看不清他的面目。
只見那人身材瘦高,雙手揹負,以單足點于飛檐的尖端,整個身體隨風搖晃,有時傾斜的程度幾乎讓人不敢置信那樣還能站着而不掉下。拓跋弓心頭駭異:「這人身手之高,絕不下於呼衍師父或赫連勃。」
許久,拓跋弓方眨了下眼睛,那人卻已離開那棟屋宇,幾個起落消失在拓跋弓二人眼中。
向達風緩緩爬起身,拍拍身上灰塵,輕呼口氣道:「好險!」口氣餘悸猶存。
拓跋弓拍拍他的肩,取笑道:「你這傢伙,瞧你先前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怎麼現在好像耗子見了貓般藏頭縮尾了。」
向達風聳聳肩,坦白道:「打不過人當然得藏頭縮尾一番。」
拓跋弓問道:「方才屋頂上的那人?」
「沒錯,」向達風道:「這人武功高的出奇,還好逃命功夫練的勤,沒給他逮到。」
「他是什麼來歷?」
「江湖上沒見過這號人物,」向達風仔細推敲一番後,喃喃道:「不過近來和我有過節的只有青城山,青城山最神秘的人便是道主嵇無虛,難道這人便是他?如果是他,那我可慘了。」書包網txt小説上傳分享
第四章鋒芒初露(17)
「看來他們對於你偷走的那幾塊令牌相當重視。」拓跋弓沉吟道。
向達風恢復他一貫嘻笑態度道:「真是這樣的話,這幾塊金牌的價值就更高了,我得好好利用,大發一筆利市。」方才憂慮神情一掃而空,好似眼前出現一大筆金銀,讓他眼睛發光。
拓跋弓心道:「這漢人好似沒有漢人的壞,但卻很愛錢。」笑了笑,不再接口,與向達風二人不露形跡的回到落腳的客棧,此時遠方天際已現金黃,第一道曙光在未經同意下,已然出現在盛樂城裏。
拓跋弓輕敲白萱蘭房門,不一會兒白萱蘭開門出來,朝陽灑在她的臉上,輕輕的、柔柔的、暖暖的、粉粉的,朦朧間白萱蘭美的不可方物。霎時拓跋弓深邃的眼睛被美給固定住了,轉也轉不走、離也離不開。
不多時,拓跋弓回過神,不好意思問道:「傷口還好吧?」
白萱蘭想起昨晚讓拓跋弓療傷過程,心頭有些害羞,但卻故作大方道:「好多了。」
此時劉先三人已整理好行裝,準備離開盛樂往南邊君子津渡口而去。
會清了房錢,白萱蘭不見向達風,「那欠債的向達風呢?」
所有人四處一看,均不見向達風身影,拓跋弓道:「走了吧!」
「他怎麼可以走呢?」白萱蘭牢騷道:「那金牌可有一半是我的啊!」
正説着時,一名留着一撮山羊鬍子的瘦小胡人,穿着漢人服飾走到他們身邊,朝他們一笑。
「我雖然是盜王,可是盜亦有道,説過的話,絕不食言。」瘦小胡人開口説道。
白萱蘭先是一怔,許久,伸手扯住那人鬍子,笑道:「向達風,怎麼裝成這怪樣子?」
「別害我的身分曝了光,」向達風一把拍開白萱蘭的手,得意道:「認不出來吧!」
拓跋弓等人點頭讚歎,「原來你也是易容術行家。」
「當然,」向達風道:「幹我這行,手腳快、面目多、輕功好是必備條件。」
見他好似要一起離開,韓必三人有所顧慮,正想出言阻止,拓跋弓卻道:「一起走吧!」
「正有此意,」向達風道:「你們要往君子津吧?」
白萱蘭問道:「你怎麼知道?」
「這還不容易猜,」向達風撇撇嘴,好似對她的問話有些不屑,「瞧你們穿着,明顯是北方來的,到盛樂這兒定是往南走,往南行最快的方法便是水路,既是水路,不是君子津,還有哪裏?」
「有你的,」拓跋弓點頭道:「走吧。」所有人隨即上馬往君子津而去。
君子津正位於黃河由東流轉向南流的衝要之地,距離盛樂不過二十餘里,因此行不多時,已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向達風道;「這君子津被稱為君子津,還有個典故。」
眾人知道他行走江湖已久,閲歷豐富,紛紛好奇的看着他,白萱蘭忙問道:「説來聽聽。」
「這是我偶然聽説的,」向達風道:「當年漢桓帝有次出巡塞北,有個商人跟着。不料走到一半時,那個商人沒跟上隊伍,迷了路走到了這兒,還好渡口津長收留了他,但也不知怎麼回事,隔天津長準備叫他起來趕路時,那個商人居然死了,津長沒法子,只好將他給埋了。來年渡口來了另一個年輕商人,原來這年輕商人是死去商人的兒子,津長知道了,便領着他到了父親的墳前。當那年輕商人將父親屍骨起出後,發現他父親貼身帶的錢財居然一毫不少的也葬在裏頭,當下他便要將那些錢財送給津長,只是那津長死也不肯接受,這是後來上奏皇帝,皇地就把這兒名為君子津了。」書包網txt小説上傳分享
第四章鋒芒初露(18)
拓跋弓嘆道:「小小一名津長也如此耿介,現在當朝的那些權貴,真是羞死了!」
正説着時,已到了君子津,放眼望去,只見一個小渡口泊着十餘艘羊皮筏子,筏子大小不一,有的上頭只能容納幾個人,有的卻能容納十餘人。白萱蘭在西域長大,根本沒見過筏子;拓跋弓成長在沃野,眼睛看的最多的是牛羊馬,船隻反而少見,羊皮做的筏子更是前所未見,因此二人對於如何在湍急水流上操筏,都顯得相當好奇。
拓跋弓等人挑了艘大型筏子,只是馬匹根本載不下,只好忍痛放棄,等上了岸再另行購買。
眾人上船後,只見船家將篙撐了幾撐,筏子漸往河流中央而去;一到河流中央,筏子順水流動,速度逐漸加快,舟子也不搖槳,只在必要時將篙一插一頂,用力將船推至正確的航道上,免得駛進暗流中,那時要再將船推出,可就費勁兒了,也因此拓跋弓見那船伕身材也算還好,但手臂肌肉虯結,發達的嚇人,想是長期撐篙所鍛鍊而成。
行不多時,船行速度越來越快,快的如騰雲駕霧,有時浪打來,筏子一個跳空,便好似在空中飛行。白萱蘭生性外向,筏子顛顛倒倒的危險模樣雖然讓她緊張,但最為雀躍的卻也是她,每當筏子跳動,也不運功,身子隨之跳動,洋溢滿臉的都是興奮,向達風見她反應,玩心一起,也跟着玩了起來;拓拔弓雖也感有趣,但臉上顯得平靜,腳下功力一運,整個人好似生根一般,定在筏子上,未曾因筏子跳動而騰空;劉先等人最為平靜,只因根本無心於此,加上早已多次奉命暗中往洛陽窺探,對河上操舟景況,早已熟悉,因此全心全意的注視着前方,構想着上岸後的下一步。
忽然拓跋弓注意到右後方不遠處出現另一艘同樣大小的筏子,速度同樣是快的驚人,上頭站着一個漢人老者。
看那老者身材瘦高,身體立於筏上,揹着手輕鬆的隨着筏子的浮沉而上下,拓跋弓心頭震撼:「自己定於筏子上的功夫,較為陽剛;但這老者『隨波逐流』的功夫,卻是完全相反,偏向陰柔,這漢人老頭兒武功修養深厚的可怕。」
二艘筏子的舟子似乎有意比賽,只見二人操着筏子,在湍急的水流中,時而向左、時而朝右,也不顧筏子上乘客的感受,在寬廣的黃河河面上,一下子你前、一下子他前,誰也不讓誰、誰也不服誰。只是因為二人對於河面的變化,實在是太清楚了,因此雖然看似險狀環生,卻總能履險如夷的輕鬆渡過。二艘筏子上的人,也不阻止,就任由他們競速,直到過了離石、韓城,在船上渡過了幾天,終於到了目的地——蒲坂。
一上岸,老者若有似無的看了拓跋弓等人一眼,拓跋弓也不在意,朝他笑了笑,老者也微笑以對,各自轉身離開。
「向,」見向達風神色嚴肅,拓跋弓凜道:「怎麼了?」
向達風低聲道:「前幾天晚上那人。」
拓跋弓訝然道:「嵇無虛?」抬頭要再尋找時,人已然消失。
「還好我易容的相當成功,」向達風自我安慰道:「否則方才恐怕又得逃命去了。」
韓必忽然插嘴道:「公子,由蒲坂到洛陽還要大約幾天的路程,我們最好先去找幾匹馬。」
「洛陽?」向達風道:「聽説宮內奇珍異寶無數,嘿!嘿!」語氣頗不懷好意。
口氣如此明顯,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幹什麼勾當,白萱蘭道:「宮裏可不是想進就能進的。」
「到了洛陽,我再想法子,」説完輕敲衣服,發出「當」、「當」的清脆聲響,向達風道:「明白嗎?」
第四章鋒芒初露(19)
拓跋弓沉吟半晌,「我有事必須進宮一趟,你要進去的時候,順道帶着我,可好?」
「這金牌一半是你們的,當然是可以,」向達風懷疑的看着拓跋弓説道:「不過你有什麼事情得進宮,難道同我一樣覬覦那些值錢寶物?」
拓跋弓正想開口,劉先阻止道:「公子。」
向達風見劉先三人臉露遲疑,極為不悦道:「怎麼?不放心我。」
「沒關係!」拓跋弓朝三人説道:「雖然認識不久,我保證向達風這人絕對可以相信。」
説完轉向向達風道:「此處不是説話之處,我在找機會慢慢同你説清楚。」
「這才對嗎!」向達風讚道:「你這人,年紀輕輕卻頗能識人,不像有些人是有眼瞎子。」説完朝韓必三人微微一瞥。
見拓跋弓都已表示同意,韓必三人只好安靜不做聲。
「走吧!」活潑的白萱蘭忽道:「先進城裏吧!肚子餓的慌。」説完領着所有人往前方不遠處的城裏走去。
一進蒲坂城,尋了間小飯館坐下後,韓必隨即偕同且末然離座去張羅馬匹的事宜。
未經多久,拓跋弓忽然離座道:「師姐,你待在這兒等我回來。」身子一動,彈指間便消失在遠處,身後不遠處,不知何時向達風也跟去了,身法較之拓跋弓更顯輕靈。
「道主!」蒲坂城北一棟酒樓樓上的隱密廂房裏,吳衡之、莫然之躬身叫道。
在君子津與拓跋弓等人擦身而過的老者——天師道主嵇無虛,口氣温和,卻隱含威嚴道:「吳判、莫判、紹之,坐吧!」
紹之謹慎道:「爺爺親來這兒,定是知道東西被偷的消息。」
道主臉罩寒霜道:「我一回青城山便聽到消息,趕緊趕到這兒,情況如何?」
紹之低聲道:「向達風目前行蹤不明。」
「昨晚我見到他了,這人果然輕功絕倫,雖然只差一線,還是讓他逃了,」嵇無虛沉吟道:「不過也不需擔心,這人既號稱盜王,定是天生不信邪的冒險個性。見你們緊追不捨,早知道那幾塊金牌的重要性,怕現在早到洛陽去探門路了。」
對嵇無虛的判斷能力,嵇紹之一向信服,趕忙道:「既是這樣,我們即刻趕到洛陽!」説完便準備舉步。
「紹之,」嵇無虛瞧了他一眼,「我一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這次的失誤,實在讓我很失望,要知道一點小差池,我苦心孤詣佈局已久的大計,恐怕會毀於一旦。」
嵇紹之踩出的步伐霎時停住,低頭道:「事情若能順利解決,孫兒今後會更加小心。」
面向吳、莫二人,嵇無虛臉色更加冷淡,「紹之年輕少經驗,你二人也是老江湖了,怎會讓向達風摸進觀裏偷東西?」語氣帶着濃濃的指責味。
吳、莫二人低首認罪,「是我二人的錯,沒將責任盡到,請道主責罰。」
「哼,」嵇無虛起身道:「走吧。」紹之三人連聲答應,跟在他身後緩緩下樓離開。
方離開酒樓,走過蒲坂大街,轉入一條彎彎曲曲的衚衕裏,環境清靜,與方才喧鬧的大街相比,令人頓生遠離塵囂的奇特感覺。
「是你們,吳衡之、莫然之。」忽然一聲傳來,聲音渾厚,顯示來人內功修為非常。
二人定睛一看,來人身着武僧服裝,短髮如刺,身材瘦高,年紀看起來與吳、莫二人相當,背上揹着個長形布囊。嵇無虛視若無睹自他身旁走過,高手接近感官本應有感應,但那人卻毫無所覺,似乎身旁走過的只是名尋常百姓。
莫然之火性未改,「老禿,怎認得我們?」書包網bookbao.com想看書來書包網
第四章鋒芒初露(20)
那人冷冷道:「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們忘了我大覺和尚嗎?」一聽到這名字,吳、莫二人腦中浮起多年前圍殺拓跋恂那一幕。
吳衡之道:「原來是你。」
「老天有眼,」大覺道:「這多年來,我四處漂泊,找我那摯友之子與你們二個兇手,今天願望終於實現了。」説完,飄身便往吳、莫二人而去。
吳、莫二人將嵇紹之讓在身後,功力催動,迎了上去。
雙方二十餘年前交過一次手,對彼此底細早有想法;隨着年紀已老,拳腳雖不復當年開碑裂石之威,但取而代之的是看似緩慢、實則殺機暗藏的沉穩身手。
正當雙方快交上手時,一人閃身攔在三人中間,雙手左右一拂,只見雙方各自退了幾步,大覺更好似吃了虧,垂下的雙手看得出正微微抖動,面前嵇無虛正氣定神閒的凝視着他。
「紹之,去辦自己的事吧!」嵇無虛淡淡説道。
「讓開,」大覺口氣微愠,「施主,這是我與他們二人的舊怨,希望你不要插手,站住!」卻見嵇紹之三人已快步離開。
大覺腳步一緊便欲跟上,只是嵇無虛身法速度似乎更甚於他,他移至何處,嵇無虛的身影也跟至何處,如此移動幾次,紹之等人早已失了蹤影。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就此失去,大覺壓抑心中怒意,「想來你與他們一定有所關係?」
嵇無虛不語,只是斜睨着大覺,似乎透過眼神正摸索着他的底細。
等待了一陣,大覺側身前衝,左手橫肘,撞向嵇無虛前胸,速度不快,但力道拿捏恰到好處,不輕也不重,因他只想試試眼前這人的能耐如何。
便在大覺肘尖將撞上胸前之前,只見嵇無虛左手食指伸出,不知是碰巧或有意,指尖指向的位置恰好便對準大覺肘尖關節之處。一陣好似針刺般的輕微刺痛感自關節處往外傳送,大覺心頭震撼,簡單一招,傳達出來的是嵇無虛功力之深、眼力之準絕對是超出他的想象。
「這人是誰?」大覺心頭泛着疑問,隱隱作痛的手肘垂下,肩頭順勢撞向嵇無虛,一放一撞,招式銜接之間不落痕跡。嵇無虛卻不退讓,肩頭一挺,迎了過去,一聲悶響,兩肩相撞,大覺身子一仰,往後幾個後翻,只覺體內氣息微亂,他趕忙調息,將紊亂的內息調整回正軌。
「該我了。」嵇無虛話聲剛落,人已出現在大覺身前一步距離,左膝一頂,柔若無力。大覺右手一撥,準備將其撥開後,進步連環打,以散手方式,連拍其胸前幾處大穴,只是他仍不願傷其性命,下手仍留三分餘地。
可當右手接觸到嵇無虛左膝後,大覺只覺撥勁一頓,竟然推不動嵇無虛虛浮且帶滑勁的一頂。正待變招時,嵇無虛左膝速度忽然快的離奇,「砰!」已頂到大覺肚子,一股汪洋勁力排闥而入。大覺反應極快,深吸口氣,只見他的肚子往內一縮,好似五臟六腑全都消失一般,整個人在肚腹位置凹了一個大口,模樣怪異的嚇人,與此同時,人往後急退。
「咦!」嵇無虛右足輕點,人往前飛射,只左膝姿勢不變。高手交戰,勝敗一瞬間,「砰!」大覺口中鮮血飛濺,腦中卻是清醒至極,左右掌一陣拍動,試圖擋住嵇無虛的下一波攻勢,細眼微睜之時,已見身前一人擋着嵇無虛;另一人卻伸手扶着自己,迅速的躍離現場。
城裏一個隱蔽之處,大覺吐納一陣,只覺原本滯塞的內息,重新又活絡起來。他緩緩站起,走向不遠處正背對着他的拓跋弓,「這位少俠,謝謝你的援手。」書包網
第四章鋒芒初露(21)
走近身處,拓跋弓轉過身來。
眼前忽的一陣黑暗、呼吸忽的一陣不順、手忽的一陣顫抖,感覺忽的一陣迷茫,這些情形讓大覺腳步頓停,站立當場作不了聲。
除向達風外,拓跋弓對漢人的觀感依舊不佳,見大覺神情異常,只簡單問道:「好了?」
大覺回過神來:「嗯。」一聽,拓跋弓轉身便欲離開。
「等等!少俠。」大覺口中急道。
「還有什麼事情嗎?」拓跋弓問道。
也不回答,大覺只是細細的將拓跋弓看一次又一次,似乎怕漏了什麼東西,嘴巴喃喃念道:「真像啊!真像啊!」
讓大覺這樣看了許久,拓跋弓雖未動怒,但也覺不太自在,語氣略為不耐,「大師!這樣看人不覺得冒昧嗎?」
剛説完,遠處一人急奔而至,神色略為驚慌,只速度實是快的驚人,眨眼間,已站到拓跋弓身旁喘着氣。
「你這小子,差點被你害的脱不了身。」那人張嘴便嘀咕起來。
「但你還是脱身了啊!」拓跋弓笑道:「早曉得這區區小事,絕難不了你盜王向達風。」
「別裝模作樣。」向達風氣道:「絕無下次,要不是我逃命經歷豐富,方才就給他逮了。」
「好啦!順順氣,」拓跋弓笑道:「待會兒那頓我請,幫你調理調理。」
「這位少俠,不知尊姓大名?」大覺插口問道,語氣微微地抖着。
「拓跋弓。」
這三個字宛如驚天一雷,轟入大覺腦中、心中,讓他的天地為之旋轉不停,他只往後退了一步,趕忙穩住自己的身子,臉上帶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讓人摸不着頭緒。
「拓跋弓。」
「哈!他叫拓跋弓。」
「哈!哈!他居然叫拓跋弓。」話未説完大覺臉龐已滿是縱橫四流的淚水。
許久,大覺伸手解下背後布囊,囊口解開後,大覺緩緩抽出把長刀,狼的巨口咬着刀鞘,讓整把刀顯得殺氣騰騰。
「你爹的刀。」短短的四個字,震撼了拓跋弓。
「我爹?」拓跋弓無法置信問道。
「拓跋恂,」大覺道:「孝文皇帝拓跋宏之子,魏朝前任太子。」
拓跋弓驚道:「你認識我爹。」
「當然,」大覺拭掉滿臉的淚珠,「我是他最好的朋友。」當下將當年事情一一詳述。
接過大覺手中刀,輕輕將刀抽出,寒芒閃動,拓跋弓咬牙指天道:「血債血償,吳衡之、莫然之、邢巒,你們等着吧!」説完朝大覺跪下。
「賢侄,」大覺訝異道:「這是做什麼?」伸手要將拓跋弓扶起,卻覺他膝似生根,聞風不動。
拓跋弓拜道:「一次下跪怎還得完義父這二十多年漂泊的風霜,但眼前無以為報,只好權且如此。」説着連續拜了幾拜方起身。
「義父?」大覺高聲問道。
拓跋弓看着大覺的臉,堅決道:「你為我和娘所付出的艱辛,就算是親生父親也不能超過。所以即使你不同意,我也要稱你做義父,以子之禮來對待你這位重『義』的長輩。」
大覺深深看了拓跋弓一眼,點點頭,此時的他心情歡暢至極,答應故友之事,總算有了着落;再看拓跋弓身強體健,氣概絕不遜於他父親當年模樣,武功修為更是遠超過拓跋恂當年,他不禁眼眶又泛起淚光。
大覺道:「弓兒,把你們這些年來的情形説給我聽聽。」
當下拓跋弓將二十多年來的點點滴滴,一股腦兒的説完,不只大覺聽得驚異連連,一旁的向達風也咋舌於拓跋弓真正身份與武學師承。
第四章鋒芒初露(22)
説完,拓跋弓道:「義父,娘生前最希望的便是祭拜父親,不知道現在父親葬在何處?」
「唉!」大覺嘆道:「本來我將他葬在居所附近,但後來宮裏遣人將他移葬河陽,詳細位置我並不知道。」
拓跋弓道:「恰好我有事要進宮一趟,剛好可藉機探查一下。」
大覺奇道:「弓兒,你入宮做什麼?」
拓跋弓將自己與破六韓發動民兵攻下沃野鎮,與準備入宮探查軍情的事情,毫不保留的説個清楚。
「弓兒,既然你要踏上這條路,義父説不得也陪你走一遭。」大覺平靜道:「説實話,現在當家的這批人,搞得是太過分了,貪贓的貪贓、枉法的枉法,底下的老百姓,日子説有多難過,就有多難過,換人噹噹也不錯。」
「只是弓兒你要記得,權字害人可不淺,一想不清,好友可變仇人,這點你可要把持好。」
拓跋弓道聲:「義父,我會記得的。」心中卻想起破六韓拔陵等人。
「原來這中間還有這麼段秘辛,」久未出聲的向達風忽道:「有趣!有趣!你這一路上,我是跟定了。」
「弓兒,這位是?」
拓跋弓道:「向達風,江湖上稱他為盜王。」
「沒錯,就是我。」向達風也不知那兒弄來根旱煙管兒,一吸一吐間顯得頗為自傲。
「唉呀!」向達風好似忽然想起,「方才趕着離開,把你那美麗的小師姐放在飯館裏,這會兒她大概等的不耐煩了。」
説完也不等拓跋弓二人,便往前飛奔,拓跋弓將狼刀背在背上,與白玉之殺成了一對,同大覺二人趕緊跟上。
一到飯館,劉先三人牽着馬在飯館前等着,個個神色焦急。
拓跋弓幾個跨步上前,卻見飯館內桌椅凌亂,且空無一人,問道:「發生什麼事?」
韓必道:「聽店家説幾個時辰前,一隊番邦的隊伍過去,小姐被他們帶走了。」
拓跋弓急道:「怎麼可能?」
韓必道:「聽店家説,他們聽到小姐叫了半句『白名達』,跟着又聽到箇中年的胡人説了句『別傷她,她有利用價值』後,一個年輕,長的很漂亮的年輕胡人忽然出手,把她身上點了幾點,小姐就動也不動的給帶走了。」
「白名達,」拓跋弓怒道:「他們往那兒走?」
且末然道:「往洛陽城方向去了。」
「公子,別急,」劉先安撫道:「照店家所説,小姐對他們既然有利用價值,我們暫時不用擔心小姐安危。從他們走的方向,加上滿是貨物的隊伍,以目前時令來看,定是入朝進貢,順道做生意的西域小國。這種朝貢隊伍,進入洛陽後,定是被安排在宣陽門外崦嵫館中居住,我們趕到洛陽後,屆時想法子混入崦嵫館,一定可以找到小姐行蹤。」
「他説的對,」向達風也道:「對方已經先走了幾個時辰,他們選哪條路,我們也不曉得,胡亂追個一氣,走岔了路,到時追到腿斷也追不上。不如我們趕快先到洛陽去等着,他們人多貨物多,行動一定慢,等到了洛陽,找到了行蹤,這麼大一個人,還怕我偷不出來嗎?」
大覺説道:「弓兒,我們快走吧!」
拓跋弓點頭道:「好吧!」説完所有人一躍上馬,直往洛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