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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早晨浮雲三千尺,白駒過隙藍似海,九天驚雷淵底動,忽而一日鐵樹開。辦不到的事多着哪,何止你這一件?杜水和萬優蘭被堵在冰峯上,他們自己也料不到。萬優蘭原以為取了兩種草藥之後和丈夫一同離去,把這個地方永遠忘記,怎知會被人發現呢?來人已進了洞,快衝上來了,杜水和萬優蘭還沒有想出法子來。正在他們欲尋脱身良機之際,冰島上的厲害人物己來到了近前。為首的是位蒼老的青袍人,長臉黃鬚,身材瘦長而具風骨仙顏,飄然如仙,有君臨天下之氣勢。緊跟着的是曾和杜水動過手、後來去報信的那個白髮老者。後面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兩目神光如電,閃爍如星,臉色情冷,沒有一點温情,地地道道的一塊冰。萬乙行面帶嘲笑地看着杜水那副滑稽相。他的身後,是四五個中年江湖客,每個人看起來都不可一世,讓你分不出好壞。也許在他們身上,好與壞沒有什麼界限,如對門鄰居,互相可以走動。這一排人,彷彿個個都在顯示天下正義在己一方。他們左邊的那一排人,全是黑衣勁裝的打扮。前邊的那個高大健壯老者,面貌古怪,有些獅面,兩眼微微一眯,放射出兩道可直刺人肺腑的冷光。他身邊是四個六旬左右的強悍之人,接着便是八個極不平凡的青壯漢子,他們每個人的目光中都充滿仇恨,似乎非把杜水活吞下不可。萬優蘭緊偎着杜水,不敢抬頭。她的身子有些顫,這和剛才奔行萬里只等閒的颯爽英姿截然不同。杜水心中暗驚:難道他們這麼可怕嗎?青袍老者説:“蘭兒,你罪孽不輕啊!你勾結外賊,盜我冰島珍寶,罪在不赦。但念你年幼無知,易於輕信,又設造成什麼惡果,我們對你網開一面,寬恕了你,快回到爺爺身邊來吧?”萬優蘭怯怯地説:“不,我要遠離冰島,隨丈夫而去。”這話一出口,眾人皆驚:她原來己死心塌地了!老者喝道:“無恥賤人,妄抗冰島天規,絕不容情。拿下!”此言既出,便有人行動,沒有人再顧忌她是什麼小姐了。在黑衣人行列裏走出一個高大的悍惡之人,他衝萬優蘭淫笑道:“待我擒下你,扒光衣服,讓你嚐嚐我的厲害!”杜水大感意外:這小子當着主人的面,怎麼敢説出這樣的話!杜水不明白,萬優蘭可再清楚不過了,這是有原因的。冰島上有兩大家族,島的主人經常輪換做,他們和中土的風俗習慣不一樣。在這裏,不管你武功多麼高強,都要絕對服從主人的命令,不能有任何的抵抗行為。主人也一般都不對奴僕動手,他們團結一致,互為依存。島主的輪換,並不是看誰的武技好,而是看哪一家生了美麗的女孩子。若所有人都稱她為“花後”,那麼,這島主人就是她的父親。如果父親把島主的位置讓給女孩的祖父,也是可以的。島主的輪換,三十年一次,如果三十年後兩家誰也沒有生出美麗的女孩,那麼,兩家就以武技高低論尊卑。女孩子長大成人,願意結婚了,就説冰島神人同意她成為“花後”了。若是女孩不説這句話,誰也不能強迫。否則,就是島上的公敵和最卑鄙的人。女孩子嫁人,是島上最大的喜事,她的丈夫是對方整個家族的男人。這樣一來,實際上就成了妓女。待好滿一月後,她成為“正式花後”,島主也就在這時,把無上的權力交回。從這時開始,島上的所有男人,包括“花後”的父親,只要獻上一顆寶石或其它什麼珍貴之物,就可佔有她,而她也樂意獻身。萬優蘭從小就美如天仙,自然是公認的“花後”。可是,在她的祖父帶她到過中原後,回去就討厭了自己的“花後”角色。萬優蘭在中土呆了幾年,對中原的文化、習俗是瞭解的,或者説精通某些方面。她回冰島時己經十五歲了,美貌動人,秀色可餐,因她不説那句話,別人也不敢動她。轉眼間五年過去,萬優蘭美到極處,他們便開始設法讓她就範。萬不料,杜水到了這裏,待他們知道詳情,萬優蘭己是杜水的妻子了。他們自然成了冰島的死敵。萬優蘭沒有説明這些,杜水故不知其中的奧秘。那人朝萬優蘭走過來,可她卻不敢應戰。不知為什麼,萬優蘭周身沒有一點力氣,總控制不住自己,手抖腳軟。杜水見狀,只好把她攬入懷中。若是杜水一人,他早已飛下冰島,滿載而歸了。可要抱着萬優蘭,他就沒有了把握。千丈山峯,冰硬似刀,一個不慎,萬優蘭就極可能香魂難留,命喪黃泉,這怎麼可?杜水抽出長劍,做好禦敵的準備。大漢並沒有瞧得起杜水,也不知杜水是什麼人物,他心中只裝着對杜水的無限仇恨。萬優蘭的處女身本該歸他所有,卻被杜水佔了先,這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他周身晃動了幾下,身子一擰,滑步欺身,要空拳搏擊長劍。杜水心中冷笑:蚍蜉撼樹,可笑不自量。冰島雖被江湖人視為虎穴,我卻沒有把你們放在眼裏。你自以為高強,怪不得我,手下無情,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鬥殺,憐憫不了你。大漢的身子還真古怪,左搖右擺,彷彿頭和手、腳不連在一起似的,中間一片空白。這正是冰島的一種怪功:“蜻尾錯”神功,也就是模仿蜻蜓巴拽長時的形態創造出來的。這怪功的妙處在給人一種支離破碎的感覺,在瞬間,讓你無所適從。你一慌,對方已乘虛而入,擊中你的要命的地方,一倒不起。以往來過這裏的,或在別處碰上過這種武功的高手,沒有一個能識破真假,躲過劫難的。冰島的神秘和冰島人的出手必勝是分不開的。這大漢恨死了杜水,使出了自己畢生的修為,意在造成自己的絕對優秀,杜水的絕對錯覺,一舉成功,把杜水打個稀巴爛。這樣既報了仇,又讓萬優蘭看看自己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英雄。這是一箭雙鵰的妙策。他哪裏知道,杜水不比尋常的高手,而是一個怪到毫巔、奇到絕處的人。杜水雖見對方的身法快而詭,而他比對方更詭。他看出了對手的身法妙在何處,便在懷中抱着妻子,依對手的樣子身子微晃,和對手保持速度同步。這樣,什麼都真相大白了。大漢在他眼裏如不動一樣。杜水看明白後,隨手一劍挑出。一聲哀叫,那大漢飛墜千丈冰峯,杜水卻不動如山。這下震驚了冰島眾人。萬乙行知道杜水的厲害,不覺得奇怪,而別人卻認為杜水有妖法,何以能破了冰島武功?他們向來是以“世外仙島”上的高手自居的。萬優蘭見丈夫破了冰島一項怪功,心下安然許多,雙臂摟緊了杜水的脖子,親密無間。這更激惱了冰島眾人,這不是傷風敗俗嗎!青袍老者剛要上前動手,卻被萬乙行拉住,説:“爺爺,這杜水的武功太高,我看還是放他們走吧,我們勝不了他。”萬乙行的話一半出自內心,一半是為了激將。若是他們家的弟兄都無法制服杜水,冰島不可戰勝的神話被打破了,而應該成為杜水是不可戰勝的。他的話一出口,立即遭到眾人的反對,連他爺爺也罵道:“無用的畜牲,我們冰島輸過何人,你這種不孝不忠之言,令人不齒。”萬乙行哈哈大笑:“我無用,你們有本事把他拿下呀!”萬乙行這句話,如烙鐵烙痛了眾人的心。高大的黑衣老者冷笑一聲:“小主人,別長人家志氣,冰島人個個頂天立地,從沒有認輸的。待我破他給你看。”杜水冷漠無語。他的眼睛不放過老者的一個細微的動作。老者面沉似水,上前幾步,在杜水的面前左右滑動起來。他並不向杜水進攻,只是一味地滑,由慢而快,漸漸分不情人與影,似乎成了十幾個人並排而立。老者的手也不停,雙掌陰陽變換,走圓劃圈,四方轉動,也是由慢而快。忽而,一個金光閃閃的大球託在他的手上。這球大到完全把老者擋住為止,瞬即擊向杜水。這一段之勢,大有驚天動地之氣魄,“渾元一氣球”旋轉着砸過去。杜水心頭震盪,好一個內勁球,可見,這人功力之深,己經難以推測了。杜水不敢大意,長劍一振,使出“萬相歸無”碰向氣球。杜水使出的“萬相歸無”招式,比吳音欣用得精妙多了。陡然間,劍氣在杜水的四周閃亮,隨即,其它地方的劍氣都閃電般流向杜水的前面,形成一個帽殼似的蓋,亮度更強,撞向飛來的“內氣球”。“轟”地一聲響,兩下相碰,勁氣,四蕩,連周圍的人也被靂退幾步。那老者神色灰暗退出一步,杜水也退了一步。所不同的是,杜水的廣無神劍罩出的“氣劍蓋”散了,而他的軸心劍仍有殺傷力。在兩下內力相撞之時,杜水使出假意神功,欺身一步,向前刺出一劍,隨後退出一步,這過程設有人注意到,等他們各站一方,人們才看出老者的前胸被劍刺透了,血染紅了衣裳,而杜水仍然若無其事,抱妻站立。眾人突發心涼身冷。衞島之神一招就被人家結果了,還有什麼人可以出戰呢?這時那老者並沒有死,只不過他們認為死了而己,因為他毫無作用了。青袍老者氣瘋了,眾位黑衣客兩眼也燃起了火。受這人的屈辱,如不能雪恥,不如自絕。冰島的神聖,每一個冰島人都要用血和刀去捍衞,絕不許有半步退縮。否則,毋寧島沉人滅。有勇敢者,就有怯懦者,有不怕死的,就有怕死的,冰島人也不例外。他們並不是每個人都想以死相拼,或者必要時同歸於盡。萬乙行就不這樣想。他想:如果自己死了,那可太屈了自己的神俊。我不如杜水,做個第二高手好了,比化為泥土強,當然,那要這些人死個差不多才行。黑衣勁裝的漢子個個怒到極點,似乎不把敵手破解,自己的身體就要迸裂。在他們的血管裏,只流動橫衝直撞的血液,沒有多少柔和平靜,可展可屈的韌性。從生命意義的角度説,是拙劣的暴怒,是沒有淬過火的粗鋼。他們聚積的閃電釋放是沒有什麼形狀規則的。幾個老者也加入了陣團,他們十幾個形成海洋般深藴的力量。杜水不敢再抱着妻子了,他把她放到身後幾丈處,估計對方一下子不會攻擊到她。他提劍凝神,準備搏擊風雲。杜水的神功和他們的不一樣,他的集結功力實際上正是疏散,把自己變成一座巍巍蒼山,沒有什麼感情和思維。功力變得似有若無,分佈於宇宙,似乎每一個角落都有他的存在,每一個角落又失去了他。應付敵手的攻擊,全靠內氣真力的傳導與感覺,這一切都有一種人們難以理解的先天本能,不懂其奧秘的,説它是妖法也無不可。總之,在對手的眼裏,他是一個十足的怪物,一個不該在這個時代產生的高手。十幾個人,圍成一個扇面,慢慢向杜水靠近。而杜水也不斷地向前挪移。因為他不能退,後邊是自己深情的妻子,雖然她的武功也極高,但他總是認為她是軟弱的,自己沒有任何必要也讓她品嚐這畸形的苦果。這十幾個人認為是機會了,這是千載難逢的好運氣,因為杜水把一切的弱點和不能自救的地方都暴露了出來,彷彿他淺薄的內力之水己不能再覆蓋生命的海灘,無可奈何地交給他們瓜分、宰割。雖然看起來他心中極不情願,但世上有誰願為魚肉,人為刀俎呢?這一切在眾位黑衣裝飾的高手眼裏,是那麼合情合理,順理成章。一聲怒吼,彷彿從海面突地衝起海嘯,幾十雙手,十幾道人影匯成千條萬束黑色的勁氣之箭,如同無數的茅針,露出殘酷的尖頭。這聲勢撲天蓋地而來,彷彿傾盆大雨,要潤澤曠野的禾苗。你不能推卻,也不該逃避。你沒有選擇迂迴的權力,因為它們來勢太猛了,自己是背水之戰。杜水似乎聽到遙遠的地方有隱隱的轟鳴聲,雷電交加,要把天地洗劫一空。他不能再靜立了,生命的靈氣向他發出危險的信號,十分神罡,風起雲湧聚上他的劍端。他長劍一振,身子如金星圈地,走成一個圓桶形。同時,廣無神劍出手了,使的是“大宇繁星”之招。他的劍尖閃電般吹出無數劍花,如星星雲聚,布成流動的銀河。陡然間,萬星迸發,向外射去。這奇幻之象令人目眩神迷,鬼哭、悶哼、慘叫、倒地、爆炸等幾乎在瞬間發生了。杜水腳踏的半壁冰峯,因眾人合聚之力太大,在他的身下塌陷了。彷彿九天破了一塊,銀象冰星,山石以不可收之勢向山澗飛瀉,形成一條白龍入地的形象。杜水在同不容發之際,一個後躍,抱住妻子後,一同墜落。杜水和妻子站在那下落的巨大冰石上,如同一體似的,同速下落,真如流星瀉射。等冰石要摔地的瞬間,杜水抱起妻子縱身飛昇,飄到幾丈外的一塊巨冰上,轟隆一氣巨響,大地抖震,冰花四濺。緊接着,一陣驚天動地的駭然大響,那一半冰峯也毀去一截,一陣冰雨轟鳴着落下。唯一的倖存者就是萬乙行。他在杜水發劍的那一瞬間,知道大勢己去,神不知、鬼不覺溜下了冰峯。劫後餘生,他感到自己無比偉大:上蒼造我不是為了讓我默默無聞的,從此,茫茫天下我為王。因為,杜水是不會隨便干涉我的,哈哈哈……笑聲在冰島上空迴盪。萬優蘭聽到弟弟發自內心的歡笑聲,心中一顫:難道他真那麼高興嗎?杜水黯然了一會兒,説:“這突變是我料不到的。我讓你不快了嗎?”萬優蘭的雙目含着晶瑩的淚花,搖搖頭:“沒有,那是永遠也不會的。”杜水攜起她的手,飄身返回原路。萬優蘭要和自己的故居告別。來到殿前,突見萬乙行正笑吟吟地站在門口等着他們。杜水一怔,萬乙行笑道:“哈哈,姐夫,我們成了一家人了不是?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吧!我姐姐是你的人了,你帶她走吧,這裏歸我了。我在這裏也呆不久,還是中原風光好。”杜水見他興高采烈,心中微有苦澀。萬乙行道:“姐夫,你以為我該哭一陣才對嗎?你錯了,人之為人,是各有所依的。在我們這裏,大人死了,孩子才快樂,所以要笑,這才合乎天理呀!”杜水笑着點了頭。難怪他這般神氣,果然和眾人不一樣,上蒼造地,不知費了多少力氣。他説的也許是對的,人是不喜歡壓迫的,不管這壓迫來自何方。上帝就這麼造了人,所以人才有這麼多哭與笑,仇與恨,沒有誰能因此而怪上帝,説人是不完美的。萬優蘭默然了一會兒,輕柔地説:“弟弟,我要走了,你要好好地生活呀!”萬已行笑道:“姐姐,你放心吧,我以後會尋你們去的。這裏的事一切有我,你們快些走吧。那邊的事,不知會怎麼樣呢!”杜水心頭亂跳,這是他最不放心的。若是欣兒有什麼差錯,那可太對不起她了。萬優蘭和幾個貼身丫頭-一告別,揮淚轉身,奔向海邊。杜水一個人飄怕可以萬里無阻,若是帶上妻子,他不知如何辦。他靈機一動,在島上找了兩塊木板子,有一尺寬,兩三尺長,他在上面摳了幾個眼,用柔絲把板子綁到她腳上。萬優蘭微微一笑,在水邊試了一下,還行,便和杜水一道,踏海而去。杜水拉着她,有時帶她一下。這樣,兩個人就能在水上飛掠了。可是,這千里水路需要一天才行,萬優蘭實在沒有那麼高深的內力配合。他們在海上行了有二三百里,萬優蘭就有點支持不住了。這實在太難了,既要提聚輕功上浮,還要飛跑,她哪裏有這麼大的內力消耗呢?她的功力按説也十分高深,可是,她與杜水的和天地渾同一體的真不真、假不假的武功不一樣,消耗一點少一點。而杜水的無所謂消耗。消耗就是不消耗,怪就怪在這裏。一段水路奔下去,她有點氣力不斷,身子發軟,虛脱無力,想依在丈夫懷裏美美地睡一會,長這麼大,頭次感到睡覺對她來説是多麼可貴。可這不成,大海發生了鉅變。它不再是一個温柔可愛的小姑娘,而是一個虐待狂般的潑婦,海浪如小山一樣壓向他們。杜水心頭一緊,立時有感而發,欣兒他們也遇到類似的險情了嗎?——掃校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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