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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影鬼掌高七七

    “二師兄,你確定了?”胡古月低聲問。

    “昨夜他動用了本派的武功,本門兩大武功全用了。

    同時有人喊他‘道長’的!”

    “他雖蒙了面,穿了黑色夜行衣,但身形未變,身手比過去更高了!清山道兄還中了他一指金剛指,與他對了一掌金剛掌呢!”大弘禪師道。

    “清山師父也會武功?”胡古月這才留意起清山來。

    “師弟,我忘了給你引見了,這位清山道兄,出家前是名動天下的武林人物,川中雙煞的名頭,你一定聽過吧?”大弘禪師道。

    “辣手判官巴開荊?”胡古月脱口而出,睜大眼睛看着清山。

    “那是老衲前身。”清山淡然一笑,“巴開荊早已死了,眼前只有清山。”

    “飛天鐵狐,你也一定聽過貧僧之名的。”清海呲牙一笑:“鐵心閻羅柴五斬也穿起緇衣來了,你沒想到吧?貧僧早在川中時,便已聞胡大俠‘千變萬劫’的俠名了!”

    “你們……”這事把個飛天鐵狐弄得驚訝不已,川中雙煞,惡名滿天下,在人們心目中是無惡不作的大惡魔,想不到現在竟含笑與自己對面而坐!

    於是大弘禪師將清山清海的事少不得向胡古月敍述一番。

    聽完這一番介紹,胡古月向兩位重新見禮,然後問道:

    “清山師父,你與那人對一掌時,覺得他金剛掌力精純如何?”

    清山道:“他的金剛掌力在於‘勇猛兇脆,快狠聚密’八個字。功力約有三十多年勤修之功。”

    胡古月聽後,嗒然若失,為之一呆,作聲不得。

    “這正是老四金剛掌的特徵。而且,他已承認了!”大弘禪師沉聲道,“老三,我知你與老四最要好,性情也相近。唉,想不到他,他竟被太湖五雄所用了!”

    胡古月沉默良久後,低聲既像是自語,又像在為高七七辯解:“也許,也許他迫不得已,有所苦衷吧!”

    羅豪揚見狀,問:“方丈,胡大俠,這是怎麼回事?”

    大弘禪師沉重地嘆了一口氣,道:“老衲來青山寺後,潛心修持,懶問世事,也不愛文結。只有被人索名要老衲去,我才出寺,做些法事。”

    “兩年前,老衲有一次因事外出,在街上見了一個道士,那道士看上去很有幾分像我師弟高七七,只是容貌全然不同。當初我也沒在心,但事後想想,越發覺得他像四師弟!我是釋子,他是道流,按規矩,作為佛門弟子,是不便隨便入道教觀院的,反之亦然。我為了怕認錯人,便寫信給胡師弟,叫他一起來看看。因為我高師弟與我自出師門不曾見過面,只聽他已闖出了好響的名聲。他與胡師弟相對而言,交往多一些。”

    “胡師弟接信後,在兩年前來無錫,恰好那幾天,那個叫青光道人的道士,去北嶽華山參真武大帝去了。後來,胡師弟受了傷,這事也就一直耽擱下來了。”

    “直到昨夜,他出手,露出了金剛門絕學後,我才確認是他!

    我忙追去,一直追到九陽宮道院,見他已躍上了圍牆,眼看要入道院了,乾脆喊了他名字,他在圍牆上身子猛一震,然後道:‘是二師兄嗎?你回去吧,明夜子時,我在道院內靜侯。’

    我猶豫了一下,怕引起誤會,便回來了。回來後,我見人多嘴雜,便打了一句誑語,説沒追上。阿彌陀佛,老衲真是罪過、罪過!”大弘禪師説畢,又念一聲佛。

    “那麼,我們今夜先去九陽宮道院吧!回來後再審那些黑衣人。”羅豪揚道,“這樣,也許有把握些。”

    歐陽石忙道:“羅賢弟,這回不要忘掉我了!”

    羅豪揚一笑:“好,大哥,這回咱們一塊去。”

    胡簡琴看了一下歐陽石,向羅豪揚似笑非笑地道:“羅公子,你真會結拜兄弟啊!”

    羅豪揚笑道:“我命好,就是能結交好兄弟。”

    “是嗎?”胡簡琴望着羅豪揚,目中露出一種既含有揶揄、嘲笑,又含有狡黠的笑意,那笑,不由令羅豪揚想起小狐狸來。

    這笑中有什麼玄虛呢?

    羅豪揚心中納悶道。

    下午,在青山寺和大弘禪師他們火化了棒僧辯忠的遺體後,羅豪揚就靜待着晚上子時的到來,因為他太想,太想了解“潛龍門”的秘密了。

    復仇有時與戀愛相似,都懷着迫切的心情想了解對方的底細。

    這種暗中不露聲色地瞭解對方底細的過程中,含一種特別的興奮,一種帶有神秘色彩的快感。非身歷其事者,是難以體味此種感覺的。

    九陽宮道院。

    子時,那望穿眼睛的子時,終於姍姍來遲!

    九陽宮道院外,頓時騰身飛起幾道人影!

    九陽宮道院的大門,破例在子時開了。

    但在這帶着神秘色彩的九陽宮裏,羅豪揚、大弘禪師他們,又看到的是什麼呢?

    靜靜的九陽宮,靜得有些令人啓疑。

    “點火吧!”大弘禪師吩咐道。

    清海把千里火一晃,照亮了九陽宮。

    “方丈,你看!”清山道。

    眾人順着清山的手指望去,只見牆上貼着一張白紙,上書一行黑字:

    “二師兄:全院道眾,已為吾所下蒙汗藥蒙倒,此時皆已昏睡,汝可沿箭頭所示,來找吾!——師弟七七啓。”

    下面畫了個箭頭。

    “師弟鬧什麼玄虛?”由胡簡琴侍候在側的胡古月,不由皺了一下眉,嘀咕道。

    大弘禪師不語,目中精光大盛,巡視了一下四周地形物勢和動靜,見無異狀,大步帶頭沿箭頭所示方向走去。

    走到一個拐彎的地方,迎面樹上又是一張白紙釘着,紙上寫道:

    “請向左轉,行五十步,有一小屋,可叩門三下,有人會帶汝來見吾。”

    大弘禪師更不打話,即向左轉去。

    羅豪揚心中滿是疑團,不由放慢了腳步,與歐陽石走了個並肩,怕萬一發生意外,好照顧這位大哥。

    歐陽石感激地望了羅豪揚一眼。

    這時,前面已傳來了大弘禪師的三聲短暫而清晰有力的叩門聲。

    叩門聲節奏完美,在上聲與下聲叩門間的停留,令人感到好像上聲的聲音劃了個弧線,落在第二聲的位置上,又復彈起,落到第三聲的位置上,顯得很美妙!

    佛家參禪,事事皆佛,皆禪。

    武學豈不也如此?

    精奧的殺人的武功,有時與悦耳的音樂、優美的舞蹈一樣讓人感到愉悦與陶醉,在這種情況下,殺人的武功也是一門高妙的藝術!

    ——不過,這是一種可怕的藝術!

    大弘禪師的叩門聲,真只是覺得好聽?

    叩門聲後那瞬間的岑靜,一下子揪牢了大家的心:等待着的將是什麼呢?

    這時,站在羅豪揚後面的胡簡琴,説了一句很奇特的話:“但願不要死人!”

    這句話一下子感染了羅豪揚,羅豪揚不由臉色一陣蒼白,一陣寒意從是底升起:他也似乎感覺到死神已降臨了!

    但就在這時,前面傳來了問話聲,一個沙啞的、怯生生的童音出現了,問道:“是大弘禪師麼?”

    “是。”大弘禪師沉聲道。

    “我是平日侍候青光道長的道童松月。禪師請隨我來。”那童聲道。

    於是一行人隨那道童穿過一片幽篁,沿小徑來到綠竹新篁掩映的草廬面前,草廬內點着燈火,虛掩着門。

    “青光道人就住那裏面?”大弘禪師低聲問道。

    道童在火把下看上去有十二、三歲,臉色蒼白,目光也有些呆滯,缺乏他那種年齡應有的活潑,似乎含着某種隱憂與強忍的悲苦。

    見大弘禪師發問,道童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弘禪師起了疑心,“莫非他不在?”

    “禪師,你推門便知……道了!”道童不敢抬頭,猶猶豫豫地道。

    “諒你也不敢在老衲面前鬧什麼玄虛!”大弘禪師邊説,邊一把推開門,邁步進去。

    但像中了魔法似的,他的腳剛邁出一半便停在空中再落不下去了,臉色陡地一變,渾身如遭雷殛,猛震了一下,整個人呆住了!

    發生了什麼事?

    羅豪揚心中焦急地想道,竟連久經世面的大弘禪師,這當年的鐵掌雲中鷹驚成了這個樣子?!

    大弘禪師身邊的清山低眉合掌,念道:“阿彌陀佛!”

    清海上前,把門緩緩地全推開了。

    門內,蠟燭通明,在燭火中,一個白臉刀眉,容貌清秀的年略三十六、七歲的道人,正襟危坐,身穿青衣,已闔目長瞑了!臉色安詳,如坐化之高僧!

    “師弟!師弟!”胡古月急步趕向前面去,驚叫道!

    ——青光道人,亦即少林俗家四大高手之一的“無影鬼掌”高七七,竟突然就這樣死了?!

    羅豪揚也急趨向前,待看個究竟。

    羅豪揚只看到大弘禪師臉色蒼白,目光呆滯,有一行淚水正緩緩地流淌下來。

    誰説這和尚刻板、無情?實是一個外冷內熱的真情之入!只是情至深時,便不輕易表露了。

    “方丈……”羅豪揚上前,輕輕喚道。

    “二師兄!”胡古月哽咽着叫道。

    大弘禪師渾身一震,隨即向羅豪揚、胡古月點了一下頭,一抹淚水,轉過頭厲聲問松月:

    “他,他什麼時候去的?”

    松月見於大弘禪師威獰兇猛的樣子,嚇得説話聲也顫抖起來,結結巴巴地講道:“青,青光道長,他,他,他對,對我……”

    胡簡琴忙安慰他道:“小兄弟,你不要慌,不要怕,我們都是青光道長的朋友,這位禪師,你一定聽説過他了,他是一個好人,也是青光道長的師兄……他是急成這樣的。你不必嚇,可慢慢説!説詳細一點。”

    “你是女的?”松月望着一身夜行衣打扮的胡簡琴秀麗的臉容,問道。

    胡簡琴掠了掠鬢髮,點了一下頭。

    “這位禪師我知道就是青光道長的師兄,道長對我説過的。”

    “噢,他對你説過禪師是他師兄?”胡古月問,“你詳細把今夜你經過的事説一遍。”

    “是。”松月見胡古月聲音和善,頓時心定下了不少,然後道,“我跟道長已二、三年了,道長一直待我很好的。

    今天整整一天,他一直心事忡忡的,傍晚時,他問我:‘松月,我平時待你怎麼樣?’我説:‘道長待我很好呵!’道長點了點頭道:‘好,那我今夜叫你幫我做一件事,你事後不能告訴別人。還有今晚你不要吃菜,只吃飯!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要叫,不要怕!’

    我點點頭,答應了他,心中既好奇,又有些害怕,覺得今夜必有不尋常的事出現,説不定很可怕。

    到了吃飯時,我果真沒吃菜,我身邊的洪丹問道:‘你怎麼不吃菜?’

    我説,看到菜裏有一條菜蟲,吃不進了。

    他説:‘菜蟲怕什麼?你不吃我吃!’他就把我的一份菜也倒在飯碗裏吃起來。

    我剛放下飯碗,看見洪丹也吃好飯想起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還沒邁步,便倒下去了,一倒下竟在地上睡着了!

    我正想叫他,與我們一桌的三個道兄,竟也倒下了,接着,接二連三的,整個道院吃飯的人,除了我與青光道長外,其餘十幾個人,上至吉羽道長,下至飯廚雜役道人,一個個全倒下了!”

    “青光道長拉我出了門,用一把大鎖把他們全鎖在裏邊,然後把鑰匙交給我,説這些人明天中午會醒來的,到時叫我開門。然後叫我一人呆在自己的小屋裏不要亂走動,如有人來叩三下門,就問那人是否大弘禪師?如回答是,再看他面貌,可是一個五十歲以上的深目鷹鼻、長得很兇的老和尚?如是的話,就帶他到道長住的房子去。

    並説禪師人長得雖兇,實質是個大好人,是他的師兄,叫我不要怕,有什麼事就儘管對他説,不要隱瞞,我就呆在自己的小屋裏,真的沒敢出去一次。”

    “又過了好久,道長又來了,交給我一封信,説叫我等禪師來了領到他住的房間前,等禪師開了門,看禪師他會不會流淚?如流淚的話,再把信交給禪師。然後又匆匆走了。我又坐了好一會兒,一想道長為什麼馬上要見到師兄了,還要寫信呢?要麼他不願見他師兄?我想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以免説錯了話,哪知我過去時,他已就這樣坐着尸解了!(劍評按:尸解,道門稱道士之死。)

    當時我又嚇又慌又難過,不由坐在這兒哭了起來。我知道道長是個好人,但為什麼要把這麼多人都弄得昏睡過去呢?又為什麼要自尋短見呢?莫非他投毒害死了所有的人?那又為何把鑰匙交給我?——他不會騙我的!莫非他一人蔘透了天機,修成了正果,入了仙籍,怕被人知道,才這樣尸解的?我這樣想了一會,為了聽道長的話,怕你們來尋,找不到,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後來,你們就來了……”

    眾人默默地聽完了松月的話,一時誰也沒開口。

    過了好一會,胡古月嘆道:“師弟好縝密的心思,怕別人假冒二師兄!如此,他那封信定很重要的了。”

    大弘禪師點點頭,然後望向松月:“信呢?”

    松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交給大弘禪師。

    大弘禪師迅即拆開信,大家一齊湊攏,看了起來——

    “二師兄台鑑:

    時光淹忽,歲月不居,憶二十年前師門習武,同住名剎,恍如隔世。弟自出師門後,獨行於陝甘道上,快意恩仇,誅惡鋤暴,與同門鮮有來往矣!此一則因弟嫉惡如仇,專誅殺貪官污吏、惡霸劣紳,武林匪盜,怕將來有累於師兄。二則大師兄長弟十八年,弟剛入師門,大師兄便出師了,後只數面之交,雖同門之間,實殊少相處。

    二師兄汝不苟言笑,令弟吾深自敬畏,不敢親近。

    唯三師兄文雅而具情趣,與弟投契。唯其如此,方與三師兄略有交往。吾此言非是敢言師兄於吾情薄,吾亦知諸師兄於吾甚為愛護矣!

    師父七十誕辰,大師兄來少林,與吾促膝談藝,指點金剛掌堂奧門徑,又告以輕功要訣,令吾後來掌學輕功大有所成!

    大師兄慈愛,令吾永銘五內矣!

    二師兄面冷心熱,代師授藝,呵責甚嚴,然冬夜苦寒,解衣衣吾者,非二師兄汝歟?

    悠悠之恩,殷殷之情,嗟弟無力為報矣!誠深感負愧!

    昔楊朱泣歧路,墨子悲染絲,此誠為可嘆,而弟於一時不慎,竟一失足成千古恨,其恨也悠悠,又甚於上之二者也!

    弟嘗鍾情於一道姑,向其求婚,不意渠已另有心屬,愛上一清貧而具才名的書生,吾不忍橫刀奪爰,乃有意成全之,便假三師兄之手,令其結為伉儷。

    弟自茲後,情志鬱郁,唯以美酒名姬、任俠使氣為歡!不意又於臨洮見一妓,酷似前所鍾情之道姑,乃親狎之,詎料此女乃女賊,竟密匿吾身上師父所授之《金剛指訣篇心得秘傳》,獻於一神秘幫派之魁首。並告以吾所失言吐述嘗鍾情於杜陵某道姑之事。

    該秘幫魁首乃密執杜陵某道姑夫婦,以之要脅,迫吾就範。而吾於此之前,業已中女賊之毒藥陰算。吾不畏死,唯懼杜陵道姑夫婦因吾而罹禍,遂假意願為效力,意在相機脱身,救杜陵道姑夫婦,奪回秘藉。

    孰料該幫魁首狡詐非常,乃軟禁吾於某地,一關五年,直到三年前,始放吾與杜陵道姑夫婦。其時吾方知燕山羅大俠夫婦死於‘潛龍門’之手,‘潛龍門’往襲天羅劍莊之羣賊中,有使金剛指功者。此實彼按吾之秘籍,對照其原有之《金剛指訣篇》武學秘本而練成!

    羅大俠夫婦之死,吾實亦一罪人矣!且負師門大恩,泄師門絕學於外人,乃本門不肖弟子矣!

    事既至此,吾復有何面目見師門中人?吾又復有何面目再行道於江湖之上?惟思覓一靜地,精修武功,以報此大恨,以奪回秘籍,能請罪於師門,請罪於羅家後人!

    豈料‘潛龍門’耳目眾多,弟潛來太湖九陽宮不久,復又為其偵知,並命吾受命於太湖五雄。

    吾於此時始知,太湖五雄亦‘潛龍門’之人,太湖為‘潛龍門’之第一大分舵矣!……”

    “固然不出羅公子所料!”大弘禪師嘆道。

    “唉,想不到高師弟對那道姑竟懷了一片深情!”胡古月也嘆道。

    “原來,金剛指的功夫,‘潛龍門’早得到《金剛指訣篇》了,但大概原先的秘本深奧,不得其門而入,後得到高大俠《金剛指訣篇心得秘傳》,才練成的。”羅豪揚輕聲道,他終於解開了使金剛指害死他母親的疑團,但隨即又尋思道:“這偷學金剛指的又是誰呢?”

    “唉,這人能以五年時間練成金剛指,他的武學造詣之高,可入一流高手了!”胡古月道。

    “對太湖五雄,他又寫些什麼?”清山問道。

    於是眾人又看了下去——

    “……太湖四十八寨;以太湖五雄為首。五雄之中,鐵算子陰文鏗,狡詐多智,有行軍佈陣之才,領兵打仗之能,武功以三陽絕屍手與‘神出鬼沒七十二把鐵算盤’功最為厲害,其人名列第二。紫面天王黨無敵,使獨足銅人,天生神力,力大無窮,其內功也甚為深厚,唯拳術無成,仗其皮粗肉厚,天生神力,硬拆硬封。‘一力降十會’,此人可謂得之。日後遇之,不可以其拳扣粗陋而輕敵矣。此人名列第三。鐵槳金菩薩金山燾,使鐵槳,打五台山武學‘瘋魔杖’套路,又精羅漢仗虎拳、十八羅漢手兩大拳技,身練金鐘罩鐵布衫橫練功夫,其外家功夫,亦為一流高手矣!唯其三年前曾於十二連環塢一役中遭我門中大力金剛掌之重擊,被震破一身橫練功夫,打斷肋骨,身受重傷,後雖為‘步雲宮’雲風雷雲大俠所救,功力已不如前。然太湖五雄之可怕,尚非上述三人,而是名列第一之如意天龍長劍王霍精劍與名列第四之‘千面人’。霍精劍乃一五十多歲之瘦削老者,內力深不可測,精於使一條棒,曰如意天龍棒。棒,又名長劍。故其自稱為長劍王,實乃棍棒之王矣!其棒為白金所鑄,霍精劍復練有峨嵋‘太陽火龍金丹功’,能以熱氣功熔金為軟。故其棒可軟可硬,兼軟藤棍與天龍棒之功。此人外練有擊石如粉的綿掌功夫與大摔碑手,吾曾見其一掌拍裂花崗石!吾自忖,於師兄弟間,恐唯有大師兄能敵之。二師兄、三師兄,莫輕攖其人之鋒!”

    “殺死董二俠的就是霍精劍了!”胡古月嘆道,“世人只道江南武林,十二連環塢與太湖五雄並列,太湖五雄的實力,實較十二連環塢為強!”

    “關於那‘千面人’,不知講到沒?”胡簡琴迫切地問。

    “下面就是講‘千面人’的!原來,‘千面人’是星宿海項家的人……”大弘禪師道。

    大家一看,可不?只見下面寫道——

    “太湖五雄中名列第四之‘千面人’,其真名叫項藥師,乃星宿海項青焰之子,其人年約三十左右,相貌俊美,喜扮文人士子,亦能扮男女老少各色,其武功深淺,吾所不知矣!唯知其族兄名項龍象,精大小擒拿、神力鷹爪功、教門彈腿、白猿三十六抓諸技及‘流雲鐵袖’功。

    項家武功,有一身法名‘九幻奇形術’,能以一身而幻化九個身影,誘人上當。吾聞金山燾言,項藥師亦精‘流雲鐵袖功’。此述種種,聊供諸師兄異日與彼開仗時防備。”

    “殺死周滄浪的是項藥師的族兄項龍象!而與楊大哥交手的,竟是項藥師與紫面天王!”胡古月道,“難怪楊大哥不敵而死!”

    “太湖兵分四十八寨,總設內三堂外三堂,內三堂為天威、天信、天忠,天威為執法護法刑堂,天信為分贓、積金之財堂,天忠為侍衞巡風之堂。外三堂為天勇、天智、天義,天勇堂為外出做案追殺之堂,實力最強,然並無固定之人員,臨時出擊時抽調,常以紫面天王任堂主。

    天智堂為太湖耳目之堂,取‘聰’‘明’之意。堂主即項藥師。此堂人數最多,分佈最廣,遍於太湖周圍縣府,遠至江北。人員三教九流,男女老少均有。天義為聯絡、接待之堂,為首者乃項龍象也。其副堂主為蘇大腳,其人身材高大,武功尚可。然內外六堂中,以此堂人員,武功最弱,蓋其人皆有公開身份之人,非僅武林人物,各行各業均有之。”

    “昨夜,項龍象找吾,言霍老大有令,令吾佐其入青山寺以搜兩年前擊傷金堂主之人。言得項藥師報,擊傷金山燾之人,可能受傷藏匿於青山寺。是夜,項龍象、蘇大腳率其堂武功有根基者十一人,入青山寺搜人。吾為取‘潛龍門’信任,以查出‘潛龍門’更大之秘密,乃佯為相助,實為見機行事。吾已料青山寺有同門藏焉,不期竟遇二師兄汝矣!如此,中三陽絕屍手者,必三師兄也。

    吾見青山寺已獲勝在即,尤其川中雙煞,乃昔年之大惡魔,不意竟羅致二師兄寺中,有此強助,何患項龍象、蘇大腳不敗?吾與清山之戰,深感其功力深厚,如不早謀退計,恐難脱身矣!於此種場合,吾又復有何臉見同門師兄?乃不得已使金剛門絕學,然意在脱身,只使七成掌力。不料清山也陡用絕學武功,以大元一丁掌對我,此掌乃集聚真力,攻人一點,如釘刺入,直傷經絡,清山之功力本高於吾,吾竟因此受傷匪淺。吾雖使金剛指傷其肩部,然未傷其要害,攻入亦不深。諒其無甚大傷吧?”

    “唉,高大俠,你受了我重傷,無怨之外,還惦念老衲有無重傷,此等心胸,實為難得!不意如如此棄世!天道不公,夫復何言?阿彌陀佛!”清山道。

    “原來,他已猜到是我受傷了。”胡古月道。

    “吾與二師兄約會今夜相見,今日終日思想,終覺無顏見師兄之面矣!本欲助二師兄共護三師兄,惜吾已受重傷,無法運用內力。受此內傷,吾得復元,須一年以上。

    以吾之武功,縱練十年,亦無法與‘潛龍門’相敵。吾不敢以報仇二字為偷生苟且之辭由,今惟有一死以謝師門,兼謝羅家後人!願二師兄日後轉告羅家後人,吾雖不殺伯仁,伯仁實因吾而死矣!難逃其咎!望他們寬宥。至於報仇,唯留待諸師兄了!

    二師兄,當今之計,願汝早與清山、清海二僧,攜三師兄避走他方。三陽絕屍手,唯九陰清元丹可救,二師兄可央人向華山派求助!復仇之事,須待大師兄出頭,或可成矣!願勿輕加冒險!太湖五雄失去項、蘇諸人,必加復搜,亦望早為之計。

    又,昨夜冒出一黑衣蒙面人,非太湖五雄手下,此人身手矯捷,功力或有不足,然其武學見識,手、眼、身、法、步,已得矣!將來必一武林大高手!如是仇敵、邪魔,願早除之!一‘潛龍門’已足讓天下翻覆,豈可再添一人?

    吾身後之事,吾另有書奉道院吉羽道長,其自會妥加處置的。吾草廬牀下有一木箱,內為吾多年所積之珠寶金玉,請取十分之二留道院,以為吾葬身之資及捐奉道院,取十分之一予道童松月,即領師兄來臨之人,此子與吾頗為相得,其因家貧而入道流。願其持銀兩歸俗,奉養父母,娶妻生子,亦可置一小小家業矣!餘者十分之八,其六由諸位師兄取用,以為日後復仇之資。其二,請轉贈杜陵之道姑夫婦,以為養老矣!彼道姑夫婦,三師兄嘗見過,日後亦請對彼夫婦,多加照拂,勿令遭禍難。此吾最後之心願矣!”

    “高師叔,你,你真是深情之人!”胡簡琴熱淚盈眶道。

    從高師叔的深情,想到燕小山的冷淡,胡簡琴不由心中一酸。

    傷心人別有懷抱,此中情愫,知者有幾?

    “二師兄,吾與汝已陰陽界臨,人鬼異域,不復見矣!臨行泣筆,恨何如之?願二師兄與三師兄、大師兄不罪小弟之過,上奉告少林掌門大師,容吾死後不奪少林之門牆,吾必於泉下感銘不已!願諸師兄與武林同道戮力同心,早除‘潛龍門’魔眾,弟於冥冥中,亦當助汝眾矣!

    吾已服‘安樂九天散’,得大解脱矣!不必為吾悲之。

    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唯遺綿綿長恨於人世矣!二師兄,三師兄,小弟去矣!汝多保重!並告大師兄、三師兄,多多保重!小弟不得奉侍諸位師兄矣!異日吾若有靈,必於夢中再會諸師兄,以訴幽懷!

    今去矣!

    ——愚師弟七七絕筆。”

    唸到後面,大弘禪師、胡古月、胡簡琴各淚流不止。

    羅豪揚、歐陽石、清山與清海等人也各眼睛潮濕了。

    面對一顆善良、高尚的心靈的最後自白,這含着血與淚寫就的書簡,怎不令人感動得流淚呢?

    懷着崇敬、悲哀的心情,入道院的眾人守着高七七靈位,直至拂曉方回。

    大弘禪師一行人回到青山寺,只見寺中亂反了天!

    缸破壇碎,木魚裂開了,連鍾也給移了位置,好在菩薩沒打碎,地窖沒被發現!

    當大弘禪師打開地窖門時,辯識和尚嘆了一口氣:“方丈,昨夜,不知來了多少人在翻搜,上面全是腳步聲、砸東西聲!要不是我們幾個在地窖守着這些人,在上面,恐早就沒命了!”

    “阿彌陀佛!昨夜我至少唸了十萬八幹六十九聲佛,求佛祖保佑平安!”辯機道。

    “辯雄他們醒來了麼?”大弘禪師問。

    “方丈,小僧早醒來了,一醒來就吃饅頭,肚子特別餓!”辯雄答道。

    “那些人呢?”

    “那些人,被你們點了穴後,還沒醒來呢!”

    “好!”大弘禪師鬆了一口氣,唸了一聲佛,“吉人天相!阿彌陀佛!如果我們在上面,這一場惡戰,豈不殺個血腥滿天?小師弟,小師弟,莫非真是你在冥冥中保佑我們麼?”

    胡古月沉默了一會,嘆了一口氣:“看來,這裏再也不能留了!”

    “是的,太湖五雄隨時會來,再也不能留了!”

    大弘禪師濃眉緊鎖,沉聲道,“我們只有走了!”

    辯機道:“走,我們能走得了麼?”

    此語一出,眾皆無語。

    胡簡琴一揚英秀的眉毛,切齒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走不了,也得走!”

    歐陽石見狀,望向羅豪揚——

    羅豪揚卓立如山,臉沉如水,唯英眉下一雙目光,閃耀着火星,如鍛打中的鐵劍!

    歐陽石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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