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蘭眼尖一步上前,雙手把倩柔抱住,老夫人嚇得哭出來叫道:“兒啊!你怎麼了?”
春蘭此時忍不住罵道:“金盞花!你是個混球,你是個口是心非的壞人……”
這樣當着主人罵人,是大户人家所不許的。
老爺子正要喝叱,突然一條人影從房上飄而落,輕盈快捷,來到房裏。
老爺子一驚,不禁站起來問道:“請問……你是……”
春蘭也脱口説道:“怎麼會是你?你又來做什麼?”
金盞花立即迎上去説道:“厲姑娘,你怎麼又來了?”
來人正是厲如冰姑娘。
她微微地一笑説道:“我來是為你們解決問題的。”
她沒有理會金盞花,逕自走到方倩柔的身邊,雙手就從老夫人和春蘭手裏接過倩柔。
老夫人還沒有回過意來,只是流着眼淚問道:“這位姑娘,你是……?”
春蘭上前就要奪,厲如冰一抬手,春蘭退後了幾步,兀自站立不住。
金盞花喝道:“厲如冰!你想做什麼?”
厲如冰根本沒有説話答理他們。
她將倩柔抱在懷裏,伸手在倩柔背上輕輕地拍一掌,隨即在她的雙肩及胸前,稍作按摩,方倩柔哇地一聲,喘過一口氣,隨着就哭出來。
厲如冰説道:“倩柔姑娘,請你不要哭,這件事根本還不需要哭。”
倩柔的聽力十分靈,她止住了眼淚,立即問道:“你是厲姑娘?”
厲如冰笑笑説道:“不錯,你的記憶力很好,我是厲如冰。”
倩柔説道:“厲姑娘,你怎麼來了?”
厲如冰笑道:“倩柔姑娘,剛剛説你的記憶力好,怎麼此刻又變得健忘了呢?不是你説的嗎?要我常來看你,今天我來看你了。”
倩柔又忍不住流眼淚,她剛剛説得一句道:“厲姑娘!……”
厲如冰説道:“倩柔,不要哭,我説過,現在還不到要哭的時候,我來看你,就是為了來解決你們所面臨的問題。”
倩柔姑娘沒有説話。
老爺子卻在這時候站起來説道:“這位姑娘,恕老朽眼拙……。”
厲如冰説道:“老人家,我姓厲,這個園子我來過,我與令緩算得上是朋友,上次我們談得很投機,今天我來看令緩,對不起!我是從屋上來的,方才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
老爺子説道:“厲姑娘及時出現,想必有所指教。”
厲如冰説道:“老爺子閲厲深,知人多,一語中的。不過,我不敢説的指教,只能説是來解決你們的問題。”
老夫人連忙説道:“姑娘,你是真的來為我們解決問題的嗎?阿彌陀佛!你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厲如冰將倩柔扶着坐好,她走到房子當中,向四周看了圈,然後緩緩地説道:“我解決的辦法很簡單,首先我替你們把事情分清楚輕重緩急,什麼是當務之急,什麼事可以暫緩一步。”
老夫人忍不住問道:“那樣對事情有幫助嗎?”
厲如冰微笑説道:“試試看,如果我的方法不靈,再讓你們自己來解決,對事情沒有壞處。”
老爺子點點頭説道:“厲姑娘話説得很好,不過我老朽有一點説在先,老朽並不認為我們有什麼問題,我方家選女婿,男大當婚,女人當嫁。厲姑娘,並不是方家姑娘嫁不出去,而是老朽覺得讓天下有情人成為眷屬,是自然不過的事,這會有什麼問題呢?哈!哈!哈!厲姑娘,你的盛情,老朽是十分感激的。”
厲如冰是何等聰明的人,她一聽就知道老爺子不是為了顧全自己的面子,而是不要傷害到倩柔。
可憐的倩柔,自從雙目失明之後,已經是失去了自尊,把自己禁錮在不見人的後院。
好不容易來了個金盞花,恢復了不少倩柔自信心。
如果這件事讓倩柔覺得“求”來的婚姻,是同情!
是可憐!倩柔可能這一輩子都完了。
厲如冰微微笑説道:“老爺子,我這個人做事,在從前,我是充滿了恨,自從認識令緩倩柔之後,她的寬容與柔情,感動了我,使我覺得在這個人間充滿了愛。”
她故意轉向倩柔問道:“倩柔,我沒有説錯吧?”
倩柔坐在那裏悠悠地説道:“厲姊姊,你説的我不敢當。”
厲如冰也嘆了口氣説道:“倩柔,你的不敢當,對我來説,卻是千真萬確,而且影響終生,為了對你的感激,而且有所報答,我來到方家的後院,沒有料到讓我聽見了你們所説的話。”
老夫人忍不住問道:“姑娘,你説了半天,還沒有説出你的解決辦法。”
老爺子坐在那裏,忽然説道:“老伴,我看我們都不要説什麼了,這位厲姑娘分明是位有來歷的人,我們一定要聽聽她怎麼説。”
厲如冰説道:“老爺子能相信我的誠意,事情就好説了,我覺得對令緩倩柔姑娘來説,婚姻不是最重要的事,因為婚姻並不能解決她的問題,如果婚姻當中夾有其他的因素,譬如是感恩圖報之類的,那只有壞事,不會有好處。”
老爺子不禁為之動容,立即問道:“厲姑娘的話,給我們當頭棒喝,但是,請問厲姑娘,對我們來説,什麼是最重要的事?”
厲如冰毫不猶豫地説道:“治好她的眼睛。”
老爺子霍然地站起來,但是隨即他又坐下。
老夫人忍不住説道:“厲姑娘的意思我們當然明白,可是……”
厲如冰説道:“你們應該明白,只有治好倩柔的眼睛,讓也重新看到這個世界,才能為她帶來幸福。”
她説着話,走到倩柔身邊,雙手扶着她的肩,説道:“一個雙目如澄清秋水的方倩柔,再加上她那麼的美麗,那麼温柔,那麼知書達禮……。”
倩柔忍不住説道:“厲姊姊!”
厲如冰説道:“倩柔,相信你也知道我説的是實話,只有你雙目重獲光明,你才可以獲得一切屬於少女的幸福,那時候,你可以睜亮你的眼睛,選擇你的婚姻。”
老夫人有些顫意地説道:“厲姑娘,你説的我們都懂,可是……”
厲如冰笑笑説道:“所以我説,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安排倩柔的婚事,而是治好她的眼睛。”
站在一旁的金盞花此時忍不住説道:“厲姑娘,你這番話有理是有理,如果沒有辦法,我是説眼前沒有辦法治好倩柔的眼睛,你知道後果麼?你摧毀了她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
倩柔忽然柔柔地説道:“花大哥,不要這樣説厲姊姊嘛!”
厲如冰笑笑説道:“倩柔,不必責怪他,他説的是很對的,如果治不好你的眼睛,把你多年來平靜下來的心情,又激起狂飆,對你是非常的殘忍的事。”
她索性俯下身來,很親熱地擁抱着倩柔,説道:“可是倩柔,如果他知道我的確有把握能治好你的眼睛,他就不會責怪我了。”
她的話剛一出口,老夫人忍不住站了起來,雙手抓住厲如冰説道:“姑娘,你説的話可是真的?你要是能治好我女兒的眼睛,我……我給你跪下。”
説着她真的跪在地上。
老爺子也站起來説道:“厲姑娘,只要你能治好倩柔的眼睛,你就是我們方家的大恩人,我老朽願意盡其所有,只要姑娘説出來。”
金盞花也説道:“厲如冰姑娘,你能治好倩柔的眼睛,真正卻我的一樁心願。”
厲如冰上前扶起老夫人,説道:“且先別説謝,要謝的應該是一位不知名的高人,她要留下這份善緣。”
她轉身來,再看倩柔,呆坐在那裏,有如是一尊石像,一動也不動。
厲如冰走過去不,扶着倩柔説道:“倩柔,你對我有這個信心嗎?”
倩柔彷彿是一驚而醒,突然伸手一把抱住厲如冰,叫道:“厲姊姊!”
接着就放聲大哭起來。
老夫人慌了手腳,過來摟住,一陣“心肝寶貝”,叫道:“你可千萬不要哭啊!大夫説的,不能哭啊!”
厲如冰在一旁笑道:“讓她哭哭吧!可憐倩柔自從眼睛壞了之後,連哭也不敢哭,那是一種什麼生活,今天讓她痛痛快地哭一場吧!”
這幾句話一説,越發地使得倩柔痛哭不止。
哭得老夫人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哭得春蘭、秋連這兩個婢女也流着眼淚,成了淚人兒。
一直哭到她聲嘶力竭,人幾乎暈過去。
厲姑娘這才抱住她説道:“哭個痛快之後,今後將也沒有哭的日子。”
倩柔哽咽着説道:“厲姊姊!”
厲如冰拍着她的背説道:“不要説謝了,一切都是緣分。”
她吩咐道:“扶你們小姐在牀上躺下。”
春蘭、秋連連忙不迭地扶着倩柔走到牀邊,小心地扶着她躺下。
老爺子連忙説道:“姑娘,我們要回避嗎?”
厲如冰笑道:“只是服一包藥,點兩滴藥水,用不着迴避的。”
她從身上取出一個小布包,再從布包裏取出,一個小紙包,紙包裏面有兩粒黑黑的、乾乾的,大約有黃豆一樣的丸子。
她叫春蘭取水來,半扶起倩柔,將這兩顆黑丸子,喂她吃下,連喝了三口水,再叫她躺下。
然後再從布包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上面有個很細的口,用塞子塞着。
攏開塞子立即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聞起來十分令人舒服。
厲如冰輕輕地掀開方倩柔的眼睛,各在兩隻眼睛點了一點。
厲如冰塞好了瓶塞之後,忽然出手,點了倩柔的穴道,説道:“我讓她從現在睡上三個時辰,到今天晚飯時間,就可以還給你們一個雙眼明亮的女兒。”
老倆口一時不覺淚中雨下,只不斷地説道:“厲姑娘,你是我們方家沒齒難忘的恩人,我們不知道應該怎麼樣來感激你。”
厲如冰微笑説道:“我已經説過了,這一切都是緣分,如果説要謝,就應該謝那位不知名的高人。”
金盞花忽然説道:“厲姑娘,請問這位高人在什麼地方?”
厲如冰微笑説道:“金盞花,你怎麼到現在才問?我以為你一開始就會提出這個問題。”
金盞花忍不住了,他上前緊接着問道:“這麼説我所想猜的事,被我猜中了?”
厲如冰説道:“你想猜的是什麼?”
金盞花説道:“這位不知名的高人,是一位精通歧黃的醫道異人?”
厲如冰點點頭。
金盞花搶着問道:“厲如冰姑娘,請你告訴我,在什麼地方能夠找得到他老人家?”
厲如冰還沒有説話。
金盞花又搶着説道:“厲姑娘,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厲如冰説道:“你要找她?”
金盞花説道:“這位高人既是歧黃高手,他對於寒陰掌毒的解除,一定有他的辦法,你想啊!一旦解除了我的體內寒陰掌毒,恢復了我的功力,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更為重要的。”
他雙手合十,向着厲如冰深深一躬,説道:“厲姑娘,請你幫助我,雖然這一掌是令師傷的,我依然感激不盡,銘懷終生。”
厲如冰搖搖頭。
金盞花急着叫道:“你……”
厲如冰説道:“我當然知道這位高人住在何處,但是,我曾經親口答應過她老人家,絕不把她的地址,告訴任何人,一個晚輩對於長者所作的諾言,我如何能任意地撕毀?”
金盞花求着説道:“厲姑娘,做人信守諾言,是不錯的。但是,事有常規,也有例外,我金盞花走動江湖這麼多年,自認從沒有做過一件有悖良心的事,我有這樣的困難,給我點援助,有什麼不對?”
厲如冰搖搖頭説道:“如果我失信於她老人家,那將是我終生一輩子無法彌補的遺憾。”
金盞花一下子嘆了一口氣,萎然地坐下來,垂頭喪氣,再也找不到金盞花昔日那種意氣飛揚的神采,就是受傷後,留在方家後院靜養定心的淡泊,也看不見了。
厲如冰緩緩地説道:“金盞花,我雖然不能告訴你關於她老人家的住址,但是我卻可以為你帶來恢復你功力的藥方。”
金盞花聞言渾身一震,他瞪大着眼睛,望着厲如冰,停了她一會才問道:“你説什麼?”
厲如冰説道:“我離開她老人家之時,她老人家交給我這個布包,什麼也沒有説,只説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金盞花説道:“包裹裏面是藥?”
厲如冰説道:“等我打開布包一看,裏面有一張紅紙,寫了一個”緣“字,另外在紙的背面,又寫了幾行字,説明布包裏所包的幾味藥名。”
本來方家二老和春蘭、秋連,都圍坐在方倩柔的牀前,守在那裏,等待三個時辰過去。
這時候聽到厲如冰説這個布包,大家都把臉轉過去凝神在聽。
厲如冰説道:“一個紙包裏是兩枚千年毒蛇的膽,愈毒的蛇膽,對人的眼睛有奇效,千年毒蛇可遇而不可求的,即使遇上了,沒有絕高的武功,也制服不了。”
老爺子不自覺地站起來,走過來問道:“姑娘,你説方才倩柔服用的是兩枚千年毒蛇的膽?”
金盞花説道:“是治眼睛的靈藥,是無價之寶。”
老夫人合掌念着佛説道:“阿彌陀佛!我們要怎樣去謝這位恩人?”
老爺子説道:“厲姑娘在一開始不就已經告訴我們了嗎?這全是一個緣字,那不是其他的東西所能表達心意的。”
厲如冰説道:“我能體會那位高人她的心意,千年毒蛇的膽,雖然是無價之寶,如果不用來救人,還不是分文不值?”
老夫人口中一直在唸着説道:“阿彌陀佛!”
老爺子問道:“請問厲姑娘,你後來用瓷瓶滴兩滴乳白色的東西到倩柔眼裏去的,那又是什麼?”
厲如冰説道:“那是在一棵極高的山上成長的罕見黃連樹的老根,經過了極寒的雪地水水泡過百日,再曝曬成片,難就難在那一小瓶白色的乳水。”
老夫人説道:“那又是一種什麼稀罕的東西呢?姑娘説出來,,也好讓我們長長見識。”
厲如冰説道:“説來令人難以相信,那位高人在紙上寫的是天山雪魚的魚皮熬成的汁,泡了那片黃連根片,就變成這樣的乳白色的水。”
老爺子説道:“真是蒼天保佑,有這樣的千年少見的奇方,使小女重見光明,老朽夫婦也只有全家焚香頂禮了。”
金盞花問道:“厲姑娘,布包裏還有別的藥嗎?”
厲如冰立即應聲説道:“有!”
金盞花小心翼翼,唯恐問出來的結果是他所不願聽的,但是,他又不能不問道:“請問厲姑娘,包裏面還有什麼藥?”
厲如冰説道:“五片艾葉,一棵半寸長的乾紅辣椒。”
金盞花一下子幾乎人都輕癱下去。
艾葉與紅辣椒對他還有何用?他的全部希望落空了。
他忽然覺得厲如冰有些戲弄他的意味,為什麼要説為他帶來了恢復功力的藥?
厲如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她從豐包裏取出另一個絕包,小心翼翼地解開紙包,攤在手掌之上。
果然是五片幹皺、微黑的葉子,如果不説是艾葉,誰也不知道是什麼葉子。倒是那一棵半寸長的朝天椒,除了很乾之外,一看就知道是辣椒。
厲如冰指着手掌上的朝天椒説道:“各位,特別是金盞花,不要小看了這幾片艾葉和小小的一棵辣椒,是大有來歷的。”
金盞花是求治心切,一時靈智盡失,沒有了以往那種敏税的判斷力,所以,他很快地表露出失望。
但是金盞花畢竟是金盞花。
他也很快地發覺到自己的錯誤,他立即很恭敬地向厲如冰説道:“請姑娘指教!”
厲如冰微微一笑説道:“指教倒不敢,我只是轉達那位高人的指點。”
她將手掌高舉起,用另一隻手指着説道:“一次,在酷熱的苗疆夏季,蛇蟲遍地的山上,發現了這樣一株‘五葉艾’”。
金盞花長長地啊了一聲,臉上露出又驚又喜又慚愧的表情。
他沒有見過“五葉艾”,但是,他聽人説道,“五葉艾”是難得一見的奇藥,五葉艾,全枝只有五片葉子,是生長在人跡罕至的荒煙地帶。
“五葉艾”是祛毒去寒的至高無上聖品。
這種東西就等於是採參的人,在深山裏採老野山參一樣,成形的老野山參是可遇而不求的。
“五葉艾”比這更難,五月巒荒,等閒人去不了,去了也不見得能找到“五葉艾”,有時候真讓你碰到了,也不見得認得。
這完全還是一個“緣”字。
關於“五葉艾”的傳説,在江湖上不絕如縷,但是真正見到的人不多。
金盞花虔敬之心,已經油然而生。
厲如冰又説道:“這一棵小小的朝天椒,更有來歷。”
老爺子更是被吸引住了,因為正如他所説的,早年他也喜歡跟江湖客打交道,有那股豪氣。
他看過“山海經”,對於稀奇古怪的事,有很大的興趣。
他奏上前問道:“據傳説在桐城的鄰近有一個縣城叫潛山,是個多山的縣,縣境內有一座很高的山叫天柱,俗名叫做萬山。這萬山之高,據説涇、懷、桐、太、宿、望六縣都可以看得到天晴時候的萬山顛,在那個山顛之上,有茶樹,生長的茶叫雲霧茶;有辣椒叫朝天椒……”
厲如冰説道:“老爺子是見多識廣。”
老爺子拱手説道:“我也只是道聽途説而已。”
厲如冰説道:“真正的朝天椒只有飛來峯頂上有一棵,要等到真正的成熟,又不能落到地上來,而且飛來峯是萬山的主峯,沒有幾個人能上得去,總而言之,這棵辣椒不但難得,也脱不了一個‘緣’字。”
老爺子問道:“請問姑娘,它的功能是甚麼?”
厲如冰説道:“如果單獨吃一口,可以辣死人,如果單獨用火燒,恐怕這一條街都會嗆得流眼淚,淌鼻涕!只有配合‘五葉艾’用‘炙’的方式,可以打通任何不通的經脈。”
她望着金盞花點點頭説道:“金盞花功力消失,最主要的原因是中了陰寒掌毒,無意之中將功力逼毒,結果是堵塞在任督二脈,不能通,無法過,所以,功力全失,只要能打通任督二脈,就可恢復所有的功力,偏偏練功的人,最難做到的就是打通任督二脈……。”
她停住話,又從小布包裏取出兩根五寸長的大銀針。
這銀針不同於一般用的,在針的尾端,是一個凹下去的盞形,針的當中是空的。
她説道:“我用針紮在你的任督二脈,然後將五葉艾和朝天椒揉碎,放在這針端銀碗之內,用火點燃,用銀針炙上約兩個時辰,藥力熱力透過任督二脈,就是你功力恢復之時。”
金盞花突然站起身來,含着感激的淚水,對厲如冰深深地一躬,説道:“這份恩德,如同再造,金盞花此生此世,已經無法可言報答。”
厲如冰微笑説道:“要報答你去找那位不知名的高人去吧!我只不過是一轉過的人而已。”
厲如冰心細,她招待過春蘭説道:“此地不便,請帶到金盞花住的地方,以便艾炙。”
來到金盞花住的地方,厲如冰命金盞花卧在牀上。
以厲如冰的武功,認穴找脈,那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她沒有隨便動手,在金盞花的第五節脊椎量起,很準確地量到尾端,用拇指頂住。
取出銀針,以飛快的速度紮下兩寸三分,各在任脈與督脈處,紮了一針。
她將“五葉艾”和朝天椒取出,用手微微捏碎,拌和在一起,拈一撮放到銀盞之內。
她説道:“金盞花,你應該知道,當藥力與熱力,深入任督二脈的時候,那將有一種令人難以忍的苦痛,你要忍耐,以免前功盡棄。”
金盞花伏在牀上説道:“厲姑娘,你只管點火針炙,我會忍耐一切的。”
厲如冰道聲:“很好!”
便叫春蘭點支紙媒拿來,將“五葉艾”點燃,立即有一縷清煙,嫋嫋而起。
不到片刻工夫,房裏洋溢着一股特別的香味,並沒有辛辣的感覺,而金盞花開始身體有一些微的顫抖。
時間慢慢地過去,金盞花的顫抖愈來愈烈,渾身汗水如雨,衣服全都濕透,頭髮幾乎如同用水洗過一樣。
厲如冰坐在一旁守着,等“五葉艾”快要燒完的時候,便小心地添上去。
一個時辰過去,金盞花忍不住呻吟出聲。
厲如冰説道:“金盞花,現在快要到關鍵的時刻,你可不能移動,一旦移動了身體,任督二脈不能打通,不但不能恢復功力,而且説不定還會導致殘廢。”
金盞花咬牙説道:“厲如冰,請放心吧!”
厲如冰説道:“再過一刻,我點住你的穴道,等你自己醒來時,你又成了名滿江湖的金盞花。”
過了一刻,厲如冰在金盞花快要暈過的時刻,點了他的暈穴。
春蘭現在對厲如冰,簡直把她當作是神,崇拜得五體投地。
她用心地問道:“請問厲姑娘,我要留在這裏看守着他嗎?”
厲如冰説道:“不必了,這一盞”五葉艾“燒完了以後,他大概還有一盞燒茶的時間,他就可以醒來。”
她忽然想起來問道:“春蘭姑娘!……”
春蘭立即搶着説道:“婢子不敢當姑娘如此稱呼,請叫婢子春蘭也就可了。”
厲如冰笑笑説道:“春蘭,你很關心金盞花?”
春蘭説道:“回姑娘的話,春蘭是關心我家小姐……”
厲如冰説道:“關心他們的婚事,是嗎?”
春蘭點點頭,説道:“婢子覺得金盞花是影響小姐最大的一個人,也是小姐第一個相愛的男人。厲姑娘,你不覺得我家小姐和金盞花是很相配的麼?”
厲如冰笑笑説道:“春蘭,我的看法跟你有些不一樣。”
她一面説道一面走出房來,春蘭在後面跟着説道:“姑娘的意思是……?”
厲如冰説道:“你家小姐認識金盞花,是在她雙目失明之後,如今你家小姐雙目復明,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因為金盞花不是屬於這個大花園的男人,他是四海為家的游龍……。”
春蘭急着説道:“厲姑娘,你不知道我家小姐對金盞花有多麼……”
厲如冰攔住她説道:“我説過,那是雙目失明的時候,等到她雙目復明這後,情形就不一樣了。”
春蘭想了想問道:“厲姑娘,你覺得我家小姐眼睛一定會復明嗎?”
她的話還沒有説完,突然看到秋連跑來,秋連跑得很急,春蘭一見趕快迎上去問道:“秋連,小姐的情形怎麼樣?”
秋連跑得直喘氣,半響説不上話來:秋蓮跑得太急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她太激動了,等她跑到厲如冰的眼前,已經氣喘説不出話來。
春蘭伸手拍拍秋連的背,問道:“小姐她怎麼樣了?”
秋連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才説道:“小姐她已經醒來,已經醒來了。”
春蘭也急着罵道:“你真笨,我是問你,小姐的眼睛可治好了?”
厲如冰微笑説道:“春蘭,你先別急,讓秋連慢慢地説。”
她伸手握住秋連的手説道:“秋連,小姐醒過來了,她的情形怎麼樣?比方説她的眼睛……。”
秋連説道:“厲姑娘,小姐醒是醒過來了,就是不肯睜開眼睛。”
厲如冰立即説道:“你説什麼,你説清楚一些,你是説她不肯睜開眼睛是嗎?”
秋連説道:“小姐醒轉來的時候,老爺跟夫人都在牀邊,可是小姐就是不睜眼睛,她説……”
厲如冰急忙問道:“她説什麼?”
秋連説道:“她説她不敢睜開眼睛。”
春蘭急着罵道:“秋連,你是怎麼搞的?剛剛説小姐不肯睜開眼睛,現在又説不敢睜開眼睛,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厲如冰已經快步走回到方倩柔住的地方,她已經完全瞭解這是怎麼回事。
方倩柔醒轉來以後,她所以不肯也好,不敢也好,她不睜開眼睛,主要是害怕,是沒信心。
她怕睜開眼睛之後,仍然是一片漆黑,那將使她永遠絕望望的深淵。
厲如冰到方倩柔的牀前。
老夫人叫道:“兒啊!厲姑娘來了。”
方倩柔伸手摸索了一會,接到厲如冰的手,她輕輕地叫道:“厲姊姊,我是不敢……不敢啊!萬一……。”
厲如冰微笑説道:“為什麼不試試看呢?睜開眼睛如果還是什麼都看不見,至多還是跟以往一樣,你不是已經過了多年黑暗的生活嗎?這又有什麼了不起?”
方倩柔緊抓住厲如冰的手,怯怯地叫道:“厲姊姊!”
厲如冰説道:“如果你睜開眼睛,看到了爹、娘慈祥的面容,還有看到你厲姊姊是個怎樣的醜八怪……。”
方倩柔不禁也被逗得笑起來説道:“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是我知道厲姊姊是一位大美人。”
厲如冰也笑道:“那你為何不睜開眼睛看呢?倩柔,我做人的態度,是從不抱過多的希望,所以我也沒有過重的失望,如果一旦實現了希望,那就有過分的喜悦。”
方倩柔忽然説道:“厲姊姊,你不但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老師。”
厲如冰忽然説道:“你等一等!”
她親自動手將窗簾拉起放下,遮住室外將近落着的夕陽。
同時,又將室內所有的燈火關掉,這時候室內的光,就變得非常的暗。
厲如冰説道:“好了,我的學生,老師現在要你睜開眼睛。”
方倩柔剛剛笑了笑,立即又緊張地抓住厲如冰的手叫道:“厲姊姊,我……。”
方家二老可比方倩柔還要緊張幾百倍,站在牀前,抖個不停,尤其是老夫人,若不是扶着老爺子,早就癱到在地上了。
方倩柔果然慢慢睜開眼睛。
這一剎那,室內的時間似乎都靜止下來了,整個的宇宙都停頓了……。
方倩柔睜開她的眼睛了,那是一雙明如黑漆,亮若秋潭的眼睛。
跟以往那種灰白的眼睛完全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老夫人忍不住叫了一聲道:“兒啊……”
這一聲慈母的呼喚,彷佛喚回了宇宙的生命。
方倩柔突然起身,撕膽喪肺地叫道:“娘!爹!……”
三個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連老爺子的鬍鬚,也沾滿了鼻涕口水和眼淚。
老爺子擦着眼淚説道:“孩子,你要謝謝厲姑娘!”
方倩柔猛地一回身,一把抱住厲如冰,人從牀上滑到地上,跪着叫道:“厲姊姊,你是我再生的恩人,你是神仙派來的天使,我該怎麼叫你呢?”
厲如冰笑笑説道:“你不想看我到底是醜還是美若天仙?”
方倩柔也笑了,抬起頭來,叫道:“厲姊姊,你好美啊!”
厲如冰笑道:“倩柔,你看見我長得美,就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嗎?”
這句話把大家都説笑了。
春蘭和秋連前來,擦着紅紅的眼睛道:“婢子給小姐叩頭,恭喜小姐!”
方倩柔伸手拉起來這兩位忠心耿耿的侍婢,説道:“春蘭,秋連,我真的要謝謝你們這麼多年來,你們不但是我的眼睛,而且還容忍了我多少無理的取鬧。”
二婢叩頭説道:“小姐眼睛好了,這是天大的喜事,至於婢子們,只是唯恐做的事不能讓小姐開心。”
厲如冰説道:“好了,好了!你們主僕不要盡在説客氣話!老爺子,老夫人,今天可是方府最值得高興的日子,好好地來慶賀一番。”
老爺子拍着手説道:“姑娘説的是,今天是我們方家最大最大的喜事,當然要慶祝。”
因為他這樣一拍手,立即春蘭和秋連上前等候吩咐。
老爺子説道:“立即交代下去,讓廚房裏準備一桌最精緻的酒席,一切拿最好的,知道嗎?要最好的,我今天晚上要痛痛快快地喝一頓。”
老夫人擦着眼睛説道:“老爺子生平沒有別的嗜好,只是喜歡喝兩杯,可是自從倩柔的眼睛……。”
她又忍不住拭着淚水。
方倩柔叫道:“爹!今天晚上女兒要陪爹喝上幾杯。”
老夫人連忙説道:“乖女兒,你怎麼可以喝酒呢了”
老爺子呵呵地説道:“可以了,可以了!我女兒有這份心意,就可以了,回頭我一個獨酌,一樣的開心。”
厲如冰説道:“我沒有量,也很少飲酒,但是今天晚上不止是你們一家人高興,我也非常高興,回頭我可以陪老爺子喝上幾杯。”
她的話還沒有説完,就聽到門外有人説道:“還有我,我可以來陪方老爺子盡情一醉,以慶祝這個值得慶祝和紀念的日子。”
厲如冰説道:“金盞花!”
方倩柔忍不住叫道:“花大哥!”
門外處,果然是金盞花站在那裏,神采飛揚。
厲如冰上前迎了幾步問道:“金盞花,你醒過來之後,覺得如何?武功恢復得如何,可有效嗎?”
金盞花上前深深一躬。
厲如冰慌不迭地閃到一旁。
但是金盞花非但沒有改變他的態度,隨着長跪於地深深一拜説道:“厲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厲如冰説道:“快請起!你的救命恩人是玉蟬秋,不是我。”
金盞花正色説道:“厲姑娘,你比救命還要恩重,一個縱橫江湖的人,一旦失去了武功,就等於死亡,甚至比死亡還要嚴重,所以你恢復了我的武功,比救活我的性命,更是天高地厚之恩。”
厲如冰微笑説道:“你忘了,我在施藥之前,就已經説過,你和方姑娘的靈藥,都不是我的,我只是一箇中間人,要謝你們應該去謝那位世外的高人。”
金盞花連忙説道:“厲姑娘,你的大恩,我要永遠不忘,那位世外高人在那裏,我一定要去叩謝。”
老夫人也説道:“姑娘,那位仙人他在何處?我要一步一叩頭,去拜謝他的大恩大德。”
厲如冰説道:“我在事前説過,這是一種”緣“,既不是強求可以獲得,也不必記在心上。”
她轉而向金盞花説道:“金盞花,你應該知道,有許多事,在江湖上是可以做而不可以説的。我相信,這位高人如此做法,顯然她對你和方姑娘的一切,都瞭解得很清楚,如果她要見你們,自然會給你機會,這種事是不可以勉強的。”
金盞花點點頭,他的心情是沉重的。
他的為人有一項原則,恩怨分明。
受人滴點,報以湧泉,何況他這次所承受的天高地厚之恩,卻讓他無法知道恩人是誰?他的心情是十分難過的。
厲如冰又説道:“金盞花,你和方倩柔雖然老朋友了,但是方倩柔可沒有見過你的,而且你也從來沒有見過明如秋水的一雙眼睛,你不上前打個招呼?人家早就叫過花大哥了。”
厲如冰如此這樣一説,方倩柔可尷尬極了,低着頭説不出話來。
金盞花畢竟是江湖上的名人,見過風浪的人,他走上前深深一揖。
方倩柔臉上一紅,連忙還禮説道:“花大哥!……”
金盞花站直着身子説道:“倩柔姑娘也是我的恩人!……”
方倩柔連忙説道:“花大哥,你把話説反了。”
金盞花説道:“厲姑娘用高人靈藥,恢復了我的武功,是我最大的恩人,但是,倩柔她卻是在我最萎喪,最消沉的時候,挽救了我,她鼓舞了活下去的勇氣,她在我最失理智的時候,給我指直引的一盞明燈。老實説,如果沒有方倩柔,也許今天根本沒有我金盞花的存在。厲姑娘的藥,救了我的武功;倩柔姑娘的大量和大智,挽救了我的靈魂。”
他忽然很莊嚴地説道:“倩柔姑娘是以她的名節犧牲,挽救了我靈魂的沉淪,這種恩德,此生此,無法回報得了的。”
倩柔姑娘忽然柔柔地説道:“花大哥,説這些話做什麼呢?如果不是你來到這裏,厲如冰也許根本就不會到這裏來,我的眼睛也許根本就沒有希望復明……。”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説道:“其實花大哥是一條龍,你怎麼可能困在方家後院這樣的淺水池裏,偏偏你失去了武功,才讓你留在這裏,在我最可憐的黑暗歲月裏,給我帶來生活的勇氣……嗯……和信心,我不應該感激你嗎?”
厲如冰笑道:“我們都不是俗人,可是我們都説了許多俗話,從現在起,誰也不許再説什麼恩呀!德呀!聽了都要讓人洗耳朵,我只是要大家記住一個字,那就是‘緣’字,”她忍不住自己笑起來説道:“我要你們不要説什麼感激的話,可是我自己卻要破例,我説過從前的厲如冰並不是這樣的,我對人生充滿了恨意……。”
她牽起了方倩柔的手説道:“是我遇到了倩柔,她那種充滿了愛心的行為,真正啓開了我緊閉的心扉,我嘗試着用愛去看事情。”
她索性摟住倩柔的肩膀,親蜜地説道:“小倩柔,你知道嗎?如果不是你那純真無邪的愛心,深深地感動了我,我厲如冰的世界,就如我的名字一樣,是充滿了冷冰冰的,我永遠不會快樂,那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你看,我不是應該感謝你嗎?”
方倩柔緊緊地依偎在厲如冰的身上,輕柔地叫道:“厲姊姊!……”
厲如冰笑道:“好了,從現在起,真正不許再説什麼感恩圖報之類的話,讓我們有一個最快樂的夜晚。”
這時候春蘭上前請示,酒宴擺在那裏?
老爺子笑呵呵地説道:“擺在後花園的涼亭上……”
老夫人連忙説道:“什麼地方不可以飲宴,為什麼要在涼亭上呢?這種天氣,到了夜晚,就已經很涼了……”
老爺子哈哈大笑説道:“夫人,這回你聽我的準保沒錯,你要不要聽聽我的理由?”
老爺子想必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笑哈哈地風趣橫生彷彿年輕許多歲。
老夫人含笑埋怨説道:“要説就説吧!還賣什麼關子。”
老爺子笑着説道:“你們看看,老伴管得我多嚴。”
他這樣一説,把大家都引得笑起來。
老夫人臉都紅了,多年前的青春,彷彿又回到了她的心裏,飛上了她的臉上。
春蘭和秋連不敢笑,也咧着嘴,差點笑出聲來。
老爺子説道:“首先,我不主張到前面去擺酒席,不是不去,而是在明天,明天我要倩柔到廳去,去見所有的親朋好友,讓他們看看我們最心愛的女兒,是有一雙明亮如星的美好眼睛。”
他突然嘆了口氣説道:“也要讓他們看看,方家的女兒是美若如仙般的……。”
倩柔輕輕地叫道:“爹!”
老爺子笑笑説道:“讓他們知道,雙井方家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我的女兒不會瞎眼睛。”
這句話説明老爺子多年來內心深處的痛苦。
老夫人説道:“女兒的眼睛好了,還説這些話做什麼?”
老爺子笑笑説道:“其次,我要後花園到處掛上燈光,我要讓我的女兒看到最美的夜景,今夜應該是有明月的,燈月交輝,良辰美景,讓我的女兒慶賀重獲光明。”
厲如冰笑道:“老爺子真有雅緻的心思!”
老爺子呵呵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是方家最大的喜事,老朽的人也變得有了雅意。”
他又抬頭説道:“第三、我們先到涼亭上去,讓厲姑娘陪我的女兒,好好的梳妝,我們當作是慶生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