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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吸血陰謀

    第六章吸血陰謀

    艾爾鐵諾歷四一九年二月十八日,鬼夷族的十萬叛軍由花果山再次出擊,以排雲之勢,短短時間內便席捲了艾爾鐵諾南方。

    艾爾鐵諾歷四一九年三月艾爾鐵諾南方桂江流域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隨着勝利的光環越來越耀眼,很多問題也積累了下來。比如説,在叛軍人數一下子暴增之後,如何餵飽這支數目急速膨脹的軍隊,就變得棘手起來。於是,缺乏糧草這個問題就凸顯了出來。

    小喬的宣傳策略很正確,在叛軍消失不見的那兩個月,他們之前連戰皆捷的事蹟,透過各種傳播管道,散播到艾爾鐵諾境內的每個角落。每一次艾爾鐵諾軍隊外出搜索,勞師動眾,最後卻無功而返,叛軍的聲望就高了一次。最近十數年內,艾爾鐵諾的老百姓實在累積了許多怨氣,從小喬率軍出山的那天起,大股小股的隊伍開始蜂擁加入。

    而沿途的百姓更在意叛軍部隊入城後,會否變成大肆掠奪的吸血惡鬼。公瑾為着這個問題絞盡腦汁,每攻下一個城池,就打開官府的糧倉,期望能夠從那些貪官污吏的手中,取得他們平時所搜刮的糧食,無奈時候不對,這一兩年的饑荒與水旱蝗災,不只是民間困苦難當,就連擅長搜刮的貪官們都沒法多從百姓身上刮出什麼。

    這樣子下去絕對不行,白鹿洞還沒有對我們使用堅壁清野的焦土戰術,我們就已經這麼吃力了,如果被徹底封鎖補給,那該怎麼辦?公瑾對這件事情感到莫名的緊張,當這股壓力傳到小喬那邊,小喬終於有了表示。這時候的叛軍總部,是設在桂江流域的一所城池,小喬請來了公瑾與胭凝,邀請他們一同離開,到城外出遊。

    到了城池之外的一處樹林,公瑾看到了令他錯愕萬分的景象。幾十大堆的米、麥、面、蔬果,堆疊得有如山高,全部都用麻袋裝好。

    這麼多的糧食,足夠幾十萬人半年需用,短時間之內,一切都不成問題了。天大的難題,在一夕之間解決,但公瑾心頭的困惑卻更是增加,假如運送過來的東西不是糧食,是大批火藥與武器,桂江城早就給人炸上半天高,全軍覆沒了。

    瑜兄,請你和我一起進到樹林去,我想進去作個交易。

    交易?

    是啊。

    綠色的及膝短裙,像是春天新冒出來的綠草,在奔跑的時候盡顯出旺盛活力,還有主人渾圓挺翹的臀部曲線,小喬輕揚着綠裙,跑到麻袋堆前取出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很放心地咬了一口,清脆有聲。

    小喬笑道:在我前往鵬奮坡的那晚,我請師父幫我牽線,與現在風之大陸上最活躍的恐怖分子取得聯絡,跟他們談好條件,買賣與提供糧草,我們這段時間吃的喝的,全都是他們贊助的喔

    一番話聽得公瑾疑雲大起,為了要探查真相,他毫不思索地跟着小喬,一起走入那個樹林,與恐怖分子的首腦作初次見面。

    胭凝雖然隨行到這裏,卻沒興趣陪他們再進去,獨自一人留在外頭看守這些糧食。看守的時間很無聊,胭凝很快就不耐煩起來,反覆查看着補給食品的內容,赫然發現這如山高的麻袋中,並不是只裝着糧食而已,其中居然還有享受用品。

    呵,恐怖分子真是設想周到,有吃的有喝的,連吸的都有,不愧是恐怖分子。從那一袋寫着VIP字樣的麻袋中,取出一把熟悉的金色植物,胭凝快速把東西卷好,照她平常的習慣那樣,把火點起,在煙霧瀰漫中享受那種沒有束縛的感覺。

    唔,這個香煙的效果是不是太強了?我的眼前怎麼好像出現了一個小鬼?

    眨眨眼睛,胭凝發現自己沒有看錯,確實是有個小男孩站在那裏,相貌很俊俏討喜,小手上捧玩着一個新鮮的紅蘋果,有點兒不好意思,卻又大膽地打量着面前的白袍女郎。

    大姊姊,你你在吸我們家的煙

    幼嫩的男孩兒嗓音,聽來真是悦耳,但他的話卻讓胭凝不知道怎麼回答,脱口道:傻瓜,草是用來哈的,你連這都不懂,做什麼生意?

    哦,大姊姊,你在哈我們家的草,你沒付錢喔。被個小男孩兒指出這一點,胭凝還真是有點兒尷尬,但是一股想惡作劇的衝動,讓她一下子伸手把小男孩兒抱到膝上,摸着他細緻的黑髮,撫平他的不安,在他耳邊輕聲説話。

    對自己有信心的美女,從來都不會帶錢上街的。

    大姊姊你,你長得好漂亮哦。

    胭凝很欣賞那男孩兒用這樣天真、讚美的口氣説話,聽起來實在讓人心情不錯。説着話,胭凝注意到小男孩兒口袋中的一張瓷版畫,取出來一看,上頭很生動地畫着小男孩兒被一個穿着典雅的貴婦抱在膝上的情形,他們周遭起碼圍站着幾十名美貌侍女,都用愛憐的神情看着小男孩,爭着與他再靠近一點。

    胭凝忽然想到一件事。這個男孩是與這批補給一起來到,而從他的穿着、那張版畫裏侍女的打扮看來,那不是艾爾鐵諾、不是武煉,是雷因斯?蒂倫一帶的服裝風格了。雷因斯?蒂倫?一直提供小喬糧草,在幕後幫助她的那個勢力集團,該、該不會是存着懷疑與驚訝,胭凝問起男孩他的名字,得到一個很坦率的答案。

    我叫白無忌,是和我爸爸一起來的。白無忌,那是這一任白家主人與雷因斯女王的獨子,也是將來會繼承白字世家的下任主人,這孩子與他父親一同來此,那麼在樹林裏的人就是

    不再去想,胭凝笑着在男孩額上輕敲一記,把手中快燒去一半的煙遞給他,半強迫、半引誘地讓他吸上一口:不過要讓女孩子開心,你這不成熟的小傢伙還不夠格。來,多哈兩口,讓大姊姊教你幾手,以後就可以讓很多女孩子喜歡你了哦!

    就如同胭凝所受的衝擊,公瑾也在樹林裏頭,見到了一個令他非常吃驚的人。穿着一襲白色長袍,頭上用白布層層包纏起來,大半張臉覆蓋着濃密的白色鬍鬚、瞧不清楚本來面目,這個坐在池塘邊拿着白色釣竿,自稱是白拉的男人,身上氣勢一如眼前的水潭般沉靜,可是在那種平靜無波的感覺之下,公瑾毫不懷疑這男人有隨時掀起驚天巨浪的能力白字世家這一任的主人,瘋狂的白家的代表人物,白軍皇。

    公瑾在資料中讀過他的記載。白字世家支配雷因斯千年之久,本身又擁有當今世上最高水準的太古魔道技術,歷代不知道出過多少瘋狂的天才人物,在歷史的暗潮下更曾與白鹿洞數度交手,前任家主白金星甚至還必須由陸游親自出關鎮壓,才能夠暫時遏止住白家吞併整個風之大陸的企圖,對於這樣一個恐怖勢力的現任當家主,公瑾不可能不去留心。

    記錄中的白軍皇,是一名生性疏懶的浪蕩子,繼位之後整天就是釣魚、讀書、騎馬,在年輕貴族專屬的俱樂部賭錢喝酒,一派享受人生、不理軍國大政的作風,如果照一般的情形來判斷,白字世家會在這號敗家子的手上日漸衰敗,終至覆亡。但公瑾卻沒有辦法這麼相信,包括陸游在內,宿老堂的諸位長老也都不信白字世家的主人會沒有野心,放棄掉他們世世代代意圖雄霸整個天下的夢想。

    瘋狂的白家、天才的白家,這一族人本就是風之大陸的動亂因子。白鹿洞早就想把這族人從風之大陸上徹底剷除,但是要做到這種事,除非是陸游親自出手,否則即使傾盡白鹿洞之力,也是沒有可能做到的,然而陸游卻似乎顧忌着雷因斯的某種力量、某個人,不願意對雷因斯出手,只在多年前白金星試圖進犯艾爾鐵諾的時候,才出手將他懲戒。

    小侄女,你要的糧食我已經送來,無論是吃的喝的還是刀槍兵器,都夠你們這麼一大批人的半年用度,如果不夠用,我還會再送第二批來,你只要傳個訊過來就成。收起了釣竿,白軍皇負手信步,與小喬閒閒散散地走在池塘邊,交代這次運送補給的總數,卻隻字不提運送方式。

    至於條件,聽起來非常不可思議,白家要求這支叛軍佔領艾爾鐵諾後,給予白家三條大河半個月的獨佔通商權,還有幾塊平原的一季收穫,而且這些協約白家可以隨時宣告放棄。

    那些利益對我來説,完全沒有意義,比較讓我遺憾的是,因為小侄女你,我征服這塊大陸的計劃要延緩一百年。似曾相識的話語,公瑾起初不解,但是看到白軍皇搖起那面寫着世界征服的紙扇,長袍飄揚,公瑾就看出了這個男人的滔天野心,可是心裏也覺得有些好笑,一方面是覺得統一風之大陸已屬不易,征服四塊大陸更是痴人説夢;另一方面是佩服小喬居然有如此神通,讓兩名不平凡的男人先後為她放棄百年霸業。

    從小喬與白軍皇談話時的親暱來看,兩人顯然相當熟稔,公瑾想不出來兩個分處天南地北的人,是怎麼有機會連結在一起的,小喬説過是因為她師父的牽線,才和白家取得聯繫的,那麼她師父是雷因斯方面的人了?

    忽必烈或許會認同你們,因此決定放棄他的霸業,這點恰好證明他心裏有狠不下來的地方,當斷不斷,婦人之仁,將來令他失敗的一定就是這點。但我可不是一個你們所想象的好人。

    當小喬為着白軍皇的退讓與支持而道謝,白軍皇輕撫着臉上假須,很愉悦地大笑説話:小侄女,我很欣賞你,你的人格特質讓我重視,但你那無謂而可笑的理想,卻給了我很多的娛樂。不巧的是,在我身邊的許多糊塗蠢狗,他們很喜歡你的那一套,認為種族間的仇恨可以被消弭,認為生物的本性仍是善良,強與弱可以和平共存,認為我該用更仁厚的王者作風去行事如果放任這種思想蔓延,我手下的勢力會出現嫌隙與分裂,但我又不能把他們全部殺光所以,小侄女你的起事對我很重要。

    白軍皇笑道:當那些人親眼目睹你的失敗,知道他們所抱持的那絲希望終究還是絕望,那時候他們就會信任我的道理,不會在我面前説些自以為是的錯誤東西,而我也不必花時間剷除或教育他們為了這個理由,我願意再等一百年,也願意繼續給小侄女你支持。

    連聲大笑中,小喬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似是難以承受白軍皇的嘲諷。公瑾忽然感到一陣憤怒,小喬的理想與努力,竟然這樣子給人輕蔑侮辱,他整個人都被一陣熾盛怒火給籠罩。公瑾突然意識到,難道自己也開始相信,並且追尋着小喬的那個夢想了?

    白伯伯,我謝謝你的支持,但我想我們今天所做的事情,不會是沒有意義的,也許以後的人會笑我們,但我相信所有的人都期望和平,都想過幸福無憂的日子,只要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想法,我們會成功的。

    所以,小侄女不信我的話,認為你的眼光比我看得更遠?

    不敢當,可是小喬相信,世上有各式各樣不同的人,白伯伯的想法,並不能代表所有人的心聲。

    不卑不亢,公瑾很為小喬的表現而欣喜,但手負在背後的白軍皇卻再次一笑,轉身對公瑾問道:年輕人,我有一個兒子,你呢?這是亂世,你或許不知道父母是誰,但既然會武功,總有教你武功的師父吧?

    有。

    很好。我很喜歡我的兒子,想必你也敬重你的師父,世上的人們都期望着和平,這些都是很美好的事。但這樣又如何?即使世界那麼美好,人們仍舊會為着各種不同的慾望、藉口,去把它改變與破壞。為了權欲、為了道義、為了情愛、為了利益,人們會違背自己對美好的渴望,把理想給破壞。白軍皇笑道,正如未來的某天,我最疼愛的兒子會來殺我奪位;年輕人你會親手殺掉自己的師父;小侄女會被她最重視的夢想所背棄哈,這些東西我當然只是説笑,但人性變化莫測,有誰敢肯定未來會變成怎麼樣?記住我一句話,永遠別向人性挑戰。

    他莫名其妙的一席話,讓公瑾和小喬的心情異常沉重,他們在向白軍皇致謝後離開,臨走時,繼續坐回溪邊垂釣的白軍皇,頭也不回地説話:世上的每個人都期盼和平幸福,但世上的每個人也都夢想着發財,如果小侄女你認為不可能每個人都變成大財主,為什麼你會相信每個人都可以擁有平等與幸福?我期待着你的革命大業,若是你有一天失敗了,那就好好記住,千萬別來雷因斯,離我們越遠越好。

    毫不客氣的嘲諷,讓公瑾的臉色整個變了,也不管白軍皇到底有何資格這麼説話,很想要當場發難,但小喬卻制止了他。遠比公瑾更瞭解白軍皇的個性,小喬知道那句話的真正意思,其實是在説小侄女,你在雷因斯永遠有另一個家。

    白軍皇的支持與關心,讓小喬感到一陣温暖,但白軍皇的想法卻讓小喬感到不安。雖然個性上有很大的問題,並且實在與好人兩字扯不上邊,但小喬卻無法否定白軍皇的智慧。如果説自己要與他比眼界,看看誰的眼光看得遠,這點小喬可實在是沒有信心。

    不過,當小喬與公瑾走出樹林,預備找人來搬運那些糧食時,卻看見一幕令人錯愕的景象胭凝坐在大石頭上,白袍在風中飄揚着,她膝上坐着一個男孩兒,與她一樣穿着白袍,兩人臉上掛着相似的笑容,都是那麼放蕩不羈,遠遠看去,那表情好像是一張鏡子的兩面。

    坐在大石頭上的兩個人,看起來笑嘻嘻的似乎處得很好,但是這一男一女的相處方式,卻讓小喬看得連頭髮都要豎起來。一般的人和小孩兒玩耍,都會玩些童稚遊戲,可是胭凝抱着那男孩子,兩人的右手都拿着一管煙,嘴裏不停地對吐着煙霧。

    瑜兄,你有沒有看到

    有,他們兩個正在吸煙。

    直接了當的回答,讓小喬差點兒昏暈過去,三步並兩步地衝上前去,把那對渾然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男女分開,將小男孩兒送回樹林。

    似乎是香煙的效果太強,小男孩兒被小喬帶進樹林,交還給打扮得像是牧羊人般的父親之前,還不停地向胭凝揮手喊話:大姊姊,你要等我啊,將來我長大了,一定會娶你當老婆的!

    男孩兒的誠懇叫聲與身影一同在樹林中隱沒,公瑾看着胭凝的表情,經過幾分鐘的苦忍,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重重拍着友人的肩膀,很愉快地嘲弄:胭凝,恭喜你,一個女人最終還是要有個幸福的婚姻,組織一個美好的家庭。從郎才女貌這一點來看,令夫婿無疑相當品行純厚。

    我要宰了那個小鬼,教了他那麼多東西,結果他只記得娶老婆這一點。胭凝説得有些憤憤不平,但是她也不能否認,她實在很好奇這男孩兒將來長大後,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迷人男子。

    得到了充足的補給,叛軍聲勢大振,廣收附近區域攜家帶眷前來投靠的民眾,短短的三個月間,由數十萬人拓展至百萬,並且佔領了艾爾鐵諾將近四分之一的領地。

    照正規兵學上的做法,要逐漸攻佔艾爾鐵諾這樣的大帝國,需耗窮年累月之功,並不划算,最直線攻佔敵人首都,癱瘓敵人的指揮,這才是兵學正道,但是這一次小喬卻無法使用這做法。

    有過上一次被鬼夷族逼近中都的經驗,艾爾鐵諾軍部這一次嚴陣以待,王都周邊的關卡都被重兵把守,想要突破層層防守,直線攻入,並不容易,而且白鹿洞也對艾爾鐵諾全面支持,除了調動門下弟子參軍,甚至連那名被胭凝所偷襲重創的周公瑾將軍,也已經傷愈復出,調動軍隊參戰。叛軍的壓力一下子大了起來,而小喬希望穩紮穩打,不僅是軍事方面能夠獲勝,內政方面也希望能將新的思維傳達給民眾,藉由艾爾鐵諾的外部壓力,促使內部各種族的軍民團結對外,好好相處。

    瑜兄,那個周公瑾元帥,是什麼樣的人呢?聽説他每次出征都戴着面具,不曉得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面具之下又是什麼樣的臉孔呢?某次戰爭結束後,公瑾與小喬一同策馬回營,在回去的路上,小喬這麼問着公瑾,語帶憧憬,不含有半分恨意,這點讓公瑾覺得不可思議,因為自己理應是所有鬼夷族人的大敵。

    不知道,但是那麼陰森狠毒的一個人,多半長相也醜得像鬼,見不了人,戴上面具做人也是應該的。公瑾淡淡地回答,側眼偷瞥小喬,發現她面色如常,並不像是有心試探什麼。

    是這樣子嗎?我覺得,人的美醜不是重點,反而是瑜兄你這樣的美男子才該戴面具,因為你長得那麼好看,將來你妻子一定不希望自己丈夫整天被女人用很垂涎的目光看來看去。

    由於小喬説得認真,公瑾反而忍不住大笑起來,想不到自己在小喬眼中,居然有如此魅力,雖然不想承認,但這確實讓他感到很欣喜。

    我聽説那位周大元帥,非常討厭鬼夷人,是白鹿洞每次主張討伐鬼夷族的代表人物,如果能讓他聆聽我們的想法,那就太好了。要是有一天,連最痛恨鬼夷族的人都願意拋開歧見,和平共處,那我們的革命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吧?小喬幽幽嘆息着,那種深思感慨的表情,讓公瑾幾乎沒法直視她的臉,尤其是當他注意到,即使在夕陽紅霞的反照下,小喬的面頰仍是顯得蒼白時,他就幾乎忍不住想要靠近過去,把那具日漸消瘦的少女軀體摟入懷中。

    戰場上的生活從不輕鬆,更何況是一名纖纖少女,整日要領着大軍衝殺沙場,回城後還要處理政務,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會心力交瘁,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支撐下來的。每次作戰,槍林箭雨中,小喬總是衝在最前頭。她不是那種喜歡凡事打先鋒的急躁型人物,呆在大本營從容指揮,這才是她的長才,但是,每當她穿戴上三神器,身影煥發着彩虹金光,騎着剽悍壯馬衝在陣前時,後頭的士兵就勇氣百倍,勇猛地跟着衝鋒,悍不畏死地殺敗敵人。

    這支叛軍雖然聲勢日大,卻終究成軍倉促,不比艾爾鐵諾正規軍數百年傳承的千錘百煉,一切有法有度,指揮起來反應迅速;要讓這支草莽軍隊打敗正規軍,就必須給他們更多的勇氣與鬥志,而信仰正是促成這些的最有利因子。不管是鬼夷族、獸人、人類,現在都信仰着同樣的一個夢,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夠安居樂業,過着富足的生活;而信仰中能夠將他們帶到理想國的神之子,就是那名穿戴着三大神器,衝在整個陣營最前頭的少女。

    白鹿洞也看出了這一點,一再散播惡語謠言,想瓦解這支叛軍的相互信任。其中最惡毒的,就是鬼夷族正與魔族勾結,想讓魔族重回人間,幫着消滅人類的政權,而支持這謠言最有利的證據,就是越演越烈的吸血鬼傳説。負責散播這個謠傳的間諜,在執行手段上大有進步,被棄置在街頭的乾涸屍體,已經不只是雞鴨,而開始出現了人類屍首。

    而公瑾一直在注意着小喬的背影,平等神錘、博愛聖鎧、自由魔環,這三樣由白鹿洞所造的神器,每次使用,都會大量吸收持有者的精血元氣,耗損相當驚人,公瑾不認為小喬長期使用下來,會一點都不受影響,那張日漸蒼白的憔悴面容,就是最好的證據。

    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了,不但要抓吸血鬼,還要替小喬掃平敵人,白鹿洞那邊的刺客也不能讓他們得逞。

    在那次暗殺之後,白鹿洞派來的刺客就不曾斷過。每次看到那些學弟一個接一個來行刺,前仆後繼,作着沒可能成功的拼命,最後或是兩眼圓睜,或是軟弱哭泣地離開這世界,他就感到很深的遺憾。為了不讓這樣的徒勞之事再發生,公瑾要求與宿老堂通過水鏡舉行會談,要求他們停止派出刺客,並且放棄對艾爾鐵諾的支持。

    原來清明如水的鏡子中,緩緩蕩起了漣漪,接着,出現了周公瑾熟悉無比的黑色帷幕。周公瑾無奈而輕蔑地嘆了口氣。

    剛開始,宿老堂對於數次刺殺失敗,還連帶損失了一名高級長老、十多名弟子的事非常憤怒,斥責公瑾協助不力,令人失望等等。過去長老和現在長老都極力要求周公瑾立刻殺死小喬,徹底掌握鬼夷叛軍,只有未來長老在中間持中庸意見。

    公瑾,我們也知道你在叛軍裏,時時要小心戒備,叛軍裏面的形勢也很複雜。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會支持你的。在他的話裏,我字很重。説完之後,過去、現在兩大長老都對未來長老怒目而視。

    周公瑾知道,未來長老在向他表示拉攏之意。而在宿老堂三大長老之間,也並不像外間想象的那麼一致和親密無間。但相對於其他兩大長老的惡意態度,周公瑾卻覺得未來長老表面上的親善似乎隱藏着更多的陰險與唯恐天下不亂的用心是自己太敏感了麼?

    這場會議的火藥味十足,最後當公瑾提到了恩師陸游的名字,宿老堂才有了妥協。但是出乎公瑾意料的是,當他指出師父快要出關的這一點時,三大長老卻相當得意地表示,鬼夷族人與魔族勾結,這種天大的罪行,連月賢者也無法改變,即使陸游出關,也只是會站在白鹿洞這邊,消滅所有的鬼夷叛軍。

    得了吧,這種話只能拿去騙騙外人,我自己身在鬼夷軍中,看得很清楚,哪裏有魔族?那些什麼藏頭露尾的吸血鬼,還不都是白鹿洞派去搞事的?或者三位長老是要告訴我,宿老堂已經與魔族勾結,所以白鹿洞才有辦法讓魔族跑去被佔領的城池危害百姓?

    周公瑾!注意你的言辭!即使你是陸游的徒弟,也沒有資格這樣污衊宿老堂!

    公瑾的指控,讓過去長老怒不可抑。不過,這位即使在水鏡傳影中仍顯得高高在上的長老,還是很快就寧定下來,重新以高姿態對公瑾説話:鬼夷族的領導人與魔族勾結,這是絕對不會有錯的事,不久之後,宿老堂就會對整個世界公佈這事實,屆時那支叛軍將有如風中殘燭,瓦解在朝夕之間。或許是因為費盡心思完成的詭計沒有人可以炫耀,實在太過寂寞,現在長老最後還是把宿老堂布局多年的計劃説出來:叛軍領導人聽説是個女人,她多用一次三神器,肉體就會多被侵蝕一層。每用神錘拋擊一次、用聖鎧多擋一記攻擊,三神器都會影響她的肉體,層層大戰一直打下去嘿嘿,她很快就會變成魔族了!

    從水鏡另一方傳來的陰森冷笑,持續震撼着公瑾的聽覺,一聲聲夾在冷笑中説出的話語,讓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如此的荒唐,如此的殘酷。公瑾沒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他希望這是謊言,因為之前師父從沒告訴自己三大神器有這等黑幕。

    周公瑾,這些秘密你從沒聽你偉大的師父提過嗎?哈哈哈,你太看得起你神聖的師父,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以為他真的在閉關嗎?他只是斷絕與你的聯絡而已。你沒有資格過問太多的秘密,也永遠別自以為可以對抗你的師門。過去長老刺耳地哈哈大笑着説。

    未來長老仍然不緊不慢地説道:也許在叛軍裏,也有可以吸引你的東西。不過你最好考慮一下是不是值得。

    明白了,感謝幾位長老的教誨,公瑾不會令各位失望的。神色如常,用最平淡的語調把這次對談結束,公瑾幾乎花了一生的剋制力,才沒有讓三名長老看出他的真正想法。

    暫緩刺殺小喬這一點,並沒有達成共識,但宿老堂同意不讓公瑾負責刺殺任務,如果要行動,他們會另外選擇適當人選;從此刻起,白鹿洞不會再支持叛軍的糧草補給與情報,但也不會多幹涉。從結果來看,這個會議當真是一敗塗地。

    除了小喬的戰術正確,過去要是沒有艾爾鐵諾部隊的移防表,叛軍行動又怎能如此神出鬼沒,總是襲人不備?現在白鹿洞不再提供情報,這些優勢等於全部被切斷。

    鎮定!現在一定要鎮定下來!小喬她現在到哪裏去了?對了,她好像曾經説過,今晚要配合搜索隊的行動,去找出那個騷擾城市的吸血魔物。聽完宿老堂的狠惡陰謀後,公瑾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鮮血,藴含着生物的元氣,對魔族而言是補充精力的來源,所以當發生連串生物被吸乾鮮血死亡的事件,人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有些妖邪魔物在肆虐。然而,假如使用三大神器的代價,是軀體漸漸魔化,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小喬她已經

    焦躁不安的心情,讓公瑾沒有保留,身形飆逝如飛,許多叛軍中的高手只看到他身形一閃,眨眼間便已跑出老遠,紛紛訝異於周瑜將軍何時武功這般大進。疾奔中的公瑾,除了擔憂小喬的身體狀況外,也困惑於自己目前的處境。如果宿老堂之言屬實,目前所發生的所有事,師父全都清楚知道,而他之所以宣稱閉關,那也全都是一個故意讓自己無法求援的設計,目的是為了

    或者,師父這次的人才訓練大計,是落到自己身上,他又想借着痛苦的磨難,看看這個弟子有沒有機會一舉衝上天位去。師父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但只要想到過去被師父暗中磨鍊的那些人才,公瑾不由感到一陣寒意,他實在沒有把握,自己是否承受得住那連番打擊與磨鍊。

    胭凝!公瑾身形一閃,如羽箭般穩穩射在胭凝面前,恰好看到胭凝眼中閃過一絲不贊同的神色,似是責難他為何輕率暴露實力。公瑾無暇顧及這些末節,簡單問明白小喬的所在,得知她讓胭凝率領一隊人馬來回搜索,自己卻獨自施展輕功,在城裏飛躥尋找。

    公瑾,你要小心,這個城裏確實有魔族出現。胭凝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看公瑾的神色難得地高度慎重,知道事情不對,不發一語地指向小喬消失的方向,公瑾甚至連一句話都不多問,就朝那邊飛射出去。

    小喬在哪裏,公瑾一時之間還找不到,但某種感覺告訴他,小喬可能在躲着自己,躲着其他人。而經過些許時間的尋找後,公瑾意外發現了今晚的首批受害者,幾個被吸乾鮮血的屍首,橫七豎八地被棄置在暗巷裏。屍體的血沒有凝結,還有微温,兇手就在附近才這樣一想,公瑾就看到一道黑影閃電竄過,雖然瞧不清楚面孔,但從那甲冑與鏈錘來看,那無疑就是小喬。

    小喬!公瑾追了上去,經過一番追逐之後,他追上了小喬,而在追逐的過程中他已經發現,小喬的體態與相貌似乎有些變化,最壞的可能或許已經發生。小喬沒有答話,背對公瑾的她,肩膀輕輕顫動,似乎在恐懼些什麼,又似在無聲落淚。

    公瑾知道自己不能太過焦急,所以深吸一口氣,儘量平靜地朝那邊靠近:小喬,別擔心,有什麼事情,我們都可以一起

    手拍到小喬肩膀上,公瑾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妖氣,心頭黯然之餘,忽然覺得有些不妥,博愛聖鎧的材質不對勁。這不是博愛聖鎧,是偽造的東西,這個人不是小喬!在公瑾意會到這一點,並且有所警覺之前,對面的那個生物一下子轉過頭來,只有頭部而已,詭異地轉了個半圓,並且吐出一陣紫色煙霧,光是從那個腥味,就知道里頭藴含劇毒。

    公瑾第一時間嘗試退避,但那妖物的軀體卻爆裂開來,兩排肋骨瞬間變得巨大,像兩雙手爪一樣張開合攏,一下子把公瑾給困住,讓他難以動彈。

    不妙!白鹿洞最上乘的內家真氣,在公瑾身上轟然爆發,那兩排骨爪瞬間就出現了裂痕,但在他能夠完全掙脱束縛之前,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的鬼頭,口中伸出一條又尖又長的口器,朝着公瑾的眉心釘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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