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掠十里,果然看到界石,上面寫着孟家村。百餘人家,宛如野鎮,村頭一處莊院,橫匾高懸,果然是“孟莊”二字。莊門敞開着,有些莊稼漢及村婦進進出出。小王不管三七二十一,揹着老孃就衝了進去,一直進了正廳,才把老孃輕輕放落在一張木椅上。有個老頭子匆匆進來,訝然望着小王問道:“小哥,你揹着這位老太太,是找誰啊?”小王歉然道:“我找孟大娘治我孃的病。”“喔!喔!你等一等。”老頭子倒頂隨和的,轉身就往裏走。沒片刻,一位胖嘟嘟的中年黑衣婦人走了出來,她長着一張鵝蛋臉,模樣倒頂出色,對小王道:“你老孃是怎麼啦?”小王欠身道:“煩請大娘看看,聽説好像是中了邪,聽説大娘法術無邊,所以急急登門求治。”孟大娘點點頭,道:“巫門之術,不值一提,不過你既這麼誠意,我就看看。”她走近王母身邊,伸手撐開老太太垂覆的眼簾仔細看了一看,眉頭不由輕輕皺了起來。小王緊張地問道:“怎麼樣?”孟大娘語氣沉重的道:“的確是遭人施法作祟,而且我知道這‘攝神拾魄法’的出處。”小王聽得入神,道:“哦?”孟大娘道:“若我推測不錯,有人以布偶攝你孃的魂魄,再以盂罐錮禁,兩個時辰作法一次,如今三魂六魄已去其二,此法出於漠北的拜月教。小哥兒,你莫非得罪了她們?”聽完這番話,小王不得不佩服這位孟大娘了,嘆道:“我跟她們的確有點小過節。請問大娘,能不能治?”孟大娘道:“能,但我不敢治。”小王驚詫地道:“為什麼不敢治?”孟大娘坐落旁邊竹椅上,道:“我若破了她們的法,她們立刻會有感應,而且會立刻追蹤到此地來,老實説,我得罪不起她們。”小王沉聲道:“我負責保護大娘。”孟大娘道:“你能保護我一輩子嗎?”小王一呆!這當然不可能,自己與娘也不可能在孟莊住下來。孟大娘嘆道:“小哥兒,冤家宜解不宜結,你何不找她們把過節解開,不就行了。”小王苦笑着搖搖頭,道:“大娘真的不肯救救我娘。”“我肯。可是……”孟大娘沉思半晌道:“可是,她們找上門來,我又怎麼辦?”這真是難倒了小王,他想了半天,始終找不出一個妥當的辦法。孟大娘嘆道;“但要我見死不救,我也心有不忍,小哥兒,我還有一個辦法,不知可不可行?”小王精神一振道:“大娘快説。”孟大娘道:“看你一表人才,又有孝心,我倒希望你能長期留下來,做我的女婿,反正我莊子裏也不愁多兩個人吃飯,這樣咱們就變成親家,你娘與你名正言順地住在這裏,你也可以隨時保護我,你看行不行?”小王發呆了,不知如何回答。急急前來求醫,卻變成了“求親”,這話從何説起?孟大娘似乎誤會了小王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我只有一個女兒,長得雖説不上傾國傾城,卻也是美人坯子,絕不會醜得嫁不出去,要不要我去找她出來,讓你先相親?”小王忙搖手道:“不必了,我也不是這個意思。”盂大娘笑道:“假如你為你娘着想,那就更不用擔心了,在我這兒,不用愁吃,不用愁穿,更不用幹活兒,一定可以讓她好好享福,其實我這片莊子,將來還不都是你的。”小王有點哭笑不得,他知道孟大娘是想歪了,忙道:“人娘,除此之外,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孟大娘道:“你有嗎?”小王愣住發呆。孟大娘道:“假如你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也只有這個辦法了,這也算是咱們一見投緣,若換了別人,我説不會治,不就少了許多麻煩。”話已經説到了底,小王左想右想,一咬牙,毅然道:“好,我答應你。”孟大娘欣然笑道:“小哥兒,答應了還有條件。”小王一怔,道:“什麼條件?”孟大娘道:“我先施法把你娘救醒,你要立刻稟明她,而且今夜就成親。”小王道:“為什麼這麼急?”孟大娘道:“若不立刻辦好這樁喜事,我還怕你溜呢。”小王一肚子苦水,為了老孃,只有點頭答應。孟大娘這才道:“你扶着你娘跟我來。”這是一間上房,佈置得頗為雅潔。孟大娘叫小王把老太太扶躺在牀上,自己立刻忙着擺香案、化符水,仗劍作法。夜色之中,只見她面對窗外,唸唸有詞,又舞又蹈,接着連連火化三道符,用一碗淨水,和着符灰,叫小王灌進老孃的嘴裏。説也奇怪,老孃的肚子咕嚕嚕直響,接着吐出一口氣,人也清醒了過來。只見她翻身坐起,茫然叫道:“這是什麼地方?”小王忙到牀邊叫道:“娘,我帶你來這兒治病,你真的好了?”王母低頭看看自己,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道:“我不是好好的,哪有什麼病。”小王懸了半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孟大娘放下了桃木劍,也走過來道:“親家母,你醒來覺得精神如何?”“親家母?”王母怔怔望着孟大娘,疑惑地問,她覺得素不相識,哪兒有“親”?孟大娘笑笑,道:“親家母,你兒子已是我女婿,咱們已是一家人啦!”老太太愕然地望着自己的兒子,希望從兒子的話中來印證對不對。小王垂首道:“剛才為了治孃的病,我只有答應這門親事,希望娘原諒。”王母正色道:“終身大事,豈可兒戲,你告訴娘,真的喜歡她嗎?別害了別人家的姑娘,又害了自己。”孟大娘吃吃笑道:“親家母放心,令郎既答應了,當然會喜歡的,否則怎會稟報你老人家,求你作主呢?”王母嘆息道:“孩子大了,只要他自己喜歡,我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孩子,你表示你的意見啊!”小王看看老母虛弱的神態,暗暗一嘆,垂首道;“我喜歡。”可是在心裏,他卻暗暗禱告,豔紅姐、韋姑娘,你們千萬要原諒我,我這樣做是不得已的。王母見兒子這樣的回答,嘆息道:“只要你喜歡,娘也替你高興,你總算要成家了。”孟大娘道:“我與令郎説好的,今夜就成親,待我到前面佈置一下,再來請親家去喝杯喜酒。”説完,扭身就走,王母一怔道:“這麼急?”小王道:“娘,她是怕得罪了拜月邪教,沒人保護她,又怕我跟娘一起溜,所以才逼我急着成親。”王母連連道:“荒唐!荒唐!天下哪有這種荒唐的事。”小王頭垂得更低,道:“為了把娘救醒過來,我只能答應。娘你歇着吧!反正要娶妻生子,孩兒也認命了。”王母道:“你既這麼想得開,做孃的自然沒話可説,小過,既認了命,就要認到底,成親之後,我不准你有反悔之心,事關姑娘家的名節,無論好壞,你都要忍耐到底,這是牧人的道理,也是我一生秉持的祖訓,你要記住了。”小王垂首道:“孩兒敬領孃的教誨。”“好,等大娘的通知,就成親吧!”盂大娘的手腳還真快,頃刻之間,已在前面張燈結綵,紅燭高燃。雖然沒有吹鼓手,沒有親朋好友的熱鬧場面,前廳中仍洋溢着喜氣。新娘子身披彩袍,頭戴鳳冠,覆着紅布,被牽入禮堂。王母早由老僕扶進大廳,與孟大娘端正坐於堂前,等着接受新人的參拜。廳中三五名家人,權充賀客,兩旁站着看熱鬧,小王也穿着一身喜服,站在堂前。老僕此刻又權充司儀,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小王此刻心中的感覺,只有麻木二個字可以來形容。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荒唐過。連對方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居然就跟人家成親,娶了一個老婆,這實在荒謬絕頂了。他耳朵裏已聽不到司儀在喊什麼,就像傀儡一樣,讓人擺佈着,只知道跪下磕頭又站起來,又磕頭,折騰了半天,才被幾名丫頭僕人擁進了洞房。喝過了交杯酒,讓喜娘道了喜退出。小王反而有點手足無措起來。反而是新娘撥開紅布,突然吹熄了燭火,幽幽道:“相公,奴家知道這段姻緣來得突然,你或許適應不過來,所以奴家吹熄了燈火,免得彼此害羞,你不反對吧!”屋中沒有了燈火,頓時一片黑暗,只是小王練就一雙夜眼,有沒有燈火,根本沒有多大關係,他反問道:“娘子,你能適應這種情況嗎?”新娘子道,“父母之命不可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雖然一時不適應,也會慢慢適應,相公,你説是不是?”小王無話可説。他呆呆坐着,只想拖延時間,逃避現實。新娘子又道:“相公,奴家的頭蓋還沒掀起呢?你難道……”話中之意,已在催促,而且自己先把鳳冠取了下來。小王想了想,覺得應該看看對方長得什麼模樣,反正生米已成熟皈,溜也溜不掉,於是上前伸手取下新娘子頭上的紅布。房中雖然黑暗,但是小王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紅布掀了下來,小王頓時大吃一驚,足足退了三步,驚訝道:“是你!”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位新娘竟是早已見過面的,而且還是遍尋不着的拜月教主月姬。他更想不到這個經過,從廟中碰到老嫗開始,就是一個圈套。一些荒謬的經過,由於急着治好老孃的病,沒有仔細審思,現在豁然開朗,小王氣得幾乎吐血。他剛提起真氣,還沒出手,只聽得月姬銀鈴般的一聲嬌笑,玉指已經伸出,閃電般地點了小王的昏穴。這一指來得太快,快得幾乎不可思議,小王連反抗的準備也沒有,就這麼倒了下去。菊兒抓了藥急匆匆地趕回來,卻見師父與豔紅怔怔地站在廟中。目光一轉,失聲道:“財神爺與老太太怎麼不見了?”豔紅道:“我們也離開了一會兒,豈知回來就看不到人……”毒觀音泫然欲泣道:“都是我不好,一時任性……他是不是因為這緣故避開我們?”豔紅安慰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她不是這種人,何況他娘有病,不能移動,一定又碰上了什麼事情。”菊兒道:“他帶着一個病人走不遠的,我們四處找一找,一定可以找到的。”豔紅道:“我與你師父已經在附近找過了,卻沒什麼發現。現在咱們千萬別慌張,暫且等個人,只要他回來,一定可以找到小王哥的。”她口中勸慰別人別慌,自己臉上卻有憂色,但始終保持着一份鎮定。菊兒怔怔道,“是誰?”豔紅道:“就是狗子。”狗子是偵伺的高手,他特殊追蹤的技巧,是無與倫比的。小王醒來的時候,才發覺已在馬車上,自己身體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對面坐着月姬,左邊坐着雲仙,右邊坐着霞煙。馬行甚急,車板顛簸激烈,可是月姬手上卻端着一碗湯麪伸出來,卻平穩得如同坐在家裏一般,沒有潑出一滴湯水。“你大概也餓了,剛才停車買了一碗麪,讓你充點飢。”小王並沒有去接,瞪着月姬道:“我娘呢?”他並不憂慮自己的生死,卻擔心老孃的安危。月姬淡淡道:“你娘仍在孟家莊休養,由孟大娘侍候着,你可以放心。咱們拜月教不會亂殺無辜的。”小王默然片刻道:“現在你們帶我去哪兒?”月姬道:“你吃了這碗麪,我會告訴你。”小王冷笑道,“你擺下了圈套,費了這麼多心機,不是為了殺我嗎?既要殺我,何在乎我吃不吃東西?”月姬笑道:“囚犯上刑場也要飽食一頓,何況你這位財神,身價何止千萬,就算要殺你,在未殺你之前,我也得好好服侍你啊!”小王想了一想,接過那碗麪倏然丟在車外,冷冷道:“我吃完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究竟要去哪兒?”月姬神色變了變,她從未碰到小王這種無禮的人,然而她還是忍了下來,冷冷道:“我要帶你到財神府。”小王怔了一怔,道:“這麼老遠,你風塵僕僕相送,有什麼目的?”月姬道:“因為有人在那邊等你。”“誰?”“魏公公。”小王心頭一震!但是他還是不明白,於是沉聲道:“魏公公要的,不過是我一條命,你拿我的人頭去見,豈不少了許多事?”月姬微笑道:“那不一樣?”小王問道:“怎麼不一樣?”月姬道:“死人哪有活人值錢。”小王嘆息道:“跟你在一起,實在無趣得很。”“無趣?”“聽説貴教遠隔塵俗,過着神仙般的生活,怎麼開口是錢,閉口也是錢,豈非俗氣而無趣。”月姬笑道:“本教要在中原擴展,許多事都需要錢,何況魏公公已出了五十萬兩銀子,我若不把你活生生的交給他,豈不砸了拜月教的招牌。”小王不再説話了,閉起雙目,似乎想睡覺。月姬卻又道:“説實在,我也對你可惜,可是我已給了你一次機會,你卻沒有接受。”小王微啓雙目,目光中充滿了懷疑。月姬笑道:“你不信?”小王忍不住問道:“什麼機會?我怎麼不知道?”月姬道:“假如昨夜你掀起我的蓋頭,不是那種神態,你我豈不已成了夫妻,不至於到現在這種生死相仇的地步?”小王一哼,道:“無恥。”月姬的臉色又變了一變,道:“難道我的容貌武功,不如你那兩個同伴?”“卿本佳人,奈何作賊。”小王説完這兩句話,又閉上眼睛,似乎決心懶得再理。當生命在別人手中時,説什麼話都是多餘的,多説又有何益。月姬氣得臉上鐵青,冷冷道:“你既然如此不通情理,這次到了財神府,就永沉地獄,再難超生。”天下難道還有比死更大的事?小王心裏陰笑,卻不理不睬。旁邊的雲仙卻開口道:“教主,魏公公這次難道還有什麼計劃?”月姬道:“那個老太監當宮當久了,滿肚子是草包,哪有什麼計劃,為了那五十萬兩銀子,計劃還不是本教想出來的。”雲仙笑道:“師父一向神機妙算,能不能講出來,也讓徒兒們解解悶。”月姬望了小王一眼,道:“也好——”剛説到這裏,突聽到健馬一聲驚嘶,趕車弟子連聲嬌叱,馬車驟然停了下來。車行甚急,驟然停住,車裏的人都從坐位上彈了起來,腦袋幾乎撞在車頂上。雲仙嬌喝道:“什麼事?難道你們……”她頭探出車窗,嘴巴倏然閉住,臉色也變了。路旁有三個人,其中有個長得像竹竿一般的瘦子,右手拉住了馬轡頭,健馬長嘶跳躍,他卻像鐵鑄一般,動也不動。另外一個矮小如童子,但臉上卻長着鬍子,竟已騎在馬背上,道旁另站着一個人,秋水為容,玉脂為肌,青衣飄飄,競是個美得沉魚落雁的大姑娘。雲仙的頭剛伸出去,又縮了回來,嘴唇已有些發白。月姬道:“外面有人?”雲仙點點頭。月姬黛眉一挑,道:“什麼人?”雲仙道:“是天同宮主到了。”小王睜目道:“想不到冤家都聚在一起了。”月姬的臉色驟變,她倏向霞煙招招手,附耳輕輕地叮囑了兩句話,倏然在懷中摸出一樣東西塞在小王的手裏。小王一呆!因為他清楚地可以感覺到,月姬塞過來的,竟是兩粒骰子。他明白她的意思,恐怕對付不了天同宮主,所以要他來對付。小王不由暗暗苦笑,自己氣海穴沒解開,一絲真力都聚不起來,有了骰子又有何用?月姬已推開車門走下車去,她轉到車旁,向那美得迷人的天同宮主施了一禮,道:“天同宮主,久仰大名,何幸能見玉容。”天同宮主冷冷道:“你就是拜月教主月姬?”“是,我是月姬。”天同宮主又道:“聽説中原的王財神在你車上?”月姬道:“不錯,但拜月教與天同宮同處漠北,素無過節,不知宮主攔下我的坐車,有何指教?”天同宮主道:“王財神殺我宮人,你把他放出來,就可以走。”月姬笑道:“本教要帶他到財神府領死,宮主與我都是一樣想法,何不一起走一趟。”天同宮主冷冷道:“我不想去,只要姓王的。”她冷冰冰的沒有一點表情,似乎根本沒有把月姬放在眼中。月姬道:“我若不答應呢?”矮魔使冷笑道:“那就先殺你,再殺小王。”他身形倏向月姬撲去,寒光一閃,刀光如練,已劈向月姬。月姬一聲怒叱,玉掌迴圈向他劈出。天同宮主喝道:“你去對付那姓王的,這女人交給本宮。”眼見刀光及掌影已經接觸,矮老兒身形倏然飛起,像燕子突然升空,竟越過月姬頭頂,飄落車後。月姬也顧不了矮魔使,因為天同宮主身形如行雲流水一般逼近。根本沒見她舉步,人已到了面前,這像是久絕武林的“縮地身法”。月姬心中一震!從天同宮主的身法,她已感到天同宮主的武功的確超乎想像,自己絕不是對手。她情不自禁地一步一步向後退。矮魔使掠到車後,就見小王靜靜坐在車上,雲仙與霞煙兩名女弟子卻已不見了。他冷冷對小王道:“你還是逃不了的。”小王微微一笑。他實在並非對矮魔使笑,而是因為他目光飄向遠處,倏然看到了一條狗。那條狗很特別,竟舉起前爪劃了個叉叉。這世上除了狗子外,絕不會有第兩條這麼特別的狗。所以小王至少知道了兩件事。第一,天同宮的人一定是他找來的,用意一定想阻止拜月教主的行程。第二,狗子在附近,豔紅與毒觀音師徒一定也在附近,自己的處境並不孤單絕望。這麼一想,心頭勇氣陡增。矮魔使見他既不下車,又臉呈笑容,彷彿並未把他放在眼裏,不由怒氣更盛,厲聲道:“好,一命換一命,我同伴死得不冤。”身形飛起,手中寒光四射的短刀,化作一道長虹,向小王刺去。小王倏然嘆息道:“侏儒,你何必來送死!”他的手倏然揮出。白光一閃,矮老兒一聲短促的慘叫,已凌空側翻了出去。突然短刀落地,人也倒在地上,咽喉上像血箭旗花,噴灑一地。陽光如火,天地肅殺,道路上一片死寂。步步進逼的天同宮主當然看到了這情形,立刻臉罩秋霜,神色驚怒。而月姬當然也看到了,嘻嘻笑道:“小王的骰子,果然是天下無敵,揮手無情的聲名,不是假的,宮主若一定要他下車,就請自己去請吧!”説完人已退出十丈之外。天同宮主身形一轉,不再理會月姬,竟也到了車後。她要看看車上的小王,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現在她看到了,不但驚訝,而且有點不敢相信。靜靜坐着的小王,年齡與自己差不多,而且也沒有窮兇極惡的模樣。他雖然有點冷漠,可是端正的五官,淡淡的笑容,充滿了無可奈何的表情。天同宮主第一次被男人震懾住了。她冷冷道:“是王財神?”“是。”天同宮主道:“好歹毒的暗器。”小王道:“我手毒心不毒,若要殺他,上次他就跟胖子作伴上陰間了,所以希望姑娘你也不要逼我。”天同宮主臉色一寒,冷笑道:“你的嘴巴比手更利。”小王一怔,道:“怎麼説?”天同宮主道,“明明是你殺了我的宮人,卻還説我來逼你,莫非我的宮人該死?”小王道:“你手下並不該死,而我的朋友也不該死,他既要殺我朋友,我只能殺他。”天同宮主道:“你是狗子的朋友?”“是。”小王回答得堅定面爽直:“他不但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唯一共過生死的朋友,誰要他死,就等於要我死,所以生死存亡之間,我沒有選擇。殺人終勝過於被殺,你説是不是?”天同宮主道,“但是你知不知道,狗子是本宮的部下?他偷偷逃出來,我們找他回去,難道也錯了?”小王微微一笑道:“他是人,可以不回去,而且他也沒簽下賣身契,對不對?”天同宮主怒叱道:“你強詞奪理。”小王道,“我沒有,狗子也跟我了一段時間,他隨時可以走,但他卻不走,所以你只要待人以德,何怕別人走?”天同宮主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小王嘆道:“你還是走吧,老實説,你殺不了我的,我倒隨時可以出手。”天同宮主怒叱一聲道:“我就試試你的骰子。”她身形一晃,就到了小王的面前,突然尖叫了一聲,凌空翻了回去。因為在她身動的剎那,小王的手再一次揮動,第二粒骰子已經出於。地上留下一滴滴鮮血,天同宮主叫道:“你記住。瘦魔使,走。”剎那之間,二人變成了兩點黑影,消失在原野之中。一陣掌聲倏然響起,只見月姬搖着蓮花步走近,道:“好,好,好毒的骰子,揮手無情,名不虛傳。”小王冷冷道:“若你的弟子剛才能將我的穴道全部解開,她就跑不了。”月姬笑道:“若將你穴道全都解開,她跑不了,你卻要跑了。”雲仙與霞煙從車底下鑽了出來,雲仙上車又點了小王手臂的穴道,仍舊坐在他旁邊,道:“財神爺到底是財神爺,蔭被眾生,請教主上車吧!前面的姐妹們,繼續趕路。”月姬上了車,車輪轔轔而動。小王從窗口中遠遠望着車外,已失去了狗子的影子。他不禁暗暗納悶,沉默了片刻,倏對月姬道:“你要把我送給魏公公,只是為了那五十萬兩銀子?”月姬道:“不錯。”小王道:“假如我願意付出五十萬兩銀子,你肯不肯放了我?”月姬笑道:“你有這麼多錢?”小王微笑道:“財神爺豈會沒有錢?”月姬道:“但我看你並不像有錢的人。”小王道:“老實説,等我殺了魏公公,我就把財神府全部送給你。”月姬搖搖頭。小王道:“你不肯?”月姬道:“不是我不肯,是魏公公不肯。”小王不由想起剛才天同宮主沒到之前,月姬所提到的計劃,不由嘆道:“我死了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月姬道:“你想聽?”小王道:“假如你不介意一個死人聽聽,你就説吧!”月姬道:“你是否覺得魏公公現在丟官失勢,自身都難保,我依附他很不智?”小王道:“你能想到這一點,還不算太笨。”月姬道:“可惜你不知道,我有一個非常巧妙的計劃,不但能使魏公公敗部復活,而且還可以坐上皇帝老兒的龍椅。他坐上了龍椅,我們拜月教在中原擴展,無異有了十拿九穩的靠山。”小王冷笑道:“這好像是天方夜譚。”月姬道:“這並非是神話,而一切關鍵都在你身上。”小王怔了一怔,道:“我?”月姬道:“不錯。”小王道:“我有這麼大的魔力?”月姬笑道;“當然,這就是你活着要比死去值錢的道理。否則,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帶着你這個麻煩的包袱。”小王不由暗暗動疑了,道:“你究竟有什麼計劃?”“很簡單,到了財神府,魏公公已請了一位製造人皮面具的高手,把你這張麪皮剝下來,大功就告成了一半。”小王道c“剝了我的臉皮有什麼用?”月姬笑道:“套在別人的頭上啊!你雖然死了,但另一個小王仍活在世界上,當朝太子已失去了鈎子與駝子二名侍衞,一定需要人手,而你又在為他效力,此去求見,太子爺一定會犒賞你的功勞,重用你,那末,要殺太子與皇帝,豈不是舉手之勞。魏公公立刻可以坐上皇位,而你母親仍舊有個兒子,能享天倫之樂,對任何一方面來説,都是天衣無縫,有益無害的。你説對不對?”小王聽得心頭大震!這的確是任何人識不破的陰謀計劃。誰能發現活着的小王不是真正的小王呢?原來她不殺自己老孃,也是一步棋,將來帶着娘進宮,誰也不會懷疑這偽裝自己的人是真是假。好歹毒的主意,他默然想到老孃以後的處境,不設法逃走都不行。可是狗子呢?豔紅與毒觀音呢?沒有別人的幫忙,靠自己絕對沒有機會。月姬見小王神色黯淡,默默不言,格格笑道:“你佩不佩服本教主的妙計?”小王道:“佩服,佩服,可是……”月姬道:“可是什麼?”小王道:“只怕你到不了財神府。”月姬怔了一怔,道:“你是説還會有人阻攔我們?”小王道:“是,而且來的人功力一定不會比天同官主低。”月姬神色一震,道:“是你的朋友Y”小王在用心機了,裝出苦笑道:“我朋友太少,仇人卻太多,所以來的人一定是要殺我的人。”月姬微笑道:“那就不用怕了,你的仇敵,未必能知道我們的行蹤。”小王道:“難説,天同宮也不知道,又怎麼能找得到?”月姬一呆。雲仙卻笑道:“那也不用怕,有你財神爺在這兒,誰又敢怎樣。”小王道:“話是不錯,可是你們有沒有足夠的骰子?”雲仙怔了一怔,不由望着教主月姬。月姬也皺了皺眉頭,道:“這三粒骰子本是你身上的,我的確沒有準備。”小王嘆道:“我的肚子也餓了,沒骰子加上沒吃飽,再有強敵光臨,我就是神仙,也沒有辦法。”月姬道:“這還不容易,仙兒,告訴御車的弟子,到了前面鎮上,立刻落店歇腳,設法多買些骰子。”“是。趕車的姐妹們,到站落店。”仙兒揚起了嗓子傳話——掃描aruidiOCR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