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中夜,秘書監衙門的後廳,依然燈火通明。魏公公負手蹀踱,仍在等候消息。太監小順子倏然輕輕急步走入,單膝打了個千,道:“公公,拜月教主奉召來見您老人家啦!”“請。”“是。”小順子轉身高喊:“教主進見。”拜月教主在門口出現了,她仍風姿綽約,輕移蓮步走近,向魏公公淺淺福了一福,嬌聲道:“見過公公。”魏公公雖為閹人,看到月姬的絕世風華,不禁也痴呆了,半晌才恢復霸厲神氣,道:“託付貴教辦的事,辦得如何了?”月姬道:“公公請放心……”她話還未説完,魏公公哼道:“老夫何嘗放過心,交給你的名單,一共七個人,聽説今夜一個都沒死,貴教是怎麼辦事的?當初咱們又怎麼約定的?”月姬微微一笑,道,“今夜至少已死了一個。”魏公公道:“哪一個?”“就是姓王的財神。”魏公公道:“據我手下來報,那小子墜落洛水,生死不明而已。”月姬道:“他活不了的,在吊籃中我等於已震斷了他的心脈七穴。”“可是老夫跟你約定,要以人頭為準……”月姬道:“公公擔心他不死?”“不錯。”“縱然不死,也逃不出本教主的手掌心。”“哦?”月姬微笑道:“因為他的老孃還在本教手中,吊上洛水的是奴家請人妝扮偽冒的。”魏公公一呆!月姬接下去道:“公公名單上的七人,豔紅、毒觀音師徒與狗子都是那小子的同黨,一一去殺豈不麻煩,所以施這一招‘拋磚引玉’,讓她們為救小王一起上鈎,豈不乾脆。若所料不差,明日清晨之前,可以處理完畢。”魏公公哈哈笑道:“妙計妙計。但是還有兩人呢?”月姬道:“太子與鈎子容易對付,我已有了計策。”突然有人冷冷道:“你的計策,都是狗屎,哪一條都行不通。”話聲是由窗外傳進來的,月姬與魏公公轉頭一看,不由暗吃一驚。窗外的人,高冠紅袍,一品衞侍的服飾,竟是鈎子。魏公公呵呵笑道:“原來是上差光臨,何不進來坐坐。”鈎子道:“不必,我是來傳信的。”“請説。”“第一,小王沒死。”魏公公不由望了月姬一眼。月姬冷笑道:“他怎麼不來?”鈎子道:“我來也是一樣。要你立刻交還人質。”月姬格格笑道:“可以,拿你命來換。”鈎子冷笑道:“不必。”“不必?”鈎子道:“我手中有樣東西,魏公公一定想要。”“什麼東西?”魏公公問。鈎子道:“你叛逆朝廷的證據,一共四封信札,是王財神在馬武家裏搜到的,而且人證馬武也到了京裏。你想不想要?若是不要,明日殿下立刻上朝,奏明皇上。”魏公公臉色不禁大變!月姬笑道:“原來你有這麼多的本錢,何不早説。”鈎子冷笑道:“現在告訴你也不遲。”月姬道:“好,東西與馬武交換那老太婆。”鈎子道,“今日黎明,請把王老夫人送到雁塔之下,過了時刻,魏公公,殿下就要與你在早朝之中相見了。”他説完轉身掠起。魏公公神色敗壞,呆若木雞。月姬卻笑道:“這些小事,公公何必急成這模樣?”魏公公頓足道:“老夫身家性命,全將毀於一旦,怎能不急。這小子竟把馬武都帶上京來了,心計好毒。”月姬道:“一切包在奴家身上。”魏公公道:“老夫怎麼能夠再相信你。”月姬道:“事情已逼在眉睫,你不相信本教,還能相信誰?”魏公公似乎心智已亂,喃喃道:“但那鈎子已聽到我們的話,若是回去報告殿下,難免又是一場風波。”月姬笑道:“公公以為他能活着回去嗎?”魏公公一怔,道:“他人都走了,難道……”月姬傲然道:“本教主所經之處,十丈之內,絕不容許別人不請自來,誰敢潛窺,誰就得死!”魏公公又是一怔!月姬又道:“稍待片刻,天鈎的人頭就可以呈於公公座前。”魏公公急急道:“但是殺了他,豈不驚動姓王的小子,又如何交換人質東西。”月姬笑道:“拜月教的搜敵之術,冠絕江湖,天鈎的人頭一到,,我自會去找到他們。”魏公公聽得半信半疑,月姬已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鈎子身形飛掠而起,剛越過牆頭,突見兩道劍光疾刺而至。柄劍一左一右,來勢極快,劍鋒破空,寒氣逼人,幾乎擦着鈎子的胸前肋骨。逼得鈎子橫鈎護身飄落地上。一看對方竟是兩名嬌豔冷麗的白衣女子,不由喝道:“東宮御前衞士,奉詔前來有事洽商,你們想怎樣?”他知道對方是拜月教弟子,個個身手不凡,剛才在洛水懸索上已較量過,所以此刻不想再動手。豈知左邊的女子冷笑道:“你這一套能進得魏公公的衙門,可是對我們江湖人沒用,咱們姐妹奉命在這裏攔你,要留下你一條命。”鈎子厲聲道:“你們豈不造反了。”那女子笑了一笑,不再説話,劍勢再度刺出。劍光如紫虹閃電,劍式的變化更是瞬息千萬,其間根本不容人有思索的機會。鈎子雄心陡起,他左鈎竟向劍光中鈎去,右鈎閃電欺近對方胸前,紮了下去。昔年天鈎之名,確非浪得虛名,這一招二式不但險,而且狠,任何人碰上,除了退避,沒有第二種選擇。可是另一名女子也出手了,劍光閃動,直刺鈎子右腰。而第一個動手的女子根本無視於鈎子的攻勢,不閃不避,似乎不在乎殺身的險招。其實她算準了同伴一出手,鈎子的招式不變都不行。果然,在腹背受敵下,鈎子只能收招後退。後面是牆壁,他實已被逼入死角。鈎子身形倏然貼着牆壁沖天而起。可惜他不知道牆頭上還有一支劍在等着他。寒光一閃!鈎子的頭顱立刻掉了下來,可是他身軀依然上衝,一蓬血雨沖天而起,像雨絲一般灑了下來,牆頭上的女子手提人頭,道:“雲妹、仙妹,你們速將屍體找地方埋了,再行回報。”“是。”屍體凌空摔了下來,牆頭上的女子已經不見。可憐鈎子死在三個女子手上,竟死得悄無聲息,不明不白。鈎子的人頭端放在魏公公面前地上。拜月教主月姬道:“現在先向公公交差。奴家要告退了,明日清晨,再來向公公報告佳音。”魏公公大笑道:“好極了,若取東宮殿下的首級也是這麼方便,那就更好了。”月姬倏然停步回過身來,道:“我並無殺殿下之意,特先知會公公。”魏公公一怔,道:“不是事先約好的嗎?”“不錯,但本教改變了主意。”“為什麼?”月姬微微一笑,道:“殺太子殿下,驚動朝廷,絕非上策,本教有更好的辦法。”“哦?”“但這點希望公公協助成全。”月姬道:“因奴家想做太子妃。”魏公公一呆!月姬接着笑着,“我代你控制殿下,而拜月教能在中原迅速發展,這豈不是二蒙其利的事,公公不至於反對吧!”月姬帶着得意的笑聲走了。魏公公的神態卻更沉重了。他發現拜月教主月姬的心計深沉,並不是容易利用的工具。她竟有這種驚人的野心,想當太子妃?當了太子妃豈非連我魏某人也要受制於她?魏公公突然哈哈大笑了。他喃喃道:“太子妃豈是這麼好做的,第一個太子妃就死在轎子裏,這第二個應該死在哪兒呢?……”城郊一座小土地廟。小小的正殿中點着搖曳的燈火。豔紅與毒觀音師徒神色凝重地相對而望。他們在等人。等的是鈎子。為了小王的老孃,鈎子甘冒生死之險,來往奔波,完全是一份贖罪的心情。這點豔紅最清楚。而現在已經過了三更,卻還沒見鈎子的影子。廟門突然推開一線,一條狗,搖着尾巴進來了。到了殿中,那條狗盤膝坐在地上,才露出人的面目。是狗子。豔紅精神一振,道:“二爺,有什麼消息?”狗子道:“消息不好。”毒觀音急急道:“你是指小王哥?”狗子道:“他倒是好得很,落在水面一震,太乙真氣發揮了妙用,衝破了受制血穴,此刻正在別處。”毒觀音鬆了一口氣,道:“他為什麼不來?”狗子嘆道:“洛陽城裏好像一夜之間,變成了拜月教的天下,都是拜月教的弟子,為了他老孃,所以暫時不露面,要我來聯絡姑娘們,報個平安信。”豔紅這時才有空插口問道:“那二爺是指哪一樁消息不好?”狗子低嘆道:“是鈎爺。”豔紅一怔道:“他怎麼啦?”狗子默然片刻,道:“他已死了。”豔紅神色一震,連毒觀音也不禁動容,問道:“以他的功力與閲歷,誰能殺得了他?”狗子道:“拜月教。”豔紅道:“是那主持祭典的教主?”“唉!”狗子嘆息一聲道:“若是那教主尚有可説,但殺鈎爺的人,只是月姬手下的三名弟子,説出來誰會相信。”聽了這話,豔紅的臉都綠了。以天鈎的武功,竟喪命在幾個拜月教弟子之手,那教主月姬豈非功力莫測,天下無敵了。只見毒觀音沉重地道:“我相信,只是當初我以為他有宮廷衞士的身份,拜月教主絕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沒有攔着他,現在回想起來,我竟是錯了。”豔紅迷惘地道:“一下子突然出現一個拜月教,她們是怎麼樣的人,江湖上怎麼從未聽説過。”狗子道:“我只知道,拜月教在百年之前,曾入中原兩次,卻被中原各派聯手趕了出去,不過這兩次,死傷的人頗多,就連少林武當掌門人都犧牲在兩次戰役之中。至於拜月教的情形,韋姑娘是西疆人,應該比我知道得多。”毒觀音道:“不錯,拜月教在西疆以北,是一個神秘的教派,教中全是女子,她們兩次被趕出中原後,曾立下毒誓,要再入中原,立足盤根,傳教收徒。這次捲土重來,又與魏奸勾搭上,必然有相當準備……”説到這裏,嘆道,“現在小王哥的老孃在他們手上,能不招惹她們,最好不要招惹她們,她們武功詭秘,劍術絕世,拚起來從不顧自己的生死,放眼如今江湖,能與她們匹敵的已經不多了。”豔紅聽得心驚膽戰,狗子卻笑了—笑道:“可惜小王沒在這裏,聽不到你説的話,否則他會改變心意。”毒觀音吃驚地道:“他難道已與拜月教有約?”“不錯。信是我偷偷送過去的,説不定小王此刻已動上了手。”豔紅變色道:“這怎麼行,他單槍匹馬,自蹈險境,豈不是送死嗎?”狗子道:“這倒不會,小王也學精了,他只想暗中除去拜月教一些弟子,以免黎明履約的時候,人單勢孤,不過他要求韋姑娘能幫他一次忙。”毒觀音一驚道:“幫什麼忙?”狗子道:“小王的意思,韋姑娘專長施毒,不妨施展專長,殺殺拜月教主的威風。”毒觀音道:“拜月教的武功高深莫測,施毒對她們可能不會發生什麼作用。”狗子笑道:“小王請你不要露面,只是讓她們心理上感到威脅,這樣就達到干擾的目的了,其他的,你就袖手旁觀吧!”毒觀音苦笑道:“小王哥從不求人,今天他能求我,也算是給我面子,我能不去嗎?你説吧,什麼地方?”狗子道:“城外大雁塔下,黎明之前,一定要佈置完畢。”毒觀音振衣而起,道:“菊兒,時候不早,把咱們壓箱子的玩意兒拿出來,咱們走吧!”菊兒連忙去拿她那隻綠色的箱子。豔紅急急道:“我怎麼辦,不能一個人呆在這兒吧!”狗子道:“豔紅姑娘,請跟我來,咱們也有活兒要幹呢。”——掃描aruidiOCR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