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身世之謎
艾爾鐵諾歷四一九年六月艾爾鐵諾南方桂江流域
爆腦之厄當頭而來,公瑾知道事情不妙,卻不曉得自己還能怎樣去閃躲,至於硬氣功之類的護身勁,並非自己所長,這頭魔物的口器鋒鋭,自己未必能夠全身而退,九成九是不能。
正當公瑾再次感到死亡威脅,試圖全力掙脱時,一聲悶響破空而來,黃金閃光像是撕天驚雷,搶先命中那頭妖物的腦袋,將它整個頭顱擊得稀爛,餘力順着長長頸項往下傳送,配合公瑾全面爆發的護身罡氣,一下子就把這頭妖物的身軀給粉碎。
在最危險的關頭得救,公瑾鬆了一口氣,但是看平等神錘一擊殺斃妖物,威力強得連自己都刮面生疼,全力發出這一擊的小喬,耗損想是不輕,公瑾心中不安,轉頭回望。
瑜兄,你你沒事吧?轉頭回望,小喬的身影揹着月光,一時間有些看不真切,矇矓模糊,在確認公瑾安然無事後,她似乎不願久留,連一句話都不多説,馬上縱身躍起,想以最快的輕功離開此地。
小喬!公瑾當然不會讓小喬這麼離開,在小喬飛身躍起的同時,他也起身急追,兩個人在月光下化作一雙黑影,進行一場短暫卻激烈的追逐。由於雙方都沒有打算泄漏行蹤,所以儘管他們在房舍屋檐上閃躍飛馳,卻沒有什麼人發現他們的身影。
這場追逐並沒有持續很久,小喬的身體似乎不太舒服,正忍受着某種痛楚,當她發現公瑾無意停止追逐時,心中一亂,速度整個慢了下來,被公瑾一下抓住手臂。
等一下!瑜兄,請等一下。追逐與逃避,始終要有個了結,公瑾放開了手,但卻以決不離開的堅定姿態,站在小喬身後,等候着她的回首。
瑜兄,我我現在的樣子不太好看小喬的聲音,聽來全不似平日的沉穩鎮定,那種極力壓抑、卻明顯瀕臨哭泣邊緣的恐懼,讓公瑾有一絲悔意,也許自己不該站在這裏,去目睹這少女最脆弱的一刻,不該強行去揭露一個她極力隱藏的秘密,因為從後頭這角度看去,小喬的身形似乎有點兒變化,與平常不同
但公瑾卻相信自己沒有做錯,因為這秘密早晚都要揭露,多一個人在旁支持,或許就會讓小喬好過一點,所以他只是發揮自己最得意的鎮定功夫,讓聲音平穩如常,輕聲告訴小喬,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自己如往常那樣支持她,並且為她守住這個秘密。
真真的嗎?你不會告訴別人?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他們一定會對我、對我啜泣着,小喬遲遲不願意轉過身來,但是當公瑾搭着她肩頭,輕輕地施力,她卻沒有持續抗拒,順着他的施力轉過身來。或許,在她心裏也有着與公瑾同樣的想法,如果這個秘密終究難免泄漏,她希望這個男人是叛軍中第一個知道自己秘密的人。
在小喬轉身的一剎那,公瑾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腦裏想象着許多魔族的形象,認為不管看到什麼,自己都不會太吃驚,因此,他就着淡淡的月光,細細地審視那張早已流滿淚水的容顏確實與之前有所改變,小喬額上的那隻角,如今已經不翼而飛;面上的那些淺色斑紋,也隨着肉體的異變而消失不見,只剩下如初雪般嬌嫩的肌膚。在月光之下,這張面容看不出任何妖異的感覺,反而像個清純可人的鄰家少女般,讓公瑾看得有些恍惚。
但他很快就察覺事情不對。這張看不出有半點魔化現象的秀美面孔,卻讓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公瑾更加震驚,當他終於明白腦裏那個混亂的念頭是什麼,他險些控制不住地狂叫出來。
小喬,你你是人類!他所發現的這個事實,實在非同小可。一直與鬼夷族同一陣線,為他們的幸福而浴血抗戰,持有三大神器的天命領袖,居然是一名人類少女?天底下還會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可是公瑾很快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假如讓其他人知道小喬的身份,秘密一泄漏,這支全憑真命天子傳説才湊合在一起的聯盟軍,馬上就會面臨分裂危機,情形甚至比宣佈小喬是個魔族更加嚴重。
這附近人多眼雜,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又有大量嘈雜人聲迅速靠近,情勢不對,必須要立刻把小喬給帶開,但公瑾才剛要開口,再也壓抑不住激動情緒的小喬已經趴在他胸前,哭泣起來。淚水,很快就染濕了他的衣衫,温瑩的熱度,甚至讓他冰涼已久的胸膛感到灼痛。
週週瑜,你們在那裏幹什麼?千幸萬幸,第一個過來這邊的是胭凝,她看着公瑾摟過哭泣的小喬,正在安慰,頓時滿臉錯愕之情。
牢牢把小喬擁在懷中,公瑾垂下了一邊的斗篷,不讓任何人看到小喬的樣子,簡單對胭凝交代委託之後,馬上摟着小喬撤退消失。
從後頭趕過來,目睹這一幕的眾軍士面面相覷:胭凝姑娘,盟主和周瑜將軍他們
你們耳朵聾了嗎?休息!不是説他們兩個、一男一女一起去休息了嗎?這樣子還聽不懂嗎?你是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的?胭凝笑罵着那名魯莽發問的不幸者,本身的心情其實相當焦躁不安,與公瑾多年合作的經驗,光是剛才那幾句話的語氣,她就肯定公瑾與小喬一定出了事。可是,既然公瑾把安定這邊情形的任務交給自己,就不能讓人看出有什麼破綻。
因此,她不但維持着笑容,還很不合時宜地開着玩笑,要身邊的同伴記得吩咐屬下,今晚千萬不要去騷擾城中的大小旅店,以免驚擾到旅店裏頭忙着休息的無辜男女。
胭凝的吩咐誠然貼心,不過小喬和公瑾今晚是無福消受的。公瑾顧慮到城裏頭人來人往,不知道有多少白鹿洞奸細,隔牆藏耳,並不適合談這絕頂機密,所以將小喬帶往城外。
但是使用三神器對小喬所造成的傷害,也在兩人離城途中顯現出來。甫才離城不遠,小喬悶哼一聲,整個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在公瑾懷中的她,整個身體冷得像是一團巨冰,即使隔着衣衫與斗篷,公瑾仍是感覺得到那股刻骨寒意,不住朝自己襲來。
情形就與當初小喬和胭凝二次交手一樣,公瑾馬上讓小喬坐下,在周圍引物生火,排成火焰圈,導引熱力幫助小喬驅寒。但這次情形比之前惡劣,小喬雖然在火焰圈中坐下,卻已經失去意識,沒有能力自行運氣輸勁,假如不是公瑾在旁協助,她肯定會因此僵斃在火圈裏。
不管什麼是否該隱藏實力,公瑾全力以赴,幫小喬把體內的寒勁驅除,但是從這發作越來越厲害的內傷來看,公瑾知道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而問題的源頭,就是使用三神器造成的魔氣入侵。
為了隱藏自己身份,公瑾不能説消息是來自白鹿洞,只説自己這些時日研究三神器的秘密,發現一些驚人的後遺症:三神器原本來自魔界,是九州大戰時期的遺物,並不是開發給魔族以外的種族使用的。如果持續用下去,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不良影響,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希望你
我知道,但瑜兄你之所以沒把話説下去,一定是能明白我的難處吧。公瑾確實知道。要小喬不再使用三神器,那麼又該由誰繼續衝在陣前,引導着整支軍隊的忠心與士氣呢?在這支聯軍當中,小喬是一個無可取代的領袖偶像,她如果消失或是表現出畏懼、退縮,整支軍隊都會受到影響,她也就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才一直衝在最前線的。
三神器會吸取使用者的元氣,師父早就告訴過我了。在我前來鵬奮坡之前,師父曾經為我設下防護,把力量封藏在聖鎧與神錘裏頭,減少這兩樣神器對我的傷害,可是,那天在礦坑裏頭
公瑾當然不會忘記,那天在礦坑裏頭,三個人一起受到魔豹攻擊,幾乎要一起殞命的時候,就是那兩件神器緩緩散出了魔氣,散出了封藏在裏頭的保護力量,這才使得魔豹放棄繼續攻擊,轉變了對三人的態度。
那時候,只以為這是機緣巧合,三人莫名其妙地得救,怎知道一切的幸運都是要付出代價,在那之後,小喬使用神錘與聖鎧時,元氣耗損就是之前的十倍,而當平等魔環與神錘、聖鎧相互作用,一些超乎預期的副作用就陸續出現:最近,我常常覺得身體很累,很疲倦,每次作戰回來都想倒下,好好地睡一覺,可是睡到半夜,又會熱到醒過來,整個身體像是被放在蒸籠一樣地難受,喉嚨好乾,好想好想喝些特別的東西
最早聽到有吸血鬼事件的時候,我嚇得不得了,一直擔心是不是我自己半昏迷的時候,出去作了這些事但是我真的沒有。我連續幾個晚上,都用魔法陣印下結界,只要我有離開,我醒來一定會知道的。
小喬,你不用這麼急着向我證明,我很相信你啊,我知道這些事情不可能是你做的。公瑾對自己的話暗自汗顏,因為剛才他確實對小喬有過疑心,焦急徬徨,但現在卻不能把這些話説出來,她的心理負擔已經夠重了。
對了,你的角呢?是怎麼弄不見的?公瑾本意只是想扯開話題,但是這句話一出口,卻讓他與小喬更加直接地面對現實。
角不見了。小喬擦擦眼淚,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角和臉上的花紋,都是用魔法變出來的偽裝,是師父教我的特殊咒文,施法以後外表會和所有鬼夷人一樣,這個偽裝魔法很有效,至少瑜兄你就一直沒看出來,不是嗎?
為什麼你要假扮成鬼夷人呢?不,我是想問,為什麼你會出來幫鬼夷人作那麼多的得知真相後,公瑾最大的困惑就是這一點。如果是一個鬼夷人,為了獲得更好的生存空間,為了兩千年來的欺壓而反抗,作出什麼犧牲與努力都不足為奇,但是,為什麼一個人類少女,要為鬼夷人作那麼多呢?
瑜兄,這和我是什麼人有差別嗎?想要過和平幸福生活的,並不是只有鬼夷人,人類也是啊,我知道如果要實現真正的理想世界,光只有人類努力是做不到的,所以才希望和鬼夷族一起奮鬥啊!小喬的表情極為認真,閃爍着生命光彩的認真眼眸,熾盛到讓公瑾幾乎無法正視,彷彿是一道強烈的陽光,不住往最黑暗的角落深入照去,令他感覺到一種許久未有過的悸動。
沒有人願意當鬼夷族與人類的橋樑,那就由我來當吧,可是,鬼夷族對人類的怨恨太深,戒心也太重,如果我用人類的身份靠近,沒有一個鬼夷人會願意聆聽我的想法,所以,我才用魔法偽裝,和鬼夷人一起生活,和他們一起做事,希望能把大家帶到一個比較好的方向瑜兄,我這麼做,錯了嗎?白叔叔説過,如果我的身份被發現,鬼夷人會當我是奸細,人類會把我看作叛徒,我在兩個世界都會無處容身。珍珠般晶瑩的淚水,在少女蒼白的面頰上,一一流過。她一直竭力守住的秘密,和她脆弱的心防一起崩潰,除了自己的理想能否守住外,她更不知道這個男人會有什麼反應,不知道他會用什麼眼光來看待自己,而自己很在乎他的反應。
瑜兄,你覺得我是人類的叛徒嗎?
小喬,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人類或是鬼夷人,但在我眼中,你就是你,你為這些人所做過的事、付出的心血,那些都代表了你,而我無可救藥地喜歡着現在的你!輕聲説着這樣的安慰,公瑾把身旁的少女摟抱入懷,無視她最初的些許掙扎,把她緊緊擁抱,儘可能多給她一點兒温暖。不久之後,完全撤去心防的少女,就在他温暖的懷抱中失聲痛哭。
別哭別哭你是我們的首領,要有首領的樣子,如果讓人看到你哭泣的樣子,我會變成全軍的罪人,所以,別再哭了吧。拍着小喬纖瘦的背部,公瑾祈求耳邊的啜泣聲音會慢慢小下去,可是在這悲傷的一刻,公瑾又覺得無比的歡喜,因為這一刻、這一秒,這個少女就在自己懷裏,信任着自己、倚賴着自己,這樣的感覺彷彿永恆。
在恩師陸游出關之前,公瑾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逼白鹿洞先發制人。七月中,公瑾照着預定的時間,用水鏡向陸游發出獨門的秘密通訊。然而,水鏡發出的傳訊卻石沉大海,公瑾沒有得到半點回應,這是過去數百年裏從不曾發生過的事情。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的刻意沉默與不回應,當連續三天的水鏡傳訊失敗,公瑾不得不面對那個令他心若死灰的答案:自己和胭凝已經被師父捨棄了。
被捨棄的理由有很多,正因為過去數百年中,公瑾一直幫着師父處理世俗工作,他很清楚白鹿洞決定某個人沒有存在價值,或是預備用其他人來取代這人時,剎那間的態度改變可以有多決絕。師父可以因為很多理由而捨棄自己與胭凝,其中甚至包括了訓練你們成才這樣的怪異道理。
又或許,真如宿老堂所言,所謂的閉關,一開始就只是一個謊言,用意只是為了讓自己與胭凝遲遲沒有發現斷絕聯絡的狀態。
公瑾,你有什麼好怕的嗎?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放膽和他們拼過就是,有什麼好在意的。
你説得倒是輕鬆,胭凝你難道不知道白鹿洞的實力有多強大?尤其是師父,我們和他們正面為敵,根本沒有可能會獲勝的。
白鹿洞是很可怕沒錯,但是對我來説就沒有差別,因為我早就決定和他們分道揚鑣,正式叛變了!對我來説,只有力量是永恆的,誰有力量,我就會站在誰的一邊。這樣我就永遠都不會失敗了。
公瑾,你只是太過理智,太瞭解白鹿洞的恐怖而已,一個太過理智的人,有時候反而很難因為衝動去下決定。我只是個剩一條賤命的爛女人,什麼時候累了死在路邊,都無所謂,但是你不一樣,你還有很美好的人生如果你願意去開始的話,所以你才會這麼猶豫。胭凝笑道,可是,我的朋友,我還是要勸告你,人生中有很多的抉擇,有些抉擇你可以逃避,有些抉擇不必那麼急着作,但還有一些,不管你是否願意,你早晚得作的。
公瑾沒有回答。有些事情不用形諸言語,直接做就夠了,假使自己不願意讓現在的情形繼續下去,那麼這個世界就需要一些改變這也該是自己實踐對小喬在心中立下的誓言的時候了。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就全力以赴吧,讓叛軍走上自己認為最好的發展道路,讓它可以儘快擁有和白鹿洞周旋的力量。小喬説得對,叛軍最大的敵人不是艾爾鐵諾朝廷,而是白鹿洞。
公瑾的行動速度之快,委實讓胭凝咂舌。就在隔日的作戰會議上,公瑾一反平時低調的作風,主動提出自己的戰術構想,並且強勢主導整個會議的進行。儘管沒法獲得最新情報,但是以公瑾對白鹿洞情形瞭解之深,他所想出的策略只能用辛辣來形容。叛軍與艾爾鐵諾軍隊交戰的時候,變得有攻有守,有時候險中求勝,用奇謀詭道來獲取勝利,有時候該勝卻不勝,叛軍放棄唾手可得的勝利,在很詭異的情形下敗走。公瑾所走的每一步,都堪稱是惡魔的得意傑作。
沒有多久,一些流言就流傳開來,那些讓人聞之不快的傳聞,直指白鹿洞,説這古老門派一直在暗中進行陰謀,操縱着風之大陸上的幾場悲慘戰爭,其中也包括資助現在的鬼夷叛軍。當各種被揭露的真相如燎原之火般延燒,許多正與叛軍作戰,被叛軍行動弄得一頭霧水的艾爾鐵諾軍官,就羣情激憤,向長期以來推在他們背後的那隻手發出怒吼。
被操縱的對象開始反彈,以白鹿洞盤根錯節的深厚實力,要從軍、政兩方面肅清這些反彈,本來不是什麼難事,但宿老堂此刻卻自顧不暇,忙於本身的激烈內鬥,無力處理外部紛爭。
三名長老確實都有着年長者的智慧,看得出是有人在散佈謠言,但就算知道這些也沒用,他們已經猜忌彼此數百年,那些謠言的一字一句,其實只是把他們心裏的話訴諸言語,挑起他們的憤恨與不平,明知道這是敵人的計策,卻漸漸被心裏的黑暗慾望所吸引。
其實要挑撥三大長老並不難。他們的慾望更在理智之上,只要讓他們相信,可以在掃除對手的時候,連帶把我們也輕易幹掉,他們就會照我們的期望來做事。
別搶着攻擊,別理那些機會,我們還需要再等待。公瑾讓士兵們耐心等待,而他們所等待的東西,在下個月初爆發。三長老的相互猜忌與鬥爭,從白鹿洞延燒到艾爾鐵諾的最前線,形諸表面,在某一次言語衝突摩擦走火後,艾爾鐵諾的前線軍隊爆發內戰,並且在短短十五天之內,把這衝突蔓延到全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的軍隊自己打起來了?所有艾爾鐵諾的士兵,都有着同樣的困惑,而叛軍中的士兵,困惑一點兒也不少於他們,驚奇地看着艾爾鐵諾陷入一片烽火干戈,各地統軍將帥隨着本身的立場、慾望而出兵攻擊,明明知道叛軍大敵在旁虎視眈眈,但他們仍舊放不下手中的刀劍,執意要與掛着同樣旗幟的敵人分個你死我活。
單單憑我們的力量,要擊潰艾爾鐵諾,需耗窮年累月之功,所以,我使用現在的做法,只有激烈內亂才能在短時間內覆亡一個大國。當人們因為慾望而狂舞,他們就不能合作,不能控制自己去做一些正確的事,甚至為了打倒新的敵人,他們會試圖拉起往日敵人的手。
一堆書信平攤在公瑾的桌上,這些都是近幾日陸續收到的東西,來自混戰中的各個艾爾鐵諾軍團之長,內容全是向鬼夷叛軍表示友好,希望雙方能夠合作,聯手問鼎天下。
公瑾面上一派淡然,全然看不出剛剛結束長途跋涉的疲倦。幾天前他和小喬趕到艾爾鐵諾邊境,與青樓聯盟的密使洽談。白鹿洞切斷公瑾一切資訊後,為了獲得最新的情報,他決定和自由都市的神秘組織聯手,由白字世家幫忙牽線,雙方秘密會談,約好以後購買情報的管道。
大軍未發,糧草先行,可是戰爭中有比糧草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情報,青樓聯盟要價雖然是獅子大開口,但他們的情報素質很高,又快又準,這是我之所以願意與他們合作的理由。
公瑾,你實在是很了不起啊可是你作了那麼多事,有沒有察覺到你身邊的事?胭凝的語氣中帶着一絲陰霾,似乎是在警告些什麼,察覺到這點不尋常的公瑾立刻從書信堆中抬起頭來。
公瑾,你衝得太急了,這隻怕不是小喬的本意吧?你有沒有留意到最近士兵們看你的眼神?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士兵們在怕你,公瑾,他們很怕你。你這段時間所用的戰術,全都是黑暗手段,挑撥離間、流言、暗殺,這些東西不只你的敵人畏懼,就連在你身邊看你做事的人也會怕,怕你有一天會把這種手段用在他們身上。士兵們不是草莽漢子,就是吃過人類詭計苦頭的鬼夷人,你那些謀略剛好是最能激起他們反感的做法。
胭凝,這個方法確實不好,但是,你覺得我們還有時間嗎?我們現在所作的事情,慢慢把宿老堂和師父逼上了一個極限,當他們忍無可忍,就會主動對我們做出反擊,而他們的第一個反擊就是對外宣佈我的身份。公瑾苦笑着説話,聽到這句話的胭凝,稍稍呆了一下,頓時明白公瑾在擔心什麼,而看着友人憂慮的眼神,胭凝更曉得自己的猜測沒錯,事情的嚴重性恐怕更在想象之上。
公瑾低聲道:所以,胭凝你能幫我作的事情就只有一個,如果你把我和小喬看得很重要,那麼我走後請幫我守護小喬。等我把這裏的事情做完,白鹿洞公開我身份的時候,我會離開這裏,這段時間所有戰術造成的負面影響,責任由我承擔。討厭鬼只要一個就很夠了,你們可以在黑暗之後的光明世界建立理想國度,至於到時候軍中必然會出現的復仇聲浪嗯,請做你們該做的事。
公瑾!公瑾搖手止住胭凝的話,請求道:做你們該做的事,好嗎?你可以對外解釋,在白鹿洞時候你從沒見過我的真面目,因為我是一個不喜歡被女人看見臉的變態人妖,整天戴着面具,所以你在叛軍中認不出我來,而你重傷我的那件事,就當作是你中了我的詭計,人們都喜歡你,不會在意這種問題的。
可是我在意!不復平時的灑脱與典雅,胭凝説話已經帶着明顯的哭音,正因為對這個男人過於瞭解,她知道當他離開叛軍之後,驕傲的他絕不會找地方躲起來,為了仍在叛軍中的自己與小喬,他會持續設法對抗白鹿洞,甚至很有可能利用他對白鹿洞的瞭解,刺殺陸游這實在是一條生存幾率極低的必死之路。
公瑾,我們不是好搭檔嗎?過去幾百年,我們的默契那麼好,聯手從來沒有失敗過,現在你這樣丟下我一個,算、算什麼嘛?你人其實不錯,長得又很帥,沒有理由離開這裏,要走也該是我離開,我察覺到自己開始語無倫次,胭凝頹然地坐到地上,無助地用手掩着臉,任自己的淚水開始橫流。
胭凝,不要想太多,也別妄自菲薄。其實你是一個很棒的女人,人長得漂亮,身材好又性感,腦袋很聰明,做事又很有趣,特別是那頭長髮,飄來飄去的樣子,每次都讓人很想要摸一把。雖然你脾氣實在有夠怪,又是個接吻女色魔,不過我沒見過比你更好的女人了,以前我就常常想,下輩子如果有機會,我應該要向你求婚才對的。
公瑾最後那一句話,充滿震撼力,讓本來垂首黯然的胭凝一下子抬起頭來,一雙漂亮的水燦鳳目中,掛滿驚愕之情,嬌豔的紅唇半張,似怒似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過,這輩子,你值得一個更好的男人。
公瑾所期待的東西,就在兩人談話後的第三天發生。更激烈的內戰爆發,但這次不是發生在最前線,而是發生在白鹿洞,三名長老在情勢的快速演變下,無法再保持深沉與冷靜,正式翻臉動手。
以過去長老為主的弟子羣,攻擊了未來長老的一派,燒燬房舍,殺傷了許多弟子,而未來與現在兩名長老聯手起來,要求過去長老為此付出代價,過去七百年間奇異的平衡狀態被打破,三方各自召集弟子,進行慘烈的戰鬥,前後歷時三天半,過去長老的弟子羣被消滅殆盡,他本人則在少數弟子的捨命掩護下,逃離了白鹿洞。
情形對我軍有利,根據青樓聯盟昨晚傳來的緊急情報,過去長老預備來收編這一帶的軍權,先消滅我們,再回去反攻白鹿洞,而這也正是我們的機會。
公瑾道:後天他會經過地圖上的這個山谷,我們就在這裏伏擊他,讓不幸的過去成為過去。
公瑾對胭凝説:戰鬥進行的時候,我們兩個人負責殺掉過去,小喬率領其他高手肅清他的弟子,並且防止白鹿洞方面出現什麼援軍,干擾此戰。
戰鬥很快爆發,眾人遠射程的強弩武器,化作漫天箭雨,落在敵人的頭上,造成不少死傷。以過去長老的武功,本可察覺到山谷內的殺氣與埋伏,但公瑾與胭凝的計算準確,在他察覺到不對,還來不及有所動作之前,他們兩人已經閃電衝出,先行一步攻擊過去長老。
過去長老的武功之強,更在想象之上。一千多年的內力修為,精通白鹿洞三十六絕技的九成,這名錦袍老人的厲害,讓公瑾幾乎相信對方已經突破地界,胭凝的五嶽神雷與他硬碰,本應無堅不摧的掌力,完全發揮不出效果,被他同樣一式五嶽神雷反震,腕骨險些當場斷裂。
不過,交手數回合後,公瑾和胭凝漸漸察覺到一些古怪,最後得出結論,那就是在之前白鹿洞的激烈內戰中,這名老者已經受傷,如今實力已有減退,並且不耐久戰。察覺到這一點,公瑾和胭凝發揮着無聲的默契,一人以快捷身法遊鬥,一人則是強行承受過去長老的無儔掌勁,儘可能讓他多耗力氣。
雙方都心有所忌,不願意戰鬥拖得太久,當胭凝還有幾分遲疑,忌憚着搶攻的危險性,公瑾卻已經撲衝上去,不避不閃,純以自己的護身真氣硬捱了一記兩儀翻天震,左側肋骨立刻斷裂,傷及內臟的結果,大口鮮血狂噴了出去。過去長老狂妄地大笑,既然公瑾全力運護身勁保命,這一口血與隨後的一擊,又還能有多少力道?
這個狂妄的念頭,在鮮血噴灑在面上,劇烈灼痛感焚燒面門時,讓過去長老明白自己錯得有多厲害,他做夢都想不到,這個陸游的得意弟子,居然比被稱為魔狼的陶賤更狠更兇,竟在動手的時候自行服毒,一口血噴出,來自大雪山的奇毒讓他面門瞬間燒了起來。
跟着的那一擊也不尋常,拳頭上是沒剩下多少力量,可是當拳頭逼近面門,一指陡然彈出,拇指上不知何時戴上的鋒鋭暗器,配合三十六絕技之一的金剛指雷,一下子刺進過去長老的眼窩,插瞎了他的左眼。被奪目之痛激發潛力,過去長老狂吼着還擊,一掌幾乎打塌了公瑾的胸膛,讓他像是斷線風箏般遠遠地滾飛出去,可是就在他進一步追擊前,後頭風聲響起,過去長老急忙回身,一掌全力轟出。
瞎眼和流血,影響了他的視線,當他看見砸下來的東西,是一塊成人高的巨厚大石時,已經晚了一步,掌力雖然將大石擊得四分五裂,但卻被胭凝欺近到背後,趁着他真氣衰弱的瞬間,五嶽神雷粉碎了他的背脊。狂吼出聲,過去長老鼓盡殘餘力道的一腿,讓胭凝小腹重創,跌飛出去,可是公瑾卻沒有放過機會,重傷的他無視痛楚、無視胭凝的危險,在過去長老踢腿的同時,也將匕首送入了他的小腹,橫切斬破內臟,讓這頭猛獅般的強橫老人號叫着,重重倒了下去。
你、你們兩個好卑鄙用這等手段
謬讚了,長老大人似乎不曾想過,過去三位在我們武功未成時,派我們去做一些必死的任務,我們兩名小輩是如何存活下來的。人從磨鍊中學到東西,今日我們很慶幸有機會活用那些知識,多謝三位長老的苦心栽培了。
記起敵人臨死反撲的教訓,胭凝並沒有走得太近,遠遠地鼓勁甩出一塊大石,不啻重杵巨柱的一擊,打碎了敵人的腦袋,把這數百年來壓迫自己的可惡傢伙作個了結。心頭彷彿放下一塊大石,胭凝這時才想到公瑾,也才發現他已經倒地昏迷不醒,身旁全是鮮血。
隔天早上,當白鹿洞把周公瑾元帥潛入敵陣破壞,化名周瑜的消息,故作不經意地傳出,得知此事的一眾叛軍將領協同胭凝,一起破門而入,屋內只剩下一張染滿鮮血的牀,還有一扇開了整夜的搖晃窗户人,已經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